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微澜》第88个梦

12、怀疑

　　转眼五月已过去了一大半，京城里的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起来，四贝勒府里各色林木正值繁盛，倒是遮去了不少恼人的阳光，游走府内，处处都透着一股清爽；再加上簇簇鲜妍明媚的花草和错落有致的亭台廊榭，倒把这不大的府邸装点的格外有韵。只可惜如斯美景，却引不起园内人的丝毫兴趣，此刻的澜音眉头紧皱，神情严肃，手里紧紧攥着帕子，身边的太医每说一句，她似乎就攥紧一分，看那架势，分明是要把那帕子给攥破。
　　“福晋莫急莫慌，依老臣所见，小阿哥恐怕是因着年纪小，胃脾尚虚，病情才有所反复。此次老臣开的方子已经有所改进，调治结合，辅以食疗滋养，相信小阿哥很快就能康复。”澜音略有些放松，对老太医颔首一笑：“我自然是信得过您的医术的，这几日倒叫您费心了。”“福晋客气了，本就是老臣的责任，老臣明日再过来瞧瞧小阿哥，就此告辞了。”“有劳了！”因心里惦记着弘晖的病，澜音无意再与太医寒暄，说完这一句，便吩咐了高无庸送太医回去。
　　太医刚拐了弯，澜音便转身往弘晖的房里去。这孙太医是宫里的老太医了，虽说医术高明，但长久以来，深谙宫廷之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开的方子向来都是四平八稳。澜音细细思忖了他新开的药方，不过比之前略多了少许分量，另又加了两剂常吃的汤药，一剂是清热化湿，理气和中的王氏连朴饮，一剂是清营泄热，凉血散血的清营汤。澜音虽不通岐黄，但心里却明白，太医院的方子虽能治病救命，却不知要拖上多少时日，眼看弘晖日渐消瘦，为娘的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呢？
　　话说弘晖这病来的也急。刚过了五月节，皇上便下旨免除了山东九十四州县卫所去年的水灾额赋，缓征本年丁粮、漕粮，并指派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前往山东督办。四爷前脚刚走，弘晖后脚就感染了伤寒，本来伤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怎奈弘晖的病情反反复复，连太医也诊不出是何缘故，再加上弘晖年纪尚幼，太医也不敢贸然加大剂量，只能按部就班的慢慢来，谁知这“慢慢来”竟是慢了大半个月。澜音坐在儿子的床边，看着儿子瘦削的脸，虽是在睡梦之中，可眉头却紧皱着，想必是十分的难受。澜音就这样看着，只觉得心疼的不行，心中霎时有了另一番计较。
　　“莫舞。”“奴婢在。”“你亲自去一趟年府，把婧颜妹妹请过来。”“难道主子是想让年姑娘来瞧小阿哥的病？”莫舞到底是澜音身边的老人儿，瞬间就领会了澜音的意思。“如今还有别的法子吗？若按太医的法子来，弘晖的病尚不知要拖到几时，与其苦等，不如换一个大夫瞧瞧，也许能有更好的治法。”“可年姑娘的医术……”澜音给弘晖抹去了额头的汗，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澜音嘴上虽说的肯定，可心里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其实更想说“死马当活马医”，只是她不愿用这样的字眼儿形容自个儿的儿子，但是她见识过太多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别的府里尚且不论，只这四贝勒府里，早些年宋氏的大格格，未逾月殇，还有李氏的弘昐，不过才三岁……澜音不敢再想下去，只怕一语成谶，她强迫自己打断这不祥的想法，很坚定的对莫舞说：“去吧！”
　　年婧颜很快就被请了过来，她在路上已经得知了弘晖的病情，同样是急的不得了，到了四贝勒府门口，也顾不上人来搀她下车，只拽了莫舞就往府里跑，府门口的人见了这样的情景，都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不过见她是个天仙似的人物，又有莫舞陪在身边，倒是都没拦着她。
　　进了弘晖的房间，姐妹俩只略略施了礼，澜音便引着她去里间给弘晖瞧病。弘晖依旧睡着，煞白的小脸儿让人看得心疼，婧颜不忍吵醒他，只顺着弘晖的手臂把了脉，又轻手轻脚的解开了弘晖的衣衫，澜音看着弘晖胸前的一片红疹，似是比前些日子还要严重，心又不自觉的提了起来。婧颜看完了疹子，顺手替弘晖理好衣服和被子，向澜音点了点头，两人便走了出去，只留莫舞在里间服侍。
　　到了外间，婧颜又要了太医开的方子来看，不过几眼，脸上已露出明显的讥讽之色。“妹妹，这方子有什么不妥吗？”澜音担心的问。“没有不妥，我只是笑这群庸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妹妹最看不惯他们这种明哲保身的行径了。”听了这话，外间里除了澜音，侍立在旁的兰嬷嬷、碧珠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澜音也是微微的诧异，虽然她说的和自己想的一模一样，可是这么大摇大摆的说出来，恐怕也只有她一个人敢吧！澜音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这个婧颜，还真是个“眼高于顶”的清高之人啊！“哈哈哈哈…小丫头好大的口气！”话音刚落，屋外的人已经斜斜的倚在了门边，嘴角微翘，刚好勾出了一抹邪魅，两臂环肘而抱，看似是一副啷当模样，可一双星目却是牢牢的盯着婧颜，丝毫不见玩味。“十四弟！”澜音率先打破了沉默。“弟弟见过四嫂，给四嫂请安了！”十四阿哥正身向澜音行礼，澜音赶紧扶了起来。“奴婢见过十四爷，十四爷吉祥！”一边的兰嬷嬷和碧珠也赶忙行礼，兰嬷嬷原是德妃身边的老嬷嬷，也曾帮着德妃带大了十四阿哥，正如他的奶娘一样，于是十四阿哥也迅速搀了她起来，忙又说道：“嬷嬷快快免礼！”另一边的婧颜略有些尴尬，也只能讪讪的行礼：“民女见过十四爷。”十四阿哥虚抬了手臂，“起来吧！”婧颜接着又转向澜音，“姐姐，妹妹我去开药方了！”澜音点点头，让碧珠带了她去隔壁的书房。
　　“十四弟是来看弘晖的吗？”“嗯，弘晖的病怎么样了？”“唉！反反复复的总不见好。”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十四阿哥又说道：“刚才那丫头是谁？我在府门外下马之时，就看见她着急忙慌的往里面闯，还当是什么事儿呢！”澜音笑了笑，“我认的干妹妹，深谙医道，所以请她来瞧瞧弘晖。”“可信吗？”“若是不可信，怎能叫她来？再说她既能说出刚才的那句话，想必已是有了治愈的把握，倒叫我更放心了。”澜音忽想起十四初见她时的样子，不觉玩心大起，想要调侃他一番，不想十四阿哥的眼神却渐渐深邃了起来，“能说出那样的话，确实蛮有意思的，只是这丫头看着面熟，四嫂，她的来历不一般吧！”澜音断定十四已经认出了婧颜，“这丫头在你们兄弟里恐怕早已挂了名，难道十四弟不知道吗？”十四阿哥端着茶盏稍微顿了顿，复又饮了一口，才又说道：“四嫂是明白人，这样的人还是不要沾染的好。”澜音愣了愣，“我明白。”俨然已换了一副无奈的口气。
　　十四饮完了一盏茶，就进屋看弘晖去了，而婧颜也写好了方子，刚好走进屋来。婧颜手里足足捏了七八页纸，先把头几张递了过来，“这是我给弘晖开的方子，与太医的差异较大，但一准儿管用，今儿服下去，晚上会发一回热，不过不用太担心，只要控制好体温就行，明早儿退了热，再喂一剂，明儿这时候就能好很多了。”澜音接过方子，确实与太医开的有很大区别，多加了好几味药不说，药量也近乎加了四成。澜音又看了看后面两张，倒是另一个方子，婧颜解释道：“伤寒易传染，大人倒是不用怕，只是府中其他的孩子，最好还是预防一下，这方子性温和，没什么副作用，但是预防效果极好，我就顺手开了一剂。”澜音感激她心思细腻，思虑周全，当下不做丝毫迟疑，即刻让碧珠把方子交给高无庸，派人速去药房抓药。婧颜又把剩下的几张纸递了过来，上面写明了弘晖的饮食禁忌和日常服侍的人应注意的事项，条理分明，详细清楚。澜音心中更是感激，“这可叫我怎么谢你才好啊！难为妹妹凡事都想到了，弘晖交给你，我是一百一千个放心。”转手将单子交予兰嬷嬷，交代她妥善保管，并严格按照上面的话做。“待我把弘晖的病治好了，姐姐再说谢也不迟。只是我写这些，却有别的考量。”“什么意思？”婧颜看屋里尚有兰嬷嬷在，言语间已有迟疑。“弘晖自小就是兰嬷嬷带大的，嬷嬷行事素来尽心，弘晖的事不必瞒她。”澜音看出她的心思，当即解释道。婧颜听后倒也不再遮掩，表情却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妹妹认为，弘晖的病之所以反复无常，绝非偶然，恐怕是有人故意为之！”此话一出，澜音和兰嬷嬷两人俱是骇的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