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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惊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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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四爷回府后,澜音的日子又变回到从前那般规律,年初时在庄子上的悠闲光景,还有那次遇险,都像是一次短暂的调剂,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只是安稳日子没过多久,京城里却响起了一记惊雷——早在两年前就因年老而辞官的索额图,突然因“议论国事,结党妄行”罪,被康熙帝拘禁于宗人府,不久即死于幽所。这位昔日的朝廷重臣、椒房之亲,既有平定三藩之功,也有从征准噶尔之力,也曾为阻止沙俄的进一步侵略,巩固北疆,而立下汗马功劳,如今竟也难逃如此下场。除此之外,康熙皇帝又命逮捕索额图诸子,交其弟弟心裕、法保拘禁,并命:“若别生事端,心裕、法保当族诛!”大臣麻尔图、额库礼、温代、邵甘、佟宝等,也以党附索额图之罪被禁锢,甚至流放、处死。就这样,在朝中风光了几十年的索党几乎被一夜荡平。一时间,京城里众说纷纭,人人自危,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后宫不得议政,澜音自然没有兴趣去仔细研究索额图的罪行,只是眼见着近日来,四爷一直忙忙碌碌,连带着十三阿哥也是常常往府里跑。经常是两人下了朝就一起回府,直奔书房议事,到了掌灯时分才勉强算完。澜音偶尔打趣十三:“若不是十三弟已经成家,且弟妹有孕在身,我就在这书房后面给你准备个院子,吃住都在这儿才叫便宜!”十三阿哥听后,哈哈大笑:“四嫂这话,可是里里外外透着厌烦弟弟的意思,难不成是怪弟弟我整日霸着四哥,叫嫂子着急了?”“好你个十三,竟然敢拿你嫂子开玩笑,仔细你的皮!”澜音装作抬手要打,十三阿哥倒也不逃,反倒是伸过脑袋来,叫澜音打得更方便。面对如此“泼皮”,澜音也只能一笑作罢。
一旁的四爷倒并不在意澜音和十三的玩笑,仍是眉头紧锁:“如今索额图已死,索党一派也几乎被连根拔除。眼下要做的,就是解太子之困。太子与索额图关系甚密,皇阿玛此次雷厉风行,也不乏敲山震虎之意,十三弟,咱们可要好好劝太子爷收敛些。”十三的表情立刻正经起来,但声音仍有那么一丝玩笑的意味,“太子爷自然懂得审时度势,又何须咱们巴巴的去提醒?四哥且放下心来,依照着皇阿玛对太子的宠爱,太子一定没事!”“审时度势?我看不尽然吧!太子若懂,又哪来什么‘年氏女子’一说?”
澜音本来忙着将食盒里的晚饭一一摆到桌上,未防备他俩讨论政事,只能加快了速度,好早点退下。刚要收拾好退出来时,却冷不防听见四爷说到“年氏女子”,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婧颜。回想起那日遇险后,她曾问过是何人所为,当时婧颜只是摇了摇头,一脸的恐慌和不安,唯独相信她哥哥能护她周全。彼时,澜音以为她不知道是谁干的,所以才未再问下去;可此时,听四爷与十三阿哥讨论到太子,却止不住一个激灵,大胆的将一切都串在了一起:难道,欲劫持婧颜的人,是太子?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婧颜的处境可就太危险了。
她这样想着,脚步自然就慢了下来,潜意识里还想再听他们多说一些。“原来四哥也知道了!呵呵,说到那个姑娘,弟弟我倒多少知道一些,恐怕太子爷没那么容易放手。”十三阿哥从椅子上站起来,理了理袍摆,“四哥,咱们也饿了,不如边吃边谈吧!”“也好!”四爷也站了起来,缓缓走到饭桌旁,落座后朝澜音的方向说道:“别杵在那儿了!要听就过来坐着听,站着不累吗?”原来他知道自己再偷听啊!澜音被抓了现行,有些不好意思。“高无庸。”高无庸应声推门而入:“奴才在!”四爷指了指澜音:“给福晋添双碗筷来。”“嗻!”
既然是四爷准了听的,澜音倒也大方起来,向十三阿哥问道:“这‘年氏女子’是何许人也?十三弟都知道些什么呢?”十三停了箸,神情极认真的说道:“这妮子可有些来路!她属汉军旗,阿玛是湖广总督年遐龄,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大哥年希尧,博学多才,为工部侍郎;二哥年羹尧,文武兼备,三十九年的进士,现下不过才二十出头,如今是个从七品的检讨。”十三阿哥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撇开她家世不谈,单说这姑娘也算是人间一绝了。莫说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她全不在话下,单只这副相貌,凡是见过的人便无不赞叹‘此女只应天上有’,至于坊间传的那就更神了,说她是西施下凡、貂蝉转世。我虽未见过,却也不禁心生向往啊!”说完还做了个无限回味的表情。澜音顾不上研究他的表情,于是又问道:“那她怎么和太子扯上关系了呢?”十三又变回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谁知道太子怎么惦记上她了,估计不是‘百闻’,就是‘一见’。只知道太子这次好像是下了血本儿,那架势恐怕是志在必得!”十三阿哥在一旁自斟自饮,澜音却没了吃饭的兴致:我该怎么帮她呢?
“她就是你年初时在潭拓山救的人?”一直没说话的四爷突然出了声,用的虽是疑问句,可口气确非常肯定,澜音有些诧异:“四爷是怎么知道的?”“莫舞说过,你救的人姓年,刚才看你的表情。”四爷放下手里的筷子,“猜的。”“不错,妾身当日救的人就是她,那四爷可有法子救她?”澜音不再多做解释,直接切入正题。“救?”四爷淡淡的看着她,“怎么救?你以为太子看上的人还能跑的了?我奉劝你不要插手此事,免得引火烧身。”四爷重新拾起筷子,不再理会澜音的反应。“刚才十三弟说她是旗人,那必定是秀女咯。难道太子有这个胆子,敢置祖宗国法于不顾?”澜音并没轻易放弃。这次换十三阿哥接道:“四嫂,离下次选秀尚有两年,两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十三阿哥的话虽然委婉,却让澜音有了更丰富的想象空间,脸上的表情不禁更严肃了些。“其实我说太子爷也太着急,等选秀时再要了去,岂不名正言顺?也不必再担这样的风险了。”十三看澜音脸色难看,急急转了话题。“若是那女子真有那么拔尖儿,选秀之时就不会有太子什么事了!”四爷适时的提醒了一句。“那倒未必,她素有顽疾,恐怕首轮甄选就会被撂了牌子。”救人的法子没想着,反倒添了不少堵,澜音话语里多少带了些懊恼之气。
晚间休息时,澜音正侍候四爷更衣,刚绕到他后面帮四爷整理发辫,四爷却冷不丁的说道:“虽救不了,但避祸的方法也不是没有。”“什么方法?”澜音顿时来了精神,“让她离开京城吗?”“走是最不明智的做法。在天子脚下,太子多少有些顾忌,若是到了别处,天高皇帝远,谁能救得了她?”自晚饭后,澜音就一直在想办法,只觉得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才是最好的,没想到却被四爷一语推翻,虽然沮丧,却也明白四爷说得对。“她既然身体有恙,不如以此大做文章。”四爷点到即止,而澜音却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恨不能立时跑去告诉婧颜。“哎!你就是这幅脾性,还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已经有了对策,你倒先剃头挑子热起来。不过我有言在先,你若救她,也须得当心自个儿,眼下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要引火烧身,明白吗?”四爷先前还是一脸的无奈之色,而后却是怜爱占了上风,手指不自觉的攀上了澜音的脸,将她耳边的碎发细细抿到了耳后。“恩。”澜音只能乖巧的点头。
翌日,澜音给婧颜写了一封信,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太子的事,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关心,并询问她有什么对策,直到信的最后才把四爷提点的方法写了出来,末尾署了一个“兰”字,信封上却未作任何标记。澜音仔细封好了信,又找出了当日年羹尧赠予她的药瓶作为送信的信物,这才找来了高无庸,嘱咐他找个仔细人将这两样东西送到年府,亲自交给年羹尧。后来又追着嘱咐了一句,万万不能泄露了自己的身份,这才放心让高无庸退下去。只是高无庸刚走,澜音倒想起了那件斗篷,再一想,以后必定还有见面的机会,于是也就不再惦记了。小半日的功夫,澜音已拿到了婧颜的回信。信中满溢感谢之辞,除此之外,活泼的婧颜还不忘调侃澜音一番,说她的方法和她二哥想的一样,简直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澜音看过后,却觉得“英雄所见略同”这句更合适,毕竟那是四爷想的主意。
朝堂之上,风诡云谲,变幻莫测,当一场不啻于地震的索相风波刚刚暂告尘埃落定时,皇上却已决定启程巡行塞外了。所以,大清国的中心很快就跟着皇帝出了京。
进入六月,北京城渐渐燥热起来,人也开始变得慵懒,估计是老天爷看不过去了,于是又扔下了一记惊雷——裕亲王薨逝了。皇帝速命诸皇子回京,又命皇长子胤褆、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祐、皇八子胤禩俱穿孝。至銮驾临丧时,皇帝在灵柩前悲恸不已,即使回了宫,也是居于偏殿不理政事。皇帝自幼与这位兄长一起长大,自皇帝登基后,裕亲王谨记幼时“愿为贤王”的志向,全力辅佐皇帝,亦曾两次随上征剿葛尔丹,立下赫赫战功。这么多年积累下的兄弟之情、君臣之谊,岂是他人可比!如今斯人已逝,又怎能叫生者不黯然神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