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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欲相知君知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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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炀帝兴浓,自主事以来,劳民伤财,奉一人之乐。兴起时要下扬州,遂命人修了京杭大运河。这运河分为永济渠、广通渠、通济渠等部分,后来为了巡游方便又挖了江南运河。唐唐未穿越之前,每次在书中看到杨广修运河一事,虽知其乃费钱费力之大工程,死了许多人,但想到大运河至今已过了一千四百多年,仍有无限价值,便认为杨广总算也干了一件实事。并也得知杨广在初登龙位时也是政治清明,可算作一位贤君,挖运河也不仅仅是为了玩乐,所以在此之前并未对杨广怀有什么特别的厌恶与憎恨。无奈而今,耳闻目睹一些事实,便觉曾经自己真的过于天真了,殊不知天下乌鸦都是一般黑的。如此大的工程,毫不夸张地说,是无数悲苦的子民拿血拿命挖出来,填起来的。
运河竣工后,龙舟便要下江南。这日,李渊接到快马送达的旨意,说是隋炀帝在下江南之前,要临幸太原。说简单点,那就是他要到李渊家来玩。当然也只限于玩,住那是有行宫的,也不知又剥削了多少百姓。自那一日起,李府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在外做客的李夫人和唐唐也被急急召回,害得唐唐连再见都没时间同元庆哥哥说。对此,唐唐虽表气愤终也无奈,他再不堪也是皇帝,现在还不是都要听他的。
隋炀帝驾临那天,太原百姓都叩首相迎,场面十分壮观。车辇过处,都是各色的羽毛和花瓣铺地,奢华至极,浪费至极,更麻木至极。唐唐因为借口要安抚元霸,所以没有去现场迎接,但消息传得很快。当唐唐得知杨广竟然用羽毛和花瓣铺地时,实在是愤怒至极。自想元庆哥哥要给我带几根羽毛,我都觉得珍贵无比。你竟然用大把的羽毛来铺地,是皇帝了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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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傍晚。元霸这只困兽正在“笼子”里发怒,唐唐听闻,赶忙要过去安抚。她匆匆小跑着前行,玉玦在腰间铮铮作响,临近时,她看到父亲带着一干人等正往这边来,想来也是看元霸。唐唐赶忙隐到墙后,无奈宇文成都眼尖,再者听到玉玦之声,怕皇帝有危险,忙喝道:“谁,快出来。”“我。”唐唐无奈,只得出来。
成都见时,是一女子,形容尚小,身量未足。但眉清目秀,自有一种活泼灵动的美。再看衣着配饰,发间无甚装扮,只一条丝带将头发松松系住,颊边垂落着几缕青丝。穿一条粉色裙子,腰间挂着玉玦。脚上一双虎头鞋,在裙摆下若隐若现。看来李夫人怕这个女儿夭折,所以那么大了还给她穿虎头鞋。成都方才听“我”一声回答,心下已是一惊,自想来人竟如此大胆,不但不畏怯,反而大大方方走出来了,再看是一个如此清雅的女子,不觉又是一惊。这边,唐唐也在打量着成都。翩翩少年一枚,眉宇间自有一种英气和帅气。穿着铠甲,是个将军,但似乎又不仅仅如此。那是什么呢?想不出。
李渊此时已站定向杨广请罪:“皇上恕罪,此乃小女唐唐,年幼不懂规矩,惊了圣驾,望皇上恕罪。”一面又说,“唐唐,还不过来给皇上磕头。”唐唐自听闻修运河之事,从前对杨广的好感早已一点全无,现今又因羽毛一事,心下全是鄙视。那一刻也不知怎么了,竟有勇气直直地走到炀帝跟前,以一张略带嗔怒的面孔对之,并只微微地弯了弯腰,道了一声“皇上好”,并未下跪。李渊与一干人等都吓了一跳,心想这下子可完了。李渊正想在杨广开口前先行责骂,以求得隋炀帝的宽恕和赦免。忽闻得皇帝哈哈大笑,制止他道:“算了。这样的女孩子倒是少见,真是有趣了。”人们道皇帝不怒反乐,皆吓出一身冷汗。真正是帝王心,海底针,圣意难测啊。唐唐惊醒过来,自己也是吓得不轻,刚才真是太放肆了,假若皇帝动一动手指,此刻自己的小命不知在哪里了,那任务又当如何,自己又是否能回得去,一件一件,环环相扣,害怕得不敢想下去。
一行人来到元霸的“屋子”前,早有李世民在那里安慰,元霸总算安静了许多。皇帝闻得元霸力大无比,遂定要他与自己的天宝大将兼贴身侍卫宇文成都比试比试。李世民打开“房门”,叫元霸出来,一行人来到了后花园。唐唐正想溜走,却被杨广发现,他说,“唐唐,你也随朕一起来。”唐唐无奈,只得跟着,转身之际,被杨广看到了背后插着的一条舞带,他微微一笑。谁也不知道杨广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他竟连一个身量未足的孩子也不放过?来到后花园,隋炀帝并未立即令两人比武,反而是先问唐唐:
“朕方才见你腰间插着舞带,可会跳舞?”明知故问,唐唐这样想。
“她会的,唐唐跳得可好了。”元霸插嘴。
“元霸。”李世民轻喝一声,欲止之。
“既然如此,你先跳一支来让朕瞧瞧。若跳得好,重重有赏。”
唐唐无奈,只好遵命,遂从身后抽出舞绸子,拿着绸带的杆子,伸直手臂,在原地转了一圈。那绸带随之舞动,划出一个漂亮的圆圈。众人只见自己眼前飘过一道亮亮的颜色,都怕妨碍到了唐唐,扫了皇帝的兴致,于是都略略向后退了退。唐唐见众人已腾出了地方,于是道:“我会在这个圈子里跳,”顿了一顿,“好,我要开始了!”长绸舞动,身姿轻盈,一众似乎都看呆了。
一个腾跃,在半空中,双脚劈叉,背向后挺,双臂举过头顶,而舞带正好从身边滑过,在空中形成一个半圆。正是那一刻,宽大的衣袖从唐唐的手臂滑下来,竟连上半截手臂也露出了一大半。炀帝隐隐看见唐唐手臂上红红的一块东西,心下一惊。
舞毕,唐唐收好带子。“小女子献丑了。”隋炀帝正出神,听这一句,方回过神来。“快,把衣袖挽起来,朕要看看你的右臂。”唐唐一惊,害怕地将右手藏在身后,又拿眼神看向李渊和她二哥。世民面露焦急之色,李渊也不知怎么办,看此情形,也只好点头默许。唐唐只得把袖子挽起来,果然,在手肘的上面一点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形状像一片竹叶。杨广又命道:“快,唐唐,你走近些,上来让朕瞧瞧。”唐唐只好遵命,走上前去。炀帝看得真切,不由得惊讶,“就是这块胎记,就是这个!”众人疑惑,唐唐疑惑。自从来到这个时空,手臂上就平白无故多了这么块红色胎记,不知道有什么玄机。忽然,唐唐一怔,看杨广这表情,莫非这胎记和他有什么关系,难道是——不会吧,这也太……好在杨广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抿了一口茶,就让大家都散了。可宇文成都还想着比武的事,杨广便令他与李元霸每日在军营再比。各人从命,都散去了。
初夏,夜。湖边传来笛声,比起往日的轻快悠然,今夜多了一丝不安,哀愁。唐唐晚上很少出房门,今只一日就发生了那么多事,见了那么多曾经只在书里读到过的大人物,一时间难以消化,心绪不宁,于是来湖畔,看看月色,吹吹笛子,排解心中的烦闷。笛音飘在晚风里,伴着夏虫的叮咛,合成幽幽的曲调。皎洁的月色下,一个人影向这里走来。
“姑娘好兴致,这么晚了还来这湖边吹笛子。”宇文成都笑着说道。
笛音骤然停止,心下有些失望,看来练武之人,智商真的不高,那笛音里满是不安愁绪,他竟丝毫未能觉察,还说什么好兴致。
但为表示礼貌,唐唐还是从栏杆上跳下来,欠了欠身子,说,“原来是宇文将军,看来将军也好兴致,这么晚了还出来赏月?”
“嘿嘿。”他笑道,“不是赏月,明天要跟你四哥比武,所以今天晚上来散散步,舒缓一下心情。”扑哧一声,唐唐笑了,“莫非将军怕我四哥,所以心绪不宁?”“没有,我只是随便走走。”成都争辩道。“那,将军请便吧。”
唐唐复又要坐到栏杆上去,但不小心坐上去时力道过大,重心不稳,身体一下子就向湖中栽去。——“啊!”唐唐失声尖叫,拿着笛子的手在空中一划,笛子上坠着的玉佩就飞了出去,“扑”的一声落进湖里去了。正要离开的成都,听见唐唐的喊声回过头来,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正要落入湖中去,想都没想就赶忙一个跨步过来,一手握着栏杆,一手挽住唐唐的腰,用那只握着栏杆的手一撑,脚在水面上轻轻两点,轻松上岸。唐唐本来心想,这下完了,要变成落汤鸡了。没想到关键时刻,有一只手将自己紧紧挽住,顺势就被带上了岸。成都把唐唐放下来,唐唐还惊魂未定,稍稍歇了一歇,才缓过来。被这一惊,疲倦席卷而来,唐唐于是便要回房去了。告辞时,她瞥见自己的玉佩不见了,心下忽然着急起来,“我的玉佩不见了!”“什么玉佩?”成都问。“就是笛子上挂着的玉佩,是娘亲送给我的。怎么会不见呢,刚才还在呢。”
“想是刚才你要落水时它掉进湖里去了吧。”成都说道。
“啊,那怎么办,我要去找!”唐唐说着竟真的要翻过栏杆去,成都赶紧把她抱下来,“你做什么,玉佩重要还是命重要,真要找明天白天吩咐下人去找就好了,大晚上的你怎么找?!”唐唐想这话说得有理,刚才是自己太冲动了,于是就先不找了。
正欲回去,唐唐走了几步,忽又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有些发愁地对成都说道,“将军,明天你真的要和我四哥比武吗?”成都点点头。“可以不比吗?”唐唐竟生出了几丝怜悯和心疼。成都笑了,“这怎么可以,大丈夫一言九鼎,再说还有皇上的命令,不比就是抗旨。”“不要,我不让你比!”话一出口,唐唐被自己下了一跳,自己怎么忽然会这么说呢。成都也吃了一惊,他定了定,笑笑,郑重地对唐唐说:“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他们相互对视着。唐唐看见了那双明亮而澄澈的眼睛,里面有真诚坚毅和美好的东西。成都看见了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面有泪光点点。少顷,唐唐首先垂下了眼睑,有些不好意思了。“阿嚏。”夜已深,寒气重,唐唐不禁打了一个喷嚏。“冷吗?”成都关切地问。“嗯。”
他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给唐唐披上。“将军,这……”“没事,披着吧。夜里凉,快回去睡,玉佩明天再找。”成都笑着轻声说,温柔尽显。“好。”唐唐听话地回答,“那,将军保重。”说罢,唐唐提着那披在她身上的拖地披风,转身离去。
开始时她是慢慢走的,但渐渐地,思绪开始凌乱,她便小跑着回屋了。明天,明天带给他的会是怎么样的伤害,此刻他怎会明白。校场比武,生死各安天命,明天的结果她早已知晓,但今夜却不能吐露半字,只能看着他受伤,看着他败在元霸脚下,看着他不甘心地将“大隋第一勇士”的称号拱手让人,更是为以后的结局埋下隐患。唐唐忽又记起书中那些关于宇文成都的描写,那个形象在乱世中是如此鲜明和突显。身为奸相之子却正直不阿,自有义气在胸膛。身经百战,武艺高强,但最后却……躺在床上,思绪依然凌乱,看来今夜,注定无眠了。寒气渐渐侵体,在夏夜里,唐唐竟打着寒颤。
唐唐病了,受了风寒,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病中,她还是听说那日比武的事,如她所知的,元霸取胜,成都惨败。
每日,郎中都来把脉问询。隋炀帝听说唐唐病了,还特地派了御医,并赐侍女一名,叫做原音的,来服侍唐唐,实在不可思议!又过了七八天,炀帝要启程继续南下,本来要带唐唐一起下江南的,但唐唐还在病中,只好作罢。这对唐唐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杨广临行那天,李渊一家以及当地大小官员都要去送行。唐唐虽然在病中,但也得去。不是因为不去怕杨广怪罪,而是怕在宇文化及那班奸臣手上落下什么把柄。可这一去,在风地里一站,原来已有起色了的,这下病得更重了。
又过了半个多月,唐唐的风寒总算好得差不多了。多亏李夫人的悉心照料,或许她真的把唐唐当作了静儿,想着静儿就是生病夭折的,再不可让又一个孩子这么没了,因而十分用心,照顾起来可谓衣不解带。
唐唐躺了这么多天,精神渐好,心想再这么躺下去,非又躺出病来不可。于是这夜,趁李夫人回房去睡了,悄悄溜下床,出门散步去,侍女当然也拦不住她。这夜月色正好,唐唐沿着花园小径慢慢走着,在凉亭那儿,看见一个人影,走近看时,原来是李世民。“二哥,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唐唐问道。看到二哥,她还是很高兴的。
“你这个小淘气,病还没好全呢,怎么就出来乱跑了。当心娘亲要生气的。”李世民一边嗔怪她,一边解下他的披风,“快披上,仔细又冻着了。”世民拥着唐唐来到亭子里。“二哥,你还没说你到底在这儿干什么呢?”
“也没什么,喝酒,赏月——别坐那里,那儿凉。来,坐二哥腿上,二哥抱着你。”世民见唐唐要坐到石椅上去,忙这样对她说道。唐唐听话地坐好,他二哥又说,“坐一坐就送你回屋吧,月色虽好,但寒气太重,坐久了你又该病了。”说着,给唐唐掖了掖披风。两人就这样抬头看着月亮,一个即将从少年褪变成成熟男子,一个就要从活泼小女孩出落成婀娜少女。“二哥,我要喝酒。”唐唐说着,拿起了酒杯。世民赶忙夺下酒杯,说道,“你还小,不能喝酒。等你长大了,才给你喝。”“哼。”唐唐嘟起了嘴。李世民笑了,“好了,我们该回去了。”“好吧。”“你刚才怎么出来的,娘知道吗?”“不知道。”“原来你是溜出来的啊。”脚步渐轻,声音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