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笛》秋月无恒

11、太子

　　嵪京的夕阳向来波澜壮阔，落日沉着在宫墙之上，映照着古城似火。这里是大周的都城，往来墨客文人，看着这斑驳了几百年历史的古城墙，都难免赞叹一声风华荟萃，钟灵毓秀。

　　正是这样的古城，如今却带了硝烟的气息，街道上到处是枕戈戴甲的士兵，路上跑过些许的马，传递着前线的消息。得得的马蹄声，响在这些士兵们的耳边，更增添几分风雨欲来的紧迫气势来。

　　在暗沉的重重宫宇之中，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正襟危坐于华台之上，他的手里捧着一杯香茶，时不时发出些茶盖划过杯面的刺耳声响，满面毫不在意的样子。他面前正滔滔不绝的文士不由地黑下了脸：“微臣刚刚所说，以北原二十五座城池，换回陛下，殿下以为如何？”

　　少年似乎微微一惊，仿若刚刚从某种思绪中挣脱出来，看着面前这个恭顺的臣子，淡淡颔首道：“丞相所做之事，孤自然放心，就让他们这么去办吧。”

　　丞相文殊打量着这个尊贵的少年，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样子，真不知是喜是忧。他是面前这个少年太子姬晟的亲舅，当今皇后的亲弟弟，作为外戚与丞相，在国家危难之际，自然要一力扶持自己的外甥，这个少年摆明一副信任自己的态度，竟然将国家大事都扔由自己，自己似乎完全不在意。

　　文殊想到外界对这个太子的评价，都是温文有余而决断不足，过于懦弱，难当大事，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文殊在心里暗暗叹着气，表面却仍然恭谨有余，其实他来这里询问太子也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真正的决断，还是要出自醴泉宫那位。他的姐姐向来要强。聪慧至极，却不知如何生出这么个平庸的孩子来：“那微臣就告退了。”

　　姬晟温文的双眼里透出些孺慕之情来，却也没再说话，只是挥手让文殊退下了。

　　暗沉的宫殿又恢复了平静，良久的沉默之后，一个黑影闪进宫殿，默然无声。姬晟正在看着一本书，随手提笔在那书上写着什么。他似乎听到了声响，抬眼看去，那黑影也似乎并没有掩饰身形，径直向他走来。

　　姬晟抬了抬眼，便又低下头看着书。那黑影似乎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小子，我好歹也是你师伯吧，怎么对我这么爱理不理？”

　　姬晟闲然地看着书：“孤不理，你都有那么多话可说，要是再理你，你不就上了天了，孤还哪里有清净？”

　　来人顿时气得脸红：“小子，你竟敢说我穆熙是话痨！不要以为你是那人的徒弟我就不敢收拾你！”

　　姬晟笑了笑，也不再答话。

　　穆熙见姬晟不理他，无趣地撇撇嘴。他往四处望了望，看着清冷的宫殿，不由地瑟缩一下：“你怎么跟那家伙一样，这么喜欢冷清？不愧是师徒啊……”话没说完，便被姬晟冷冷的眼刀给煞到，顿时住了嘴：“算啦算啦，知道你不爱听这个，我刚刚来你这的时候，经过醴泉宫的时候，听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你要想知道，得拿美酒来换！”

　　穆熙抿着嘴，似乎回味无穷的样子：“听说卫国进献了兰度酒，反正你也不懂酒，给你喝了也是浪费，还不如拿来换我这里的情报呢！”

　　姬晟一脸啼笑皆非的样子：“那你说说，你听到了些什么，要是真的有意思，兰度酒全给了你也无妨。”

　　穆熙呵呵一笑，神神秘秘地凑上来，低声道：“你那位母后，想着毒死你那位在阑国的父皇呢。”

　　姬晟似乎惊讶地一顿，半晌却云淡风轻地道：“母后向来是最有主意的人，所做的决定自然不会错。”

　　穆熙似乎惊讶地看着他：“你就这么不管事下去吧，将来有的你烦心的时候！”

　　“我自有主意。”姬晟不为所动。

　　穆熙难得正经：“我知道你一向听那人的话，只是现下国家危急，你也不用总是韬光养晦，小心适得其反。阑尧那人铁血无情，他得天下，可不是百姓之福！”

　　姬晟似乎微微动怒：“别再提他！”他握住书的手似乎都在颤抖，像是在压抑着心中难耐的怒气似的。

　　穆熙看着姬晟似乎动怒的样子，不敢在多话，讪讪地找酒去了。这个师侄表面上看温文地紧，他却知道这是一只蛰伏着的龙，择人而噬，毫不留情，手腕铁血地紧，自己这么翻他的逆鳞，却也同样与找死无异了。

　　穆熙离开之后，姬晟在房间内烦乱地踱着步，看到放在案上一只青玉镇纸，上面温滑不已，想来是经常抚摸把玩之故。他摸着这个喜爱之物，脑海间便闪回了，当初那个人握着他，将这个东西赠予他，笑得十分温柔：“晟儿，要保平安，你该像这青玉一般外温内刚。”他那时表面恭敬地接过，私底下却拼命掩饰着红透的双耳。他简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偷偷地用余光打量着那人。

　　往日种种，如同昨日，现下想来，却是那般地讽刺。

　　姬晟感到一股怒气从心头传来，他将那青玉镇纸拿起，狠狠地往地上砸去。青玉砸在地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外面的侍卫似乎被惊动，在门外问道：“殿下，出了什么事么？”

　　姬晟渐渐平稳了呼吸：“没什么事，你退下吧。”

　　那人在门外恭敬地称是，便离去了。

　　姬晟看着地上的青玉镇纸，那东西十分牢固的样子，并没有破损。他失魂落魄的将它捡了起来，毫不在意地用衣衫将它擦净。

　　他眼里闪过了愤怒与挣扎，却最终，将那青玉镇纸放回了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