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战》铁铉

1、跋于始

　　一夜的繁星下，其实我们谁也不知道，是否还能看见明日的太阳。
　　所以我们总选择在夜里沉睡。
　　担忧这三人除外，此时。
　　“而我们醒着。”泰山顶的亭子里，依旧是苦闷的声音，而终究被山风吞没。轮椅上的发话者挪了挪，把自己的一脸冷漠隐进阴影，望着乌云里的一点月色。
　　笑面人轻哼了一声，余下的那位不自觉的转了一下他的头盔。
　　“因为我已近看见我们的共同的终结。我们没有谁，可以看见明天的日出。我们会共同确保这一点。”
　　“然而。。。。。。”戴着头盔的人嗫嚅了一下，终究没有开口。
　　笑面者的笑和着依稀的月色，更加灿烂：“现在说这些，嗯，在我的伏羲即将大功告成之际？你已经输了，铉。”
　　“我又何时出过这等无意义的招数。”轮椅里的废人轻叹一声，“对于这种结论，我当然有严格证明。”
　　“而你经常伪证。”
　　残废的铉，朝笑面者深深一望，喟然道：“不错，我不否认这一点。我只是想说，我们现在醒着，是为了明白地死去。”
　　“怎么。。。。。。”戴头盔者面现慌乱。
　　笑面者抬手制止头盔更多的话，顺手戟指废人道：“铉真是自信啊，”声音抑制不住的讽刺味，“居然有把握同时杀我们两个，啧啧，长进不小，长进不小——我说锒你能不做面部表演了吗？！这没有观众。”
　　头盔下的表情已从惶恐变为紧急万分，声音却一点不抖：“抱歉，铮，习惯。”
　　铉冷道：“你们二位，自然没有好心到体谅我用这具早已不属于我的身体说话的艰辛，居然会解除大脑防御让我发意识形过来，我便只有口述证明过程了。
　　“你们当然也能算出这个结果，我只需说思路。”
　　“那么。。。。。。。”头盔下的锒显得有些畏缩，手又动了动头盔，便没有再放下，似乎这块金属便是他的身家性命。
　　山风回响。
　　“我要救我的同胞，铮要救人类，锒要优化所有的物种以完善达尔文竞争——我们早已为我们各自的理想，抛下近乎一切。”
　　他的心被悲哀的巨爪攫住，然而他仍竭力保持平静。
　　“包括，我们最在意的人。
　　“最爱的人。
　　锒轻咳了一声。
　　“正因为我们没有一个人谋求私利，所以我们，跨越亲人、爱人的泪、血与绝望走到了今天。我们在理想的道路上，前进的是如此坚决而不留余地，所以，我们三个，共同走到了这一步。”
　　铮的笑有些凝固。
　　铉疲惫的勾勒出一个微笑。蓦地，一堆长期被他的理智压制的场景冲进他的大脑：……那个孩子迎向阳光的笑容……精致的脸庞，被压抑的抽噎，断续的求饶与认错，臀上刺眼的檩子……自己严厉的话语与温和的语气……抱住自己不肯放的睡相……直到那一天，那孩子刻骨的恨意与决绝……
　　他多想挥一挥手，赶走这一切纵然这是他早已不便完成的动作。然而他终是以生来的思维控制力清空杂念，视野里又重新出现锒与铮的影像。突然发现二人怔忪，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原来自己的脑波又有进境，在这等防护下都能形成部分影响，铉苦笑了一下。这若是在一年之前发生，岂会有今日同归于尽的的局面？此刻他能力再怎么增强，也不影响结论的证明了。
　　乌云终于摩擦出闷雷，接着便是瓢泼，掩盖了他们的对话。三人的脸庞在闪电中时隐时现，如鬼一般。
　　“……证毕。”铉颓然吐出一口浊气，似乎已无力再做任何动作。
　　死寂。电闪雷鸣的死寂。
　　“原来是这样。”铮笑了。
　　不再是脸上的面具，他真正的笑了。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已经没有多的话需要说。没有话语，没有动作，他们似乎被定格。什么都没发生，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大雨之后，通常是美的破晓。山道、苍松、鱼肚白，空气是湿的。
　　“焚我残躯，熊熊烈火……”铉喃喃道。
　　就在太阳要升出海平面前的一瞬，山顶上，迸发出一道更辉煌的光——
　　天下再无东岳。
　　终结。
　　而没有终结的是，数十公里外的海上，另有三人，同样过了一个不为死者所知的不眠之夜。背着朝阳，静静看着那到灼目的光，带着他们的血、泪与绝望。
　　□□的伤，再多也会结疤；心上的伤，麻木了，这时又再次撕开。
　　真可笑，我们醒着，就是为了而迎接此刻的痛苦。
　　人已逝。
　　人已逝，水犹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