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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雪之雪~snow by sno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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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雪之雪~snow by snow
(一)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
“谁啊?”屋内的人应道。
“姐姐,是我。”
屋内甩过一阵沉默。门开了。
“姐,我是来接若满的。”
“不是还要住几天吗?”,一个穿着体面但看得出睡衣领子的妇人用高而细的声音说道。
“噢,不用了,我的事儿忙完了,可以接她回来了,这些日子真的非常感谢你和姐夫。”
“是哦,你是该感谢我们,你不知道你那孩子有多费事,上次看到她的时候,是个漂亮的婴儿,怎么一眨眼就变得这么古怪?哦,也难怪,生长在那样的环境中,哦对了,爸爸妈妈,你有没有去看过?”
“啊,”嗓子哑了一下,“没有,我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没有告诉你吗?地址?”妇人一副非常惊讶的神态,“你真应该去看看他们”,妇人笑了,“毕竟现在~~生活有困难,考虑考虑回去跟父母一起生活吧。”
来者抬起头,用一种明亮的眼神告诉妇人,“谢谢你的好意,请问若满在吗?”
妇人对突兀的转折感觉不适,或者有隐隐的回避。
“先进来喝杯茶吧。”
“好,若满在里面吧?”
“嗯,~~~哦,她已经睡了。”
“这么早?我去她房间看看。”
“她房间锁着呢。”
“若满怕黑,没有睡觉锁门的习惯啊。”来者不安地踏进门去,迎面撞上正在玩耍的两个妇人的孩子,弟弟手里抓着头绳跑,那是一条天蓝的头绳,姐姐在后面追,“那是我的战利品,还给我啊!”姐姐猛地抓住弟弟小小的胳膊,弟弟痛得“哎哟”一声叫了起来,手里的绳子脱缰到了空中,落在了来者的手心。
“姐姐”,来者转头盯住妇人,“若满究竟怎么了?”
“我的绳绳!”
“回屋里去!”妇人呵斥道。
(二)
“喂,天乃,醒醒!”
“喂,醒醒!”
“喂!”
丝毫没有反应,直木有点害怕了,把食指凑近若满的鼻尖,还好,还有呼吸。直木抬头看看天,空出一只抱着树干的手,啊,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不禁后悔起来,要是没看见那该死的牌子就好了,就不会遇上这个麻烦。
“喂,直木,怎么样啊?”在下面的北川问。
“没反应但有呼吸,估计是昏过去了,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北川”,直木使劲看了看下面,皱了皱眉,“你接传球接得准吗?”
“我~~我没打过篮球或者足球。”直木瞪大了眼睛。
“干嘛像看外星人一样看我?”北川愤愤起来。
“因为你本来就是外星人嘛,”直木坏坏地说,“算了,距离地面太远了,球又太重,估计会失败。”
“球?直木,你该不会是想~~~~”
“不愧是尖子生啊~~~”
“直木!”
“好啦开玩笑的,”说着,直木就开始想尽一切办法唤醒天乃。
于是,他边发出难听的大分贝噪音(变奏国际歌),一边捏着天乃的鼻子。
“喂,直木,别乱来,谋杀是要判刑的!”
“放心吧,这招很有效的。”
“为什么这么有把握!”
“昨晚的电视剧就这么演的啊。”继续演唱会。
北川感觉眼睛一花,眼前这个人才是外星人吧?
这个时候,直木感觉到了手上的动静。
“嗯~~~~嗯~~~”很痛苦的鼻音,直木这才松开了手。
“哦,前班长大人,打扰你的清梦真是不好意思,不过你倒真的挑了一个充满闲情逸致的地方。”直木模仿着大河的口气调侃道
北川不自禁皱了皱眉,这家伙,作文里面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句子,净是些狗屁不通的。
而说话的对象却恍若没有听到这些话一般,径直爬下一根一根的枝杈。
“喂!”直木觉得很奇怪,紧跟着她后面。
快接近近地面的时候,若满一脚踩空,非条件反射似的闭上了眼睛。
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仍然一片漆黑,脚下仍然没有实物感。
“好重!喂,快抱住树~~~”话音未落,“啊~~~~~~~”,位于上方的直木就摔了下来,使得刚刚想要抱住树干的若满也摔了下来,若满摔向了直木,直木摔向了试图接住他们的北川。
像不像月球撞地球撞太阳,或是太阳撞地球撞月亮?
在碰撞的瞬间,好像滑落了流年的时间又回到了那个特定的时刻,在一切的诞生之初,喷洒出了细屑一般的琐碎,等待着重构,在酝酿好的纯白色之上,钻出黑色的土壤,冲破黑色的夜幕,问自己,我是怎样的呢?
盒子里的黑暗,由白色的碎末来冲破,
在那夜降临的,
严酷的冰寒,唤醒了星星白光,
相遇在了一起,寻找着向黑暗问好的殊途,问自己,
我是怎么样的呢?
(三)
当若满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那里划过凉丝丝、水灵灵的东西,仿佛眼药水一样,亦没有丝毫疼痛,只是觉得有些涨涨的,只要任由那些水一样的流质在眼睛里徜徉一圈出来的时候会变成冒着热气的温泉水一样吧。
仿佛只要让它流走,就不会有任何的遗憾和不甘了。
当一切仿佛都静止的时候。
“若满!让开!”直木不耐烦地叫道。
这一声不和谐的音调刺痛了若满的耳朵,刚才的幻想和期待果然还是神游象外的错觉,这样的音调在记忆里找不出第二个对象。
“住嘴!不要叫我若满!走狗!”若满猛地站起来,雪花飘在了若满的头上,转了一圈的流质,也终于豁然而下。
莫名而出的句子,却仿佛收不回来。但是在记忆的某处,清晰地记着最后两个音节,和它所代表的对于现在的讽刺意味。
当连一条被主人宠爱信任的狗也做不了的时候,狗只能选择去流浪,直到到天国和地狱,
没有时间的束缚,
想要逃脱的束缚,
没有,
永无止境。
雪下得很大,仿佛想要罩住整个世界。
为什么明知道不能存在很久,却义无反顾地降临这个世界?
路上的积雪,怎么也会因融化而被忘记,那之上的一个个脚印所属于的人,在每个冬天每个雪再次光临的日子的时候,
有多少能够继续着他的旅程,让印记不仅停留在昨天,还存在于今天,在明天,明天的明天,也好想一直这么走下去,
在这白色的光亮的引领之下,
脑海里印刻的愿望在越来越小的光亮之中关上了窗户。
对于这个小镇来说,每年冬天的雪就像shuttle bus,每次都会在它身边驶过,带走陈旧的灰尘留下绕梁三日的冰寒。
太多的悲伤,太多的无奈,在人间无法蒸发,比任何一种事物都强烈的无法化解的冰寒,
在一点一滴的怨恨、哀伤、屈辱中拒绝化成包容一切的水,在春光融融中选择安静地离开,而选择在高山之顶,在向天的诅咒中,尘封起来,鞭策着冰寒蔓延到足下的大地,竭力阻止万物的复苏。
既然复苏之后亦是无穷无尽的轮回,还不如早早冰封起世界上一切的罪恶,这样就只有停止的善了,如冰一样屹立不倒的雕像。
雪,是一座奇妙的桥,桥的两头,是截然相反的世界;是一扇门,门内门外不打开的话永远不知道;是一座迷宫,绕了一圈又一圈只发现它是一种介于冰与水之间的物质。
“呦,只是说了一句而已,就像超级弹簧一样不依不饶?”直木仰起头,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慢慢地站了起来。
“要知道,今天要不是我和北川发现了你,你说不定已经冻死了。”
“如果是被你救了,我更不要!我情愿回到天国。”
“哼,真是笨,根本没有天国存在,人死了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而已,而且会慢慢地腐朽腐朽,然后~~~~~~~”男孩的声音渐渐地低沉下来,如果不是黑夜的话,可以看见他渐渐垂下的头。
“然后留下的人会想着他的!”若满定定地说,“或许天堂真的不存在也说不定”,若满摒住呼吸,“但是只要留下的思念存在的话,他~~爸爸他还是活在天国之中的啊,等我成为一个工程师了,我一定会为爸爸~~为所有去了天国的人造一个天国的!”若满声嘶力竭,抱着树干,慢慢滑落,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你的恋父情结很严重啊,真是幸福的家伙。”直木低低地说道,“~~既然这样,你就不能去天国吧?”
若满疑惑地抬起头。
“如果没有人留在这个世上,那么又有谁来思念离开的人,为他们建造理想的天国呢?是吧?”直木惨淡地笑了,为死去的人制造安息的天国,直木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如果说曾经他对那个死去的人在幼小的心灵中产生过深挚的依恋的话,那么在后来的岁月里,这些曾经的印象都一点一点地被埋进了坟墓,连同那个人的躯体,沉睡过去,最后在现实和幻想中间所存在的只有深深的怨恨而已,化为尘土吧。而眼前这个落魄的人,连身影也看不见,却从她所在的地方传来如此生稚的呼喊,这样试图挽回什么的心声,敲击着自己的内心?为什么会在某个角落产生回响?记忆里模糊而颤动的图片——夺过那个人的烟头,拖着他的手,大声喊着对于他的称呼,试图唤回那个在最初的心中播种的印象。
即使那个人是那么的罪不可恕,但是——
为什么自己没能留下那个人没能阻止他到最后?为什么还是对如此重要的人失去了信心?
陷进了一直想要远离的墓穴,刺痛得无法正视。“对不起~~~~”直木有些颤抖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若满诧异地向黑暗中的声音靠近,原本已经气力殆尽身心的前方似乎亮起了小小的白光。
“如果没有人留在这个世上,那么又有谁来思念离开的人,为他们建造理想的天国呢?是吧?”生起了小小的光亮。
可是,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是因为叫我“走狗”这样的事,这件事已经在刚才自己的回敬中还清了。
隐隐约约感到不安,无法判别跳动的光亮的位置,于是抓起地上的一把积雪,朝前方掷去。
“喂!”
“喂!”
“喂!直木!”若满叫了这个生疏的名字。
“这是来自天国的雪吗?”直木顽皮地笑起来,“是吗?北川?”
没有回应。
“北川?你还没有站起来吗?”直木睁大眼睛俯下身去摸索着北川的所在。
“北川?你在这里啊?”直木扶着躺在地上的北川坐起,两只手同时振颤。
碰到的雪地,不像是雪地原本的手感,微微有粘稠感。
碰到的背脊,不像背脊原来的硬朗,微微有粘稠感。
在靠近北川的空气中,在回旋的风声呼呼里,细微地浮游着一股腥气。
“北川!”
(四)
“静!静!静!振作一点啊,静!”
“医生静不会有事的对吧?”
“对不起,这里是手术区,禁止进入,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的。”
“砰”的一声,手术室手术中的提示牌亮了起来,刺眼的红色亮光侵入了面前一对夫妇的心里。
这个夜晚,又是个不眠夜。
在20分钟之前,静出现了发高烧的现象,并不断呕吐,本来止血的伤口又开始出血。
母亲心疼地合上沾有孩子血迹的左手,紧贴脸颊,父亲搂住母亲的颤动的肩,握住母亲的右手,把那只手轻放在了母亲的腹部,母亲的腹部有稍稍的隆起,他所戴的镜片上升起一股雾气。
漫长的红光没有熄灭的迹象。
(五)
“请你照顾一下北川,天乃,我马上回来!”直木手忙脚乱地扯下短袖外套批在北川身上,此刻他才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穿冬季校服。
“该死~~~”直木心情复杂地跑了出去,用一种极快的速度,消失在若满的视野之中。
雪仍然没有停,如果光亮再聚集一些的话,就能看见雪地上的一摊血迹。
就像每个有关谋杀的故事所说的那样,凶手喜欢的是黑夜的掩护,凶手喜欢的是用纯洁来涂抹掩饰罪恶,就像眼前的雪已经把血迹刷得很淡很淡了。、
然而,血仍然喷注而出。
若满压制着自己的怯意,用双手扶了北川的肩膀,差点松开,明显地感到了背脊不一样的手感,和一种令人悲伤的流质。
雪之血,血之雪。
双膝跪地的女孩支撑着面前这个仍然背向自己的男孩的肩膀,就像他平时刘海遮住了眼睛一样,他那一头覆盖在后脑勺的头发平静得让人觉得它们已经停止了生长,开始了凋谢。
停下啊,停下啊,不要再流血了,不想看见任何人流血了,女孩紧紧地抓住了男孩的肩膀,抬起头望见黑洞洞的天,逼得自己把视线落回那不平常的雪地。
雪之血,血之雪。
飘落的雪花仿佛是飘落世界的纸钱。
雪对血说,我来把你擦干净吧,我来带走你吧。
血对雪不置可否。
“妈妈,妈妈,不要走~~”神志不清的男孩吐字不清。
女孩的神经一下兴奋起来,把耳朵凑近男孩的脸,仿佛刚才那句宣布着危险准备离开。
“~~妈~~妈~~~”男孩费力地吐字。
“妈妈~”女孩解读到。
“不要~~~离开~~~我,不要~~走~~”夹杂着激动引起的喘气。
女孩分明感受到了男孩的侧脸所流下的温热的流质。
“妈妈,不要~~~~离开~~~我~~”男孩吃力地抬起手,在空气中奋力地想要抓住那个人的衣角。
(六)
“妈妈,今天的游乐园好好玩哦,妈妈,看啊,”男孩指着他新完成的画作,“看哦,这是妈妈和我,妈妈和江藤哦。”
“好好,我知道了,我们江藤是好孩子,该上床睡觉了。”
“唔~这么早就要睡觉啊?”男孩不情愿地拉住妈妈的手。
妈妈替男孩盖上了被子,男孩却迟迟没有松开手。
“妈妈,你今天好怪噢,为什么不给我讲故事呢?”
“啊,妈妈差点忘了。”于是母亲开始念起一本书里的随意翻到的一个故事。
“~~~~~~连丑小鸭的妈妈也不喜欢它,于是丑小鸭只能离开它生活了很久的鸭群,踏上了漫长的旅途。~~~~”读到这里的时候,母亲柔和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男孩听得津津有味,皱着眉头托着腮帮子,丑小鸭究竟会怎么样呢?
童话里丑小鸭变成了天鹅。
现实不是童话。
丑小鸭就是丑小鸭。
男孩的手抗衡不了疼痛和虚弱,又垂到了冰冷的雪地上。
雪之血,血之雪。
(七)
丑小鸭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晚安,孩子。”母亲说,慢慢地松开了睡着的孩子抓着自己的两只手。
孩子放开手,却好像还抓着一样,轻轻地呢喃道:“妈妈。”
幸福地入睡。
母亲关上灯,消失在黑暗里,在这样飘着雪的冬天。
(八)
北川痛苦地呻吟着,“妈妈~~不要走,不要走啊,求求你,不要走~~~~”他的手再次扬起,这次挥舞得更厉害,空气里的雪花似乎被翻腾了一圈又一圈。
细微的雪花,就算抓住,也会立刻化成蒸腾的水汽,
仿佛抓住,仿佛失去。
“妈妈。”绝望的呢喃。
丑小鸭的故事没有讲完。
幸福的结局没有降临。
北川挣扎着睁开眼睛,不能睡过去不能睡过去,幸福就是跨过被褥在睡梦之间溜走的,如果听到最后一刻的话。
(九)
若满惊呆了。北川精疲力竭的呼喊不禁风,却在若满的周围刮起了一阵漩涡。
不要走,不要走啊,不要离开我啊。
不要走,不要走啊,不要离开我啊。
不要丢下我和妈妈,
不要离开妈妈和我。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等等我啊。
比着V字型的手势,
“我出门喽!”胡子扎扎的笑容,一颠一颠的。
——————不要去
熊熊的大火燃着的建筑工地。
奋不顾身地脱下外套,那个熟悉身影冲了进去,胡子一颠一颠的。
——————不要去
在担架上的身影,被送往医院去的时候的那个身影不再熟悉,面目全非。
看到那张对着自己的笑脸时候,没有胡子。爸爸的胡子是一颠一颠的。
“爸爸,你在哪里?妈妈烧了红烧鱼哦。”由于可怖而快速离开那张笑脸。
继续寻找“爸爸”。
救护车扬起尘土,
去往了天国。
(十)
“不要!不要!不要啊!”若满痛哭起来,昂起头,“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一只找寻的手握住了另一只悲痛的手
互相感受到了冰冷的温度,
雪花飘落在握住的双手之上,印烙得通红通红。
“不要离开,妈妈~~~”男孩的呢喃。
“不要离开,爸爸~~~”女孩的呢喃。
“不要哭,妈妈~~~”男孩抬起另一只手,抹去了热腾腾的后脑勺上方,那个呼气急促呜呜哭泣的“妈妈”的眼泪。
“不要离开,爸爸~~~”女孩的另一只手,圈住了男孩湿润冰冷的脖颈,那个温柔抹去自己眼泪的“爸爸”的肩膀。
“爸爸,今天大河又欺负我了。”若满哭个不停。
“嗨~嗨。”爸爸替若满抹去眼泪,轻拍着若满的后背,若满抱住了爸爸的肩膀。
“看啊,小满。”爸爸抱起若满,顺着爸爸所指的方向,若满看到了灿烂的晚霞,“漂亮吧?”
“嗯!”幸福的笑脸。
在大火里印着一片大大的晚霞,渐渐地亮起来亮起来。
在雪地上印着一片小小的晚霞,渐渐地暗下去暗下去。
血对雪说,我被主人抛弃了,不能碰你,会冻僵的。
雪说,那么,你愿不愿意让我把你的知觉定格在最后的温暖呢?
做得到吗?
雪之血——
——雪之雪——
——血之雪
(十一)
“呐,姐姐,今天在保健室里,百里同学说要感谢你上次的事情哦。是什么事呢?”躺在被窝里的朝仓翻过身,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姐姐。
“啊,是上次吧,她被香蕙关在了放学后的教室里,我正好把东西落在教室,就借了钥匙去了教室。”
“哎?香蕙还在忌恨那件事吧。”朝仓绕卷着手里的辫梢,簌簌地滑过姐姐的脸庞。
“住手啦,暮仓,好痒的耶。”朝仓笑得更加欢畅了,姐姐吹胡子瞪眼地望着自己,还拧了下自己的鼻子,痛痛的。
“姐姐啊,我也好像被别人感谢哦。”
“傻瓜,百里是对着你说的吧。”
“不一样的,她真正感谢的人是姐姐你啊。”
“也有人把我和你认错,来感谢你的。”
“不一样的,就算如此,他们也不会叫我的名字。”
“这一点我也一样,姐姐和你是站在一边的哦。”姐姐伸手抱住了自己。
“我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是谁了,朝仓还是暮仓了。”深深的埋进了姐姐的臂弯里。
“那么喜欢我叫你哪个名字呢?”
“姐姐来猜。”
“暮仓,好乖。”
“姐姐。好喜欢姐姐噢。”暮仓狠狠地抱住了姐姐,摸摸姐姐的头,“朝仓,好乖。”
被一拳扁开。
“好痛噢,朝仓。”
“别叫我!”
“朝仓,下雪了哦。”
“呃?哪里?又耍我是不是,等等你要干嘛?”好冰的水,感觉在暮仓的手里,自己的脸上。
“真的哦,下雪了哦,朝仓。”
朝仓也摸了摸雪的温度,然后伸手向暮仓而来,“呀”,暮仓反射性地闭上眼睛。
没有冷飕飕的感觉耶,睁开眼。
什么呀,姐姐自己先睡了嘛。
在冷气迷蒙的窗玻璃上,玲珑剔透的空处连接成——“暮仓,不乖的,睡觉。”
“哇哇哇哇~~~~~~~~~~~~~~~~~~~~”哭声震耳欲聋。
“暮仓!”雄狮般的怒吼。
上帝啊,请让雪不要停止。
(十二)
“妈妈——”少年从梦中惊醒。
门那边传来了敲门声。
“响志,没事吧?”
少年鄙夷地把脸侧向一边,兀自躺了下去。
“呐,响志,下雪了啊,你妈妈最喜欢的颜色。”
少年用被子掩上了脸。
“明天早上和爸爸一起——”
募地,操起枕头向门上砸去。
“堆~~~~~~~~~”
“别说了,都是你的错!”
继而又用被子蒙上了脸,塞住了耳朵。
“晚安。”细微的声响还是溜了进来。
“据悉,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细碎的电视的声音。
白痴啊,不要再下了。
(十三)
“香蕙啊,今天怎么回事儿呢,一脸不高兴的。”
“没有啊,我要睡觉了。”
“香蕙阿,和我一起去看看雪吧。”
“都已经这么黑了,还看得见吗?”
“就是因为天黑,去看才有意思啊。”
“果然是作家,说话都很玄。”
“哪有女儿这么说妈的,雪夜可是很浪漫的哦。”
真怀疑这个天真的生物怎么会精力过盛,果然是雀巢咖啡的魅力啊。但是——
“唔~~~”香蕙若有所思。平白无故交叉的画面。‘你们绝对会输’,什么嘛,臭小子。
脑袋里灵光一闪,
“妈妈,你不会是想要去等爸爸回家吧?”
黑线。“啊哈,啊哈,啊哈哈哈啊哈~~~~~~~”
拗不过阿。只是,刚才一瞬间,怎么会好像有点明白妈妈的心思呢?
“哇——”被撞了一下。
一个飞速而过的身影,一个小男孩,邋里邋遢的。
“喂!”十分气恼,“你该用雪洗一下了!”
但是,雪真的好大呢。
(十四)
“你这小子,为什么会在学校,这么晚了,好啊,是来做坏事的吧?说吧,是不是又把我的摩托气门给拆了?”
少年径直拿起话筒,拨了急救电话。
“好个直木,你是越来越目中无人了呢?看来得好好教训你了!”说着就要抢直木的话筒。
“住手,有人要死了!”
“我看该死的是你!”门卫老头被直木推到一边,发起狠来。
“是急救中心吗?这里是xx小学,有小孩快要不行了,快点来啊,快——”
电话线被扯断了。
“你干什么!把话筒给我!”被硬撵出门。
“求求你了,他快不行了,让我打一个吧?”
“刚刚不是给你小子打通了?”
“不行,还要打一个!”
“你小子吃饱饭没事儿撑的!”
“对不起,大伯,请让我再打一个吧,人命关天啊,求求你,求求你了,对我怎么样都好,但是请救救他的命!”
“你小子——”
黑亮的湖里散发出粼粼的波光,此刻恍然感觉到他不过是个孩子。
“那个孩子在哪儿?”
“呃?”
“快死掉的那个!”
“后面的杉树下面。”
“愣着干嘛?做你该做的事!”
一瞬间仿佛在梦中停滞。
“好!”粼粼的波光浮动着。
门卫就急急忙忙地提起一个盒子向后面奔去,背驰而去的苍老的身影、幼小的身影。
人的形象总是会有好几面,在某个星宿掌管的夜里,会突然跳出来,吓你一跳。
你愿意相信还是否认?
(十五)
“儿啊,你不能死啊,你还如此的年轻,不能就这么丢下我们走了,我们是为了什么才努力赚钱到现在的呢?佛祖阿,你带走我好了,我这条老命不值钱,可是你为什么非得要我儿子的命呢?好不容易把他养大,再过几个月他就成年了啊,他会参加学校的成人仪式,他已经拼命地准备考最优秀的学校了,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放过他呢?
我不要活了,我不要活了,我不要活了啊。”一位满头黑白夹杂的妇女拉住医生的衣襟,痛不欲生。
“井上大夫,114病床刚刚动完手术,需要注意观察。”
“知道了。”井上大夫松开妇女的手,可是妇女立马又抓住他。
“你有办法救我们家阿尚的吧?你可以救的吧?这里是城里最好的医院,全国有名的治这种病的医院,没有理由治不好的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救他,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你是医生啊,怎么能眼睁睁地放任那可怜的孩子死去!不可以的,不可以的,他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才行,这么懂事的孩子,如果他没有资格活着,那么谁还能够活着呢?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这种结果!”
“我们已经尽力了。你的孩子一定能够在天国平安无事的,”井上瞥见了面前另外一个颤抖的妇女,“请问你有事吗?”
“那个男孩子”,妇女指了指一旁担架上的面色苍白的男孩,“已经死了吗?”
“你说什么!”哭泣的妇女愤怒地变了声调,“你说谁死了!谁死了!他没有死没有死!井上大夫你告诉他我们家阿尚只是睡过去而已,只是睡过去而已,他会醒过来的,会醒过来的!”边说着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揪住对方的衣领,狠狠地锤下去。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说他会死,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的孩子还活着所以你来嘲笑我吗?我的孩子的命就不值钱吗?”
“不是这样的,阿尚他很可怜啊,阿尚他很可怜啊,他跟我们家静一样都很可怜,我不要静成为第二个阿尚,但是静在走和几个月前的阿尚一模一样的道路啊,谁来,谁能够救救小静呢?阿尚~他妈?”
“百里~他妈?是百里他妈吗?你知道的,我们家阿尚一向很有精神的,不会说走就走的对吧?他怎么会忍心抛下孩子他爸和我呢?”阿尚的妈妈语无伦次地纠缠着。
“水濑护士,麻烦照顾一下两位,”井上大夫径直向114病床走去。
一个面如白纸的女孩,微微地睁着眼,虚弱地吐吸着,又努力地动着,仿佛想说什么。
井上俯下身去,凑近女孩。
“阿尚~~哥哥,死~了?”没等说完,井上感到耳边气息在不断颤抖,温热而苦涩。
井上职业性地抚摸了一下女孩的头发,想要抽回手,被女孩拉住,
“阿尚哥哥,他是带着怎样的表情离开的?”
井上难以回答,一个已经半昏状态的垂死的男孩,除了一脸痛苦和木然之外,还能有什么表情?可是医生的职业道德告诉他,要带给这个小女孩希望,既然小女孩如此期待。
“是带着笑容的,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是笑着的。”
“为什么要笑呢?为什么会笑呢?明明很痛苦啊,‘如果笑了就是认输了,就是‘就这样吧’’的意思,哥哥曾经这么说过的,所以有多痛苦就痛苦吧,直到不再痛苦的时候再把蓄积已久的笑容释放出来,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明明哥哥的梦想还未实现,不能笑啊笑了就会输了阿,哥哥你不能输啊。”激动的小女孩拉住医生的手不断地抖动,幅度时大时小,气力不济,激动难挡。
井上镇住了,冷笑了一下,他以为世界上所有的病人要的都会是一样的标准答案,可是呢,现在变成了最最错误的答案。
“静!静!不要那么激动,静!”妈妈使劲地掰开静死死钳住医生的手臂,脸上划过一道口子。
井上医生想要帮忙制止住静,按住静的同时,唤道,
“月岛护士,镇定剂麻烦了!”
“不要啊,医生,不要用那个,我会有办法的,有办法使静平静下来的,拜托你不要用那个!”说话的时候,瞟到了医生手上绕卷的一坨头发,1,2,~~9,又多了阿。
井上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甩了甩自己的手,职业性地点了点头。
此时门口传来神志不清的尚的妈妈的呼声,“你们要干什么,不要夺走我的儿子,不要抢走我的儿子,他是我的孩子,就算~~~~就算他真的走了,他也是我的孩子,不要碰他,让我好好看看他!”
“静!静你要做什么!回来!”静跌跌撞撞地来到门口,拉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失魂落魄的尚的妈妈和刺目的担架。
“呐,小静,要不要吃苹果阿,吃了苹果以后就会有精神了哦。”
“小静啊,终于笑了呢。”
“我们家阿尚他啊,很喜欢小静你哦,看来我得考虑为阿尚生个像小静一样可爱的妹妹了呀。”
“小静,啊是小静啊,你来看我们家阿尚啦?阿尚阿,小静来了哦,小静来了哦,小静来了哦你看见没有,阿尚阿这样闭着眼睛是看不到的哦,一定要把眼睛睁开,咦,是光线太亮了吗?刺痛我们阿尚了哦。护士小姐,麻烦你把灯关上几个吧,就留下那盏就好了,喏,那盏。”
护士不知所措。井上大夫递了个眼色,于是护士小姐照着阿尚妈妈的话做了。
“阿姨,让我看看阿尚吧。”此刻阿尚的妈妈正抱着自己的孩子。
“好啊。你看,这孩子睡得有多熟,又有多懒,这么晚了还不爬起来,阿呀,睡相好可爱啊,和小时候一点都没变。他小时候啊,贪睡,有的时候在吃饭的时候也能睡着,就那样从椅子上摔下来了,长大了一点呢,~~~~~~~~”
静看着阿尚安详地躺在妈妈怀中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大玩偶。
“然后这孩子就上了小学,一开始很怕生呢,有一次上课的时候,找朋友结识的时候,放着那首轻快的找朋友的歌,他就直直地来到人家面前握握手,结果这一圈要过去换人的时候,他还楞楞地握着人家的手呢,再大一点,嗯,大概像小静这么大的时候呢,~~~~~~~~~~”
静伸手去摸阿尚的脸,
“他的皮肤很光滑吧?”
阿姨笑着问她。
“嗯。”轻微的出声,静的面色变得煞白,很希望快点伸回手来,但是冰冷的阿尚旁边有个温热的母亲,不能够让母亲也变得冰冷。
“是吧?阿尚他是很爱清洁的孩子哦。从小的时候就是,那个时候啊,~~~~~~,咦,小静?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静蜷缩在地上,万分痛苦地捂住开刀的部位,好像要裂开一般难受。
猛然感觉自己到了高处,泪水就像洒水机一样,其中一滴飞溅到了平静的阿尚的脸上。
“已经没事了,小静”,抱起自己的,是妈妈。
“妈~妈?妈妈!”本想大哭,记忆中飞划出阿尚妈妈的笑脸,阿尚的笑脸,若满的笑脸,和妈妈的笑脸。
抬起头,伸手摩挲着妈妈脸上划过的口子,
又是我做的事。
又伤害了妈妈。
轻掠过刚才看见的情景。
阿尚变成了自己,妈妈变成了阿尚的妈妈。
瞳孔仿佛在一瞬间收缩,放大。
角落里,站着井上大夫。他的身后,是在窗外滑动的某些东西。
“雪?”
好美,就像黑夜撕碎的影子。不自禁地笑了,或许还是笑比较好吧。
“快快睡,快快睡啊~~~”耳边传来阿尚妈妈哼着的歌谣。
是啊,可以睡了吧。
静在母亲和月岛护士的看护下,躺回了病床上。
风串得太大,月岛护士关上了病房的门。
此时,隆隆的担架声音从走廊的尽头急促地传来,
“坚持住啊,北川!”
原本呆在角落的井上大夫匆忙地进了手术间。
“这个小女孩怎么办?”救护人员指着另一处担架上的女孩问。
“她只是昏过去了。”水濑护士检查之后如是说,“给她输一瓶200CC的营养液就可以了”。
红灯再次亮起。
(十六)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响起。
疲惫不堪的妇女刚刚踏进门来,立刻像是触电了一样冲进屋里,抓起电话,“喂喂,请问哪位?”
对方的声音似乎颇让妇女感到失望,但随即妇女仿佛又神经紧绷了起来,“啊,是老师您啊。”
妇女搭在电话线上的手在经过很长一段静止的时间后,慢慢地握紧、发抖。
“麻烦您了,对~~不起。”
缓缓松开。
仿佛一尊枯树终于石化,仿佛一方土地终于化成沙漠。
妇女瘫坐在地,紧抿嘴唇,瞥见了窗外的雪。
“真美。”嘴里嘀咕了一句,双手紧握衣角,颤抖着。
如果雪消失的话,一切就都会结束吧。
脑海的深处蹦出措不及防的念头,伴随而来的是一阵恐惧、羞愧、思念、害怕、悲伤交织而成的情感,
纯色的笑颜,如果消失的话,
瞥见了窗外的雪。
“真美。”妇女携伞而起,门吱呀一下应声成为了孤独的房屋主人。
我也会追随而去,
伞花渐渐迅速起来。
在某个冬天成为冻土的一部分,树的养料。
“荻野之花。”
是你的守护之花哦。
“妈妈,漂亮吧,这花,爸爸说,这叫作百合哦!好喜欢呢!”
请你拿着吧。
(十七)
“小希?小希!”
打着瞌睡靠在桥墩下的小女孩激灵了一下,本能地反应,“哥哥?”
“哥哥哇!嘎哈!”小女孩一下子扑了上去,搂住了迎面而来的比她稍稍大一点的小男孩的脖子,“muoi!”地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哥哥阿,今天小希有乖乖的哦,早上有很多鱼浮上来,小希烤了吃饱餐了一顿呢!”
哥哥兀自从怀里掏出缩小成手帕样的破破烂烂的毛巾,心疼地替妹妹擦去满脸污垢。“小希真厉害。”
“当然了,我是哥哥的妹妹嘛。”哭笑不得的话。
“但是烤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起火了,吓死我了,哥哥,一下草丛上着起火来,这么大的~~~~~”小女孩用双手比划了一个大圆,手上满是冻伤。
哥哥停下手中的活,俨然看见了小女孩手上多出来的几处烧伤。
“这是怎么回事?”
“还好我逃得快,带着鱼,后来那边聚了很多人呢。那里的草长得真茂盛,真可惜。”
哥哥把小女孩的手伸进了河里。
“好痛啊,好痛啊 ,哥哥!”小女孩的眼泪都出来了,“爸爸!妈妈!哥哥!爸爸!妈妈!”
痛到麻痹。
哥哥紧紧地抱住妹妹。
他何尝不想此刻抱住妹妹的是具有能够融化一切笑容的~~~
“好一点了吗?小夷,小希?没事了,没事了。”
“没事了,没事了。”哥哥嘀咕着。
小女孩乱动的手终于平静下来,睁开眼睛,
哥哥已经擦干了小女孩的手,用的是一块干净的手帕,散发着稍微混浊一点的香水气的。
“真是漂亮的手帕啊。哥哥不要乱动啊!”
小女孩凑近河边。
咦?为什么周围亮晶晶的都是棉花呢?地上有一点白白的,像奶油一样。河面上的好像白色的萤火虫,好漂亮,可是为什么只会朝下面飞呢?
时而被风吹过,稍稍浮上去一点,哇~~~
朝这边来了,伸出手帕小心翼翼地候着,唔~~~
继而又偏移着飘到一边沿着向下的轨迹,沉沦下去,呜~~~
是要屈服于一些力量的吧,屈服一些无法避开的上天注定的力量,被压迫趴在泥泞的泥土之上,佝偻着背苟延残喘过着被同情施舍侮辱谩骂的生活,无论向何方躲避都如影随形地附着在身上,无法抛却。
这完美的力量为什么不能有一些空隙呢,完整的圆圈,可怜的小白鼠,爬上又趴下,爬上又趴下,直到卡嚓一声,脚断了。
只要有一丝破绽,就会有逃出这个星球的可能吧?逃出去飘荡在宇宙空间,躲避刻骨铭心的腐朽,安静地呆着直到化成碎末,非常细小非常细小的碎末,去寻找——
——哥哥。因为哥哥一定也会逃出来的。将会迟到数年的梦一般的思念。
雪飘在手帕上,消失,只留下一个斑点。
小希小心翼翼地替哥哥擦拭着。
“不用啦,我自己来。”
“不要嘛,唔~~~哥哥要好好擦擦了。已经像老古董一样了。”
是老古董的话,也脏得有价值吧。
“你该用雪洗一下了!”
“是啊。”哥哥的脸缓和下来。
小希擦着擦着,冲上心头的一种深深的难过,
“哥哥,我们来丢雪球吧。”
“啊?你还没吃饭吧,先吃饭再说。”
“已经吃过鱼了啊。~~啊,难道哥哥还没吃过饭?这可不行!是这包东西吗?好香啊,哇,是奶油蛋糕!”
“想吃就吃吧,馋猫。”
“哥哥也吃吧。”
“哥哥有东西吃。你就放心吃下这块蛋糕吧,小希肚子里的呼唤声我可已经听到了哦。”
“唔。~~~”小小地咬了一口,“好吃。”幸福地笑了。
“唔,哥哥吃什么呢?啊,还有个袋子,看看~~”
“阿不用了~”哥哥急忙阻止。
另一个袋子里的是几块碎碎的饼干,和一条啃到一半的鸡腿。
“哇,不错嘛,哥哥的晚餐,我也来尝尝。”
“不要吃,你吃不惯的。”哥哥又急忙阻止。
“哇”,小希吐了一地,低着头。
“小希,没事吧?”哥哥轻拍着妹妹的背。“叫你不要吃的说。”
低着头低的更低了,紧贴着地面,嘴里咕隆进了一些雪,原来雪就是这样冰凉的味道,嗯,还有一点点咸。
小希抬起头了,猛地擤了一下鼻子,一手操起手中的蛋糕,一手撬开哥哥的嘴巴,一骨碌地塞了进去。
“吃下去!”此刻的小希,真像是一个坏心的女王,威严而潇洒地望着哥哥。
哥哥只怕是噎住了,只得慢慢地嚼着。
“这才对嘛!”小希幸福地笑了。
傻瓜。哥哥是这么想的,我才不想吃蛋糕呢,每次你都挑最大的根本没让过我,看你吃的狼狈相就够饱的了。
“小~~希~~”,好不容易可以说话了。
小女孩痛苦地趴在地上,捂着肚子,直打滚,
“哥哥,好疼,好疼啊,哥哥,哥哥,爸爸,妈妈~~~~~”
脑子里垮啦嗒地嘭嘭作响,“小希!”
(十八)
直木坐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着,直勾勾地盯着“手术中”的红光。
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终于有一个护士出来了,是水濑。
直木连忙拦住她,问,“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危险,只不过外伤很严重,还要进一步处理。”
紧张得僵硬起来的全身终于放心了些,“谢谢。”
再次坐下来的时候不慎甩到了身边的一样东西,捏捏,软软的。
是人皮的触感,不会是太平间的死尸吧?
回头一看,啊,差点把这个优等生忘了。不过这个优等生究竟和北川发生了什么事,送上救护车的时候他们的形象真是夸张啊,就好像是
决意一起去天国一样。真是,什么天国,看来和不顺眼的人呆久了那种傻傻的想法也会传染的。这个医院还真是大阿,大到没有床位了,不过也省了住院的费用,说起来优等生的家里~~~~~~~~
“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件,天乃家竟然打不通。办公室里损害得很严重,最起码要赔偿吧,赔偿的数目也不小,按照他们家现在的经济状况恐怕~~~~~~~”
“到时候会怎么做呢?唉,你做那个班的班主任真是倒了霉喽!”
说起来,刚刚在门外的妇人和他的儿子,那个儿子应该是死了吧。
可是妇人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反而一脸慈爱,不是很奇怪吗?难道孩子死了,如了她的愿?不太可能吧,
哼,怎么不可能?
“水濑,你在这里啊,手术完了吗?”出门来的月岛招呼说。
“没有,不过快了,来那点物品,里面的不够了。”
“说起来,那个妇人怎么处理了?”
“给她强行打了镇定剂,转到了精神科。”
“为了儿子的死而得了失心疯吗?”
“应该没到这种地步吧~~只是一时的精神失常吧。”
“那么为什么要转到精神科呢,对她来说,只会加重经济负担吧?”
“医院就是有这方面攒钱的规定呢。不愧是北川院长。”
“这个月的事情多腰酸背痛的,能攒点钱也好啊。”
“是啊,可不能像那个妇人一样,得失心疯啊。”
话音刚落,直木就抓起了水濑护士的手,似乎有满腔的愤怒,但是忍住了,“阿姨,救人比较要紧吧?”
“哪里来的野孩子,在医院里乱窜整一个小刹~星~。”话音未落,拳头已经直直地伸到了月岛护士的下巴那里。
水濑急匆匆地走开了。
此时,安静的走廊里,隐隐传来争执声。
“不要多说了,没有钱?没有钱来看什么病!滚!”
“医生叔叔你就通融一下吧,我有的钱全部给你,请你救救我的妹妹,救救小希吧。”“咚”的一声。
“你这是做什么?噢哟哟,大富翁啊,这点钱。起来,我告诉你,不管你跪多久我都不会给你妹妹看病的,她那个很明显的是食物中毒,你买不起药,看了也是白看,我精力有限,没有功夫跟你这种小毛头搞不清楚。”
“医生叔叔你发发慈悲吧,我有钱以后肯定会还给你的!”
“你会有钱?告诉你,钱有那么好攒?我看得多了,像你这种流浪的小猫,靠偷鸡摸狗过日子的我会不晓得?欠了债死活还不了,吃好喝好还来不及呢,偷东西迟早有一天会蹲牢的,还是快点去孤儿院比较好。我可以帮你们打个电话。孤儿院应该会捐助一点钱,到时候不是看病也方便了吗?”
“我们不是孤儿!我可以攒钱,我也会正正当当地生存下去的!只有这次,现在,求求你,就还差一点钱,我一定会在一周内、不,三天内还给你的,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妹妹。”
“又去偷东西?那我不成教唆犯了,到时候我连医生也当不成了不是?小子,你想害我啊,护士,护士,把这个小子和他妹妹一起轰出去!这里又不是搞什么慈善活动。”
听闻到这一句的月岛护士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迅速抽离出身,来到了内科室内,去把两个孩子拖出来。
“你做什么!放开我妹妹,她已经很虚弱了,你们不可以这样,你们明明可以救小希为什么不救,那还算什么医院?不可以,不对啊!”
“算~了,小希~没事的。”
“啊,医生,有了!我又找到了几块钱,这样可以凑齐药费了!”
“啊~~~~~~~”医生推了推眼镜皱了皱眉,“这样的话今天就饶了你。算我倒霉。”草草地写了张处方单,交给了小夷。
小夷立刻飞速奔往收费处,撞见了一直在他们身后的直木,小夷微微红了脸,别着头跑掉了。
不出十几秒,月岛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似的,一摸口袋,惊叫起来,“我放在口袋里的钱呢?”
“哦,那小畜牲,月岛护士你不要慌,我来叫保安,不得了了,是个老手啊,竟然蒙过我这双经验丰富的眼镜,流入社会一定是祸患,要早点防范。”
月岛气愤难耐,一把揪住小女孩的头发,
“你的好哥哥阿,真体贴,整一个流氓,为了不加重你那个好哥哥的罪过,你还是早早自我了结算了,你哥哥也会轻松一点,男的适应能力强一点,找点工作做,不会哪天被枪毙!”
“月岛~~~~~~”医生其实想要月岛忍耐一点而已,虽然他对月岛的意见完全没有异议,反而有种正有此意一拍即合的感觉。
但是月岛要用粗的手被另一只手死死地钳住,这种历历在目的压迫感无疑就是那个家伙。
“放开这个小女孩,她又没有做错什么。”
“哼,天晓得她有没有和她哥哥演戏骗药,说不定根本没有得什么病,是来骗药卖的,最近这种人多了,再说,轮得到你这个小杂种来教训我么?”月岛嘴上依旧不饶人。
“我叫你放开!聋子神经(病)!”直木的眼神再也压制不住满腔的愤怒,一把把月岛护士推开。
月岛护士撞到了门口,并没有倒在地上,而是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厚重的镜片泛着飘忽不定的亮光。
“怎么回事?”
“啊,井上大夫,事情是这样的,~~~~”内科大夫立刻凑上去换成可以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容。
(十九)
“大叔啊,你很适合去唱京剧而且是丑角的那种。”
“看到吗,他们不明白也没办法啊。这事情很难办哪~~~~~~”
井上当然明白眼前的人是把皮球踢给了自己。眼前的另一位,月岛护士,也显示了不会善罢甘休的立场,正在那边摆出嘤嘤啜泣的弱者形象。
井上的目光又扫到了直木所搀扶的小女孩身上,就算是外科大夫的他,也能猜测出小女孩病征的轻弱,确实不是能够不依靠药力恢复的那种,而且还是蛮多的疗程。
目光最后停留在直木的身上,感到心里错愕了一下,有一种很强的不自在,那个孩子的目光,坚定、有神、炯炯地直盯着他,关键是,井上推了推眼镜,镜片上所泛现出的,是一种无邪的纯粹的眼神,纯粹的抗争,仿佛在那里和相似的目光有过接触。
井上露出了不被察觉的微笑,“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大人也是一样没有礼貌,你是北川的手术医生吧,北川的状况怎么样了?”
“哦,这么在意么?那么就赶快摆脱这里的闲事,去看你的好朋友现在怎么了。”
“闲事~吗?你们都是一样的,一样地自私,一样地贪财,一样地黑白不分!”
“或许那两位说话的语气不够客气,但我相信他们确实是按照规章制度在办事,医院有这么多病人,凡事要是都开特例的话病人们又会乱成一团了。”
“规章制度吗?那种无法让人认同的规章制度根本只是你们的工具而已!那些东西的存在只是为了来维护你们自己!”
“那么你认为社会的规章制度呢?禁止偷盗的法律也只是社会的工具而已?”井上的目光对上了直木有些惊诧的目光,“无法认同这个社会的人这个社会也同样无法认同你们!”凌厉的目光,在月岛和内科大夫看来,是令他们钦佩的上级的智慧。
“如果~如果这个社会本来就是错的呢?本来就是是非颠倒、黑白不分的呢?”直木微微昂起头,“那样就有改变的必要了吧?要改变它的腐朽!”
“怎样改变?”
“当然是~~~~~~”
“是让穷人看病都免费?富人付更多的钱?然后穷人觉得穷也无所谓,富人觉得攒再多的钱也没有意思,谁都等着别人来劳作,所有人都饿死?还是依靠暴力,弄得社会动荡不安?”
“阿~~~~~~~~~”直木松开禁攥的拳头,随即握紧。
“那么你是说弱者没有存在的余地了?”
“至少没有能力的话只有遵守自己的本分。”
“不要开玩笑了,我不会放弃的!”
“正是感人的弱者对于弱者的怜悯呢,哼,我会很期待地看下去的,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解决这个女孩的病情吧。她的哥哥所欠月岛的钱,就由我来垫付,但是只有这一次,不要指望下次还能够有这样的好运气。”
“这怎么行呢?井上大夫,我不能收您的钱。”月岛开始了典型的过场话。
“北川在115病房,目前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直木,你还是去看看比较好吧?”
“呃?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姓?”
“看来你不记得了啊,那是你最不会忘记的一天吧。”说着,井上大夫转身出去,一个小男孩站在他的身后。
“哥哥。”小希兴奋地叫道,暂时忘却了病痛。
“谢谢你。”擦身而过的时候,小夷低着头握紧衣角使劲地说,并鞠了一个躬。
井上大夫像是没有看见他一样离开了。
“那是你最不会忘记的一天吧。”有碰到过这号人吗?直木向门外冲了出去。
却被抓住了衣角,回头一看,是那个小希,
“谢谢你。”这个孩子道谢的方式和哥哥不一样,很高兴地笑着,即使面色已煞白如纸。
如纸一般,大概还有这个小孩的心灵,和某人很像啊。
笑得让直木觉得仿佛自己也笑了。
“小意思。”转身。
“无法认同这个社会的人这个社会也同样无法认同你们!”冲向走廊。
打开了115病房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