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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交集 Cross ...

  •   第三章交集~Cross
      (一)
      平静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摇摆的妈妈的背影,一股习以为常的食物的香气传递到了若满的鼻尖,触动了灵敏的嗅觉感到了酸楚,伸出指尖,用食指默默地比划着妈妈的身线。
      仿佛什么也未发生,什么也未改变。
      改变了吗?这样的疑问该去问谁呢?
      面前浮现出一个个熟悉的脸庞,连同刚刚过去的记忆一起浮现出来。
      涨满了若满拼命守护的小舟,在泛出褶褶力不从心的灰黄的冲刷之上的一叶小舟,仿佛即将沉入海底。
      伸出臂弯,紧紧地抱住了正在做饭的妈妈,毫无温柔的意思,只是使劲地圈住,仿佛一松手,将坠入一片斑白的霜露,浮游着不忍的苦涩,让人窒息。
      “若满。”妈妈自然地放下汤勺,抱住了若满,就像一个母亲哄一个孩子应有的模样。
      长时间的拥抱,若满起先是抽泣,再是放声大哭,“妈妈,妈妈,妈妈,不是我,妈妈,为什么。北川……流了好多血,好多……”
      母亲的臂弯抱得更紧了,“没事了,小满,妈妈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哪儿也不会去了。”
      “妈妈……”若满的哭泣渐渐平缓下来,仿佛又要睡过去的样子,朦胧中嗫嚅着,“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好迟哦……”
      母亲强忍着内心的酸楚,一边的灶子上还炖着香喷喷的汤,袅袅升起的烟是那样纤细,仿佛只是轻轻一挥就能拂去,脆弱如斯。
      但是,只要有着不灭的火,不尽的水,无论怎样改变方向,也还会找到原来的轨迹。
      但是,若是那烟是负面情绪的产物,是耳边轰鸣声响的工厂烟囱里的浓烟,该怎样摆脱它的不依不饶?
      坚强而脆弱的女子,正如母亲。
      门铃声起,开门。
      电话铃响,接起。
      暖暖的热汤,正在角落里慢慢地变冷,香味也仿佛过了鼎盛的一瞬,向着迷失的方向飘去。
      (二)
      荻野走在雪地里,昨晚的大雪好像又冻死了一个孩子,一个年纪如若满的孩子。
      那是荻野焦急万分地赶往学校、街道、公园寻找自己女儿的时候。
      女儿从姨妈家里出走了,意识到严苛的事实,荻野立即赶往了女儿所在的学校。而从门卫口中得知,所有的小学生已经尽数放学,荻野不信,门卫大概是生气这个家长竟不信任自己尽职的工作,就赌气让她自己进入学校去找。
      荻野先摸黑来到了女儿的教室,虽然到那天为止只是开过一次家长会、送过几次衣服去过而已,但是每次都会安心地凝视着一脸认真的可爱的身影正襟危坐的样子,有一次,正碰上女儿叫起立,女儿响亮的声音扣进了荻野的心中,久久不散。
      教室的门上了锁,窗户上一片浑浊。荻野的呼气留驻在窗户上,如果这团气是个镜孔,那么顺着镜孔向着教室那边的窗户望去,如果能够穿透那丧失透光的壁垒,笔直的向上微微倾斜,如果光线拨开一角,就能望见那双小小的脚,那双荻野怜惜地抚过无数次的脚,是怎样无助地与倚靠的树勾连在了一起。
      薄薄的式量只有29的正常空气,竟会在这样的时刻、一这样的方式凝结成断壁残垣的片支,从脚下蹭过,无缘踩住。
      荻野轻轻走下楼梯,内心的不安更加焦灼起来,荻野不经意绕到了教学楼的后面,在远处的那棵最为高大的树的下方,仿佛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若满吗?无限场景的重合,无数次在家门口奔向自己的若满,奔向家门口的若满,“若满!”风因为颤抖卷走了声音的力气。
      一阵失望。面前的少年仿佛没有觉察出荻野的存在,只是抬头微微仰望远方的天空,当少年意识到荻野的目光的时候,少年不带任何回避的警惕目光望向自己。
      仿佛什么叩击心弦,仿佛尘封已久的回忆再次打开,不断遭受质疑的挚爱,轻狂得失去了重要的人。
      荻野摒住呼吸转过身,快步离去,如果不马上离去,仿佛就会被马上击溃。
      交错而过的时间,划过食物的香气,虽然感觉没有撞上眼前另外一个少年,可是少年却差点倒地,幸亏荻野扶住了他。
      “没事。”在询问之前,少年平静地告诉自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事。”听过无数遍的谎话,因为善意就可以原谅?荻野正想询问少年为何还滞留在校园里,少年已然湮没于黑暗。
      出校门的时候,被正看报纸的门卫老头叫住,“找到了?”不露声色的挑衅。荻野淡然地摇摇头,门卫仿佛摇摇头又把视线收回手中,“现在的小孩子哦……”
      荻野的脑海里又泛过不应闪现的思绪。
      “现在的小孩,不听长辈的话,不和长辈钦定的对象结婚结婚也就算了,竟然败坏两家的名声,还害得那个小女孩……”
      “现在的小孩哦,离家出走,竟然走得了无牵挂,父亲都住进医院了,也没个音信……”
      恍恍惚惚地走向公园,带着逃离的性质,隐隐看见一个孩子蜷缩在滑滑梯的底下,“是若满吗?”荻野轻轻地呼喊道。
      没有回应。荻野俯下身,靠近滑梯底下,“呐,若满。”
      握住的是冰冷的手,没有律动,只有冰冷。“若满?”荻野惊呼起来,“若满!”翻过身,呈现的是陌生的脸,同样是一名年幼的孩子。
      幸好不是若满。
      若满会不会?
      只要想到如果这孩子真的是自己的若满,洪水就会仿佛决堤地涌上来,没有声音,因此荻野抱着怀里已没有生命迹象的孩子,竟没有恐惧,“谢谢你不是若满。”荻野满怀谢意地抱住了孩子,仿佛那就是若满。
      离奇的邂逅,不经意的流露,却令人充满错而对的谢意。
      从电话亭出来,呼出了一口气,那孩子能够安心了,天乃啊,你的话一定能照顾好那个孩子,不像我这么无能。但是无论怎样,我没办法把若满交给天堂的你,你,会恨我吗?就算被你臭骂一百顿一千顿,我还是不要,所以,我一定要找到若满,找到我们的孩子。
      向那街道深处跑去,跑去,在一个十字路口,疲惫地准备穿过,后面被人拉了拉衣襟,空气里同时冒出两种声音——
      “小姐,买个茶叶蛋吧?”面前站着推着茶叶锅的老太太。
      “你没长眼睛啊!”卡车司机的怒吼。
      “很危险哦,小姐,是累了吧,那样的话吃茶叶蛋最有效了。”说着婆婆从锅里捡出最里面的蛋,“冬天的味道都在里面了哦。”
      “虽然这样说,可我总觉得婆婆的打扮让我想到的只是给白雪公主送苹果的坏心皇后而已。”不知为什么,荻野的心情放松下来,确实双手冻僵下来。
      “ohohohohohohoho……”,老太太把茶叶蛋塞进荻野的手里,“只有今天,是免费的哦,小姐。”
      “我已经是妈妈了,已经当了很多年的妈妈了,所以,请不要唤我小姐了。”暖暖的手心。“谢谢。”
      “呵啦,照你这么说,我都成千年人参了,在我眼里,你还很年轻啊,而且非常需要照顾。”
      “诶?”
      “因为,你站在十字路口啊!”婆婆回过头,“对吧?”
      “晤。啊,婆婆为什么那么晚还在卖茶叶蛋呢,应该注意身体啊。”
      “真是体贴的年轻人。我在等人回家。”
      “是谁啊?真是好福气。”
      “小姐也不是在等人吗?”
      “是找人,我到处都找不到自己的女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荻野的语气因为害怕不安而有点颤抖起来。
      “不行哦,这样的表情。”一辆车子开过,车灯的亮光掠过了荻野,掠过了婆婆。
      “诶?”
      “妈妈的笑容是孩子们最喜欢的礼物了哦,就像茶叶蛋一样,永远在孩子的心中热腾腾香喷喷的。”说这话的时候,婆婆的表情有点孩子气。
      “所以呢,这样的笑容会不知不觉成为孩子们最踏实的依靠,无论在哪儿迷了路都可以回来哦,”婆婆转过头,“为了看见你的笑容。”
      “但是……”
      “因为你是妈妈,所以没问题的。”
      婆婆笑了,笑得有点孩子气。
      仿佛她就是她走丢了的孩子。
      “您也是在等您的孩子?”
      婆婆笑了,有一些苦涩,“啊。”
      “给。”婆婆又递给荻野一个茶叶蛋,“这次轮到你握住掌心的温度了,孩子是最忍受不住饥饿的呢,呵呵。”
      (三)
      若满起身来到餐桌边,上学要迟到了这样自然的想法产生然后抹去。饭桌上的食物还冒着热气,是若满喜欢吃的番茄土豆菜汤还有……一只茶叶蛋?
      若满感到有些许的疑惑,还以为是白煮蛋呢,来不及惊奇,饿意排山倒海地涌过来,若满三下两下就吃完了,好好吃哦,原来茶叶蛋的味道是这样地香,在漏进屋内的阳光之下,若满吃到津津有味处,咽住了,“牛奶,爸……”,餐桌的那头,并没有那个每天早上和他21分牛奶的那个人,牛奶也早就成了餐桌上的奢侈品。
      妈妈又有多少时间没有喝牛奶了呢?
      原来茶叶蛋并不是爸爸所说的浸泡在苦苦的茶叶之中发酵产生的味道。
      茶叶蛋和汤袅袅的香气,却仍是扑鼻。
      若满背起书包,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和学校相反的方向。

      “你从哪里来,在哪里,又去哪里?”

      当若满因为前面被挡住而停下脚步的时候,抬起头来呆然地望着面前的建筑物。
      灰白色的……医院?
      当匾额上的字眼深深映入眼帘的时候,连同暂时沉寂的几小时前的记忆一起清晰地涌上心头。
      恍恍惚惚当中,和那日一样的救护车,一样流淌着红色。
      若满握紧手心,奔进医院。
      昨天……北川被送到这里,然后呢,记忆仿佛就此而止,
      住院病区。
      是在重症还是普通病房?刺鼻的酒精让人感到一阵晕眩。
      然而,这种感觉却让忘却的一幕幕又翻腾出来。
      隐隐约约的白色墙壁,白色的背影,白色的雪。
      突然撞上了什么,是病房的门框,一屁股摔在地上,伴随而来一阵沉重感压在身上。
      “滚出去,小子,北川先生说过,不能让任何人接近这个病房,何况说不定就是你这小子把北川少爷打成重伤的!”黑衣男人说完就想关上门。
      “等一下、我说等一下,北川怎么说?北川醒了没有?告诉我啊,混蛋!”不敌黑衣男人的腕力,少年又摔倒在地上。
      “哇……”若满实在受不了再一次的冲击。
      “可恶!”当少年呆坐了半天冒出这样一句话想要转身站起来的时候,终于发现了被他压在身后的若满。
      “直……木?”若满注视着直木,而直木也正惊讶地望着自己。
      若满像刚刚反应过来一样,“北川,北川同学怎么样了?”,若满开口道,“我是说,他昨晚流了很多血,伤势很严重,好像随时可能……”若满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在自言自语。
      “他很好”,直木打断若满的话,“虽然我也没办法见到他,但是就那些人的口风来探,应该没有性命大碍。”
      “呼……”若满松了口气,火红的颜色在内心消失。“直木,直木同学希望看到北川吧?”没话找话。
      “嗯?……嗯。”
      “包在我身上吧。”若满自信满满地笑起来,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二条杠,“毕竟我是这个阿,以班级探病的名义的话,应该是可以的吧。‘北川同学今天没有来上课,老师很担心,所以让我来看看。’”
      “笨蛋!就算是老师派来的又怎么会在中午这种上课时间呢?”
      “嗯……那么就是‘今天身体不适,要来医院检查,顺便老师就让我来看看’就可以了嘛。”
      “……”
      “对吧?直木同学希望我给北川同学传什么话呢?”
      “……嗯……还痛不痛……那个……葱油饼很好吃……嗯……你……你这是什么眼神啊?”
      “对不起,那个,你今天没有吃错药吧?厄……开玩笑的啦!呵呵。这有可能是我最后一天能够帮你了,好像也是第一次帮你啊。回到学校里,我就会变回你所希望的样子了。”
      “什么?什么样子?”
      “一条小狗吧,不过不再是耀武扬威的走狗了,没有这种立场了。”
      “那不是我希望的,也不是你希望的吧?耀武扬威地咬人才是你的特色吧,说实话你今天很让人恶心诶。”想不到这家伙还那么在意那种话。
      “喂喂喂……你们两个小孩,在这里堵塞交通啊?少胳臂还是少腿了,医院里很忙的,不要坐在这种地方!”
      “北川同学,班级……那个老师派我来看你了。”若满忐忑不安地坐在病床边上。
      “北川同学?”北川一直望着窗外,从开门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姿势,好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北川同学,那个……学校的方面你不用担心,课的进度大家会帮你赶上的,请安心养伤吧。”没有反应。
      “这束花,是大家的心意哦。”没有反应。
      “虽然是野生的杂花,但是——‘因为长在荆棘边所以才绽放的’。对吧?”北川轻轻地回过头。
      “呼……”终于有反应了。僵死了啦,被监视之下还要传达到位,就想秘密谍报一样嘛。
      “荆……”
      “啊,病房是很安静阿,但是这样才能好好休息啊,对吧?花里还有同学们给你们写的卡片哦,一定要看哦。”
      看到北川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手心好像更黏了。
      “花,让我们来照顾就可以了。差不多可以回去了吧。”黑衣男人发话了。
      不是啊,还没有完全让北川明白,怎么办呢?
      “对了,北川同学,大家都很担心你哦,像大河啦……啦,还有直木同学……之类的,直木同学很感谢你给他吃的葱油饼,说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说以后还要一起吃哦……”若满用很快的语速说着,因为黑衣男人正用难看的眼神看着自己,在床沿之下被遮住的双腿不自禁地颤抖,放在双膝上的手无所适从地张开、握紧。
      “小姐,够了!”
      “华先生,请你回避一下好吗?”两句话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诶,北川少爷?”
      “对不起,华先生。请按我说的做,北川当家怪罪下来的话就说是我的错。”
      “并不是这个意思,北川少爷。……那么,少爷,失陪了。”轻轻地关上门。
      “呼……”若满终于松了一口气,眼泪却不自禁地流出。
      “天乃同学,是直木同学让你来的吧。”
      “你……你终于看出来了,好不容易啊。北川同学,你成绩那么好,为什么现在才反应过来啊,差一点我就没命了。”
      “华先生有这么严历吗?”
      “对阿,他不准直木同学来看你,态度很差劲。而且一直戴着墨镜还是觉得他在恶狠狠盯着看。”
      “华先生是好人,他不会伤害你,更不会伤害直木。”
      “为什么这么相信他呢?”
      “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事,站得靠我最近的人们曾经只有华先生和管家而已。”
      “不是还有直木嘛,想不到你们私下交情那么好。曾经以为你们互相讨厌,是最敌对的呢?”
      “天乃同学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虽然班上看起来敌对的是直木和大河,但其实直木最看不惯你,大河最敬重你,我观察了好一阵子,结论还是如此。”
      “天乃同学说得没有错。我们是敌对的双方,但也正因为敌对,而变成了朋友。那个,荆,不要躲在窗外了,我闻见了,葱油饼的香味。天乃同学,能够麻烦你开一下窗吗?”
      “你是说直木同学一直在窗外?”蹲在窗外的直木,把头深埋了下去。
      直木从爬进窗口以后就一直嘟着腮帮抱着椅背,眼神飘忽。
      “直木,”北川笑着摊开手掌,“葱油饼呢?”
      “……吃光了……”悄悄心虚地用一只眼斜睨过去,“要吃的话下次再……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在你这里的?”
      摊开的手掌上,正是热腾腾的葱油饼。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说着,直木就爬到了床上,抢夺葱油饼。
      就像一个是蛮勇的将军,一个是敏锐的谋士,就算将军百般阻挠,谋士还是把“军饷”生吞了下去。
      “吃慢点啦,噎死你。”
      天乃觉得自己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很多余,妈妈如果回家发现自己不见了也会心急如焚,不想让妈妈着急,应该赶快回家。
      但是她会着急吗?把我教给阿姨不闻不问的妈妈还像以前一样爱我吗?
      “啊,天乃同学要不要也尝一块?”
      对了,妈妈是去学校了吗?
      “北川你还真是爱管闲事耶!”
      那么妈妈也会相信那种事吗?
      “可是天乃同学的脸色不太好,有可能是没吃东西的缘故。”
      怎么办?
      “咕晤——”天乃的嘴巴被直木硬生生地撬开,塞了一整块饼进去。
      “一定是吃过东西的,对吧?”
      看着眼前的直木,若满有冲动想要把他揍一顿,但却苦于滚烫的葱油饼还有麻辣的味道,他究竟加了多少辣啊,瞥了瞥北川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无奈至极。
      “天乃同学,很好吃对吧?放松心情慢慢咀嚼吧,不必如此狼吞虎咽的。诶?天乃同学你的衣服上。”
      “嗯?”
      “好像有红色的血迹,你受伤了吗?”
      “没有啊,啊,那个大概是——”番茄汤吧?
      “你的血迹。”直木接口道。“在我叫到救护车之前,这家伙就一直看着你,你血流不止啊。结果那家伙就跟你一起晕过去了。哎,真没用。”
      “昨天的是——天乃同学?”
      “我……晕过去了?”两句话脱口而出。
      “是啊,难道你们还记得昨天救护车到了之后的事吗?”
      “嗯……好像黑黑的,有个白色的背影,在白色的雪中……”若满回忆说。
      “你……你在说什么呀。不要说这件事了。”
      “谢谢你,天乃同学。那个……对不起。”北川低低的生意。
      “喂,北川,你为什么蒙在被子里说话呀。”
      天乃望着被窝里的北川,愣了半天,那个时候,北川同学好像也是背向着自己。唰地红了脸,“那个,不必介意。生病的人想妈妈是很正常的啊。我也是这样的。”
      “哈?”病房里的微妙空气又发生了变化,现在轮到直木摸不着北了。
      (四)
      出病房的时候,是华先生要把他们领出去。
      “不用了,我们会走。”直木冷冷地瞪他,一点都不礼貌。
      若满不由一阵紧张,全副武装的华先生看起来训练有素,直木至多只是会打小蛮架的小孩。
      “有谁会从地底下钻出来呢?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谁也不会相信。”华先生不无讽刺地说,“看来以后窗户得关紧了,让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
      直木面上一红,大声说:“过几天我再来看你,你这家伙这几天就给我老老实实躺床上。”便逃也似地离去了。
      若满向华先生致了个礼,华先生没有看她,若满又看向北川,北川点了点头:“谢谢你,天乃。”
      若满一怔,随后笑起来:“谢谢。”便也出了病房。
      北川似乎也一愣,之后看向一边的华先生,仍然是冷若冰霜的模样:“华先生是故意的吧,蚊子能飞进来的窗户,似乎不用那么大呢。”
      华先生仍然表情丝毫未变:“是我疏忽了。”看在北川的眼里,却有那么一点僵硬:“我很喜欢……能够开到这么大的窗,这么大,足够了。”北川望向窗外晶白一片。
      墨镜上倒影的影子深深地印进瞳眸。华先生想说什么,终是转身退了出去。
      没有挽留。从没有呼唤过谁留在他的身边,如果有,也是曾经。
      一个巨大的影子覆盖住华先生,虽然华先生比他高大强壮很多,仍然感到了一种压迫。
      “让开。”他非常粗暴地推开华先生,华先生退至一边。
      也许还是有的,即使如此华先生也认为那个少年,也许并不孤单,单薄的希望,在们砰地一声关上之后,在桌椅被磕撞的声音之后,在盐水瓶摔碎的轻脆声响之后,变为了不忍,华先生低下头去,想要忽略的还有这些声音中啪啪作响的巴掌,三声。
      “这次老爷是很生气呢。”管家对华先生说,“如果忍不住的话就先下去吧。”
      “十吾,不管怎么样,”后一句北川少爷总是他的儿子这句话在看到老人慈祥的目光之后咽了下去,“没事,我是保镖,直到命令终止我是绝对不会退缩的。”墨镜锃亮,目光执着地隐匿在冰冷之后。
      房屋内,北川两边脸都红肿了起来,亚麻色头发的少年低着头,不出一语。
      “昨天真有本事,明明教训过你,照样逃出去,怎么,看看你的样子,半死不活躺在我出钱造的医院里,这还不是向我妥协了,你装什么样子,让人恶心!”
      我没有向你反抗过,从一开始,排斥我的人,就是你啊。北川有一瞬的晕眩,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光,仍然不想面对他。
      “转过头来!我叫你转过头来!如果不转回来,我就扭断你的脖子!”他如此命令道。
      北川不语。正当他要发作的时候,
      “对妈妈,对妈妈你也是这么说的吗?”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这句话在他的耳朵里,潜台词变成了怪不得她会离开你,他在讽刺她,这个可恶的孽种,在嘲笑他!
      快步更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高高扬起手,第四个巴掌就要下来了。
      北川却用尽全身的力量挡住了,他望着如此陌生的人,心中涌起一阵阵的悲哀,眼睛胀到不行,想要闭起,却又痴心不死地想看看,这个人的眼里,是不是有一点愤怒之外的什么,果然,没有。
      北川笑了,眼睛微微地眯了一下,光,窗外的光,把他照醒了。
      “你,给我出来!”窗外有一个小男孩在咚咚咚地敲着窗,把腮帮子贴在了窗上,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小男孩脏污不堪,前不久被教训完呆坐在空无一人的大房间里的北川几乎没有认出他。北川对班上的人的印象都很淡,他没有认出这个人是他的同班同学,只是认出,刚刚在那个窗外发生的一切。
      他原本是木然地看着窗外的,大大的玻璃窗上有冬天的冷气,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他的目中也是,在一抹黑色的身影到来之前,他很剧烈地跳动在视线中,又渐渐带上了一点火红的颜色,同样是愤怒的目光,却带着光,温暖了他的心,和眼前的这个人,毫不一样。
      “你是白痴吗?这种时候就该还手啊!”
      “和一个胆小如鼠、害怕受伤,整天就活在自以为是的悲哀中的人没有较量的必要,你根本连反抗也做不到。”
      “对嘛,出手还真不赖,看来你也不是个软弱的人。”
      “虽然我不认同你,也不想管你的闲事,不过偶尔,你也要学会保护一下自己。如果受伤的话,即使是你这种无可救药的家伙,也会有心疼的人在。”
      少年面貌的碎片无数次地切换在北川的面前,他的面前却是另一个北川,如今身边惟一与自己骨血相连的人,曾经以为,这样的人都已经放弃了自己、憎恶自己,那么他便没有理由再去坚持任何事了,其实一直到这次受伤之前,他都没有勇气去改变,如果是自己欠他的,那么就随便他吧。可是为什么,如今,从心底涌出的深深反抗和眷恋是什么呢?那个斥责他的少年,直木,那个羞涩感谢他的少年,大河,那个帮助他的少女,天乃,还有班级里很多很多的同学老师,管家,华先生,他一直不愿去正视的光,被他长久以外排斥在外的光,并没有被任何事物阻挡,因为他的心,实际上是渴求的啊。他曾抿着嘴,不愿被打动,笑意不能流出自然就藏进了心里。这是多么简单的道理啊。勾起的嘴角尝到了咸咸的味道,如同笑一样,久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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