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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坏人 ...

  •   (一)

      高城出水痘了。
      “啥?”高城叫口水呛到了,一边咳嗽一边瞪大了眼睛问。
      “水痘。”戴眼镜的军医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的说。
      “大夫,是不是看错了,我们连长都那么大了,怎么还会出水痘?”马小帅听了诊断也目瞪口呆。
      “请坐。”军医站起来,指着自己的座位请马小帅坐。
      “啊?”马小帅糊涂了。
      “您诊断的对,您坐。”军医叉着两个膀子站在一边冷冷的说。
      “不不不,对不起,您坐,还是您坐……我不说话了……”马小帅臊红了脸,连忙跳开,躲到一边。
      军医白了他一眼,哼一声解释说:
      “成人一样会出水痘,而且症状较小儿严重,远比小儿出水痘危险。护理不好很容易出现各种并发症,”军医说着扶了一下眼镜,抬眼看了一眼还没缓过味儿的高城,又向马小帅方向瞟了一下,“你,过来记护理要点。”
      马小帅得令马上颠儿颠儿地跑过来。军医用冷冰冰的口吻说着护理方法,并详尽地说明了护理不好可能会出现的并发症,“肺炎脑炎心肌炎都有可能。”
      马小帅打了个寒颤。
      高城还在发烧,有点糊涂,军医的话从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就出来了,只在心里暗骂真TMD倒霉。
      (小剧场•高城:“人要是倒霉,果然连进同人都能碰上HM。”)
      军医指示:隔离修养。
      大半个月后有一个大型演习,高城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生病,师长气得没把红木办公桌给掀了,奈何就是掀了桌子也于事无补,只能批示:专人护理,尽早痊愈。
      为了准备演习,整个师侦营都忙得不可开交,营指导员想破了头,也找不出一个能护理高城的。倒不是真的一个人都空不出来,只是能空出来的几个人都没出过水痘。只能叫几个出过水痘的兵轮番空出来照顾高城。
      高城自己很无奈,之前几天因为高烧不退,被逼去医院检查;这几天烧退了,却被隔离了,而且不能工作——医嘱:严禁办公。其他人忙得脚打后脑勺,自己只能在一边干瞪眼,这让他很是郁闷。
      就在高城烦闷欲死的时候,许三多打电话过来问好。
      “连长,听说你出水痘了。”许三多的声音很诚恳,虽然内容让高城愤懑。
      “对。”高城郁闷地回答。
      “连长,我上网查了,这成人出水痘可危险了,一定要好好护理。”
      “我知道。”
      “连长,我听说你们又要演习了,你可不能带病工作。”
      “知道。”高城有点火了,一个一个都不让他干活儿。
      “连长……”
      “许三多!你干啥那么多废话!”
      高城冲着电话怒吼,马小帅正好进门,听到是许三多的电话,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眼前一亮,热切地盯着高城看,目光中燃烧着熊熊烈火。
      高城叫马小帅看得发毛,看了看手中的电话,问:“你要跟许三多说话?”
      马小帅猛点头。
      高城于是递过电话,马小帅接了就冲着电话大声问:“班长你出过水痘没?”
      许三多听了是马小帅愣了一下:“出过。”
      马小帅一听乐了:“你们忙不忙?”
      “不忙,我们刚出一个任务回来……”
      “休假过来照顾副营长吧!”马小帅的话中洋溢着喜悦。
      许三多回答说要请示上级,马小帅对班长极有信心,一点都不担心。高城自然是反对,只不过作为一个病人,他的意志不在作者的考虑范围内。
      许三多的效率很高,当天晚上就打电话过来说请好假了。马小帅满含热泪的期待着班长的到来。
      第二天中午,一辆长丰猎豹(*)停在了营部门口。
      马小帅屁颠儿屁颠儿地出去迎接,高城隔离在屋子里面等他接人进来。
      没过多久,马小帅拎着一副铺盖,神色古怪地领了人回来。
      许三多也拎着大包小包,呲着大白牙问:“连长好。”
      干吗拿那么多行李?高城正要张口,从许三多身后走出一个人。
      “早,高副营长。”A大队的中校同志空着手大摇大摆地走进隔离区。
      “连长,我把我们队长也带来了。”许三多多此一举的解释。

      高城还来不及震惊,A大队的电话就接到他房间了。
      “高副营长,我是铁路。人到了没?”
      “到了。”高城闷闷地回答,也顾不上问好了。
      那边儿许三多手脚麻利地安放行李,中校同志叉着手看热闹,不时指点一下:
      “哎,把XXX先拿出来。”“YYY放好了。”“别碍了高副营长拿东西……”
      “呵呵,高副营长,请你帮个忙。”铁路在电话里面说。
      高城跟铁路不熟,非常不熟,听着电话里面铁路清亮的嗓音,就觉着退下去的烧一点一点地又蹿上来了。
      “哪儿的话?”
      人都送来了,还说什么“请人帮忙”?
      话题中人非常悠哉地坐到了椅子上,解开了常服的风纪扣,甚至翘起了二郎腿,笑吟吟地看着高城听电话。
      高城面无表情的听铁路解释。
      “请你帮忙照看他几天。我们大队除了我谁也管不住他,我想了一下,也就能想到你,他还是很敬重你的。”
      铁路话说得圆滑,好像他们多看重他似的。什么敬重?报复才对!这绝对就是报复,高城想,嘴上却只能说:
      “既然铁大队长这么看重我,我当然义不容辞。您放心吧,肯定帮您好好看着。”
      一千二百华里之外,铁路嘿嘿笑了,答应着挂断了电话。
      “怎么回事?说吧,中校。”高城撂下电话,转身看着A大队的中校。
      “我们队长出任务的时候受了伤,肋骨骨折……”许三多安放好了行李,抢着回答。
      “许三多,没问你。你们队长伤到嘴巴了?自己不能说?”
      “连长……”
      “高副营长,别难为我的兵。”
      许三多站在地当中,叫高城问得局促不安。中校及时出声,替他解围。高城噎了一下,“他的兵”,许三多现在是“他的兵”了!
      “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也会受伤?”
      “承蒙高副营长抬举,我其实挺菜的,你看都栽你手底下两次了。”
      中校眨巴眨巴眼睛,睁眼说瞎话。高城又噎了一下,这一句话拐弯抹角地又把他给绕进去了,明着承认自己菜,论据却是栽他手底下两次,要是论证成功岂不是说他比他更菜?
      许三多听不懂这两个人的皮里阳秋,一边想着队长真谦虚,一边说:
      “连长,还没吃中午饭呢吧,我们队长也没吃,我这就给你们打饭去。”
      “别忘了把自己的也打来。”
      队长同志笑呵呵地对着许三多的屁股提醒。
      高城看了看许三多,又看了看坐在那里的中校,不说话了。中校同志的脸色的确有点差,跟他致气也不在这时候。
      许三多不是第一次来师侦营了,很快打了饭回来。病号饭多少年了都那样,就俩字清淡,一顿饭吃得高城不饥不饱的,许三多跟着两个病号伤员吃一样的东西,却吃得津津有味,看得他有点嫉妒。
      “中校,我们师侦营的伙食比你们老A差多了吧?”
      “哪能啊,你没看许三多吃了那么多。”中校撂了筷子笑着说。
      许三多很快就吃光了自己那份儿,袁朗又把自己的一多半分给他,许三多推辞了一下,还是接过去吃了。
      “那你怎么吃那么少?”高城就是看不惯袁朗装模作样的样子。
      “呵呵,我这不是消耗少吗。”中校笑得很无所谓。
      屁话,也就许三多那个孬兵信。不舒服在医院里头呆着呗!跑出来折腾人。
      许三多看这三个人都吃完了,站起来收拾碗筷。
      老A做勤务兵,自己这级别也不低了,高城一边愤懑地想,一边问:
      “许三多,你们队长为什么不在医院里头呆着?”
      许三多听到高城问话,抬头就是一咧嘴,晃得高城一阵眼花。袁朗连忙抢着说:
      “哎~,怎么这时候不问我了。”
      “你那一嘴瞎话,问你还不是白问。”高城横了他一眼。
      “许三多,不该说的不许说。”袁朗瘫回椅背上,笑嘻嘻地“嘱咐”许三多。
      “又想罚我的兵了吗?”高城顺口说,说完自己也想抽自己,怎么留这么大个话柄。
      “我罚也不是罚你的兵,许三多明明是我的兵了。”中校微笑着说。
      那边许三多收拾好了碗筷,拿着饭盒要出门去唰,临出门诚挚地对高诚说:
      “连长,我们队长可好了,从来不给我们加餐,也不乱罚我们”
      高城一阵无力,跟对面的中校大眼瞪小眼。
      不一会儿许三多回来了,高城又问:
      “到底咋回事,说!”
      许三多看了袁朗一眼,见袁朗微笑着点头,这才说:
      “军医说队长再住院是浪费资源,大队长说队长回基地肯定不消停养伤,所以,就、就到连长你这来了。”
      “怎么不回家养着?”高城皱眉。
      “连长……”许三多叫着“连长”,眼睛却看向“队长”
      “不能说?”高城瞪着中校,语气中已经有挑衅的意味了。
      “连长,队长不让我说。”
      许三多万分为难,队长不让说,连长让他说,这俩人都是他上司,事情不算机密,说还是不说,左右为难。
      高城无视许三多,只盯着袁朗瞧。中校脸上神情丝毫不变,高城盯了一会儿,自己越来越生气,一甩手站起来转身回自己寝室:
      “就他那破事儿,我还不稀得问呢!睡觉!”说完当的一声摔上房门。
      中校意味不明地呵呵笑了,许三多松了一口气,转向如今的上司:
      “队长,你也睡会儿,坐了一上午的车。”
      这些天高城需要人“陪床”,宿舍外间安排了一张行军床,许三多把铺盖安置好,催着袁朗吃了药睡午觉休息。
      没一会儿高城从里间又出来,瞪着许三多说:
      “许三多,去多要一床被,找马小帅要,省着冻坏了再说我们师侦营条件不好!”
      说完又摔门进去。
      许三多卡巴卡巴眼睛,终于看出连长的态度不佳,疑惑地问队长:
      “队长,连长不是都跟你二斤舍命了吗?怎么还生你的气?”
      中队长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们连长那是害臊。”
      “害臊什么?”
      “那么大人还出水痘。”

      (二)

      高城其实也在反省自己的态度,他最近有些烦躁,不只是因为生病发烧,事实上应该说生病发烧才是烦躁的结果。
      起因大约是前段时间的一个会议。情况很复杂也很简单,不过就是一直以来的人事问题、资源问题、派系问题。矛盾在这次演习的动员大会上激化。
      一个高城从小叫张叔叔的团长,拍桌子直接骂高城没良心,抢叔叔伯伯们嘴里的东西,另一个团长阴阴地说,这也怨不得“军长公子”,毕竟师侦营是“重点建设”的队伍。
      等到高城反应过来,他已经几句话成功地安抚了所有人。会议结束后师长赞许地看着高城,高城呆在会议室中久久不能回神。他不明白,为什么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了。
      高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点睡不着,腰上那圈儿水痘痒得厉害。什么庸医的外敷药!一点用都没有。高城翻身坐起来,一股火憋在胸口,他想吼两嗓子,想到外间还有许三多和死老A,只能硬生生憋回去。
      外间窸窸簌簌丁丁当当一直有声音传来,高城听了更加烦闷,终于忍不住,腾腾腾走到门口,嚯地拉开门,“干啥呢,走来走去,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死老A正坐在床上,上身的衣服脱光了,抬着正对着高城一侧的手臂,许三多蹲踞在他面前,死老A这边肋骨上白色的夹板赫然可见。
      “连长,我给我们队长检查夹板呢,”许三多和死老A一齐望着高城,许三多呲着大白牙解释:“这玩意可先进了,都不用绷带了,军医说还能缓解疼痛……”
      高城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那、那你好、好好整。”说完迅速退一步关门。就听着外间噗嗤一声,然后是死老A“哎呦、哎呦”的叫疼声。
      高城怒而把自己摔到床上,蒙起被子生闷气。
      一会儿外间的声音停了,高城听到许三多小声说:“队长,你睡吧,我在这边看书,有啥事儿叫我就成。”
      高城气了一会儿也消气了,想着这死老A也挺不容易的,受伤了也不能回家养着。他们不说,肯定是有什么问题,不然干吗打发到他这里来。于是又开始反省,自己对他简直就是迁怒了。人家也没怎么招惹他,这样挺不好的。
      反省着反省着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下午了,抹一把脸起床开门出去。死老A还在睡,可能是真的累了,睡得很沉,高城开门出来的时候忘了注意声音,都没有吵醒他。
      许三多不在,桌子上用茶缸子压着一张纸条:
      连长:
      我去跑步了。队长吃了药,可能得睡到晚上。马小帅说让你看书。
      许三多。
      X年X月13点23分
      高城多少年没见着格式如此标准的便条了,不由得笑了一下,看到桌子上放着的书,又笑不出来了,不知道这“禁闭”要关他到什么时候。
      四点钟的时候许三多回来,一身的汗臭,一进屋就想起高城这是“病房”,需要空气洁净,冲着高城腼腆地笑了一下,自己拿了东西去冲澡。
      高城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本军事杂志看,许三多回来了,就盯着许三多进进出出。袁朗就这么一觉睡到了晚饭。
      许三多去打了晚饭,三个人安静地吃了。袁朗依然吃得不多,早早地撂了筷子,笑眯眯地看着许三多狼吞虎咽。
      高城想了一下,咳嗽一声说:
      “对不起,我上午态度不好。”
      “没关系,生病的人脾气都不好。”袁朗转头看向高城,笑着说,笑容里没有谅解的成分,似乎根本就没生过气。高城见了更有些窘迫。
      “你……你也是病人。”
      “其实我原来脾气更好,是不是啊,许三多?”
      袁朗笑着转问许三多,许三多正咽下了最后一口饭,连忙睁着眼睛看着高城说:
      “对,连长,我们队长脾气可好了,我跟他吵架他都不生气。”
      高城看了看许三多,又看了看袁朗,诚恳地点了点头:
      “那的确是脾气挺好的。”

      吃过晚饭离熄灯还早,袁朗绕着高城的寝室巡视了一圈儿,没有找到任何能用的娱乐设施。
      为了防止高城办公,马小帅的清理工作做得非常彻底,所有的文件都搬空了,军事类书籍只留了杂志,电脑倒是没搬走,就是拿走了显示器。
      袁朗不由得感叹:“那个小少尉是搞情报出身的吧?”
      离熄灯还有一段时间,袁朗叫许三多把马小帅叫过来玩牌,结果甘小宁跟了过来。
      甘小宁是师侦营数得上来的打牌高手,平常笑傲牌桌少有能及,此时新仇旧怨凑一块,满以为即将得报,眼睛都冒了火了。
      结果牌局以甘小宁惨败为结。甘小宁和马小帅临走,袁朗握着马小帅的手说:“合作愉快”,甘小宁一把把马小帅拉回来,马小帅差点哭出来。
      高城望着袁朗的坏笑出神。
      两个人没走多久,熄灯号就吹了,许三多催着队长和连长上床睡觉。
      袁朗睡了一下午,高城这两天也没干别的,光睡觉来着,只是耐不住许三多催促,洗漱脱衣上床。
      马小帅晚饭后另外拿了一张行军床来给许三多,高城想了一下,还是让许三多把袁朗的床挪到了自己的寝室里。外间露重,不合适养伤。
      许三多躺倒没三分钟就睡着了,绵长的呼吸声透过门板传到里间,高城翻身,他睡不着。
      袁朗躺在床上不动,呼吸有些短促。高城想起他到底是个伤员,晚间牌桌上的嬉闹差点让他忘了这茬。安静下来之后腰上那圈儿水痘开始痒起来,高城深吸几口气,想必旁边床上的袁朗也在默默忍痛。
      “中校,没睡着呢吧。”
      “没。”
      高城不知道这种情况算不算失眠,一整天的事情有点混乱,他全然没有睡意。袁朗的声音带着笑意,高城完全可以想象得出这死老A一脸坏笑的样子。
      “许三多睡着了?”
      “放心吧,除了起床号谁也叫不醒他。”
      高城努力的找着话头,想了一圈儿没想出来。
      “跟我说会儿话。”
      “不嫌我说话没正经了?”
      袁朗稍微压低了声音,有点没底气,这么说话很有些轻快的感觉。高城顿了一下,心想你也知道,半天憋出一句:
      “刺挠。”
      中校呵呵笑了起来,然后又轻轻抽气,高城心想:活该。
      “聊什么?”
      “随便。”
      “随便可不好聊。”
      袁朗可能是想笑不敢笑,声音有点抖。高城想起晚上玩牌,袁朗明知道甘小宁护着不大会玩的马小帅,偏偏往死了压马小帅的牌,那时候就是一脸要笑不笑的样子,不由得叹气问:
      “你很喜欢做坏人?”
      “嗯?”
      “我听许三多说了,选训的时候,你对他们那样。”
      “哦,你说那个,许三多怎么跟你说的?”
      高城想了一下许三多给甘小宁他们讲的选训经历,总以“其实队长是为我们好,真的”作结,也不知道是在说服别人还是在说服自己。
      “说你成天吃香的喝辣的,什么都不干,就找茬扣他们分儿。”
      “挺精辟的。”
      袁朗愣了一下,笑着说。高城听着他的回答,没来由的生气。
      “你不怕他们讨厌你?”
      “我又不娶他们,要他们喜欢我,怕什么?”
      高城气得说不出话来,袁朗吸两口气把笑憋回去,慢慢说:
      “我不是他们的守护天使,扑腾着翅膀跟在他们每个人的屁股后面上战场,我只能让他们自己学会走路、学会飞。”
      “不记方式?”
      高城顿了一下,他想起许三多哭鼻子跑回来那次。
      “怎么会?我可是选择了最直接最迅速的方式。”
      “做他们的假想敌?”
      “如果我是最坏的,他们就不会碰到比我更坏的。”
      袁朗的声音依然带着笑意,高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觉得有点燥。
      时值初夏,一阵凉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吹凉了高城微热的面颊。
      “其实他们都很喜欢你。”
      “谢谢,不过许三多显然是更喜欢你。”
      袁朗的话让高城又是一阵脸红。高城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隔了一会儿才好一些。
      “让人讨厌是什么感觉?”
      “恩……我脸皮厚,没什么感觉。”
      袁朗想了一会儿,如他所说的厚脸皮地回答。高城的话中有话,袁朗没有放过他,紧跟着直接问出来:“高副营长也会让人讨厌吗?”
      “我我当然……当然……”
      “不就出个水痘吗,怎么到怀疑起人生意义的地步了?”
      “哪、哪儿有……”
      高城强撑着辩解,终于功亏一篑,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
      “上学的时候我特讨厌我爸手底下的一个军官。”
      “人家怎么惹你了?”
      “也不是惹我,我就是讨厌他一脸假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爸喜欢下棋他就跟我爸下棋;X叔叔喜欢喝酒,他就说小酌怡情;Y叔叔喜欢开荤段子,他笑得比谁都厉害。”
      袁朗听着高城的讲述,没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不挺好的。”
      “假!假到家了!”
      高城的语气激动起来,至今他想到那人,厌恶都从骨子里面透出来。
      “这人干什么的?”
      “忘了,好像是一个团的副团长,就记着特别年轻。”
      “后来呢?”
      “后来我就去上军校了,”高城闷闷地做答,他刚刚发现,原来自己能想起来的就只有厌恶的感觉,“结、结果,我觉得现在我TMD跟他一个样了!”
      袁朗没有接话,高城也不说话,两个人静默了一会儿,袁朗带着笑意开口:
      “我上学那会儿有一阵特别喜欢作弊。”
      “啊?”高城一时反应不过来袁朗这话的意思。
      “高副营长,别跟我说你这辈子没打过小抄。”袁朗半是惊讶半是惋惜地说。
      “没有!”
      “呵呵,可惜啊~,没做过弊的生命不完整。”
      “用不着这么完整!缺就缺吧。”高城愤懑地说,不禁扬高了声音。
      “放松,不是那么严肃的事情,就是平时随堂测验的时候,我和几个哥们儿想尽了一切办法打小抄,其实也就是对对答案之类。”
      “你也能考上军校?”
      高城不禁鄙夷地说。袁朗也不生气,接着说:
      “后来忽然有一天,我们玩腻了,就再也没做过弊。毕业了之后才知道,其实老师一直都知道,知道我们只是爱玩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而已。”
      “就这样?”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他们老师太仁慈了,才把这么个祸害放出来了,高城不禁想。
      “是啊,就这样。”
      袁朗转过头,看着高城,高城眼睛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错都是相对的,我们作弊的确不对,但用这种无伤大雅的方式发泄了压力,没有做出更出格的事情,其实不也是好事?”
      高城觉得袁朗说的不对,话不是这么说的,可是转念想一想,这事儿也没多大,跟他小时候偷摘邻居家的李子也没有本质的区别。当年跟他一起偷李子的玩伴,如今也没有作奸作恶,回想起来也不过是小时候的糗事而已。
      高城想着,袁朗又转回头,平淡地说:
      “永远只对不错,滴水不漏,谁也做不到,问心无愧罢了。”
      高城愣了一下,袁朗的逻辑有点怪,他没办法一下子从作弊跳到问心无愧,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压在心头的大石头消失了。
      他讨厌话里有话,他讨厌皮笑肉不笑,他讨厌左右逢源,他讨厌这样的人,可他自己不得不渐渐变成了这样的人,而且精于此道。
      他跟自己说,没关系,这是为了师侦营,他没有错,可是还是烦闷。
      现在有人跟他说,作弊没关系,问心无愧就行了,他觉得太荒谬了,问心无愧疚行了吗?
      可他真的觉得轻松了。
      袁朗不说话,等着高城整理思绪,忽然笑了:
      “不过你挺大个人了,怎么才烦心这种事……这水痘出的还真不冤。”
      高城觉得体温瞬间增高:
      “跟水痘有什么关系!”

      (*第二天死老A打了个电话。
      “高副营长,其实你讨厌的那个军官……”
      “咋的”
      “就是你们师长。”)

      小剧场:
      高:你真的作弊过?
      袁:怎么可能,这不是为了安慰你吗~
      高:是吗?
      袁:你不信?
      高:不敢信。
      袁:我说真的,不过我告诉你个秘密~
      高:什么?
      袁:咱妈才是那个真正在随堂测验上作过弊的人。
      高:-0-
      袁:嘿嘿嘿
      高:你在转移视线!
      袁:^^信不信由你~

      (三)

      起床号响起,高城起床的时候,许三多已经洗漱好、穿戴整齐了。高城最近的生物钟有点乱,前一天晚上跟袁朗说话睡得又迟了,一时还没醒透,含混地跟两个人打了个招呼,拿了毛巾牙缸去洗漱。
      袁朗也刚起,许三多站在一边递衣服拿鞋,像个小厮似地伺候他。高城洗漱的时候就听着许三多不停地说话。
      “队长,我们在师侦营,昨天来的。”许三多的声音是从地上传来的,高城一边刷牙一边想,别是在给死老A穿鞋吧?
      “行了,知道了。”袁朗的声音稍显不耐烦,搭配上许三多的殷勤,倒真像个爷了。
      高城咕噜咕噜漱着刷牙水,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
      “队长,你今天还没咳嗽呢。”听声音,许三多估计站起来了,高城侧过脑袋,瞄了一下那边,果然,袁朗已经穿戴好,坐在床上斜着眼睛骂人:
      “你烦不烦人啊!一天不咳嗽能死人啊!”
      “大夫说容易造成肺部感染……”许三多连语气都没变,接着说。
      “行了行了,我咳嗽、咳嗽!”袁朗伸腿轻轻踢了一下许三多,皱着眉揉着受伤的肋骨低低的咳嗽。
      高城吐出嘴里的刷牙水,接一捧水扑啦泼在脸上,师侦营用的是地下水,一下子就醒透了,脑中忽然明晃晃的几个大字:死老A原来有起床气。

      吃过早饭许三多又去做常规训练,高城坐在桌子前,看着许三多离去的背影和死老A满屋子乱晃的身影:
      “他这是来照顾你的吗?还是来照顾我的?”
      “怎么?吃醋了?”袁朗停下来,笑眯眯地看着高城。
      “吃醋?我吃啥醋?他这一天一天的在外头跑,跟不过来有什么区别,你怎么办?”
      高城隔着衣服挠挠腰上那圈儿,水痘差不多已经开使结痂,这预示着他的隔离期即将结束,高城心情很好,不希得跟他一般见识。
      袁朗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那么盼着成天成天地看到许三多啊?”
      高城翻个白眼,想着眼前这位是个伤员,忍了。张嘴正想说话,门外忽然一声中气十足的“报告!”
      高城稍微感到了点意外,禁闭这么多天,头一次听到这么豪迈的报告声。高城精神一振,果然这病快好了,境遇也不一样了。
      “进来!”
      门打开,甘小宁神情激愤地领着一个人进来。
      “死……袁队长有人找。”
      “队长!”
      A大队三中队副队长齐桓,大踏步走上前。
      高城认得齐桓,只不过无论如何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他,不由得回头看了看袁朗。齐桓的出现一样出乎袁朗的意料,袁朗一脸的哭笑不得。高城有些微的幸灾乐祸,随即觉得太不厚道,冲袁朗和齐桓点点头,向着甘小宁说:“行了,你回去吧。”说完回身走进里间,随手带上门,把外间留给两个老A。
      “你谁啊?”
      袁朗没好气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高城枕着手臂躺在床上,不禁感叹这屋的门板实在很薄。
      “队长!”齐桓拔高了声音,显然是急了。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跑这儿来填什么乱?”
      吱嘎一声,是拖动椅子的声音;腾腾腾几声,是快步走动的脚步声;“队长,我来”是齐桓的声音;吱呀一声,是人坐到椅子里的声音;“说吧,怎么回事”是袁朗的声音。
      高城闭着眼睛,脑袋里面跟演电视剧似的:袁朗想去搬椅子坐,齐桓快步抢上两步,帮忙摆好椅子,袁朗一屁股坐下,翘着二郎腿问话,齐桓站在他面前,有点委屈地说:
      “我跟铁头吵了。”
      “吵什么?”
      袁朗靠在椅背上,看齐桓哭丧着脸,语气和缓下来。
      “铁头怎么能这么干?把你送到这儿,”齐桓扬高了声音,话说到一半转头看看里屋关着的门,回头稍微压低了声音,“算什么事儿!”
      “大队做得没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还是你希望我回基地去?”袁朗顿了一下,声音有点闷。
      “齐桓!我听甘小宁说你也来了!”
      一声开门声后,许三多雀跃的声音忽然从走廊进到外间。得,这下好了,外边一下仨老A,高城想着。
      “齐桓你是来看队长的吗?队长有我照顾,没事儿!”许三多的声音带着运动过后的舒坦,情绪很高。
      齐桓不管许三多,只瞪着袁朗,袁朗全当没看到。硬挺了一会儿,齐桓到底撑不住,转头对许三多说:
      “许三多,收拾东西回去,这儿没你的事儿了。”
      “可是大队长……”许三多愣了一下,不明白怎么回事。
      “我自愿休假照顾队长,行了吧?”齐桓回答许三多,话却是说给袁朗听的。
      袁朗皱了眉,声音带了怒气:“别瞎扯!休假,你们家那口儿怎么办?”
      “还能管得了那么多。”齐桓噎了一下,逞强回答。
      许三多看看齐桓,又看看队长,不依不饶地说:
      “大队长让我照顾队长,队长本来就是因为我的失误才受伤的,而且我还想照顾连长……”
      “你们连长怎么了?”
      齐桓也愣了一下,刚才他见高副营长的时候没看出来异常啊,
      “出水痘。”许三多诚实地回答。
      里间的高城听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废话那么多!
      “啥?”
      “水痘。”
      齐桓还以为听错了,许三多又重复一遍。
      “那不是小孩儿才得的病吗?”齐桓很惊异。
      “大人也能得,而且还更严重。”许三多点点头作答。
      谢谢你解释得那么清楚!高城在心中怒骂许三多。
      “队长,你出过水痘没?别传染了……”齐桓转过头,第一时间担心起自家队长。
      “出过,要看痘疤吗?”话题又转到自己身上,袁朗有点无奈,抬眼迎着齐桓担心的目光说。
      “要!”。齐桓马上说。
      “没留!”袁朗回的也很快。
      “那你让我看什么。”
      “谁知道你真要看!”袁朗说的理直气壮,齐桓气结。
      高城在里间听着外间的混乱,想笑又觉得笑不出来,这样的袁朗是他没见过的(齐:其实你现在也没见着~)。
      外面一阵没了声音,高城想象着几个人面面相觑的样子,一时也没什么想法。
      “队长,要不你跟我回家吧,我妈还惦记着你呢。”还是齐桓又开口说。
      “别,呆这儿挺好的,师侦营的病号饭比老A的好吃多了。”袁朗的声音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好,那我也留下来,尝尝这儿的病号饭。”齐桓的声音满是坚定。
      又是一阵沉默,袁朗认输了。
      “许三多,你先回基地,跟大队说是我让你回去的,齐桓休我的年假。”
      “队长!”齐桓连忙高声叫。
      “少罗嗦,不然就回去!”袁朗横了齐桓一眼,不容置疑地说。
      “……是。”齐桓挺了一会儿,才回答说。
      袁朗看着齐桓满脸的不甘心,摇摇头笑了一下。
      “假期不给你也是浪费,训练计划都排到明年去了,哪有时间休假。这次受伤倒好了,不然铁队早晚□□我。”
      “凭什么不让回家养伤?”提到这茬齐桓气又不顺了,恨恨地说。
      “别说废话。”袁朗怒斥。
      许三多还没回过神,齐桓替换他留在师侦营照顾袁朗的决议就完成了,等他反应过来,就只剩收拾东西走人了。
      外边几个人差不多说完话了,高城想了想,站起来开门出去。
      “连长!”许三多看到高城先问好,“我要回去了,齐桓留在这里照顾队长。”
      “知道了,你收拾东西吧。”高城点点头,许三多要走了,他莫名有点失落。比起齐桓他当然希望是许三多留在这里,不过齐桓许三多都是老A的人,他管不了。
      袁朗依然坐在椅子上,看着高城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齐桓,你出过水痘没?”
      “出过!还没上小学就得过了。”齐桓的声音里面颇有些骄傲,高城听了颇有些不爽,转过头瞪着齐桓。
      袁朗点点头,看着许三多把最后一件行李打包好,转头问齐桓:
      “行李带了吗?”
      “没,”齐桓一愣,咧嘴笑着挠挠头,“着急,忘了。”
      袁朗回头,笑吟吟地望着许三多:
      “许三多,行李别拿了,就这么回去吧,回去睡齐桓的床,他的东西随便你用。”
      齐桓其实想说他不介意许三多用他的东西,转念忽然想起许三多一板一眼的性格,回去指不定就跟他说:齐桓,你的牙膏我用了14次,回头我给你钱,顿时觉得一身冷汗。看着袁朗一脸坏笑,只能在心里长叹自作自受。
      高城看着许三多打得整整齐齐的行李,看着袁朗笑嘻嘻的模样,也只能翻个白眼:这人肯定是故意的,行李都打好了才说,许三多哪儿招他了?
      许三多想了想,行李不用带他就只剩道别一件事了:“连长,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养病。”
      “走吧走吧!”高城噎了一下:临走还提醒他生病!
      许三多敬了个军礼,齐步离去。其他三个人用目光送他走远。

      齐桓等着许三多走了,叹着气重新打开许三多的行李,高城又无事可做了,就跟着袁朗一起看齐桓收拾东西。
      (EG小剧场——高:我真羡慕你,还有事做。)
      “高副营长。”齐桓收拾好东西,抬头就见高城直勾勾盯着他看,看的他尴尬万分,想起他来了以后还没有跟高城说过话,僵硬地问好。
      “嗯。”高城也觉得有点失理,清清嗓子掩饰。
      袁朗却来了兴致,忽然对高城说:
      “高副营长,你们还不认识呢吧,我给你介绍介—”
      “我们认识—”
      “队长!”
      高城和齐桓同时做答,高城一时间只有疑惑,齐桓的声音中满是惊恐。
      袁朗愣了一下,嘿嘿笑了:
      “总不算正式认识嘛,来,介绍介绍,师侦营副营长高城,A大队三中队副队长齐桓。”
      齐桓站起来,向着高城敬了一个军礼,高城于是也站起来回礼,袁朗又笑着说:
      “那么生分干什么,接下来我们仨可是要朝夕相处的……”
      高城看着袁朗,慢慢地有点出神。
      上午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度过,吃过午饭袁朗吃了药睡觉。高城一把拉过齐桓到外间:
      “你们队长怎么回事?”

      (四)

      齐桓听到高城的问话愣了,不是说要保密的吗?难道是许三多那个嘴巴没盖儿的说漏了?
      “那病咋整的?”
      高城一脸沉痛的表情,齐桓见了越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许三多那个笨蛋!事已如此也只能装傻。
      “什么病?”齐桓闷着声音负隅顽抗。
      “还装傻!许三多全都说了。”高城瞪眼。
      “那还问我干什么,高副营长。”许三多个白痴!白痴白痴白痴!吃里爬外!见了老连长就忘了队长!齐桓在心里把许三多骂了个狗血淋头。
      “许三多除了背医嘱还会个啥?”高城哼一声说。
      许三多就是个白痴!高城数落许三多,齐桓感到了同仇敌忾。想到队长的情况,又是一阵郁闷。
      “大夫说可能是心理因素,也有可能是物理因素,现在技术水平不够,不好说到底是因为什么。”
      “怎么没心理干预?”高城叹了一口气,语带感慨。
      “没结果。”齐桓也叹气。
      “也是,就你们队长那张嘴,都快赶上心理医生了。”
      “也不是,队长早就训练出来了,心理医生不管用。”
      A大队常规训练里包括心理抗压训练以及反心理探查训练,袁朗是个中翘楚,心理干预根本没有任何效果。齐桓很有些不平,平常训练他们变成铁人中的铁人,药石不入,可真生病了怎么办?他们还真是铁人吗?
      “既然都这样了,就回家养着呗,干吗不让回家?”高城又问。
      “铁队就是不让!队长不就是忘了任务细节吗!用得着隔离吗?忘都忘了,还保密个屁、隔离个头!”
      高城的问话戳中了齐桓的爆点,他最愤愤不平的就是这个。人都这样了,还不让回家,隔离到师侦营了!
      “忘了!?”
      高城听到齐桓激愤的话一脸惊愕,齐桓瞬间明白中计了。
      “高副营长,你诈我!?”
      “只许你们骗人,不许我骗你们?”高城嘿嘿笑两声,随即又收起笑容。他刚诈出来的答案让他一时难以消化。忘了——失忆吗?忘了什么?
      (齐赣军:猛虎落地式OTL,我说了这是狗血剧。)
      “到底咋回事?”
      高城问话,齐桓不答。他还在震惊中,一是震惊眼前直率豪爽的高副营长居然也会使诈,二是震惊自己居然没有发现人家下了套儿,说了不该说的。
      “忘了。”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高城回头,袁朗正倚着门站在门口。得,他也忘了那门板有多薄了。
      “队长!”齐桓心情复杂地看着袁朗。
      “就是忘了,”袁朗一脸无所谓地对高城说,然后转过头微笑着看着齐桓,“忘了跟你说不许说了。”
      袁朗走上前几步,拍拍齐桓的肩:“露馅儿了,没办法,师侦营副营长不是白给的。”
      高城有点窘迫,做坏事叫人家抓了个正着,可袁朗的情况他还是不能理解。
      “你不都记着吗?我、许三多、齐桓,还有甘小宁马小帅你都记得。”
      “人都记得,就是任务忘了。”袁朗无奈的回答。
      “忘就忘了,干吗不让回家,忘都忘了,还有啥可保密的。”高城话出口才反应过来,他这话跟齐桓之前说的一模一样。
      “就是怕忘了什么不该说。”袁朗听得笑了,装甲老虎在替他打抱不平。“我以为你挺不待见我的。”
      “两码事,这事儿放谁身上都不对。”高城有点生气,他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不好意思,我想错了。”
      袁朗大方地赔礼道歉,高城反倒不好意思了。
      “没没啥,还倒什么歉。”
      袁朗笑笑不接话,高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齐桓看着这两个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一会儿对袁朗说:
      “队长,你接着去睡吧,吵到你了。”
      袁朗看了看表,时间还早,中午吃的药劲还没过,他的确还有些困,于是对高城招手:
      “高副营长,一起睡吧,别跟我们齐桓讲小话了,有什么直接问我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高城臊红了脸,袁朗笑了,接着说:
      “只要我还记得。”

      高城有几句话想跟袁朗说,躺在床上想到那个里外透风的门板,还是决定算了,胡思乱想着睡过了午觉。
      晚饭的时候齐桓去打饭,高城终于得空,坐在袁朗面前,有点手足无措地开腔:
      “那啥,我知道你这样了才明白,我那点儿屁事儿算个啥!还要你安慰我。”
      “没什么。”袁朗看着高城灯下微红的脸,强忍着没笑出来。
      “我家老头子常说,身正不怕影歪。”高城的眼睛左顾右盼,就是不肯对上袁朗的,袁朗看得眼晕,索性把手肘支在一旁的桌子上,撑着脑袋看着高城。
      “嗯。”
      “他老那么说,我有点啥事儿跟他也说不上。”
      说到自己老爹,高城渐渐自然起来,语气中的埋怨发自肺腑。袁朗盯着他看,轻声回应。
      “嗯。”
      “身正是不怕影歪,这话没错;可影子不会有心事,身会有不是?所以……”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也不管丢不丢人了,索性一口气说出来,“所以你要是心理不痛快,能跟我说的就跟我说。”
      袁朗不说话,高城抬头,眼睛正对上袁朗的。袁朗的眼睛很深,高城呆了一下,袁朗没有戏谑也没有笑容的样子是他不熟悉的。
      “说出来至少痛快点。”
      高城多此一举的解释。袁朗终于笑出来:
      “我说高副营长,你这是现学现卖吗?”
      高城红了脸,一甩手站起来:
      “不爱说不说!”
      袁朗浅笑着,依然用手肘支着脑袋,不带什么情绪地说:
      “没什么,真没什么,我干的缺德事儿多了,比起我对手底下人干的,这也不算什么不公平待遇。”
      高城听得一愣,低头看着袁朗的头顶。
      “你那是为了国家。”
      “现在也还是为了国家。”袁朗收回手臂,依然笑着说。
      “不委屈吗?”高城话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低笑一下,白问了,袁朗的回答显而易见:
      “哪儿那么多委屈。”袁朗果不其然地回答。
      高城忽然来了激情,大步走进里屋,从放私人用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玻璃小罐。
      “我跟你喝两盅!”
      那是高城从老爹那里顺来的药酒。用虎骨熊胆泡了几年的老酒,高军长都舍不得喝。高夫人心疼儿子,偷偷用小罐子装了带给高城。
      “你那水痘怎么办?”
      袁朗看了那酒的颜色就知道是好东西,那么小一罐,高城这是祭出珍藏的老本了。
      “管它呢!”酒用虎骨泡过,对筋骨有好处,高城想着袁朗那肋骨,也顾不上自己的水痘了。
      “算了,留着以后吧,你的心意我领了。”袁朗知道高城的心意,站起来郑重道谢。
      “那以茶代酒!”高城看到袁朗神色郑重,知道他定是不肯喝了,退而求其次。
      “不用了,真的。”袁朗笑了,如果说之前因为铁路把他“发配”到这里,他还有点介怀的话,如今是真的一点都不介意了。这样的高城,是他不认识也没想到的。

      吃过晚饭甘小宁领着马小帅卷土重来,意欲一血前日之耻。袁朗以不舒服为由退居二线,甘小宁跟齐桓也有宿怨,换齐桓也一样,欣然同意。高城不知道袁朗是不是真不舒服,下午跟他的一番谈话带给他的冲击,到这时还在胸中激荡,心不在焉地陪着甘小宁马小帅玩了一圈儿。结果互有输赢,甘小宁仍是不服,临走就差约定明日再战了。
      当天晚上高城辗转难眠,越想越不是个味儿,第二天一早,叫了他的禁闭总管马小帅过来。
      “我要见师长。”高城开门见山。
      “副营长,你还在隔离……”马小帅吓了一跳,他很久没见着副营长眼中精光如此之盛了。
      高城二话不说,掀起衣服叫马小帅看。他身上长的水痘不多,大部分集中在腰上一圈儿,现下全部干涸结痂,显然是要好了。
      马小帅没有理由拒绝,只好开门放行。
      师侦营的营部离师部很近,高城大踏步走向师部办公楼,一路上所有官兵用惊异的目光夹道相送。
      “我要见师长。”高城对着师长办公室的传令兵说。
      “高副营长,您应该还在隔离……”传令的小军官是个少尉,看到高城愣了一下。高城出水痘的光荣事迹早就传遍了师部上下,此时此刻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好了,要看么?”高城翻个白眼,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整个师还有不知道他这么大人出水痘的吗?
      “不用了,您稍等。”少尉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向上请示。
      不知道实际时间是多少,高城的体感时间过了很久,终于见到了师长。
      “我要参加演习。”高城站在师长的红木办公桌前,直抒胸臆。
      “高城,你水痘怎么样了?”师长抬起头瞄了高城一眼,不答反问。
      “好了。我要参加演习。”高城不理师长的转移话题,抓住话头不放。
      “结痂了是吧,结痂了就可以解除隔离了,但你现在还不能参加演习。”师长轻轻叹一口气,放弃迂回战术,迎面回应。
      “好了就是好了!已经解除隔离了为什么不能参加演习?”高城集中炮火猛攻。
      “城子你挤兑我是不是?啊,结痂了就算好了,你吃一口饭怎么不算饱了,光穿条裤衩怎么不出去跑呢?”师长挑高眉毛一拍桌子怒道,红木的办公桌一震。
      高城梗着脖子不回答,师长看他这样,放软了声音又说:
      “高城,你不用向你老爹负责,我可用。”
      “跟我爸没关系。”高城僵着声音说,又是他爸!
      “你跟他脱离父子关系了?”师长哼一声说。
      高城又不说话了,在师长办公桌前把军姿站得笔挺。
      “城子,我知道你最近有情绪……”师长叹一口气说。
      “我没情绪。”早干吗来着,这时候安慰别人,高城在心里哼一声。
      “这样吧,老在营里憋着也不利于恢复,既然隔离解除了,我给你三天假,回家太累了,就在附近转转吧,放松放松。”师长又退一步,算是给足了高城面子。
      “不去。”高城一扬脑袋,两个字像块石头砸下来。
      “去吧,啊~。你一个人不方便,我找个人陪你去,三天的假,别浪费了。”师长也不生气,软言相劝。
      高城僵硬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说,师长正不知道如何说服他的时候,他终于开口:
      “……好。”
      师长轻轻松一口气,这个副营长比一群团长都难搞。高城敬礼,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回头说:
      “龙叔,我小时候对不住你。”
      师长很多年没听到高城叫他“龙叔”了,这时候听到,眼眶差点红了。
      “没啥,快去吧。”
      师长埋头在文件里,掩饰自己的情绪,所以没看到,高城离去的时候嘴角的笑容。

      铁路接到XX师部来的电话,是龙师长。听到电话里的内容,铁路皱了眉。
      “不是说要隔离两个星期吗?”不然他也不会把袁朗送过去。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恢复得那么快,得给你送回去了。”高城马上就要解除隔离了,袁朗再呆在师侦营就没意义了。
      “这才几天啊,不够折腾的了。”铁路叹气,他把袁朗送过去,也是为了让他放松一下,这下可好,才三天就要接回来。
      “没办法……”
      龙师长话讲到一半,就听门口有人喊:报告!
      秘书官走进来,神情很是急迫:
      “师长,高副营长把A大队的中校一块儿带走了。”

      真理之口
      (五)

      “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与之化矣——古人诚不欺我也。”不算宽敞的军用越野车里凑成烟牌子了——七星,军衔最低的齐桓开车,副驾驶座上的吴哲平静地说。
      “你们队长教得好。”高城冷冷地回话,也不知是在说吴哲还是自己。
      高城有点憋闷,这两天他连诈了两个人了。齐桓就算了,师长回过味儿来肯定饶不了他。想到这里高城非常想仰天长啸,都是因为死老A!
      “高副营长,没学过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吗?内因才是关键——就是把猴子关在美国航天局总机房,它也学不会用电脑;许三多在老A都好几年了,学会说假话了吗?”吴哲不依不饶。
      “他说你们队长‘可好了’。”高城哼一声说。
      “欸……从某种角度上这的确不算假话,某种角度。”吴哲噎了一下,许三多这句话是不假,可许三多的评价标准跟其他人的不大一样。
      “吴哲,差不多行了。高副营长,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多试几次就好了。”袁朗听着两个少校的对话,意味不明地笑着说。
      “谁还想再试!”高城冲着袁朗瞪眼睛。
      “高副营长,没关系,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吴哲不肯罢休地调侃。
      “锄头,你消停消停吧,知道你不痛快,用不着跟高副营长置气。”齐桓叹一口气,打断吴哲的话。
      吴哲听了齐桓的话脸有点热,憋了一会儿才说:
      “……我没生气。”

      时间倒回到一小时前,齐桓开着高城借到的北京吉普,气鼓鼓地走在通向某二级市的国道上。
      高副营长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回来了对着队长就是一句话:跟我走,队长笑嘻嘻地就跟上了。两个人大踏步前行,对沿途官兵好奇的目光一律无视,他也只好紧赶慢赶地追上。到了营房门口,高副营长接过马小帅地来的车钥匙,转身就扔给他。
      “开车!”
      等问明白了怎么回事,车已经开出几十公里了。高副营长坐在副驾驶座上,跟着就眼尖看到了吴哲。
      “哎,那不是你们那个大硕士吗?一堆学历那个。”
      齐桓还在生闷气,这高副营长怎么回事,怎么跟山大王拦路打劫似的。听到高城那句,一边喊着“什么?”不注意一脚踩在油门上,吉普蹭一下窜出去一百多米,然后又是一脚刹车,在国道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刹车线。好在袁朗反应快,用手扶住了前座,就算如此也震得断骨生疼。
      齐桓回过神慌忙转身问:“队长!没事吧?”袁朗无奈地笑笑笑点头,齐桓回身一个倒档,一脚油门又倒了回去。
      没倒出二百米,果然,路边停着一辆猎豹,吴哲正靠在车上,一脸云淡风情地看着他们。
      齐桓猛地开门下车,高城跟着也下了车,只有袁朗坐在后座位上,摇下了窗户,兴味盎然地看着几个人。
      “菜刀,你这车技见长啊。”吴哲咧嘴一笑,对齐桓说,接着板起脸向高城和袁朗敬礼:“队长、高副营长。”
      “锄头?你怎么来了?”齐桓满头疑问地问。
      “铁队说你看不住队长,叫我来顶你的班。”吴哲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地说。
      “回去!”齐桓的声音带了怒气。
      “上尉同志——”吴哲指指自己肩膀上的两毛一,又看了一眼齐桓肩上的一毛三,后面的话全隐在了笑容中。
      袁朗笑吟吟地看着几个人大眼瞪小眼,从窗户里探出头说:“吴哲,上车。”
      吴哲扬着头一笑,回头跟猎豹上的司机嘱咐几句,要他把车开回去,跟着径直走到副驾驶座旁,开门上车:“开车吧,菜刀。”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走这条路?”齐桓听了吴哲的回答,叹一口气问。
      “大队长说你们肯定要进城,从T师进城这不是必经之路吗。”吴哲反省了一下自己,的确有拿高副营长出气之嫌,当然让他生气的源头也在后座位上。
      “大队长怎么说?”源头同志毫无自觉地问。
      “他说没关系,有高副营长跟着呢。”吴哲哼一声回答。
      高城在心中长叹,得,又得罪一个,铁路这话说的,敢情出了什么事情还要自己负责。
      “你那项目怎么办?”齐桓顾不上后座位上的两位,闷声问吴哲。
      “能怎么办?凉拌呗。”吴哲瞥一眼后座上一脸事不关己的袁朗,翻个白眼,“谁叫我摊上这么个上司。”
      齐桓偷偷从后视镜向后看,正对上袁朗的眼睛。袁朗看着齐桓,余光瞄了瞄吴哲,笑得很是暧昧,看得齐桓脸上一红。
      “高副营长,说吧,你什么计划?”吴哲接着问。
      高城闷声不回答。吴哲震惊了,转过身瞪大了眼睛问:
      “不是吧?就这么把我们队长拐跑了,还没有计划?”
      “哎哎哎!什么叫把我拐跑了?”袁朗不甘心地插话。
      “嗯……我没想那么多”高城不理袁朗,不过他的确没有明确的计划,本来只是一时激愤,吴哲这么问,让他很是尴尬。
      “我有个提议……”吴哲听了高城的回答,倒是来了兴致,眼睛放亮,兴致勃勃地拿出了特配通讯装置——
      “大队长,队长把我们给甩了。”吴哲脸上是轻快无比的表情,嘴里是沉痛万分的口吻。
      “锄头—”齐桓下了一跳,张嘴就想说话。
      吴哲连忙掐了一下齐桓,瞪着眼睛作了个闭嘴的手势,齐桓只好住嘴。
      高城听愣了,完全不知道吴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袁朗把着车顶的扶手,笑得讳莫若深。
      “没办法,队长的隐蔽和反追踪技术哪是我们能比的。”铁路在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吴哲轻松地打着太极,“那点儿伤还能难倒队长?”
      袁朗听了,小声说:“抬举了”
      吴哲回头横了他一眼,嘴上不停:
      “等一下,大队长,我发现队长了——您放心,我跟菜刀一定把队长追回来!”说着也不管电话那头,径自合上电话结束通话。
      高城完全听愣了,齐桓压抑着想撞墙的冲动叹气,袁朗满含赞许地看着吴哲。
      没一会儿吉普开进城,吴哲迫不及待地把后座上的两个人请下车:“OK,我们分头行动吧,高副营长,我们队长就交给你了,请。”
      “锄头你……队长——”齐桓还想说话,吴哲忙不迭地摇上了车窗,“走了走了,管烂人那么多。”
      要不是不方便,吴哲都想帮齐桓踩油门。窗户摇到一半,吴哲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哦,高副营长,三天之后如果你不把队长送回去,我们就要真的把队长‘追回来’了。”
      高城从吴哲给铁路的电话起就跟不上吴哲的节奏,一直到吴哲“驾驶”齐桓、齐桓驾驶吉普绝尘而去,留下他和袁朗站在这个二级市的城乡结合部,高城仍然一头雾水。
      “咋回事?”高城看着袁朗问。
      “没什么,我很长时间没给他们放假了,估计吴哲不知道齐桓休的是我的年假。”袁朗歪歪斜斜地站在路边,完全不顾军姿的站相让高城皱眉。
      “所以他生气?”其实高城不明白这个“所以”的逻辑,不过袁朗显然是把这当作原因的。
      “我只能这么理解了,不过大硕士的想法兴许不一样。”袁朗无所谓地回答。
      高城噎了一下,这人……
      “你怎么不解释?”
      “解释什么?”袁朗奇怪地问。
      “齐桓休的是你的年假。”高城皱眉,解释清楚了不就不用这么鸡飞狗跳了?
      “噢,这不挺好玩儿的吗。”袁朗嘿嘿笑着回答。
      高城结舌:这人迟早有一天把自己玩儿死。
      “现在怎么办?”话问出口,高城才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齐桓把车开走了,而他们什么都没带。
      “你问我干什么啊,高副营长,我可是叫你‘拐跑’的。”
      袁朗笑得高城面红耳赤。
      “拐、拐、什么拐……”
      “你不是真的没计划吧?”袁朗稍稍尝试作出一幅惊奇的模样。
      “没!”高城瞪眼,装!还装得那么假!
      “先找地儿把这身皮换了吧。”袁朗微笑。
      这是个重工业小城,城乡结合部马路上烟尘不小,袁朗拍拍身上的灰,一扬手招来一辆出租车。
      “去市中心。”
      出租车司机是个没什么话的主,闷声不吭地把车开的飞快,不到十分钟,稳稳地把车停在一条中型商业街边上。
      高城上了车就不说话,袁朗可能不介意形象,他还介意。下了车,袁朗悠哉地走向街头的一家服装店,高城终于忍不住,喊住袁朗:“哎!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想穿成这样到处逛吧?”袁朗回头,眼睛里噙满了笑意。
      高城开始头痛,他开始后悔把这个死老A“拐”出来了,怎么能因为觉得不平,就忘了这人是多大一个祸害?
      时间还早,商业街上没什么人,袁朗随便挑了一家店,店里面一共就只有两个店员和他们两个顾客,高城大叹幸好。
      两个校官一身常服跑到商业街买衣服,高城完全不敢考虑这景象有多诡异,也顾不上注意店员们的眼神了,迅速挑了一身衣服到试衣间换下。
      出来的时候袁朗还没换好,高城想起袁朗身上有上伤,凑到对面的试衣间,压低了声音问:
      “那什么,要帮忙吗?”
      试衣间里面穿来闷闷的笑声。袁朗的声音响起:“多谢。”话音未落,试衣间门拉开,袁朗换了衣服出来。
      高城本来凑到门口了,这一开门,和袁朗的直线距离不超过十五公分,视线刚好迎上袁朗的额头。高城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退后一步,忽然觉得有点尴尬。他第一次看到袁朗不穿军装的样子,配上一幅有点吊儿郎当,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感觉……有点温和。
      (齐:俺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克制了外貌、服饰描写的冲动阿T_T)
      高城正不知说什么好,袁朗低头看一看,笑着稍微抬头,直面高城的目光:
      “你没换鞋。”

      两个人向店员要了袋子装换下来的军装,袁朗驾轻就熟地找到了一家大型超市寄存了,看得高城一愣一愣的。
      “你是不是经常干这事儿?”怎么想都不用想,高城从来没想过还有这一手。
      “据我所知除了站前行李寄存,就这个最方便。”袁朗拔出寄物柜上的钥匙,放到口袋里,回头对高城说:“关门儿前回来取就得了。”
      高城心情有点复杂,他什么都没想就把死老A拽了出来,结果现在的行动都要死老A决断,讪讪地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个软软的童音传来:
      “爸爸!”
      高城低头,一个不到袁朗腰高的孩子一把拽住了袁朗的衣服,拼命地扬着头,直勾勾地盯着袁朗。他震惊得差点找不到声音:
      “你家孩子?!?”
      袁朗顺着声音低头,也看到了这个“东西”,抬起头的时候正对上高城震惊的眼神,哭笑不得的表情一闪而逝,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高城意识到自己犯傻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可这是怎么回事?高城狐疑地看着袁朗,袁朗一脸无奈,似乎有点手足无措。
      高城皱着眉蹲下来,还是比小东西高一点,不过总算不用孩子仰着头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乍一看到有点男女不辨,高城想从衣着上分辨,上下打量了一圈儿,最终放弃。
      “小朋友,你的父母呢?”高城努力用最和蔼温和的语气说。
      小东西圆圆的眼睛盯着高城看了一会儿,一仰脖子,对着袁朗又叫了一声:
      “爸爸!”
      “这谁家孩子?”高城觉得被这么一个不到一米的小人儿鄙视了,压抑着叹气的冲动仰着脖子问。这么仰着脖子是挺累的,高城不由得想。
      这回小东西看都不看高城一眼,拽死了袁朗的衣服,张嘴又是一句:“爸爸!”
      “小朋友,他不是你爸爸。”高城有点火了,袁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话也不说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到了。
      小东西低下头,直面高城,高城发誓他看到了这小东西眼睛动了一下,变成一个白眼,然后又抬头,扬高了声音叫:
      “爸爸!”
      “别是要扔孩子吧?”
      “这父母怎么当的?”
      “光天化日拐卖孩子的吗?”
      周围的人渐渐聚集起来,七嘴八舌的议论,高城耳尖听到,只觉得百口莫辩。
      “怎么回事?你们俩!跟我到保安室来一下。”人群中走出一个保安,用带着方言的普通话大声说。

      (六)

      “军官证上又没有已婚未婚。”保安室里,年纪不大的超市经理认真地看了高城和袁朗的军官证,旁边的保安哼一声,斜着眼睛看着两个人说。
      高城感到了深刻的无奈。两个人跟着保安来到超市的保安室,百般解释他们跟这小东西没关系,保安就是不信,不得以两个人掏出了军官证。哪知道保安还是不信。
      他看向袁朗,袁朗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进了保安室起就没说过话,端着一脸无辜的笑容放松地站在一边,高城气不打一处来:明明那个小东西误认得是袁朗,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至少有名字,你问问这个小朋友叫什么。”高城压抑着火气说。
      保安瞥了瞥高城,蹲下去问那小东西:“小朋友,你叫什么?”
      小东西一直拽着袁朗的衣服不松手,左手累了就换右手,把袁朗的衣摆拽的一团皱,高城一边看一边皱眉。
      “圆圆。”小东西睁大了眼睛回答。
      高城听了答案刚想说:看,不是吧。仔细一想不对!别真叫袁圆!
      “姓什么?”高城赶紧接着问。
      “圆圆。”小东西一脸笃定地重复。
      “问你姓!”高城的火气噌噌地就上来了。
      “凶什么!”保安同志不干了,狠狠地瞪了高城一眼,又问小东西:“你爸爸叫什么?”
      “叫爸爸。”小东西忽然笑了,用力扯着袁朗的衣服,扯得袁朗不得不微微斜过身子。
      高城觉得自己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这小东西绝对有问题!那是什么笑容?明明奸计得逞的笑容!
      然而这个笑容看在保安同志眼里,显然是小东西天真可爱的表现。对比旁边这个“军官”的气急败坏,更显得大人的狰狞。
      保安即生气又鄙夷,刚想开口骂高城,一直沉默的袁朗终于微笑着开口:
      “同志,这孩子我带回去也行,我认了,白得一个孩子多好。不过这孩子真正的父母怎么办?”
      高城瞪着袁朗:终于知道开口了!
      超市经理想了想说:“这事儿我们管不了,去派出所。”
      “可以,不过要不要你们同时广播找一下人?”袁朗点点头同意,然后提议说。
      超市经理想想同意,安排人去广播,另一边安排保安送他们去派出所。
      保安认定了袁朗就是孩子他爸,气哼哼地领着三个人出去。保安怕两个人跑了,特意去借了车,三个大人和快挂在袁朗身上的小东西于是向派出所开拔。
      小东西死活不撒手,袁朗只好跟他坐在后排,高城看了看保安鄙夷的眼神,压抑着火气也坐在后排。
      “会不会是你忘了?”高城隔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袁朗正“失忆”,压低了声音偷偷问。
      袁朗听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我只忘了任务细节,再说就是我忘了齐桓他们还忘了,都没提一句?我还没结婚……”
      “真的?”高城哼一声问。
      “不信?”袁朗微笑。
      “那你给许三多讲那个故事就是假的了?”总有一个是假的,高城瞪一眼袁朗。
      “故事故事……那是策略。”袁朗一点也不意外高城知道那个故事,许三多上辈子肯定是做广播电视的。
      超市离派出所很近,没一会儿就到了。保安跟民警说明了问题还不走,看样子是要等着看结果了。
      “您是T师的?”民警看了高城的军官证,有点惊异的问。
      “对,T师师属侦查营。”高城直视民警的眼睛回答。
      “噢,您等一下——你们先坐。”民警双手递回两人的军官证,匆匆说完回身出门。
      高城糊涂了,保安更是一头雾水,不一会儿民警领了一个人来,来人看到高城激动地大声说:
      “高副营长!”
      高城也吓了一跳:“老贾!”(甲乙丙丁的“甲”>_<)
      袁朗意外地扬了扬眉毛,高城瞥见,心里说真不容易,还能让死老A觉得意外。
      这事的确巧了,高城参加过少数一两次军警连勤,赶巧都是跟一批警察,就是这个二级市的民警,派出所长老贾就是在那时认识的。接待他们的民警也参加过,只不过不认识高城。
      老贾听了原委,一挥手让高城和袁朗走:“得,知道了,你把孩子扔这儿吧,亲爹亲娘早晚得过来找。”
      高城松了一口气,敬了个军礼,回头就要跟袁朗一块走。
      小东西看看放高城袁朗走的派出所长,又看看低着头微笑看着自己的袁朗,慌忙喊了一句:“爸爸!”声音里带了哭腔。
      袁朗看了一眼高城,第一次蹲下来,首次对着小东西开口:
      “小朋友,撒谎会越长越丑哦~”
      袁朗蹲下来,小东西就放松了拽着袁朗衣服的手,听到袁朗的话,抬起头看了看高城,又看了看别人,小嘴一扁,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高城慌了手脚,真的是手足无措了,屋里面其他几个人也都是大男人,都没有带孩子的经历,一个个面面相觑。
      袁朗还是笑着,轻轻拍拍小东西的背,不哄也不骂,等着小东西哭完。
      小东西哭了一会儿抽抽噎噎地停了,袁朗适时又问:
      “你父母呢?”
      “不知道。”小东西哽咽着终于说了实话。
      “你叫什么?”袁朗又问。
      “陈圆圆。”
      (齐:我随便起的,大家当没这么个历史人物吧>_<)
      高城睁大了眼睛瞪着袁朗:这人明明对小孩子非常有一手!
      “爸爸答应我这次放假要领我去游乐场玩儿的。”小东西抽搭两下又说,语气万分委屈。
      袁朗摸摸他的头,站起来对贾派出所长说:
      “要不这样吧,我们今天也没事,就带他出去玩一下,他父母要是找过来,我们再把孩子送过来。”
      高城愣了。老贾和民警都叫小东西的号啕大哭吓到了,听到袁朗这么说连忙点头。等高城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袁朗已经向老贾和民警敬礼了。
      俩光棍带这个孩子算什么事?高城刚想反对,一低头看到小东西圆圆的眼睛又噙满了泪水,波光潋滟,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袁朗笑吟吟地伸出手,小东西破涕为笑地猛力拽住。袁朗又转头看向高城,高城浑身一个冷战,下意识地伸出手,小东西另外一只手拽住高城的——三个人并排走出了派出所。

      “你咋知道她是撒谎?”高城无奈地跟袁朗领着小东西走进游乐场,不甘心地问。袁朗咋就知道这小东西不是认错了?
      “这孩子足有六七岁了,这么大的小孩儿早认人了,怎么可能认不出父母。”袁朗呵呵笑着,轻快地说。
      小东西全不管俩人的对话,蹦蹦跳跳地走在中间,高城看了气结。
      “那你一开始怎么不说?!”害他一个人在那儿瞎忙活,明明一句话就让小东西俯首帖耳。
      “我这不是看你对付小孩儿挺有一套么。”袁朗笑得无辜,高城气得瞪眼。
      “抱!”小东西走累了,松开抓着俩人的手,跑两步站到袁朗前面,高高举起两只胖乎乎的手臂,要袁朗抱。
      “不行!”高城连忙阻止,“陈圆圆小朋友,这个叔叔生病了,不能用力,叔叔抱行不行?”
      “不要!”小东西脑袋一拧,噎得高城恨不得撞墙。
      “要不骑肩上吧,骑的话应该还好。”袁朗想想说。
      “行吗?”高城看了看他,想了一下,如果是骑在肩膀上的话,倒是不用使什么力。
      “……不要!”小东西却不干了。
      高城奇怪了,低头看看小东西,小东西低了头,两只手扯着衣服,竟成了一副扭捏的样子。
      袁朗忽然笑了,高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小东西下半身穿的那半截东西原来不是短裤而是裙子,一堆格子,他没看出来,原来是个小姑娘,怪不得袁朗吓她“越来越丑”——这死老A,一开始就知道!
      “为什么非要他?”高城叹气,不甘心地问。
      “……有爸爸的味道。”小姑娘低着头小声说。
      高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知道陈圆圆小朋友的爸爸是做什么的,身上的味道哪里像死老A。袁朗又不说话了,高城只能硬着头皮说:
      “你不听话就不要——”
      “咳咳。”话说到一半袁朗忽然咳嗽两声,高城回过味儿来,这话不该说。
      “那爸爸要陪我一块儿玩。”小姑娘忽然睁大了眼睛,急忙放弃了要抱。
      高城愧疚地看看袁朗,小姑娘果然很聪明,他那话的确说错了。
      “你行吗?”高城看看袁朗受伤的肋骨问。
      “不太激烈就没关系。”袁朗笑笑说。
      高城找了一圈儿,一共也没找着几个“不激烈”的项目,只能看着袁朗抱着陈圆圆小姑娘坐在旋转木马上,一圈一圈儿的上上下下,看得他都眼晕。
      游乐场里面有一个人工湖,提供脚踏船,俩人下了马就又上了船。
      因为体重问题,高城坐在袁朗对面,小姑娘坐在袁朗身边,高城看着袁朗领着个小姑娘,笑得真好像是孩子她爹的样子,就觉得浑身冒汗,赶上一家三口了!
      “我爸爸从来没带我来过游乐场。”
      小姑娘对游戏项目没什么执著,自从袁朗带她排队坐木马就表现得非常兴奋,上了船也不甘心老实坐在一边,一会儿爬到袁朗身上,一会儿爬到对面高城身边。
      高城怕她掉到水里头,吓得手忙脚乱的扶着。袁朗笑吟吟地看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小姑娘聊天。
      “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这也是高城的疑问,死老A身上能有什么味道像她爸爸?
      “不知道,爸爸一年也不回家几次,回来呆不了几天就走。”小姑娘撇撇嘴回答。
      “你妈妈呢?”高城也问,这小姑娘到底怎么跑到超市去乱认爸爸的?
      “我没有妈妈。”小姑娘哼一声说。
      “那你跟谁住?爷爷奶奶么?”高城顿一下又问,不知道是离婚了还是不在了,总之不好再问。
      “跟吴阿姨。”
      看来是保姆了,高城想。
      “你是一个人去超市的么?”袁朗其实奇怪,他们在超市呆了不短的时间,一直没人来找她,说明只能是她一个人来的。
      “恩……爸爸每次回来,都带我去超市,说我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小姑娘说到这里有点没精打采。
      袁朗不说话了,微笑着揉揉小姑娘的头。
      高城愣了一下,袁朗的笑容中有什么东西,他没见过。
      人工湖不算大,没踩几下踏板就到湖中心了,两个大人停了脚,任船在湖上漂。袁朗跟陈圆圆小朋友你一句我一句,不着边际且毫无逻辑地瞎聊。高城盯着两个人出神。
      这是任务之外的死老A么?
      高城这几天看到的袁朗,跟他认识中的那个A大队的中队长不太一样,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他印象中的袁朗,是强大而诡计多端的、是许三多和成才的上司、是神枪手、是优秀的指挥官,是值得他敬佩的特种大队中队长。这两天他看到的袁朗,还是原来那个人,然而多了一些他不熟悉的特质,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温和?
      他没想到任务之外的死老A可能是这样的人。平常的时候话不多,常常挂在脸上的笑没有任务中的狡黠,任由属下们打趣调侃,然后……面对让自己手足无措的小孩依然温和。
      他明明说,他要做最坏的坏人。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对面那个“坏人”说。
      高城还在发呆,听到袁朗的话看了看表,租船的时间果然要到了,连忙蹬起来。
      管他呢,死老A还是死老A。
      下了船小姑娘还想玩儿别的,其他项目不是狂转的就是乱飞的。袁朗没办法坐,高城只好舍命配小姑娘,从过山车坐到海盗船,从什么飞毯坐到什么飞机,在茶杯和不知道什么动物的椅子里转到头晕眼花,小姑娘才终于放过他。
      袁朗尽职地做着伪•爸爸,在每个游乐设施下面笑着看着小姑娘和高城。
      三个人一直玩到太阳西斜,袁朗和高城不得不把小姑娘送回派出所。
      “圆圆,叔叔们要走了。”袁朗蹲在小姑娘面前,拉着她的手微笑着说。
      小姑娘倒是没有哭,只是轻轻抱住袁朗,脸埋在袁朗怀里,良久也不松手。
      “圆圆,你……你找到爸爸之后,叔叔、叔叔再带你玩好不好?跟你爸爸一起。”高城有点磕巴。
      高城跟小姑娘玩了一天,忽然舍不得跟小姑娘分开,发现这个念头之后自己都脸红。袁朗嘿嘿笑了一下,高城一眼瞪过去。
      小姑娘终于松手,抬头看看高城,又看看袁朗。
      “我……不介意有两个爸爸……再多一个也行。”陈圆圆小朋友用幼细的童声说,仿佛是多大的荣耀。高城哭笑不得的领受这个“荣誉”。
      袁朗站起来,把小姑娘交到贾派出所长手里,敬礼。
      贾派出所长回礼,高城和袁朗转身离去。
      “爸爸!”两个人没走几步,小姑娘忽然喊。
      高城和袁朗回头,陈圆圆小朋友泪盈于睫了。
      袁朗转身,大踏步走回去,揉揉陈圆圆小朋友的头,轻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不回头的走了。
      高城呆了一下,回过神来跟着袁朗走了。

      (七)

      晚上俩人随便找了间干净的招待所住下。一个病号一个伤员,折腾了一天都累了,高城多少年没坐过那么多游乐设施了,走起来觉得地板都是抖的,进了屋二话不说倒床上就睡;袁朗有点发烧,吃了药也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两个人就叫震天的电话声吵醒。高城迷迷噔噔地接起电话,电话那边是老贾:
      “小高,陈圆圆被绑架了。”
      “什么?”高城一下子就醒了,袁朗听到高城的惊呼也瞬间坐起,带着询问地眼神望着高城。高城渐渐冷静,对着袁朗作口型:“陈圆圆被绑架了。”
      “小高,我们主要是想找昨天跟你一起的那个军官同志。”
      “找他?”高城瞪大了眼睛看着袁朗。
      “详细情况我们见了面再说,你先开门……”
      高城一脸愕然地打开门,门外赫然是贾派出所长。
      去市公安局的路上,老贾简要地给两个人解释了情况。
      前一天晚上两个人把陈圆圆送回派出所没多久,姓吴的保姆发现孩子不在家,到派出所报警,然后就把孩子领回去了,结果半夜保姆又过来报警,这次竟是入室绑架。
      “陈圆圆家很有钱么?”高城疑惑。
      老贾擦着汗继续解释,陈圆圆的父亲陈世美是该市特警大队的队员,前段时间参与了临省针对特大□□团伙的剿灭活动,简单的说就是卧底,现在该组织的残余势力来寻仇,绑走了陈圆圆。
      “我们能帮上什么忙?”高城问,原来陈圆圆的爸爸是特警,怪不得小姑娘说袁朗“有爸爸的味道”。如今这个情况,于公于私他们都义不容辞。
      “中校同志,我们希望你能假扮一下陈圆圆的爸爸。”老贾憋足了一口气说。
      高城吓了一跳,警车刚好停在了市公安局门口,高城不便多问,跟着老贾下车进门。
      老贾直接把他们领到了刑侦大队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挤满了便衣,还有不少荷枪实弹的特警。绑匪在老虎头上拔毛,整个公安局的人都怒发冲冠。
      刑侦大队队长黄太继先跟袁朗高城握手,也不说废话,直接给他们看资料。
      绑匪传来了一段手机视频,先给了陈圆圆一个特写,孩子给叫晾衣绳绑在床上,然后绑匪一个大头对准了镜头说:
      “陈哥,我今天看着你了。虽然你变样了,我不认得,但你姑娘认得。少跟我废话,我啥样人儿你最清楚,赶紧的,到晚上我看不到你,就只能拿你姑娘开刀了。”
      看了视频袁朗和高城都有点愣,一个认错的不说,这又来一个。
      黄队长关掉视频,对着两个人说:“绑匪叫李闯王,是个傻大个儿,最大的特点就是非常好骗。小陈跟我提起过他,说他骗他真有圣诞老人存在,他就真信了。”
      高城有点不信,真有这么傻的人?黄队长继续说:
      “昨天李闯王看到你们跟陈圆圆在一起,估计是把你当成小陈了,中校同志,”黄队长看着袁朗,“所以我们想请你将计就计……”
      “陈世美呢?”高城不等袁朗答话先问。
      “整个特警大队都去支援临市的一个行动了,”黄队长沉着脸回答,“局里一共剩了不到十个人,要不然能叫这狗崽子——对不起我激动了。”黄队长懊恼得挠头。
      袁朗看了一下周围目眦尽裂的便衣和特警们,对黄队长说:
      “没问题。”
      高城慢半拍想起这人还是个伤员,瞪大了眼睛怒视袁朗:“你——”
      袁朗转过头,面向高城露了一个笑脸。高城愣了一下,这些天袁朗的样子太过温和,他差点忘了这人是死老A啊!
      黄队长很激动,上前两步,伸手想握住袁朗的手,手刚伸出去,袁朗笑着接着说:
      “不过我有个条件。”
      “只要我们办的到。”黄队长猛点头。
      “我要参与整个行动。”
      黄队长的头一下子僵住,袁朗的眼睛里可以称作流光溢彩了。高城忽然觉得有点热,抬起手擦了一下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还有我。”他不能让袁朗一个伤员随便捣乱。
      “……这个……”黄队长有些为难。
      “你们人手不足。”袁朗这根本是在诱导,高城叹气。
      “老黄……”贾派出所长不知道该不该劝,也不知道劝谁、劝什么。
      “好!”黄队长狠了狠心,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们不会影响你们的指挥,我只想知道整个行动计划,也许可以帮上忙。”袁朗接下去的话解除了黄队长剩下的一丁点儿疑虑。
      黄队长于是把完整的任务计划和人员部署解释给两个人听。
      “你们还缺一个狙击手,”袁朗笑着说:“临时军警连勤一下吧。”

      老A的基地离该市非常近,A大队三中队的王牌狙击手很快就到了,一起到达的还有连虎、佟立国和黄自强,齐桓和吴哲姗姗来迟——面对着一群认识和不认识的老A,高城呆了:
      “怎么回事?”
      “军警连勤。”袁朗坐在临时给他安排的桌椅座位上,神情诡异的生动。
      又变回那个让许三多俘虏喊冤的死老A了,高城皱眉想,到底哪个他才是真正的他?
      “你……”高城开口,一时不知道该问什么。
      “什么?”袁朗笑着问。
      你不是还失忆着呢么——高城想说,话到嘴边,想想还是咽回去了。
      绑匪没有限定具体时间,可越是这样时间就越紧迫,任务很快分排好,袁朗从正面进入,老A们配合。刑警队队员便衣在附近接应。
      主要行动人员有三分之一是特种兵,还有两个副团级,论级别跟市公安局长差不多了,黄队长坚辞阵前指挥。
      “这不是喧宾夺主了么,我们本来是来配合你们的行动的。”袁朗倒不是在客套。
      黄队长死活不肯,他本来就是刑侦队队长,不是特警队的。绑匪帮了特警队家属,特警队队员们义愤填膺根本管不住,说实话他也不想负这个责任。
      高城明白黄队长的心思,看样子袁朗也清楚,高城在心里哼一声。
      “那么阵前指挥官就交给你了,高副营长。”袁朗结下来的话让高城呆住。
      “啥?”高城惊愕,齐桓吴哲哪个指挥都可以理解,为什么是他?
      “我们需要一个后方战略支持,他们要跟我在前方冲锋陷阵。”袁朗微笑着解释。
      (齐:请千万不要当真~~~,这就是个狗血背景而已~~~)
      高城有点蒙,他多少年来接触的都是带兵打仗的理论,看的想的都是装甲军团战事,基本完全没有这种小规模城市巷战的经验。
      “你可以把每个人当成一个排或者一个连……”袁朗一眼看出高城的疑虑,语气无比轻松地说。
      高城豁然,回过神来不由得脸红:他岂是如此婆婆妈妈畏首畏尾的人!
      “好!”高城豪气应承。
      行动在下午三点左右开始。
      绑匪入室绑架,直接把陈家变成绑架地点,肆无忌惮的等着警察上门。
      陈家的房子买得易守难攻:小高层的八层,周围一圈儿都是多层小楼,最近的可狙击地点基本在一般狙击射程之外;小区设计得开阔,从楼上一览无遗。本来是陈警官用专业眼光买的绝佳私宅,如今反倒让营救行动又难了一层。
      从上午开始,便衣们就开始了逐步的渗透,到了行动前,附近的路上已经没有“闲人”了。老A们在做行动前的最后检查。
      “这剧情曲折的,再凑一个吴三桂就齐活了。”吴哲一边检查通讯设备一边抱怨。
      “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吗?”佟立国顺口接了一句。
      吴哲不小心把自己绕进去了,其他人哄笑起来。
      “你们每次行动都这样么?”
      袁朗已经在准备跟绑匪接触,高城和其他老A埋伏在其他地方,通话频道充满了老A的笑谈,他有点不习惯这种气氛。
      “不习惯?这可是作者专门从欧美大片鬼子动漫里头学来的,”黄自强嘿嘿笑着说。
      “其实我们也不习惯。”吴哲笑着看着高城。
      “是啊,火力这么小……”连虎的声音有点哀怨,他们用的是特警的武装设备,不比特种兵针对野战的强大火力。
      “一整片儿还都是自己人,叫队长把那傻大个儿叫出来,这么多人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他。”黄自强接着说。
      “你们就不能消停消停!”齐桓忍无可忍开骂,声音中带着愠怒,所有人马上住了嘴。
      高城有点走神,不远的地方有穷凶极恶的绑匪,这里的兵在用这这样的方式排解压力,所有的情况都是他不熟悉的。
      高城还没想明白,耳机里传来了绑匪的声音——袁朗已经跟绑匪接触了。
      “陈哥还是不肯见我吗!”耳机里李闯王的声音满是愤懑。
      “怎么这么说。”袁朗的声音慢了半拍传来,竟带上了些懒洋洋的感觉。
      高城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回事?
      “陈哥,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说话!你姑娘就在这,你不上来是准备收尸吗?”李闯王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大,显然是凑近了袁朗身上的话筒,震得所有人都是一颤,“你可就这一个姑娘了!”
      高城的手微微抖起来,为什么李闯王不认袁朗?接应的特警和老A们还没到位,如果这时候出岔子,袁朗就是孤军奋战。
      “李……李先生,”袁朗顿了一下,选择了一个称呼,“我只是上来传话的,陈警官就在楼下,你准备怎么见他?”
      “我不跟你废话,叫陈哥上来见我!”砰的一声之后继续传来李闯王的声音。
      “好的。”袁朗的声音里带了笑意。
      高城松了一口气,至少暂时没事了,连忙指挥老A们暂时退回指挥车。
      不一会儿袁朗返回指挥车,刚上车就忙不迭开始卸通讯设备:
      “情况有变,他认错的其实是你。”
      袁朗喘息得有点急,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急速跑动。所有人都不明白,认错袁朗已经够离奇了,怎么会认成高城?
      “我去。”高城没有二话。
      袁朗没有答话,望着高城一咧嘴笑了。
      高城叫袁朗看得心里发毛,一张嘴就要开骂,袁朗连忙嘿嘿笑两声,一把递过特制的通讯设施。
      “带好通讯器,有任何问题马上联系我们。”
      高城接过那小小的器材,袁朗的手很热。
      “好。”
      时间紧迫,袁朗来不及仔细布置任务,好在所有的资料都是两个人一起看的,他相信高城的应变能力。
      “小心。”
      高城一只脚已经迈下指挥车,回头看到袁朗笑得很……温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热。
      “你你才是……”
      没走几步,耳机里响起那个带着笑意又没什么底气声音:
      “听得清楚吗?”
      “嗯。”测试设备就测试设备,干嘛这么说话!
      “高副营长的机变,我拭目以待。”
      高城闭眼,袁朗那张眯着眼睛笑的面容一下子浮现在眼前——
      “去一边儿呆着去!”

      (八)

      “外围情况如何?”袁朗一边问齐桓,一边把高城卸下来的装备往身上套。
      (齐:与子同袍了>_<)
      “对面楼上的岗哨已经被我们控制了,一切按原定计划进行,回锅在F3地点潜伏,十一(佟立国)在F4地点,锄头在楼下负责信息控制,我和大虫(连虎)还有才子(黄自强)跟着其他特警埋伏突击。”齐桓瞪眼看着袁朗的行动说。
      “好,我跟着你们突击。”袁朗穿好装备,挑着眉毛笑着说。
      “队长!你的伤!”齐桓抬高了声音。
      “少废话!”袁朗躬身踏出指挥车,头也不回说。
      高城不比袁朗,虽说袁朗是伤员,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高城的单兵作战能力以及和其他对老A的协调都远不及袁朗。如今的情况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实在是紧急之下的不得已,所有人都打足了两倍的精神。
      袁朗加入突围的老A,收回前线指挥权,两只耳朵耳机带满了,一边直接传送高城那边的情况,一边是吴哲汇总的各方信息。
      屋内情况不清楚,有陈圆圆作人质,不到确定情况不能突入,高城必须自行判断情况,拖延时间的同时把屋内的情况传送出来。问题就在高城的伪装上。
      袁朗其实并不担心高城的机变,他只担心李闯王没有逻辑的行动,另外就是高城的单兵作战能力,高副营长怎么说也是半个病号。
      坐电梯上到八楼,在门口等高城有点惴惴,他比较担心陈圆圆。
      门铃才响一声,李闯王就开了门,一抬眼看到高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瓮声瓮气地说:
      “你不是陈哥!”
      “我整容了。”本来就不是,是你认错的!高城在心里喊。
      虽然时机不对,可所有行动人员听到这句话都在心里狂笑。
      “声音也不对!”李闯王的声音不高,甚至有点委屈。
      “那时候我带着变声器。”高城觉得自己有点破罐子破摔,隐形的耳机里其他老A们的闷笑他听得很清楚。
      “真的?有那么好的玩意儿?”李闯王的眼睛亮了,一咧嘴露出两排大牙。
      “嗯。”高城这回是真信黄队长的话了,这位真得很好骗。
      “陈哥,进来再说,”李闯王把高城让进屋,“昨天看到你抱着圆圆玩儿,我还不信,陈哥,真的是你!”
      靠,原来是这个原因!死老A抱着陈圆圆坐旋转木马的时候他怎么没看到?高城在心里怒骂,一边也松了一口气,进来了,任务的三分之一完成了。
      李闯王显得很开心,忙不迭的给高城端茶倒水,“刚才那个矬子还想糊弄我,也不想想我跟陈哥谁跟谁啊,就是化成灰……”话说到一半李闯王觉得说错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噢,话不该这么说,反正我就是认得陈哥。”
      高城哑口无言,耳机里面又传来吃吃的笑声,一个声音一边笑还一边不断地重复“矬子、矬子……”。然后齐桓的声音传来:“保持频道清洁!”
      李闯王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高城有点没心思听,他在打量屋子里的情况。
      房子面积不小,家具不多,显得有点空旷。客厅里只有李闯王一个人,东首有三扇门,一扇看样子是厨房,剩下两扇应该就是两间卧室了,跟吴姓保姆画出的简易示意图没什么区别。
      视频中看到陈圆圆是绑在一张大床上,应该是主卧室。除了对面楼上的暗哨,李闯王不知道还有没有同伙、有多少,查清楚这个是他的第二个任务。
      “陈哥,你干吗把圆圆放在派出所还不回家?害我费了好大的事。”李闯王竟带了埋怨的语气。
      “我还有别的任务。”这个答案是之前串好的,高城想了想,决定还是正面出击:“谁跟你来的?都叫出来吧。”
      “这屋里面就我一个人,”李闯王有点骄傲,“陈哥你知道我不拿兄弟的命来冒险,除了岩子我让他在对面放哨,几个兄弟在楼底下巡逻,”李闯王咧开大嘴笑着说:“进你家的就我一个。”
      高城有点愣了,他没想到李闯王就这么交底了。
      “夸他!”耳机里忽然传来袁朗的声音,高城僵了一下,死老A!
      “你这次干得很好。”高城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袁朗似乎看出来了,他还有些糊涂。
      “都是陈哥你教得好!这全是按照上次咱绑那谁时候的安排来的,你说人多反而碍事。”李闯王笑得眼睛都看不着了,扯着大嗓子说。
      吴哲通过高城身上带的设备采样数据分析,确定了李闯王没有说谎,屋里除了高城、陈圆圆和李闯王,的确再没第四个人了。
      袁朗无声地下达了指示:行动开始。
      高城的第二个任务完成了,如今只剩下保护人质陈圆圆了。他应该冲进主卧室,保护陈圆圆;或者把李闯王引到窗户边,配合成才和佟立国的狙击。
      “大李,为什么要绑圆圆?”高城没有动。
      袁朗听到高城的问话,微微叹了口气,一面要突击的老A们加快速度,一面要成才和佟立国暂缓行动。
      “陈哥,我想你。”李闯王睁大了眼睛瞪视着高城。
      “你不恨我么?”高城一瞬间觉得他就是陈世美、李闯王是他曾经的兄弟。
      “恨,”李闯王点点头,“可我还是想你!”
      李闯王诚挚的表情让高城愣住了。
      “你想怎么办?”
      “陈哥,回来吧,我们不在乎你做过黑猫。”
      “我介意。”高城的表情渐渐变冷,李闯王这句话说错了,虽然不是警察,但高城是军人,永远不可能容忍自己堕落的军人。
      袁朗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高副营长,我们要突入了,你准备一下。”
      高城想劝李闯王投降,绑架是重罪,李闯王罪不致此,可现在不是劝降的时候,“大李……”
      “陈哥,别说了,我不投降,”李闯王看到高城的表情就明白了,“我这次来就是想见见你——”
      高城刚想说什么,砰的一声,房门开了,袁朗端着一把突击步枪笑嘻嘻地站在门口:
      “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齐桓跟着冲进来,一个箭步枪到主卧室门口,一脚踹开卧室门,陈圆圆正在床上睡得熟。齐桓回头:
      “队长,都解决了。”
      李闯王傻了眼:“不可能!这个市的特警大队出任务去了!”
      “我们不是特警。”指挥车里的吴哲慢吞吞地说,除了李闯王之外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我们是老A。”连虎第三个进门,拦住李闯王逃走的路径,哈哈大笑说。
      “你不是陈哥。”李闯王环视闯进来的几个人,脸上傻呵呵的笑容没了。
      高城皱眉,李闯王的样子变了。
      “陈哥死了,我亲眼看见的。”李闯王冷冷地干笑两声,像是在说什么好玩的事情,“我总不信陈哥真死了,才绑了陈圆圆。”
      连虎和齐桓面面相觑,高城回头,袁朗正望着他,目光中的情绪是高城不熟悉的。
      李闯王瞪着高城,忽然转身拉开了客厅中的落地窗,冲着外边高喊:
      “打死我吧!朝这儿打!”
      李闯王一动起来,袁朗就抢上一步,把高城扯到相对安全的地方,顺手塞给高城一只手枪。齐桓和连虎也在第一时间移动到了战术位置上,齐桓站在主卧室门口,把熟睡的陈圆圆挡在背后。
      李闯王狂躁地继续高声喊:“老子怕死就不会绑黑猫的姑娘!”
      高城看着袁朗,他们已经获得了绝对优势,此时是擒是杀都是袁朗一句话。袁朗也在看高城,李闯王这次的行动罪不致死,只是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想生擒不知道会不会造成人员伤亡。
      李闯王等不到回复,狂笑着掏出手枪:“你们这些好人,磨磨唧唧的讲什么狗屁人道主义,要不是这样陈哥也不会死”
      屋里面都是举着枪的老A,外边还有两个狙击手,李闯王这时候掏枪无异于自杀。高城想到之前李闯王憨笑着叫他“陈哥”的样子,无论如何觉得他不应该死在乱抢下,不由得上前一步,想说些什么。
      李闯王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表情:“‘陈哥’。”语气充满了讽刺,然后狞笑着打开枪的保险。
      袁朗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把扯过高城的同时,向成才和佟立国发出了信号。
      一公里以外的枪声传来的时候,已经只像烟花爆竹,李闯王脸上的笑容没变,无声地倒在地上。
      高城僵住了,不肯回头看袁朗。袁朗笑笑,吩咐收队。高城呆立一会儿,从齐桓的手中接过陈圆圆,大踏步出门。
      至此这场绑架案彻底结束,匪首李闯王被击毙,其余嫌犯全部落网。黄队长对这个结局非常满意,袁朗笑着谦让,只说是外围的刑警队和特警们的功劳,高城站在一旁不出声。
      收尾工作由刑警队全部接手,老A们很快整装准备撤离。齐桓无声地跟在袁朗身边,眼神中充满哀怨,吴哲见了气鼓鼓地转身走开。袁朗不管这俩人,笑着走到高城面前。
      “高副营长,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没啥。”高城觉得有点心烦意乱,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他更有些局促。
      “这是一个很难忘的假期。”袁朗笑呵呵地说,依然站得歪歪斜斜。
      “你要跟他们一起走?”高城慢半拍反应过来袁朗的意思。
      “对,我的假期结束了。”袁朗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笑得高城脸上做烧。
      “你你不是还还失忆呢么?回去……”高城有些语无伦次。
      袁朗嘿嘿笑笑不答,高城一时反应不过来,袁朗已经抬起手臂,敬了个礼:“后会有期。”然后转身走向老A们开来的东风铁甲。
      袁朗的背有点驼,步子很大,走得也很快,高城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一阵心慌,在大脑做出指令前,身体已经做出行动。
      “中校!”高城抢上两步,喊住袁朗。
      “什么?”袁朗闻声回头,西边的落日余晖斜斜地打在他的侧脸上,脸上的微笑变成了桔黄色。
      枪响的那一霎那,高城想了很多。
      史今在演习中被“击毙”,继而退伍,他愤恨,但如果那是真的战争呢?伍六一在老A的选拔中跑断了腿,他不平,但如果伍六一真进了老A然后任务牺牲了呢?许三多杀了人之后是那样的孬样,甚至想放弃,他愤怒,但如果是他自己呢?
      他不怀疑自己能克服这种可能产生的障碍,但他把这种障碍想得太轻了。
      那一瞬间他真正明白了袁朗的话:如果我是最坏的,他们就不会碰上比我更坏的人。
      “给我点时间。”高城顿了一下说。
      袁朗疑惑地看着他。
      “我刚刚明白我一直在纸上谈兵……”高城别过眼睛,声音低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袁朗忽然笑开了,回身两步,一伸手臂,拦住高城的脖颈。
      “你你干啥?”
      高城瞪大了眼睛,看着袁朗的脸在面前放大,直到他的额头贴上自己的。然后袁朗放手,另外一直手攥成拳头,轻轻锤在他肩膀上。
      “不用装深沉,那不合适你。”
      高城觉得脸红到脖子根了,一把推开袁朗:“干干啥玩意儿!”
      袁朗笑得异常开心,歪着脑袋盯着高城看了一会儿,直到把高城看得吹胡子瞪眼,才又嘿嘿笑着转身离去。
      高城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然后老贾来排他的肩膀,他抬头,东风铁甲早已不见踪影,仿佛没有来过。

      木瓜
      (九)

      “舍得回来了?”铁路埋头在一堆文件中,抽空抬眼瞅了瞅一点都没正形的袁朗。
      “不是大队你把我送走的吗?”袁朗无所谓地笑着说。
      “我不是怕你在基地压力太大!”铁路把手中的文件撂在桌上,发出不小的声音。
      “这点儿事儿还能有压力?”袁朗有点无奈地说。
      “我想让你也放松一下,挺长时间没休假了。”铁路看着袁朗,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
      “谢谢大队。”袁朗收起笑容正色说。
      铁路盯着他看了一阵,低下眼睛问:
      “身体怎么样了?”
      “挺好。”袁朗回答得很快。
      “想起来了么?”铁路没抬头。
      “还那样。”袁朗笑一笑说。
      铁路顿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说:
      “没关系,慢慢想吧,反正不影响今后出任务,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以后出去小心点儿,说话上注意着点儿就行了。”
      “嗯。”
      “袁朗,你别怨我……”铁路低着,有点欲言又止。
      “大队,我知道。”袁朗打断铁路的话,他一直都不介意。
      铁路点点头,齐桓他们的怒气他不是不知道,但他不得不。
      袁朗出任务受伤失忆,别的都没忘,就是忘了之前多次的任务细节。医生没查出来是物理因素还是心理因素,无论是哪种都会对今后的任务造成影响。这种情况下继续留在基地,铁路不知道会对他的恢复有利还是有弊;然而没有确诊之前,也不能让他回家修养,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次绑架案,袁朗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受伤失忆没有对他的能力造成任何影响。铁路很欣慰——他一直都放心,只是需要这样的实际证据来说服别人。
      (eg小剧场——铁路:我就怕你们这些兵误会我)
      “在师侦营呆得好么?”铁路放松了神情,话题一转。
      袁朗呵呵笑了,“很好,非常好。”
      “好得你都乐不思蜀了!这才去两天,连姑娘都有了。”铁路哼哼着说,“我以为高副营长将门虎子行事耿直,怎么跟你呆了没两天也开始胡闹了。”
      铁路埋怨,龙师长没少跟他抱怨:挺正经的孩子,都跟你的兵学坏了!
      袁朗想到高城诈齐桓、唬师长、拐他出奔,笑意从心底涌上来。
      “大队那是你教导有方。”袁朗嘿嘿笑着说。
      “别,我可当不起,这才两天就快青出于蓝了,让你再跟他住两天,他不得爱上你!”
      铁路随口说着,袁朗听到却震住了,忽然觉得有些热,抹了一下额头,一手的汗。
      “大队,天儿这么热,你怎么不开空调啊?”
      铁路抬头,惊愕地看着他。

      假期还剩一天,高城不想那么早回去销假,一方面因为那个绑架案,他还没有彻底想开;另一方面回去师长肯定是要骂人的,他不由自主地消极逃避。
      第二天高城在城里面乱逛了大半天,一直心不在焉,也不知道逛了些什么,下午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拨通了死老A的电话。
      接到死老A办公室之后,铃声响了很长时间,高城差点想挂断,那边才接起来。
      “喂……”
      高城喂了一声,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听那边一个兴奋的声音传来:
      “连长!”
      竟然是许三多!高城愣了,他没有拨错电话……拨错了也不该是许三多接。
      “你们队长呢?”
      “我们队长住院了。”许三多的声音显得有些低落。他正要给队长收拾东西,带换洗衣物,刚进队长办公室就听到铃声响了,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没想到竟是连长。
      “又咋的了?”高城皱眉,昨天还活蹦乱跳。
      “发烧。”许三多闷声回答,
      “咋整的?”高城说完才发现自己有点焦急。
      “大夫也不知道,说要先降烧,然后再详细检查。”许三多老老实实地背着医嘱。
      “行……那让他好好养病。”高城开始心神不宁,匆匆挂断了电话,不由得暗骂自己有病,为那个死老A那么操心。
      回到师侦营之后,龙师长倒是没骂他,就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轻哼哼了两声,听得高城一身冷汗。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师长骂他一顿说不定也就算了,这下子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师长要他去医院彻底检查一遍,没问题了就回来参加演习。高城觉得多此一举,本想拒绝,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当然他是死活不肯承认这是因为在医院可能会碰上袁朗的。
      到医院查了一圈儿,军医指示短期内尽量不要过度疲劳,其余一律OK。高城觉得胸中一口闷气终于吐出来了,神清气爽通体舒畅,连脚步都轻快了很多,在路上拦住一个小护士就问:
      “你知不知道有个叫袁朗的中校住……”
      高城话没说完,小护士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找人到一楼前台,看病到楼上精神科。”说完扬长而去。
      高城心情很好,也没生气,颠颠儿地跑到一楼前台,问袁朗的消息。
      前台里的接待护士还没查出来,一个过来串门儿的护士忽然插嘴说:“噢,那个中校,转走了。”
      高城愣了一下,转院?那么严重?
      护士不管高城,径自跟前台的护士聊起来,前台的护士刚好查到袁朗的纪录,跟着来串门的护士说:
      “噢~~,就是那个——这病例奇了!烧了两天,居然连失忆都烧好了。”
      高城又是一惊:“恢复记忆了?”
      “可不是,以防万一转到总院去彻查的。”后来的护士点点头说。
      两个护士以此为话头,很快聊到了别的地方,高城愣愣地呆了一会儿,转身走出医院回了师侦营。
      接下去的半个多月就是大演习,高城忙得脚打后脑勺,连不可过度劳累的医嘱都顾不上,每天回到寝室倒头就睡,别的什么都来不及想。一直到演习结束后,红蓝军会餐,开席没多久,他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连长!”许三多呲着大白牙就冲他过来了。
      “高副营长。”齐桓点头示意。
      高城好像忽然失重了一下,心跳得特别怪:
      “你们队长呢?”
      “我们俩是临时借调过来的,队长领着其他人出任务了。”
      齐桓瞪了一眼许三多。高城越来越发现许三多是个很好的问话对象,知无不言。
      “我听说他他那失忆好了。”高城稍微别过眼睛不看对面两人。
      “嗯,后来查出来了,不是心理问题,就是物理问题,上次受伤大脑受到震荡造成的,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是好了。”许三多言无不尽。
      高城“嗯”了一声,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好。适时有三四个军官拎着几瓶酒过来:
      “高副营长,咱们喝一个……”
      “对,不干不行!”
      “高副营长,你今天一定得喝——”
      场面很快乱成一片,在啤酒浸湿了领口的时候,高城有些庆幸,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对袁朗的关心,他自知那决不仅仅是单纯的战友情谊。
      演习过后是休整期,高城难得闲了下来。人一闲就容易胡思乱想,高城莫名地总是想起袁朗,想起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甚至嬉皮笑脸的样子。高城觉得自己估计是魔障了,不然怎么会对一个死老A这么上心。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在高城连着一个星期都在梦中与那个死老A“相会”之后,高城对自己忍无可忍地拿起电话。
      高城用的是私人的通讯设备(*),播打的也是袁朗的私人通讯设备,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潜意识里面不是真的希望联系上对方。
      电话铃响了两声就接起来了。袁朗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喂,哪位?”
      “……中校。”高城顿了一下说,忽然觉得屋里面变热了。
      “高副营长,有何贵干?”
      高城听着袁朗带着笑意的声音,仿佛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就在面前。
      “……你、你不在基地?”高城没想到真的能接通,老A的基地不是不允许私人通讯设施的么?
      “对。”袁朗沉声回答,笑意不变。
      “你的伤……”高城没有准备,搜肠刮肚想着说什么。
      “都好了,多谢记挂。”
      “我我听说你恢复记忆了……”高城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得像卡在嗓子眼儿里。
      “高副营长不愧为师侦营副营长,消息很灵通。”袁朗声音中的笑意越来越浓。
      听着袁朗的声音从电话中传过来,高城越来越憋闷,他不用闭上眼睛都可以想象得到袁朗的样子,歪歪斜斜毫无军容军姿地站着,一脸让人火大的笑。他再也想不出能说什么。
      “想我了?”袁朗等不到高城的回复,笑着问。
      “谁、谁谁想——”高城憋得满脸通红,想个屁!
      电话那边传来呵呵的笑声,高城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自己是为什么打这个电话的?电话两边静默了片刻,高城一狠心,索性豁出去了:
      “对。”
      高城掷地有声地直白回答,袁朗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这些天成天有事没事想起你,想问问你咋回事。”高城直视前方,目光坚毅,好像袁朗就站在他前面,让他瞪着看,“我觉着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高城一口气说完,之前憋闷,甚至从前些天以来的抑郁一扫而空,整个人都轻松了。
      “你说句话!”袁朗沉默,高城有点急了。
      “高副营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袁朗的声音冷了下去。
      高城愣住了,不可能!这种事情哪有一巴掌打响的?那几天的事情决不可能是他自作多情。
      “你在逃避问题!你明明知道!”高城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
      “我不知道。”袁朗冷漠地回答。
      “不知道你干吗跟我、那那样?”高城瞪大了眼睛。
      “哪样?”袁朗冷哼。
      “就就那样……撞撞我脑袋,那小丫头绑架那次你临走……”高城有点语无伦次地说,如果不是袁朗作出那么暧昧的举动,他也不会胡思乱想。
      袁朗又沉默了,高城满面赤红,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
      “高副营长,我前段时间发烧,失忆那段时间的事情记得不大清楚。”过了好一会儿,袁朗淡淡地说。
      “你你放屁!”高城握紧了电话,冲着电话愤怒地说。
      “高副营长,还有别的事情么?”袁朗的声音依然平静,仿佛高城只是跟他问好。
      “你……你混蛋!”
      高城憋了足有十五秒,终于愤懑地说着挂断了电话。

      (十)

      手机里高城的声音变成了嘟嘟的忙音,袁朗平静地收起电话,继续走在H市的街头上。
      这次的任务是和S军区特种大队的合作任务,任务结束之后铁路特批了三天假期,袁朗下令当地解散,三天后集合归队。
      命令下达不到三分钟,老A们就撒欢跑得一干二净。袁朗笑吟吟地注视着最后两个老A走掉,转身去买了去H市的车票。
      时值初夏,火车疾驰在东北平原上,满眼深深浅浅的绿色。这不是袁朗第一次来东北了,非任务的“观光”却是头一次。看着蔓延到天际的稻田,袁朗有些惆怅,他不愿去想他为什么要去H市。
      H市的火车站前本来设有专用的出租车通道,但出站的旅客也好,接站的人也好,仿佛都更习惯拥做一团抢出租车。袁朗置身事外一般地看着那些热情满满地挤着抢车的人,叫车的声音偶尔夹杂着两声带着口音的“干啥干啥”,笑意止不住地从心底涌上来。
      终于人群散去,便是出租车抢客人。下车半个小时后,袁朗终于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小伙子,去哪儿?”
      司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成天坐着腰与肩同宽了,中气十足,一张嘴整个出租车里都震。
      “去市中心。”袁朗叫司机震得乐了。
      “小伙子,你外地的吧?要去道里还是南岗啊?”司机慢慢起车,呵呵笑着问。
      “噢,有什么区别?”袁朗坐在副驾驶座上,微笑着问。
      “区别倒是不大,看你想逛街还是买东西。道里的中央大街是步行街,走到头还有防洪纪念塔和松花江,过了江还可以去太阳岛,逛街的话去那儿好点儿;买东西的话南岗有秋林,你们外地人都喜欢去那儿……”
      出租车司机说话的样子很豪迈,仿佛天下再无难事,袁朗想起许三多说他老班长跟他说的:天南海北,不过一抬腿。
      “那就去道里吧。”袁朗想一想笑着说。
      一路上出租车司机一直不停的介绍H市的名胜和特产,把H市形容得恍如天上人间,言语间充满了无限的骄傲和自豪。
      袁朗听着司机爽朗的说笑,看着马路两旁的建筑出神。出租车没多久就来到了司机说的中央大街。袁朗交了车费,司机还不忘继续介绍:
      “往那边儿走没多远是索非亚教堂,逛完了中央大街可以去看看,那地方是真好,最好早上去,没人……”
      刚好有人在等出租车,看袁朗下车就忙不迭上车,司机这才停住不说,掉头开走之前还不忘从窗口伸出脑袋喊:“小伙子!祝你玩得高兴!”
      袁朗目送司机远去,转身踏上石板垒砌的马路。
      明明不是双休日,街上依然有不少游人。街道两旁的建筑充满了近代史的痕迹,街上行人的言谈中带着浓重的地方色彩。袁朗站在街当中,垂下眼睛,两旁行人的话音仿佛放大、环绕在四周,变成音波直接击打在心上。
      电话响起的时候他还站在街当中发呆,接通电话居然传来了高城的声音,袁朗忽然止不住地想笑。这只能叫缘分了吧。
      高城问他怎么不在基地,袁朗想着如果他照实说他在哪里,那边会是什么反应,不由得无声地笑了。
      置身在这样的街头,听着电话里高城跟周围人一样的口音,闭上眼睛就仿佛高城就站在面前,袁朗有点措手不及。他本以为高城会更迟钝一些,没想到这么快就察觉了,还直愣愣地就说出来了。袁朗还没有做好面对高城的准备。
      这样也好,早晚都要做决定的,袁朗想着,睁开眼睛说着瞎话。
      高城愤怒地骂着他,挂断了电话。
      袁朗闭着眼睛呆了一会儿,继续信步在街上乱逛,经过中央商城、马迭尔宾馆、华梅饭店、教育书店,一直走到了防洪纪念塔,转身看了一眼,自言自语一样地说:
      “出来吧,跟了一路了。”
      “就知道队长你不会发现不了。”吴哲从人群中走出来,耸耸肩说。
      “我以为你会提前回基地。”袁朗瞄一眼吴哲继续向前走,后者抢上几步跟在他身边,一幅无所谓的样子。
      “回去齐桓又不在。”
      “他们演习结束了。”袁朗头也不转地说。
      “啊?”吴哲呆愣了一下,随即醒悟,刚刚他看到袁朗接了个电话,“高副营长来电话了?”
      “是齐桓。”袁朗平淡地说。
      吴哲停下脚步,袁朗走着发现他没跟上,回头看去。
      “我不会相信的。他要是打电话怎么会不打我的电话?”吴哲扬着头说,眼睛里有着不一样的神色。
      “我怎么知道你们有什么问题。”袁朗笑了,要是真不信就当他胡说了,哪会辩解。
      “我还是不信。”吴哲低下头想了一会儿说,再抬头眼睛里变得晶晶亮:“队长,高副营长的家乡挺好吧?”
      “是吗,这是高副营长的家乡?”袁朗哼一声,转过身继续前行。
      “不用装了,队长,你能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吴哲跟上去,语带笑意,没了之前的平静,“周围所有人讲着跟他一样的话,独独没有他——”
      “吴哲,你想太多了。”袁朗冷冷地打断吴哲的话。
      吴哲沉默了一会儿,冷哼一声。
      “队长,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这对高副营长不公平!”
      “你懂什么叫公平?”
      袁朗忽然恼怒起来,驻足转身直面吴哲。
      “至少这是两个人的事情,你不能一个人作决定。”吴哲直视着袁朗,没有抬高声音,也没有扬高语调。他其实很意外,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基本上是推断,没想到居然都TMD狗血地准了。
      营救陈圆圆小朋友的时候,队长就有点不对了,那个头碰头在别人眼中可能是战友互相鼓励,吴哲看了却是一愣。队长那时眼睛中的神采,决不是一般的战友情能解释的。
      这次自由活动,队长一声不吭地买了到H市的车票,他就明白了,再加上刚才那通电话,他随口一句居然骗到了队长。吴哲一瞬间明白了队长在纠结什么。
      “这事儿就是我挑起来的!高副营长什么都不知道!”袁朗不知道自己的怒火从哪里来,热血上冲,顶得太阳穴突突地往外顶,说完转身又大踏步向前走。
      “我真替高副营长不值,”吴哲看着袁朗的背影,淡淡地说,袁朗闻言停步,转过身怒视他,吴哲不为所动,“你根本没有把他看成可以跟你一样承担责任的男人。”
      袁朗的神色变了,像一口气泄了出去,一瞬间的颓然,吴哲看了有点不忍心。
      “队长,你想得太多了,”吴哲慢慢斟酌着遣词造句,“你习惯了把我们都护在你背后,其实不用,真的不用。高副营长尤其不用。”
      袁朗呆了几秒,然后笑了,抬脚作势要揣吴哲,吴哲连忙跳到一边躲开。
      “臭小子,你懂个屁!”袁朗笑着说。
      吴哲摊手耸肩,袁朗的笑容变得有点诡异:
      “赶紧回去吧,齐桓演习结束了。”
      “啊?”吴哲这回是真愣了,真的假的?
      “我骗你的,你爱信不信。”袁朗嘿嘿笑着转身又向前走。
      “真的?”吴哲快走几步跟上,不放心的追问。
      “假的。”袁朗脸上的笑容不变,吴哲更加不敢信。
      袁朗不管吴哲,专心观光。吴哲心不在焉的跟着,把两人刚才的对话从头想到尾,找不到袁朗再骗他的理由,终于笑着说:
      “谢谢队长;然后不用谢,队长。”说着转身快步走开。
      “赶紧滚!”袁朗笑骂那个背影。

      第二天早上,袁朗去了昨天司机提到的索非亚教堂。
      圣索非亚大教堂是东亚最大的东正教教堂,历经几度翻修,建筑风格上在歌特式的基础上带了□□教的风格。
      袁朗没想到能在国内看到这样的建筑。
      天刚放亮,从广场到教堂上都是一片青蓝色,广场上没有人,只有一大群肥白的鸽子。袁朗走近,鸽子扑啦一声飞起,那场景让袁朗恍惚了一下。
      教堂里面改成了城市建筑展览馆,袁朗在广场上坐到展览馆开门,买了票进去。
      厚重的墙壁,巨大的彩绘玻璃,高高的圆形穹顶、斑驳的内墙、生锈的铁制装饰和展出的老街照片构成了一幅很奇妙的画面。
      袁朗仔细地看着,解放前的建筑,几十年前的街景,如今的城市模型,他看着这些影像,想着昨天亲见的风景、建筑和人,想着曾经去过的这里的亚寒带针叶林山区,莫名的感觉从心头涌上。
      不是这样的山水,养不出那样的人。
      只有这样广袤的土地、高耸的建筑、严苛的气候和热情的人,才能造就今天的高城。
      袁朗想起东北平原上的山,就好像昨天在火车上见到的,远远的看波澜起伏,走近如同平地,而当你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山上了。
      袁朗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动心的,最初结识的将门虎子、许三多口中的“连长”,在那离奇的几天中融合成了这个真实的高城,真实到让他动容。
      当那些传言和故事中的人,真正走到面前的时候,袁朗第一次没办法用逻辑分析自己的想法和行动。一步错,步步错,他本来希望可以把萌芽扼杀在摇篮阶段,但这是两个人的事情。他叫感情冲昏了头脑,糊涂到了要别人来提点的地步。不管结果如何,他没有权利替高城作决定。
      高城就像这里的山,巍峨却广博,无论严寒还是烈日,在严峻的气候下自顾自地峥嵘。
      袁朗起初没有想过,如今才明白,是在这样接近俄罗斯的地方,成长出那样接近俄罗斯军人的高城。
      教堂门口卖纪念品的小店忽然放起了音乐,有些激昂的俄罗斯军乐回响在教堂里,略显不合时宜,袁朗却笑了,最近这一个多月他是真正体会到“巧合”和“缘分”了。不过不管这些巧合和缘分是命运或是神,或是作者安排的,他都心怀感激。

      吴:队长你可真恶心
      袁:昨天作者提醒我了,今天早上要空腹来……
      吴:而且你走错地方了
      袁:?
      吴:连长他们老家在佳木斯阿,又不是H市
      袁:啊?
      吴:你不知道?
      袁:我怎么知道,你问问许三多知道不!谁还真跟高副营长那么熟啊
      齐:猛虎落地式Orz

      有关连长的家乡
      俺这边设定是把国强筒子的家乡定为连长的家乡了
      主要因为俺真地像上文中写的,觉得只有东北这种山水才养得出高城这样的人……嗯,西北其实也差不多,不过既然有国强筒子了,俺就直接拿来用了^^
      还有一个私心,俺也是东北人啊~
      Ps.大院子女中老段的角色他爹是军区司令,该大院拍摄取景就是在H市^^

      然后楼下的筒子没猜错~,俺高中就是火车站附近跟庙似的那个>_<,据说我们后面两届那地方就换成初中部了,我们是最后一届三年都在那里上的Orz

      本节内容请务必空腹观看,特此提醒
      另,琼瑶过敏体质请自行回避

      (十一)

      高城挂掉那通电话之后满腔怒火无从发泄,接连几天什么事儿都生气,又不好对别人撒火,憋得嘴角上起了好几个大燎泡,是个人见了就笑。
      “呦,老高,你那水痘还没好啊?这都长到嘴上了。”营长笑得合不拢嘴。
      “这是什么新种类的水痘吗?专门让大人得,还上脸?”指导员呵呵笑着问。
      “连长,要不再去医院看看吧……”马小帅忧心忡忡。
      “笨!去医院有个屁用,”甘小宁一巴掌拍上马小帅的脑袋,“连长,去修个假吧,内什么,也给我们找个嫂子什么的……”
      “滚!”高城终于忍无可忍骂出来。
      不过甘小宁的话也算是当头棒喝了,高城想了想,因为这事儿上火,不是跟那帮思春的小姑娘没区别了?想想也释然了,日子还得过,TMD就当他会错意了,人家什么心思都没有、他自作多情!高城想到这里火气又上来了,一脚把橡木办公桌脚踹出一个坑。
      然而没过两天死老A居然又来电话了。
      (齐:其实这节可以叫牡丹亭……顶锅跑……)
      “喂,啥事儿快说?”高城没好气地接起电话,马小帅来叫他接电话,说是“死老A”的时候,高城都能觉得自己的头发渐渐竖起来了,怒发冲冠也不过如此。
      “高副营长,什么时候有空?”死老A的声音一径地笑意盈盈,高城听了更加窝火。
      “干啥?”
      “我这不是还欠你一顿酒么?”死老A语气不变,仿佛没感觉出来高城话中的火光。
      “无事献殷勤。”高城哼一声说。
      “呵呵,怎么是无事呢,我还要感谢你前段时候的照顾。”袁朗笑出声来,语音轻快,高城没来由心中一动。
      “你不是忘了么”高城憋了一会儿冷声说。
      “所以想问你一些事。”袁朗顺着高城的话接着说。
      高城愣了一下,袁朗在电话那头笑着又说:
      “那几天发生的事情我觉得很奇怪,想当面问问你。”
      高城莫名的火了,气得有点晕,脑袋里面闹哄哄的乱作一团,还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听着自己的声音说:
      “什么时候?”

      时间和地点是高城定的,他特意拖了一个星期,虽然自己也觉得这样报复太幼稚;地点就在那个二级市他们存衣服的大型超市楼下。
      两个人到得都很准时,见了面之后高城二话不说,转身就进了旁边的一家茶餐厅。
      “怎么挑这地方?”袁朗跟在高城后面,自在地坐下。
      “你不是要说事儿么,这地方安静。”
      这是从那次营救陈圆圆之后,高城第一次看到袁朗。隔了个把月,死老A伤好了,人有点黑瘦了,行动间仿佛高城初见时的样子,走起路来跟装了弹簧似的,满肚子的坏水浑身上下都是假话。高城不由得骂自己,到底喜欢这人什么地方。
      不是饭点儿,店里没什么人,服务员送上水和菜单就下去了,等着他们选好了再叫人。
      袁朗笑吟吟地盯着对面的高城看,看的高城竖起眉毛: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袁朗慢慢收起了笑容,眼睛依然盯着高城。
      高城心里有点没底,袁朗的神情又是他没见过的,茶餐厅的灯光有点暗,袁朗的眼睛变得异常的幽黑。
      “高城,我们年纪都不小了,很多事情不能不考虑后果。你想明白了吗?”袁朗低下头,沉着声音说。
      高城愣住了,他什么意思?
      “你要一辈子打光棍儿,所有人都会问你为什么不娶。”袁朗随手把玩着桌上装水的杯子,抬起头,望着高城说。
      高城彻底蒙了,死老A上来就说这个,他想说什么?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
      袁朗低眉笑了,研究着手中的杯子,嘴里淡然地说:
      “我们要一辈子两地分居,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永远长不过你的兵。”
      高城涨红了脸,渐渐愤怒起来,也顾不上害臊了。
      “要天天见面我娶军营算了!”
      袁朗笑出声来,重新抬起眼睛,带着笑意的眼睛对上高城满是愤怒的。
      “如果暴露了你会没有立足之地。”
      袁朗的三句话说的是一个未来,一个他没想过的未来,这个未来成为现实的唯一条件是他跟他在一起。
      高城炸毛了:死老A把他想成什么?在乎别人说什么、在乎朝朝暮暮、在乎将来——他们是罗米欧与朱丽叶还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高城瞪大了眼睛张嘴想骂人,看着袁朗笑得变成弯弯一道的眼睛,忽然火气散了,换成一股热流冲上头脑:
      “你你你在求婚吗?”
      袁朗低下头继续把玩杯子,再开口听在高城耳朵里有了温柔的意味:“我有个毛病,总是想的太多——”
      高城看着袁朗袁朗短短的头发覆盖着的头顶,心中涌动,慌忙低下头拿水喝。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袁朗的确想了很多,全是替他想的。
      袁朗话说到一半停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
      “我这是在求爱,怎么说得跟离婚似的。”
      高城憋了一会儿,忍不住也大笑起来。
      袁朗微笑着静静地看着高城笑完,高城一阵脸红。
      “你之前就是因为这个才装傻?”高城想到之前死老A装傻就来气。
      “……嗯。”袁朗放松了坐姿点点头。
      “那那为啥现在……现在……”高城瞪着眼睛问,话说到一半,不好意思说下去。
      “有人说我没有资格替你决定。”袁朗状似不好意思地说。
      “谁?”你也有不好意思地时候?谁这么能耐啊,让你不好意思?高城心想。
      “吴哲。”袁朗无奈地笑笑。
      这学历高就是不一样啊,高城想,一闪神又觉得不对——吴哲怎么知道的?
      “他咋咋知知道?”
      袁朗看着高城变得有些局促的样子,慢慢扬起了嘴角。
      “我近朱者赤,藏不住心事了。”
      高城的脸迅速红到了耳根脖颈。
      “谁谁谁……”
      袁朗呵呵笑出声来:
      “逗你玩儿的,吴哲的观察力很强,很少有事情能瞒住他,何况……”
      “何况什么?”高城憋着一口气追问。
      “你以后可以亲自问他。”袁朗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说,这种事情毕竟是吴哲和齐桓的隐私。
      “那么你的回答呢?”袁朗微笑着望着高城。
      “啥?”高城瞪眼。
      “我把事情想复杂了,人活着不是为了去死,我招惹你也不是为了让你身败名裂——你的回答呢?”
      袁朗忽然欺身上前,凑到高城面前:
      “你愿意跟我一块儿‘去死’、一起‘身败名裂’吗?”
      高城懵住了,如果说刚才是他的会意,这次袁朗是真真正正的“求婚”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袁朗带着坏笑说。
      “不干!哪儿凉快儿哪儿呆着去!”高城赌气说。
      “我们不做扑火的飞蛾,我们做浴火的凤凰。”袁朗两个手肘支在茶几上,盯着高城的眼睛说。
      袁朗的眼睛很深,话语中充满了诱惑,高城没理由的想相信他说的一切。
      高城别开眼睛,从头至尾地想了一下从他出水痘到刚刚的所有,忽然生气起来:
      “凭什么要我回答?我问你的你回答了么?”
      袁朗于是笑了,欠身一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你不是问我为啥这样,”
      高城看到袁朗的脸又在眼前放大,跟着火热的额头上碰上了袁朗微凉的。
      “因为我准备得寸进尺。”
      袁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高城又蒙了,一时间火气上冲,一把推开袁朗,支起身体猛地撞过去。
      袁朗吓了一跳,然后呵呵笑了。高城碰翻了水杯,发出清脆的响声,服务员闻声跑过来看。袁朗嘿嘿笑着说“不好意思,不小心碰倒了”。高城背对着服务员,用手抹掉嘴角磕破的地方的血迹,恨恨地想:死老A,牙那么硬!

      服务员再次确认过他们还不想点东西,微笑着下去了。事态发展的有点快,高城一时还没有完全消化。袁朗安静地坐在对面,歪歪斜斜地靠在沙发上盯着高城看。
      高城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死老A来了,他发现了,死老A又跑了,他正准备放弃,死老A又回来了,怎么想怎么觉得死老A是个祸害。
      高城想得头大,怒而叫来服务员,叫水顺便点东西。袁朗一直微笑着看着高城想到焦头烂额,这种时候最好还是什么都不说。
      东西上的挺快,两个人无言地迅速吃掉,高城咕咚咕咚灌下去半壶茶,一抹嘴问:
      “接下来咋办?”
      袁朗歪着脑袋看着高城,高城回瞪过去。
      “*氧化钾*,电视剧电影儿里头都只到俩人摊牌就完了,没有后来——接下来咋办?”高城瞪着袁朗,半含置问。
      袁朗嘿嘿笑着掏出两张电影票:
      “去看电影吧。”
      “啊?”高城傻了,这哪儿跟哪儿啊?
      “我本来想先跟你看场电影再说事情的。”袁朗眨巴着眼睛看着高城。
      电影院就在超市隔壁,不过他们错过了进场时间,进去的时候电影已经进行到后半部分了。
      那是个美国喜剧大片,男主角是个另类的超级英雄,女主角也是,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会丧失超级能力,变成会受伤会死的普通人。
      男主角问女主角:为什么?
      女主角回答:因为这让我们可以像平凡人一样相爱、变老,然后死去。
      影片的最后,男主角身受重伤,为了濒死的女主角拼死也要飞远,然后坐在摩天大楼上祝福女主角和男配角接下去的幸福。
      散场之后高城有些愣神。
      “这不是喜剧吗?”从放映厅出来是一条两边贴着海报的走廊,两个人并肩走向出口,高城不解的问。
      “你没看到喜剧的部分。”袁朗一边把电影票房在口袋里面一边说。
      “你看过?”高城斜着眼睛瞪着袁朗,果然是早有预谋。
      “嗯……你没看到的部分,主角是个坏蛋……其实我是想让你看了这个电影再决定要不要——”袁朗摸摸鼻子说。
      “你是说你是那个女的还是我是?”高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打断袁朗的话。
      “噢,我的意思是说我其实是超级英雄。”袁朗转过头看着高城说,眼睛里充满了笑意。
      高城哧鼻,转头刚好对上袁朗的眼睛。两个人这么并肩走还是头一回,高城意识到这点有点局促,回过头快步走了几步。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袁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高城定下脚步,回头怒视他:
      “你今天来到底啥意思?”
      “欸……我还是想把它扼杀在萌芽状态下。”袁朗嘿嘿笑着说出让高城火大的话。
      高城愤而回身,踏着重中的脚步向前走,边走边撂下狠话。
      “别寻思!早长大了!”

      高:后来呢?
      齐:后来就完了,像电视剧电影那——
      高:你还是作者么!

      (十二)

      如果说高城的生活变得有什么不同了,那就是事态的速度完全超出预料了。
      在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时候,高军长邀请了袁朗到家里吃饭,当然还有一个许三多。
      袁朗是领着许三多到军区接受嘉奖的,高军长听说许三多是高城带出来的兵,而袁朗和高城颇有“私交”,向两个人发出了私人邀请,高城那天正好在家。
      “小袁、小许,来,快进来!”军长夫人热情地把两个老A请进门,跟过来“迎接客人”的高城傻了眼。
      “连长!”许三多见了高城,咧嘴露出两排大白牙。
      “首长好!”袁朗不着痕迹地丢了一个眼神给高城,然后恭敬地敬了个军礼。
      高城无比后悔到军区开会一时想不开回了家。
      “首首长……”许三多慢半拍地想起应该先问首长好,然后紧张起来。
      “叫什么首长,叫伯母就行了。”高妈妈乐呵呵地领两个人向里走,袁朗抬眼看了看傻站在玄关发愣的高城,眼睛里全是笑意,跟着高妈妈进了屋。(*)
      高城朝天默默长啸一声,抹一把脸,跟着走进去。
      高妈妈早就预备好了晚饭,高军长刚问了许三多几句话,高妈妈就催着大家上桌。
      军长叫高城拿酒,高城破罐子破摔,指着袁朗恨恨地说:
      “爸,不用跟他客气,这个能喝,没事儿。”
      高城想到袁朗之前骗他:“我酒量二两……”,又是一股怒火冲上,跟他喝了几次了,这人的酒量根本是个无底洞。
      酒是高妈妈泡的药酒,劲道十足。还没过三巡,许三多就明显眼睛直了,军长喝了酒就没话,高城自己偷着生闷气不说话,只剩高妈妈跟袁朗一来一回地聊着天。
      “小袁啊,我听高城说了,你跟他们打过好几次,把他们毙的满地找牙?”高妈妈对袁朗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上了桌之后一直对准袁朗开火,难得袁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没有,伯母,高副营长俘虏过我好几次了。”袁朗微笑着谦辞,低眉顺目的样子让高城看了直想骂“少跟我妈这儿装乖!”
      “到头来还不是输了?打仗又不是小孩儿打架,光抓人有啥用。”高妈妈瞪着高城哧鼻说。
      “妈!”高城直挺挺地瞪回去。
      袁朗笑着看着高家母子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和瞪人的方式,不由得感叹,遗传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目光角力的结果是高妈妈略胜一筹,高城愤而埋头吃菜,高妈妈转过头笑着对袁朗说:
      “我家高城啊,哪儿都好,就是总呆在部队里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我抱上孙子。”
      “妈!”高城惊愕抬头。
      “他妈!”高军长也不满地想阻止夫人继续这个话题。
      “还不兴说啊?我当年怎么就一时糊涂嫁了你了,养的儿子一个一个的跟你一模一样,见天儿的不着家,现在小姑娘哪有我当年那么好糊弄……”
      高军长不开口还好,开口反倒让高妈妈抓到话头,不住口的埋怨。高家另外两口只好闭嘴听着。
      袁朗笑眯眯地看着高城挨骂,高城感觉到袁朗的视线,恨得在桌子底下使劲儿踹了他一脚,袁朗嘿嘿笑着避开。
      “小袁啊,有对象了吗?”高妈妈怨气出的差不多了,忽然转过话题问。
      “伯母……”袁朗收起笑容欲言又止,高城憋红了脸看看自己母亲,又看看袁朗。
      “伯母哪天给你介绍一个——”高妈妈乐呵呵地说。
      “我有过爱人,”袁朗看了高城一眼,目光中包含深意,“‘她’已经不在了。”
      高城目瞪口呆。
      他们谈论过这个问题,高城问过袁朗:要是有人问你为什么不结婚怎么办?袁朗但笑不答,高城看到他那个“我自有办法”的样子就生气,也没细问,没想到死老A第一次骗的人居然是自己父母。
      “那也不能一辈子……”饭桌上的气氛有点冷了,高妈妈不好意思地笑笑,隔了一会儿又说。
      “妈!”高城更加无语。
      “队长你老婆不是护士么?”许三多忽然开口,有点呆滞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袁朗。
      “傻三儿,那是逗你玩儿的”袁朗笑一下,无奈地看着许三多。
      高家二老看着袁朗的笑容里是满满的苦涩,高城见了恨不得掀了桌子一拳打掉死老A那个假笑。
      (齐:哪有护士给病人麻醉的,都有专业的麻醉医……对手指~)
      “队长……”许三多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看的袁朗都不好意思骗下去了。
      “好,我不说了,”高妈妈无奈地说,没一会儿又开口:“小袁啊,你要不再想想……”
      高军长一个眼神,高妈妈只好闭嘴。
      “好好干!”高军长站起来,拍拍袁朗的肩膀,转身离席。

      一顿饭略显遗憾地结束,袁朗要告辞,高妈妈坚持要他们留宿,袁朗看看许三多迷糊的样子,只好答应叨扰。
      高妈妈安排了客房给两个人住,许三多迷迷糊糊就直接睡了。高城看了看袁朗,自己回了房间。
      高军长的作息几十年如一日地跟部队里一样,到点就睡了。高城想着隔壁房间里的人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却看到窗外院子里有红光一明一灭。
      袁朗坐在院子里抽烟。
      高城下床出门,无声地坐在袁朗身边,顺着袁朗的目光看去。军区大院在市郊,满天的星光在城市的光害下看不大清楚。袁朗的视线没有焦点,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就那么骗我妈?”呆坐了一会儿高城闷声问。
      “这是善意的谎言。”袁朗笑一下回答。
      高城不作声了,他的确想不出更好的方法。高城向袁朗伸手,袁朗递出烟和打火机,高城抽出一支烟,不接打火机,抢过袁朗手上的烟,就着点了。
      “这算是丑媳妇见公婆了。”袁朗转过看着高城抽烟,看了一会儿笑呵呵地说。
      “别瞎扯,你是媳妇啊?虽然是挺丑的,”高城小声喝斥,什么公婆?“还有许三多算什么。”
      “大舅子。”袁朗顺口接话,高城听了气得转过头瞪着他,袁朗嘿嘿笑着闭嘴,不一会儿又说:“哦不对,不是公婆,是岳丈丈母——”
      “滚一边儿呆着去!”高城一脚踹过去。
      袁朗憋着笑躲开。
      两个人一时无言,袁朗渐渐收起笑容,回过头又看向远方。高城看着他,死老A有心事。
      “对不起。”袁朗忽然道歉。
      高城没注意,烟屁股烫着手指才发现烟已经到头了,连忙扔掉烟头踩两脚,一边甩着烫着的手指。
      “什么?”高城一下子没回过味,为什么道歉?
      “不能让你妈抱孙子。”袁朗转过头盯着高城的眼睛说。
      “啥啥傻话……”高城噎了一下,死老A一直在介意这事儿吗?
      “我说真的。”袁朗带着歉意笑笑说。
      “别扯了,你要是个女的,生不出来孩子,我跟你结婚了,还能为这事儿跟你离婚?”高城火大。
      袁朗盯着高城看了一会儿,高城有点不好意思,别过眼睛“我妈……”
      “我要是个女的,也还是对不起你。”袁朗不等高城说完,嘿嘿笑着说,笑容里已经不是歉意,可惜高城没看到。
      “你要是个女的,我生不出来孩子,你你就不不那个什么了?”高城忘了控制音量,有点激动地说。
      “真那样就好了,”袁朗笑出声音来,“别人不要,我要——”
      高城回头,看到袁朗一脸坏笑,明白他在逗他玩儿,愤而一拳打在袁朗肩上。
      不久之后高城无比后悔说了那句话。
      许三多那时候刚好起夜,迷糊渐就听到了连长的声音:“我生不出来孩子,你你就……”然后某此不小心说漏了嘴。
      于是再也没有人问高城为什么不结婚。
      高城明白缘由后揪住袁朗就开骂:“都是不结婚,凭啥你就是情圣我就是不行?”
      只是这时候高城还不知道。
      “其实是你比较介意,”高城重新压低了声音,“我一看着我哥家那小子就够,有那样的孩子还不如没有。”
      “回去睡吧。”袁朗拍拍屁股站起来,高城抬头,正对上袁朗晶晶亮的眼睛。
      (EG小剧场:
      高:……有那样的孩子还不如没有。
      袁:<深情状>我有你就够了。
      高:-0-……不行了,我去吐一会儿,太恶心了OTL
      袁:跟你说这场戏要空腹、空腹~)

      高城做了个噩梦,醒来的时候浑身是汗。
      “怎么了?”高城醒的时候袁朗就醒了,坐起来问道。
      “没咋的,做了个梦。”高城两手抹一把脸,这才彻底清醒。
      “梦着我了?”袁朗嘿嘿笑着打趣。
      “梦着你没了!梦着你……”高城瞪着眼睛怒道:“接着睡!”
      袁朗明白高城梦到什么了,笑一笑听话地躺下去。
      “你喜欢我什么?”隔了一会儿袁朗问。
      高城踹他一脚,袁朗躺着笑。
      “你是个好人。”高城憋了很久才说。
      “阿?”袁朗楞了一下,接着笑得滚成一团,这不是吴哲说的“发好人卡”吗?
      高城憋红了脸,拽回叫袁朗扯走的被子,又隔了一会儿解释:
      “不是……我本来以为你是个王八蛋,后后来知道你其实没那么坏。”
      袁朗歪过头盯着他:
      “那你是喜欢我坏还是好啊?”
      “……你混蛋!”高城拽住被子一脚把袁朗揣下床。
      袁朗躺在地上不动,高城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不上床,趴在床上探头看他:
      “你……你呢”
      “我什么?”袁朗眯着眼睛问。
      “不说拉倒!”
      “我也不知道,也许就因为我是个坏蛋?”袁朗盯着高城的眼睛,咧嘴笑了。
      高城瞪着袁朗,一个翻身躺回去,闭上眼睛接着睡觉。
      “高城——”袁朗没正型的声音从床下传来。
      “嗯?”高城心不在焉的应声。
      “我跟你常相守。”
      高城感到床动了一下,睁开眼睛,只看到一双带着温柔笑意的黑亮眼睛。

      ——END——

      袁/高:然后呢?
      齐:然后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哎哎~~别打别打~~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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