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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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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湖锦楼的莲蓉糯米卷,东来你最喜欢的。”端坐桌边的人夹起一块点心,左右端详,似乎要用眼睛把它咽掉。“混帐!还不快救他!罗嗦什么!”身后响起一声炸雷的大喝。眨眼间寒光一闪,原本抵在腰间的长剑逼到了喉边。那人调皮的翻了个白眼,嘴角翻出一丝浅笑,手指慢条斯理的抬起来在剑上扣了两下,夹住剑刃,像拣去粘在脖子上的秸杆一样轻轻拂开剑锋。
“还未请教阁下是?”他抬起头,一脸认真的好奇让他的人看起来都那么亲切可爱。“司马超群。”方才剑锋被轻易推开,司马意识到对方功力深不可测,自己是何等造次,只是看那蜷在地上脸色发紫的卓东来随时都会咽气,心又似被千只利爪撕扯,喉咙和眼睛都冒起火:“你不认识我!要是再罗嗦,他真的要死了!”
这一位的火气也陡然噌高,脸色凛然一沉,厉声道:“我是他父亲,自然会救他,蝶舞!送客!”说完俯身蹲下,扳开卓东来的嘴,喂了一粒丸药。司马长长吐了口气,原本简直要哭的脸也松弛下来。
“你叫蝶舞?”随从下楼,司马随口问起身边那个中年汉子,那中年汉子扬起手在脸上只一抹,一个娇滴滴粉嘟嘟的女孩脸显现出来,花骨朵一般。
“讨厌你这么看着我!把你的眼珠挖出来!”凶巴巴的样子也是说不出的动人。手再是一抹,又是一个英武标致的中年汉子。“我见你对我哥也是一片真诚,心里有气也是减了三分。你走罢。”
“你父亲。。。可会再为难他?”
“谁知道呢?他前日好端端搅黄了父亲的生意,这一行最讲的是信义,水爷二十年的招牌差点毁在他手里了。饿他几天是轻的了,哪蹦出来你这么个闲人,二话不说把人虏了去,谁叫父亲心疼他,要是我,身上的毒蛊是断然不再理会,由着我一条命活活熬死!”说完恨恨的剜了司马一眼。
“这样的父子!”司马不寒而栗。原来那个人就是长安杀人买卖里的大庄家水爷。“东来的蛊毒夜夜子时都会发作,劳烦姑娘挂着心。”
“你这人果然荒唐,”蝶舞这回却摇头笑了,推了司马一把,“走罢。”
司马超群走了一截,转角处突然回身,仰头望了望,蝶舞看在眼里,怔怔自语:“可惜。。。”
“你倒认了一个好兄弟啊。”蝶舞与东来并排躺在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丫头是吃醋吗?”“好哥哥从此成了别人的好弟弟,当然吃醋,何止是我,恐怕义父心里都不痛快啊。”
第二日,万盛酒肆的雅间,二人同桌而坐。
“你叫司马超群。”
“没错。”
“年纪,家世,习的是那派剑术。”
“十八岁,从小跟父亲习武,他只是个铁匠,已经死了。”
“第一次做买卖。”
“是。”
“东来说你是可造之材,他要我好好栽培你。”
司马超群身子微微一颤,抬起头。
“超群资质驽钝,只怕水爷以后要费心了。”
“你还要做杀手吗?”
“是。”
“糊涂!”
“请水爷提点。”
“你可知道,一旦沾了这一行,再见不得光。你原先没个计算也就罢了,现在,还是预备一条道走到黑吗。。。糊涂货,东来撞上你这么个糊涂货,怎好意思厚着脸皮叫我提携你!”
“仗剑江湖横扫四方是男儿壮志,若不是生计艰难,我怎会做这自绝前程的生意。今时得遇贵人,超群心中惶恐得早没了主意了,凡事唯水爷马首是瞻才是妥当。”
水爷望着司马超群,见他眼角眉梢团团聚着机灵和天真,虎虎生气,甚是喜人,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不久江湖上新崛起一位少年剑客,出身神秘,一掷千金,每一次比武胜利后都要在全长安最贵气的湖锦楼摆一百桌酒宴请城中名士,然后当众发出下一战的挑战书。俩年下来,大小二十一战都是完胜而归,他的名字已经成为不败的代名词———“司马超群”。
不败的司马超群此时正对着镜子苦笑不得,一个月工夫,身量又窜高了一截,只得派人去请了织云阁的师傅到府里来再赶制几身。
“老规矩,每个花色我做上一身,再给我弟弟做一身。”
“不知卓小爷人在何处,想必上回裁的身量也不作准了。”
“大哥不用麻烦了,那些衣裳我搁着也是糟蹋。”循声望去,一个身着紫袍的男子徐徐走入,那紫色太浓稠了,像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着那个人,眉目神情都隐去了。
“东来。”司马爽快的笑容照亮了来人的面庞,苍白无暇的脸,黑夜一样的眸子,这面孔仿佛告诉你它永远不会有衰老的时候,因为它从来没有年轻过。
“你何不试试其他的花色。”
卓东来笑了,他笑起来却是很迷人的:“我不喜欢太多选择。你是知道的。”
“你已经很久没有穿过别的颜色了。有两年了吧。”
“因为我发现,它正是我要的,所以就不会再改。”
“你那么确定判断无失误。”
“和你的不败一样,绝对没有例外。”
“你原来是特地过来揶揄我的。”
“大哥过谦了,昨日与肖程子一战轰动长安,大哥闻达于天下就在眼前。”
“众矢之的,何足挂齿。”司马超群看似淡然的一句话引得卓东来侧目良久。
“明日与袁竣一战,大哥要多加小心。”
“如果我死了,你会换个颜色穿吧,说实在的,我看见这紫色都以为是长在你身上的了。”
“恐怕难。”
“我死了,你好歹也得为我这个大哥戴个孝什么的。”
“大哥还是调息好身体,不要胡思乱想。”
“你果真不担心我?那旗风堂的大当家袁竣可是天下排名第三。”
“你会赢,你还没有到输的时候。”
“你知道些什么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言尽于此,况且大哥自己也悟出了六七成了,不是吗。”
“火烧眉毛了我还悟不出来?你当我死人啊。”司马的表情实在可爱的很,眉头皱着,眼睛却笑得弯弯的,他是如此聪明又简单的人。在他面前,卓东来偶尔也会觉得一切都是简单明快的,就比如说现在,两个年轻人,聪明又漂亮,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你果真是一辈子只穿紫色了?”
“是。”
“好,你知道选择只能一个,立场必要鲜明,这两年来你对我旁敲侧击我是不是悉数放在心里?”
“是。”
“你在我第一次挑战北镖局孙洪的前夜对我说,凡事出力六成即可,我有没有听你的?”
“你本可在二十招内取他人头,结果你打了一个时辰才轻伤他,你做得比我想象得还要不露痕迹。”
“即便如此,我迎战一十八位高手,还是屡战屡捷。”
“你是不败的司马超群。”
“有水爷在旁内力襄助,我想输都难。”
“可见你仍然很清醒。”
“因为你说过想要活下去必须清醒,你说过的话,我句句揣摩再三,铭记于心。”
卓东来此时真的大为感动了,不由得握住司马的手,动情道:“可见我一番心思没有白费。”
司马的眼睛明亮热情:“你的选择做好了就不会改了。”
“两年前就决定了。”
“那么就不要让我感觉你摇摆不定!一再的试探考验我,对我没有信心吗。。。”司马追问的语气焦躁不安。
“不,我之所以一直语带模糊,实在是因为自己也对这个局也一无所知,唯一能提醒你的仅仅是我的推测,因为它从未有偏差。”卓东来看着他朋友的神情变得更加和煦和赞赏:“而且,你确实是个最完美不过的伙伴。”
司马超群激动的抱住卓东来,头埋在他紫色的貂裘大领中,喃喃道:“你没有选错!真的。。。”
“你也是。”卓东来苍白的脸上沉睡着夜一样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