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沧海》信号君

33、第三十三章

　　北堂戎渡进了内殿，短短的距离已让他感到双腿发软，殿内熏着药草，淡淡的药味弥散开来，北堂戎渡蹙了眉，继续往里走，绕过一条回廊便是春儿的寝殿，药味渐浓。
　　红袖端着药碗从房内出来，面色沉重，抬眼见到他并无多大的反应，只略点了头便匆忙离开了，北堂戎渡望进去，男人坐在床边，漆黑的发丝垂下来遮了半边脸，一手握着春儿的手，床上的女娃睡得沉静，脸上却无一丝血色，苍白无力。
　　“爹……”北堂戎渡站在门口，迟疑地唤道。
　　北堂尊越回头，眉宇间尽是疲惫，又垂头看了看春儿的情况，仔细掖好被子，起身往外走，“你来了。”
　　北堂戎渡点点头，“春儿怎么样了？”
　　“还好，虚惊一场。”北堂尊越回身关上门，朝书房走。
　　北堂戎渡“嗯”了一声，沉默地跟在后面，北堂尊越看他一眼，移开视线，脚下不停，“方才陆星说的，你别放在心上，他是心急。”
　　前殿与后殿虽隔了些距离，但以北堂尊越的功力，要听见也不是难事。
　　北堂戎渡笑笑，并不在意，问道：“你也不怀疑我吗？”
　　绕过一个转角，清爽的风穿过种满了荷花的池塘，气味清新香甜，北堂尊越推开门，抬步进了去，取了银匙舀了些许香料洒进狮头鎏金炉里，坐进椅子里，长舒了一口气，才答道：“此事与你无关。”
　　北堂戎渡看着他做完这些，听到他说这句难免意外，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愉悦，北堂尊越虽颜色冷淡，却未疑他暗中做手脚，鼻尖微动，嗅了嗅，是安神香的气味，仰靠在座椅里的男人似是疲惫到了极点，双目已微微阖上，便走到他身后，运转内力将两手烘热了，搁到男人头上，慢慢按摩，感到男人的身体渐渐放松，神色宁静，“你要走了么？”
　　北堂尊越听他问，只稍稍睁了眼，复又阖上，语气也是平静，“嗯，午时便出发。”
　　像是在说吃饭一般随意，北堂戎渡手上未停，力道适中，嘴角却是奇异地挂上了笑意，“若我说留下来呢？”
　　“我已决定了。”北堂尊越仍闭着眼，平静如斯，语气中却透露出不容置喙的决然。
　　北堂戎渡收回手，眉目闲淡，“那么，若我说，春儿此番的事，与我有关呢？”
　　一室寂静，熏香缭缭，北堂尊越缓缓睁了眼，却未言语。
　　父子俩一站一坐，一前一后，谁也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北堂戎渡抬手覆上他的肩，似叹息般，“你放心，春儿无事。”
　　末了，又歪头一笑，竟凭生出天真的气质，加了一句，“佳期也没事。”
　　手下的肩膀如往昔温暖厚实，却突然地僵硬了起来，北堂尊越声线冷厉，“你做了什么？”
　　北堂戎渡笑，“爹猜不到吗？”
　　北堂尊越直盯着窗下一角，眸色冷似寒铁，又问了一遍，“你做了什么？”
　　北堂戎渡松了手，面上竟浮现出一丝孩童的不忿，甩了甩手，“你明明就知道。”
　　北堂尊越突地站了起来，宽大的背脊遮住泰半光线，周身气势骇人，北堂戎渡不自觉就退了一步，男人缓缓回转身子，面罩寒霜，数九隆冬也不过如此，唇齿微掀，一字一字咬着吐出，“你到底做了什么？！”
　　北堂戎渡缩了缩肩，不由觉得自己好生没用，对上这个人，一点出息都没有，心中又是愤愤，倔强地抬眼直视回去，眼里暗藏狡黠，“子蛊已过到我身上，春儿必须和我待上七日，你走不了。”
　　北堂尊越静静地看他，眼光似要穿透他一般，利刃一样冰冷，“你说什么？”
　　“我说，”北堂戎渡目光灼灼，“我将缠枝子蛊过到了自己身上。”
　　缭缭的烟气被蓦然暴涨的真气震荡开来，挡在两人之间的椅子崩裂，北堂尊越面色狰狞，双目蓦地睁大，一步直跨上前，一手直直掐上北堂戎渡的脖颈，整个人如落雷一般，震怒不已，“你想死么？”手越收越紧，北堂戎渡本能地伸手去扳男人的手，他此时中了缠枝，内力已被吸去大半，怎可能卸去男人的力道，此时脸已憋得通红，嘴不得已张大，舌已吐了出来，“你就那么想死么？”
　　北堂戎渡无法说话，只不断拍打男人的手，双眼已翻白，男人死盯着他，只要再用力一点，这个他恨不起来也不敢再爱的人便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再也不会扰乱他的心……
　　北堂戎渡挣扎着去扯男人的手，空气渐渐稀薄，肺里疼痛不已，双眼却是清明，执着地看着想要掐死他的男人。
　　颈上力道松了，北堂戎渡大口吸气，喉口难受，禁不住作呕不断，北堂尊越垂头，眸光隐匿在一片阴影中，看不真切，“这就是你说的方法？用自己换佳期？这就是你说的方法？”
　　北堂戎渡揉了揉脖子，一番动作下来，已是累得站不住，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的蛊正不断吸收他的生命，北堂尊越伸手扶住他，北堂戎渡顺势靠上去，“没办法啊，你给的时间太少，我想不出别的方法，这个很有效，对不对？你会留下来。”
　　北堂尊越嘴唇紧抿，扶着他的手输了些许真气过去探查，立时面色难看，缠枝子蛊强横无比，那缕真气过去还未运转便被吸收，似无底洞一般。
　　他没想到北堂戎渡会这么做，他甚至认为北堂戎渡会找北堂润攸或者北堂新来代替佳期，却未曾想到他会拿自己……
　　北堂戎渡靠在男人肩上，他如今已与北堂尊越一般高了，头一偏就能枕在他肩上，他急促地呼吸，发冠也散了，歪斜着支在头上，北堂尊越垂目看他，说不清什么滋味，他看着这人一点一点长大，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这个人，心狠手辣，是他教的，强者为尊，是他教的，可如今他却迷茫了，他想不到这人会做什么，这人的举动总是在他意料之外。
　　北堂戎渡缓过气，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得稳当，“你也不用留太长时间，在我活着的时候，你陪着我就好。”
　　似是故意，又道：“反正我也活不长了。”
　　不出意外地感觉到靠着的胸膛僵硬得像块石头，北堂戎渡有些得意地扬起嘴角，北堂尊越唇线冷厉，满腔怒火疑虑吐出来却是最违心的一句，“一国之君岂可如此儿戏！？”
　　说出来自己都觉荒诞，北堂戎渡蓦地就笑出了声，玩味地抬头看他绷得死紧的下颔，心里感叹老天对这个男人的眷顾，“二郎，你不是应该高兴么？我比佳期更适合做缠枝的宿主，春儿也能活得更久，你这样生气，是因为什么？”
　　北堂尊越扶着他的手一紧，避开他的视线，北堂戎渡不放松地追上去，双手固定住他的头，直直地望过去，“是因为，你仍然爱我，所以你舍不得，对不对？”
　　宝石蓝印在一片暗金中，竟生生扎疼了北堂尊越的眼，痛得不得不紧闭上眼，北堂戎渡仍在问，“你心里放不下我，你舍不得，对不对？”
　　北堂戎渡一手覆上他的心口，掌心下的跳动一下一下，“你这里，明明就有我，你不敢承认，对不对？”
　　“为什么不承认？只不过是承认你还爱着我，这很困难吗？”
　　“二郎？”
　　北堂尊越被他逼得脑仁抽痛，大力拂开他的手，退后一步，“够了！”
　　北堂戎渡身上本就没多少力气，被他一拂，踉跄地栽到一旁的柱子上，北堂尊越手指微动，终是没上去扶住他，眼中颜色沉郁，“够了，戎渡。”
　　北堂戎渡靠着柱子站稳了，唇边笑意不减，“不够，二郎，我说过，我和你，不死不休，”说到最后几个字，竟带了丝咬牙切齿的味道，“若你想彻底和我了结，可以，陪我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你想去哪里都行。”
　　北堂尊越浑身似霜降一般，寒得刺骨，北堂戎渡这话分明是说他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我不需要你这样做……”
　　北堂戎渡静静看他，唇边的笑渐渐隐没，“是，你不需要。”
　　“你不需要我想着你，不需要我爱着你，我做什么你都不在意，你不需要！”
　　“我等你八年，整整八年，你在外娶妻生子，好不快活，我一心想与你重修旧好，你却一句我们结束了就要将我打发？！我费心讨好，你连个好脸色也不给……”
　　北堂戎渡自嘲地笑了两声，宝蓝的眼睛似被火燎过一般通红，“这些天，我什么都做了，任何会让你有一丁点不高兴的事，我不去碰，你伤了外祖母，伤了佳期，我连一句责问都不敢，你却还来警告我不许动你的春儿！”
　　“为了你，我如今把自己弄得这般难看，我腆着脸来求你，把命交出来求你留下来，你只会说什么结束了结束了！我不要什么结束！”北堂戎渡不知从哪儿生的力气，几步跨上去，狠狠揪住男人的衣襟，发狠的对上那双沉郁的金眸。
　　“北堂尊越，你到底还要我做什么！？你说出来！”
　　“想要这个皇位吗？我还给你！不要再说什么你从不曾怪过我，我是你一生的骄傲这种鬼话，你若不怪我，为何要一走八年，你若不怪我，为何做出这副样子！？”
　　“你到底要什么？！你说啊！”

作者有话说

　　狗血来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