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露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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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裕亲王的后事，整个四十二年便再没有能称得上震惊的事件了。澜音依旧保持原来规律的生活状态，波澜不兴。只是自上次给婧颜送过信之后，两人的关系就更加亲密了，时常有书信来往，不过仅限于澜音派人送过去，再将回信带回来而已，她依旧未向婧颜透漏自己的身份。起初只是不便说，到了后来竟渐渐变成了不敢说，生怕婧颜与自己生分了，白白失了这样一个知心的妹子。
转眼又来到了康熙四十三年，才刚过了年，澜音照常入宫向德妃请安，只是因着莫舞病了，这次竟破格带了采灵在身边。采灵虽只入府才一年，但是经过澜音的调教，再加上天资聪颖，玲珑剔透，这一年里是越发的出挑了，澜音看了也是相当喜欢。今日虽然是采灵头一回入宫，但举止得体、行动大方，竟然也得了德妃的眼缘儿，直夸这丫头伶俐可人。于是往后进宫请安，澜音都乐意带着采灵一块儿来。
三月廿六日，正是弘晖八岁的生日，这一日不必去宫里念书，小孩子难得清闲。澜音老早就打算给他好好庆祝，于是就答应了他的要求——陪他去郊外骑马。所以一大清早，母子二人就忙活了起来。
澜音换了一身水绿色的骑装，虽是浅色，可在这春寒料峭之中却显出无限生机来，让人看着就觉得精神；为了骑马方便，她又让莫舞拆了两把头，只在后面绾一个简单的髻。莫舞自然通晓她的心意，于是将上半部分先盘好，再打算将下面的头发盖上去，后以十二枚珍珠钗固定，既美观又不露痕迹。只是下面的头发还没等盘上去，弘晖却突然跳进了屋。
弘晖穿了簇新的箭袖，一手持弓，一手执鞭，兴高采烈的就朝澜音扑来。“额娘您看，阿玛特意送给弘晖的新弓，比弘晋的那一把还要硬呢！不过儿子照样拉得动！”说着就使了全力要把弓张开，虽然还差一点才算拉满，但依他这个年纪已属不易，屋子里的人都满口称赞，可弘晖倒并不以为意：“额娘，今日儿子没有拉满，不过额娘放心，弘晖一定勤加练习，做到最好，也像十三叔一样，做个精于骑射，发必命中的巴图鲁！”澜音倒是没料到儿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略有愣怔，倒是门外的掌声让她回了神。“说得好！咱满族的男儿就该有这样的气概！”“阿玛！”是啊！有这样的儿子谁能不骄傲呢？澜音赞许的摸了摸弘晖的头，这才向四爷行下礼去。“听弘晖说你要带着他一起去骑马，准备好了吗？”“妾身梳好头发就可以出发了。”四爷慢慢走了过来，看了看澜音梳了一半的髻，又看了看妆奁盒里的首饰，独挑了一只滴翠儿的玉簪插于澜音的发间：“我第二次见你时，你也是差不多这样的打扮，今日也就这样吧！反正就咱们三个人去，也招不来别人的闲话。”说完冲她一笑，牵起弘晖向门外走去，“我们爷俩儿先去马厩了。”“额娘，您可快点儿…”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四爷也要一起去？澜音摸了摸头上的簪子，抓起案上的马鞭，也赶紧跟了出去。
郊外的空气就是好啊！澜音骑着马儿慢跑，好久都没这般恣意纵横的感觉了，澜音感觉自己就是匹马，一匹脱了缰的马，终于又可以徜徉于天地间了。不远处的四爷正指点弘晖的骑术，弘晖当初缠着他十三叔十四叔学骑马，本就是名师高徒，如今得了四爷的指点，自是又精进了一步。虽然还只能骑马驹儿，但已经是驾轻就熟，游刃有余了。后来，弘晖又缠着他阿玛指点他射箭，于是四爷将他抱到自己的马前，手把手教他。后来竟是直接撇下了澜音，父子两骑，往河边的林子里跑去。
澜音也不去打扰他们，自己骑得累了，就牵着马在河边的一块大石上休息。散开的头发叫风吹的乱了，于是澜音掏出随身带的篦子，开始梳头发，梳理整齐后，就揽到一边，打算编条辫子。一边编着，一边便唱起歌来：
手捧伊勒哈穆克，
送给巴图鲁阿哥。
饿了你就当饭吃，
渴了你就当水喝。
鲜果放着不耐久，
吃在嘴里甜在心窝。
阿哥问我要点啥，
也要伊勒哈穆克。
“伊勒哈穆克”在满语里是“草莓果”的意思，而草莓果正是用来在定亲时表达情意的礼物。虽然澜音已出嫁多年，可此时此刻唱出来，心里依然是无比的甘甜，就是比那熟透了的伊勒哈穆克还要甜上许多。
“没想到真的是你！”耳边突兀的响起一声，澜音慌忙抬头，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了他——年羹尧。“兰姐姐，兰姐姐，真的是你，这可真是太巧了！”“哈哈…”澜音尴尬的笑了一声，原来还有“惊喜”啊！因为来的不仅是年羹尧，还有他妹妹——年婧颜。
看来今天是要露馅儿了，澜音干干的吞了吞口水，不知他兄妹俩儿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会是什么样的反应，特别是婧颜，应该会怪她故意隐瞒吧！那会不会与她绝交呢？身在皇室，天知道要交个知心的姐妹是多么难的事，即使是再亲近的人，也总要带着半张面具，所以澜音才格外珍视与婧颜的这段交情。如今谎言即将被拆穿，依着婧颜外柔内刚的性格，恐怕真的会与她疏远吧！
看着婧颜纵马由远及近，澜音心里却是百转千回，也顾不得身边年羹尧审视的眼神，只能缓步迎上去，与她寒暄起来。“我和二哥来骑马，老远就看着姐姐啦，只是之前从没见过姐姐女装的样子，所以不敢冒认。不过我的眼神可真是准啊！还是一眼就看出姐姐了。二哥，你可真是谨慎过头了。”最后一句，她是冲着年羹尧说的，说完还吐了吐舌头，调皮至极。澜音心里存了心事，脸上自然笑不出来，正愁不知该如何解释，那边林子里却有一骑当先，向他们三人的方向冲了过来：“额娘，额娘，快看我射到的兔子！”澜音的心霎时凉了半截儿。
既然如此，澜音倒也坦然了起来，只是不敢看年家兄妹的表情，向弘晖招了招手：“快过来。”弘晖背着弓，马刚停就直直跳了下来，手里拎着兔子，只在脖子处有一个箭孔，干净利落。“阿玛说，刚好可以给额娘做个兔毛的围子，儿子亲手打的，额娘肯定喜欢。”弘晖直扑到澜音的怀里，澜音半蹲下给他擦汗：“恩，额娘喜欢。快先来见过额其克（叔叔）和安布（姨母）。”澜音揽着弘晖，尴尬的朝两人笑了笑：“这是我的孩子，弘晖。”“弘晖见过额其克，见过安布，给额其克和安布请安！”“原来姐姐已经成了亲！还有了孩子！弘晖，弘？难道姐姐真的是……”婧颜真的是愣住了，澜音满心歉疚，却也不能再隐瞒下去了，刚要承认，却听年羹尧说道：“原来你是四福晋！”澜音看了看他，他却只是微带着笑，侧脸看着前方，澜音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原来四爷也已经骑着马过来了。
四爷下了马，缓缓走过来，年羹尧也不徐不疾的向他行了个礼。婧颜原本与澜音相对而立，此时也转过身去，淡淡地向四爷行了一礼。一时间谁都无话可说，澜音站在婧颜和年羹尧的身后，离四爷最远，却最先感觉到了四爷散发出来的冷气。这是什么诡异的气氛？澜音拍了拍儿子，弘晖很知趣的就跑到他阿玛身边，“阿玛，额娘说她很喜欢呢！”说完还是不忘举起他那只兔子。澜音也趁着这个空走到四爷身边，给彼此做着介绍。澜音这么做，除了为四爷介绍年家兄妹外，不过是顺便向年家兄妹重新介绍自己罢了。
原来的三人游变成了五人游，弘晖仍是在一边玩的起兴；四爷和年羹尧并辔徐行，左右不过是聊些政事；澜音只能拽着婧颜坐在草地上，试图向她解释她的欺瞒并不是有意的。不过婧颜的反应很出乎她的意料：“其实我早就知道姐姐不是一般人了，姐姐的名字我也并未当真，我诧异的不过是姐姐竟然已经结婚生子，还想问姐姐如何驻颜有术呢？”婧颜仍是一副玩笑的样子，丝毫不见生疏冷漠，这让澜音感觉放心了些。“姐姐穿戴不凡，言谈举止也是十足的大家风范，我和哥哥早就知道姐姐必出自世家。可姐姐从来不曾说出所居何处，历来都是让下人把信送到妹妹这儿，再顺道把回信拿走，这就说明姐姐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我就猜测，恐怕连‘尹兰’这个名字也是姐姐杜撰的，可不是果真让我猜中了！”说完又冲着澜音嫣然一笑，“其实这皇城脚下，不愿以真身示人的人太多了，我自然也不会强求。不过要说失望，妹妹我也不是没有的，毕竟咱们姐妹俩是真的交心。可是后来哥哥劝我，说你必是有自己的苦衷和计较，一个女人家，扮男装、掩姓名，不过是为保万全而已。所以我也就释然了。”年羹尧吗？澜音心里有些感激，甚至有些感动，果然是个思虑周全的人呢！“不过还是有件事，让我们质疑过姐姐的身份。”澜音愣了愣，“什么事！”“就是姐姐派人送信来，叫我防备太子一事啊！”婧颜随意摘了几支长草，细心编了起来，似乎没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澜音却不得不想下去：当时正值索额图大案，京城人人自危，虽然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太子，但有心有力又顾得上帮年家的还能有谁？若说是朝中的大臣，左不过是索党和非索党，前者忙于脱罪，后者忙于撇清，谁有那个闲心去管他们？那还有谁？难道当时他们就猜到我是皇族中人？再联想到婧颜听到弘晖的名字后，特别强调了那个“弘”字，而且她问的不是“你是谁”，而是“难道真是”，可见他们真的是猜中了。
不大会儿的功夫，婧颜已经编好了一只兔子，向弘晖招了招手，弘晖就乖巧的驾着马跑了过来。“喏，安布给你编的小兔子，好看吗？”“好看！”“恩，安布奖赏你射箭射的准，又孝顺母亲，弘晖真是个好孩子！”弘晖被夸的有点脸红：“弘晖多谢安布，安布你等我！”说着又急匆匆的跨上马，往坡上跑去。两人倒也不在意：“当时的京城风声鹤唳，即使贵为太子也不得不掩其锋芒，所以对我虽有心，却只能暗中操作，如此一来，知道的人就是少之又少。二哥素来关心我的事，知道我被人盯上了，也早早就开始着手调查是何人所为。早到我与姐姐初相识时，我哥哥就已经在查了，只是我哥哥人微言轻，调查了许久才略有些眉目，直到刚刚能确定是太子时，就收到了姐姐的信。姐姐的信中没有猜测之语，一口就肯定是太子所为，可见姐姐必是能窥得内幕之人，或是在这样的人身边，顺藤摸瓜的想下去，难道姐姐的身份还不好猜吗？”婧颜继续编小动物，这次看上去像只狐狸，“只是我和哥哥都想不到你已经成婚了，所以只能猜测你是哪个大臣的女儿，不过我们也算猜对了一半，是吧！”
这已经是婧颜第三次说到“成婚”了，澜音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提到这件事，或者说特别在意这件事，澜音不愿多想，只能自动忽略过去。拿起她递过来的小狐狸，说道：“妹妹这手艺真不错，什么时候也教教姐姐，我也好拿来逗孩子！”“这有何难！”边说着边又拽了一把草，认认真真的教了起来。哒哒的一阵马蹄声传过来，澜音和婧颜循声而望，就见弘晖已经从那山坡上骑马冲了下来，不知从哪里采了好些野花来，整整齐齐的扎了一大捆，直要把他整个人都埋了起来。当弘晖跳下马来，就把花直直递到了婧颜的手里。“姐姐你瞧，妹妹不过才用了一只草编的兔子，竟能换来这么大的一束花，这可真是赚大了呀！”说着还不忘赞赏的捏了捏弘晖的小脸蛋儿，倒是惹得弘晖脸红了起来，跑着跳着就朝他阿玛跑了过去。
待到五人分别之际，澜音还是止不住把婧颜拉到一边，说了些身不由己的歉疚之语，但婧颜是真的没放在心上，所以也是止不住的劝慰了一番。最后澜音诚邀她到府上做客，婧颜满口答应，澜音这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回府的路上，澜音自是喜上眉梢，可瞥见四爷的态度冷冷淡淡，也只能收敛起来，心下踅摸不知是与年羹尧说了些什么，可到底也不敢问。直到要就寝时，四爷才突兀地对她说了一句：“以后离年羹尧远点！”弄得澜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露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