《心战》铁铉

2、一

　　一.
　　滚滚长江浪，尽在我胸膛。狂笑当歌，何妨.......

　　26岁的恽卓并没有在夜里醒着的习惯，但此刻他必须睁大双眼。
　　以免从这个“直升机”上坠下去——如果雷峰用废铜烂铁七拼八凑出来的这个，摇摇晃晃，现在还在发出不祥的呜咽的破烂也叫“直升机”的话。当然，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原因。特别是除了他俩，还有一个焦急的扶桑人苦苦哀求的时候。
　　要不是那个目标的脑波纹谱在他的“视野”内出现的，如此清晰，这场莫名其妙的救援、甚至这场8.0级的扶桑大地震关恽卓鸟事！
　　他当然得表现出满不在乎、只顾自己性命的样子。这倒不难，给小泽雄二一个心理暗示就可以，当然面部表情也是必不可少的。
　　于是他努了努嘴。用扶桑语道：“劳您快点确认具体方位，我们这个型号的直升机不能保证撑太久……”
　　“就是这里了，”雄二满眼血丝，“求你们，求你们，下面有十三个孤儿啊！海啸引起内涝，要不是这孤儿院地势较高，早被淹了……”
　　“得，你急急忙忙叫我做个直升机出来，就是为了当爱心大使？救得还是扶桑人，嗯？你忘记……”蓦地打住，雷峰对情人还是有分寸的。那小子的心灵伤疤还是不碰为妙，只得喃喃道：“看回去怎么收拾你……”
　　恽卓赏他一记眼刀，示意他用缆绳把自己缒下去，不看旁边已经有点歇斯底里的扶桑人。
　　黑夜里的，孤儿院，一盏灯。
　　大门还是完好的。跨过砖与玻璃的碎片，避开钢筋，他缓步走了进去。
　　大门还是完好的。跨过砖与玻璃的碎片，避开钢筋，他缓步走了进去。
　　他对扶桑民族历来是有些特殊的敬意，这也恰好印证了此时的景象：所有的孩子、护工集中在大厅里，应急发电系统勉强保持了这里的灯光。纵然才经历了强震与洪水，这里依然做到了力所能及的整洁。护工们已经明显疲惫不堪，却依然在尽力安慰备受惊吓与饥渴折磨的孩子，尽管不少孩子已面露绝望之色。
　　这是恽卓把自己隐没在黑暗中时的观察结果。下一秒，他便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然后是惊叫与喜极而泣。“终于来人了。。。。。。”“有救了。。。。。。”
　　冗杂的噪音，恽卓想道。
　　他静静等着噪音的消失，挥一挥手，缓缓竖起右手食指。“一个”，他说道，“我知道这很残酷，但我只能带走一个。”
　　十秒的无声，而后几名护工跪倒在地，饮泣道：“那无论如何，请您带走一个孩子！”
　　连为什么只能带一个走都不问，果然是善于服从的民族啊，恽卓讽刺地想道。他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目光便在三十多个孩子里搜寻起来，欣赏着他们的惊诧与哭泣。目标一定在这里。。。。。他已经离我很近了。。。。。。视线突然落在了一个孩子身上。
　　果然是最特殊的。
　　这里连孩子带护工一共四十多人，每个人的脸上要么挂着泪痕，要么是惊惧的表情，也有几张麻木的脸。唯有恽卓与那个孩子面无表情。他努力克制自己深入他人大脑的冲动，强迫自己端详着那孩子平静的脸庞，居然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朝着那个男孩走了几步，便看见男孩空无一物的右袖管。
　　恽卓扫了一眼那孩子的大脑信息储存区。啊，有一块被自我锁定了，锁的不死，但要没有外力绝不可能自行打开——这是失忆了么？简直是完美，要他就是目标该多好。
　　“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在这里住了多久？”他低声向身边一名护工问道。
　　“啊，这孩子，是刚到这里，哎，被地震砸没了右手，天可怜见的，被雅子院长偶然从离这里不远的里救出来，做了截肢术，以后就是个废人了，天不怜善啊。。。。。。至于名字么，我们都叫他小悠，院长说找到他时衣襟里缝了一个悠字。。。。。。”
　　恽卓心里一震，错不了，就是他。至少禹成的情报还没失误过。。。。。。
　　没等护工说完，恽卓便蹲下身，柔声问道：“多大了，孩子？”
　　小悠依然面无表情，除了眼里闪过的一丝戒备。
　　恽卓在心里笑了一下，又有一点心疼，一个从小身处尔虞我诈、两面三刀的世界里的孩子，就算失忆了，也忘不了对人的防御吗？
　　“他失忆了，又不怎么说话，先生。。。。。。”不等护工解释完，恽卓便抬手制止了她，那护工便直接愣着住了口，似乎忘了要干什么。
　　“好了，好了，跟我走吧，孩子。”
　　你，是，谁？那孩子在心里问道，这个疑虑的情绪太过明显，恽卓只停留在那孩子的心灵表面便能捕捉到。
　　“我是——”恽卓顿了一下，在心里过了一遍所有的可能答案，最佳答案当然是——“小悠的爸爸。”
　　明显起了效果，小悠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但已有的戒备并未完全消失：“你，真的是我爸爸？”
　　那就再加一把：“不管，你的亲生父亲是谁，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儿子。”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小悠的眼里是什么形象：坚定，果绝，又带着不可能被忽视掉的慈爱——标准的父亲形象。
　　成功了——小悠有些发愣，但已去了戒备。
　　他轻轻将小悠抱起，让孩子的左手挽着他的颈，径直穿过还在哭泣、呻吟、绝望的人群，向外走去。忽然小悠的手扯了扯他的衣领：“能不能。。。。。。也救救。。。。。。院长？”他吞吞吐吐的说。
　　恽卓朝怀里精致的小脸微笑了一下：“她救了小悠，爸爸当然要救她。小悠累了，睡吧，睡吧。。。。。。”轻度的催眠，当然有利于记忆的消除，既然本有锁定区，把今天的记忆加进去也是易事。等这孩子明天醒来，对以往的记忆便只会剩下最后的，被爸爸抱在怀里的的安宁。
　　至于那院长是谁，恽卓根本没兴趣。
　　因为五分钟后，这里剩下的意识体，全就是无关变量了。
　　他很容易就从几十米高处的上方的两个意识体中找出了雷峰。那个人没用了，阿雷，他发出一道意识波。几秒后，他便听见重物落水的的声音。“漂亮。”他喃喃道。
　　紧紧抱着怀中的小人儿，恽卓被缒回了那摇摇晃晃的“直升机”。“清除吧。”恽卓轻咳一声，“做得尽量像场余震。”雷峰打了一个哈欠，向脚下的灯光瞄了一眼，伸手凭虚一抓，晃了两晃，向下一压——
　　灯灭了。

　　恽卓看着怀里的小悠，孩子睡得有些不安份，蹬了蹬腿，小脸贴着他的胸膛，手却下意识的把他爸抱得更紧。恽卓无声一笑。
　　雷峰正操纵破铜烂铁往回飞，见此景，斜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大费周章的，就为了个孩子，嗯？你知道那么多金属有多难搞么？我不得不——”
　　“够了，阿雷，”恽卓不耐烦道，只要和情人共处一室他就绝不用意识波交流，“三下五除二就能扭断一个建筑物的全部钢筋，你要告诉我找金属对你很难，我的金属王？？！”
　　“难在把他们拼成一架飞机，我要说多少遍，嗯？毁灭易于改变，改变易于创造，这是你的至理名言。”
　　“你又不准我输意识形给你，要不然你拼的就容易得多——”恽卓委屈道。
　　“我要允许你对我的意识动手脚，我就没法在你上面了，我的小卓。”
　　恽卓的脸刹那间通红。“小声点，吵着他了。”
　　“只要老禹的信息无误，这孩子就当然很重要，它是整个计划关键的一环——”说到这里，感受着小悠的温度与心跳，恽卓的心倏地，似乎被某种疼痛攫紧。
　　他还不知道，这个感觉，将伴他终生。
　　他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用一种冷冷的口问道：“说到计划，我想你是站在——”
　　“信任是爱人之间的基础。”雷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至于孩子，恐怕你也有一个弟弟是脱不了手的。。。。。。”
　　直升机剧烈地震颤了两下。
　　“不要提他！我没有弟弟，他又不姓雷，那不过是那个贱女人风流快活的产物而已！”雷峰的声音几近咆哮。
　　半晌，雷锋转头瞄了一眼恽卓，正赶上恽卓不以为然的眼神。
　　雷锋嗤笑了一声。
　　“怎么，为我对我亲爱的妈妈不尊而感到不快，嗯？”说罢眉头一扬。
　　“对此我不想也无权发表意见，阿雷。”恽卓的声音说不清是惋惜还是讽刺，“我只是想提醒你，情感太多，与计划无益。”
　　不论是对你的计划还是对我的。
　　一片寂静，除了孩子深深浅浅的呼吸。直升机驶离了2020年的扶桑国，神鬼不觉的，飞向那片古老而沧桑的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