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重归赤子（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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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的意识里，思绪一片雾气弥漫，什么都不想。感觉轻飘飘的，如同漂浮在云端，漫无目的。可是，突然有强大的压迫感顶着千斤重般沉沉落下，无法呼吸，无力挣扎…
救救我！救…救我！谁来救…我！
手奋力向上伸去，想要抓住些什么，可是却仿佛被什么禁锢了似的，挣扎着却怎么也无法动弹。蓦的一下，手臂似突然挣脱了无形的束缚，奋力一抓…落了空。
眼睛几乎在同时一下子睁开。躺在柔软的床上，看到昏沉的光线中，镂空雕刻的床沿，轻微摇曳的纱帐，伸出抓空的手臂。还有，床沿处盯着我瞧的人。一瞬间竟觉得这些物品都飘渺起来，看不真切。
恍惚间，伸出的手被一只带有令人安心的温热温度的手掌包住，才突然发现，原来被一只诺大的手掌紧握，也是可以安下心来。还是说，重点在人？
抓了我的手，弘央似是微微吁了口气，“世儿！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等一下，太医很快就来了。”沉静得让人害怕的气氛被一个淳厚的声音打破，透着浓浓的关心和焦急。他说着，把我的手臂掖进暖和的丝绸棉被中，却仍紧紧包握住我的手。扭头便向外面喊，“太医在哪里？快过来！”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有陌生的声音问安。我恍若未闻的牢牢的盯着被牢牢握紧的手掌。他声音里竟透着股急燥么？不自觉的暗自欣喜，听到他不耐的让那人平身的声音，随即松了我的手。站起身立在一旁。让出床沿的地方让太医为我诊治。
手，被温暖的手掌放开来，一瞬间竟觉得些不安。直想去抓住那温暖安心的手掌，却被生生的压了下来。
太医低着头卑躬的挪到床前，一番诊问后突然跪倒在地，“恭喜二王子！吉人自有天相。二王子身体已无大碍，再静养一段时日即可。”
大王子的声音冷冷的响起，不带一丝温度，似是寒冰一般穿透了耳膜。“太医上次就说皇弟的身子已无大碍，转眼间就昏睡过去，三天都不曾醒。这可怎么说。”太医听了这话仿佛已经吓得呆了，跪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嗫嚅着回道，“二王子许是因为…刚醒过来，身子实在是虚弱。一下子睡得久了些。”张口说话，声音里竟是止不住的颤抖。
唉，我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这样下去，太医非要被吓出毛病来。好心张口，“皇兄莫要怪太医了。我只是睡得久了些。让皇兄为我担心，真是过意不去。”听到我的话，他眼睛里的寒冰似是稍稍溶解，却仍冷冷的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卑职这就去煎药。”已经微微驼背的太医不敢抬头，站起来躬着身退下，轻微的带上了门。我这才发觉，屋子里只有我们二人，侍女内监都已被挥退。印象里，似乎我们经常会把所有的侍女内监挥退出去呢。
“哥哥又何必为难太医呢？我不是已经没事了么？”我开口说话，竟没有丝毫陌生的感觉。其实醒来之后，感觉已有不同。所有有关这里的事都清晰无比，心里自是欣喜。
“那帮废物真是没用，给你开的药吃了十几年都不见你身体有大的起色。还是一样虚弱。”话语间似是带着些微薄的怒气，我微微笑了，他真的一直很关心‘我’。
张了张口正要说话，肚子适时的响起打断这静默的气氛，宛如雷鸣。我的脸一路烧到耳根。把头埋进被子里。
一只手温柔的拽开被子，带笑的脸上尽是宠溺，目光温柔，“饿了吧。你昏睡三天来都没有吃过东西。我这就去给你端些粥来。你刚好一些，要吃得清淡点。”悦耳的声音里带了浓厚的关心，微微一笑，帮我掖好了被子，他转身走了出去。偌大个屋子就剩了我一人，刹时就觉得孤单起来。
“晓芙。”我轻唤一声。就听见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那日醒来见到的梳着两个发簪的女孩子一下子就扑到了床前。“二王子叫奴婢么？”眼里漾满了笑意。我看着她，如此顺口的唤了她的名字来，竟一时呆楞无语。
晓芙是从小就服侍在弘世身旁的贴身丫鬟，许久以来，与二王子关系甚好。也就没了那些跪拜的礼节。意识里，很清晰的有着关于这个丫鬟的记忆。
回了神来，道，“我有些口渴，帮我倒杯水来吧。”她转身就去倒水。我看着她背影，觉得这女孩甚是灵动。最起码，是个没有心机的孩子，单纯得惹人嫉妒。
晓芙倒了杯水来到床前，把茶碗置在床头小几上，探过手扶我半坐起来，并帮我垫高了枕头方便我仰靠。我挪动着找了一个最舒适的姿势便伸手去接过青瓷的茶碗。
“二王子慢慢喝，莫被烫到。现在二王子还在服药，所以奴婢没有泡茶，怕药性被茶洗得淡了。”她语气欢跃的说着。倒真是个细心的人儿，我在心里暗思。说了这话，她便立在一旁，不再言语，只时不时抬眼望望我。待我喝过水，再适时把瓷碗接去放在床头的小几上。真是个贴心的丫头，我倒很高兴有这么一个机灵的人儿在身边伺候着。暗自想着，开口对晓芙说着话，“几天而已，就变得如此安静。莫不是突然开窍了吧？”我打趣到。对这个丫头的亲切感觉，是自刚才醒来见到她就生出的，想来她也是原来的弘世所信任亲近的人之一。
“二王子莫要笑话奴婢了。”她脸上浮起淡淡红晕，有些气急似的跺了跺脚。显出了少女特有的羞涩，倒是万分动人。
我看着她吃吃的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这里又没有外人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坐下来吧。”我放柔了声音缓缓说。她倒也没有一般丫头的扭捏，就着放在床边的椅墩坐了下来。我不免挑了挑眉毛。印象里她虽然是落落大方并无扭捏，但也未曾如此。细想了想，倒是弘世从未如此对她说过。也许在弘世的意识里，始终都有着些等级分明的观念吧。而对于我这个从现代‘飞’回来的人来说，那些陈旧的规矩自然是不放在眼内。
待到一坐定，我向她询问这几日我未醒来时的事。晓芙听了我的话就打开了话匣，不停的说着我这几日昏睡时候的状况。言语间也不见拘谨，像似老友间的谈话。心想：该是因为跟二王子待得久了，本就很温和的二王子也未曾对这些下人苛刻。不知不觉间，也纵容了这些本该卑躬侍主的下人吧。不过这到极合我意，毕竟我也看不得那些与你相同的人总把自己看得低贱。相处起来，倒也省却许多麻烦。
从她的言语间，才知道这几日昏睡时都是弘央在照顾我，他一手揽下了所有的活计。喂我进食和清洗。她说着说着，扑哧笑了出来，“二王子莫要怪奴婢多嘴，奴婢可是觉得大王子对二王子宝贝得紧呢！”她的笑意中多了些挪揄的表情，意思再明白不过。我微微叹了口气，竟连她都是这样看的么？
伸手去敲她的脑袋。“你这小丫头想尽是乱想！哥哥不该宝贝弟弟的么？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是不是我太纵容你了！”我故作姿态的教训着。
“奴婢才没有！”她有些委屈的的抗议着，用手轻微的揉着额头处被我敲打的地方。“明眼人都能看到嘛！大王子为了照顾你几天都未曾离开这里一步，眼睛都熬出血丝来了。”听她低声的嘟囔着，心头突的一凛，他竟为了我几日都未好好休息过么？似是觉得我还是不信，她继续说，“这次醒来之前的几日王子你突然就昏厥过去，也是吓坏了大王子呢。他连忙就放下手头的政事就赶来了。皇帝陛下还严厉的训斥了他呢。噢！对了，那几日他可是放下了手中所有的政务在这里一步不停的陪你呢。任谁劝也不听。”我听着她的话，心里微微起了波澜，满足感似是涨潮一般涨满了整个心房。很快，一丝疑虑就浮上心头，不动声色的问她，“哪有，上次我醒来的那日，皇兄也是后来才进来的。我睁眼就看到晓芙你呆在床边啊！一声叫还差点吓得我又晕过去。”末了，还瞥了她一眼。
也不知为什么，她脸上飞快浮起两团红云。似是呆了一呆，急忙辩解倒，“那是大王子吩咐奴婢在床前注意着的。那时大王子就在外厅训斥那几位太医无用呢。不然，听到奴婢的叫喊哪能来得飞快。”不知怎的，听得她如此熟捻关注大王子的事，心里突突升气一阵淤塞之气，压得胸口沉闷不堪的泛起丝丝酸气。我眼神逐渐锐利起来，她的声音也慢慢低落下去。末了，她似是觉得气氛有些僵冷，慌忙站起来，欠了欠身道，“奴婢多嘴。”
我微微拉动唇角，挤了一丝笑容，故作轻松的问她，“大王子给了你什么好处啊？呵呵，你这么为他说话。”她闻言蓦的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瞪着我看。似是不信我会这么问。被她那似是含了哀怨的惊讶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我挪了一挪，强自镇静的开口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呵呵，我开个玩笑而已。不要放在心上。”心中也为这不妥的言语暗自后悔，却无奈怎的都控制不住的讲了出来。愣了一愣，晓芙重又漾开了无忧的笑脸，生性就是不记仇的人儿，眨眼就又开始又没大没小，似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微微挪揄着斜睨我一眼，打趣道，“嘻嘻，奴婢明白。二王子只是‘开玩笑’而已嘛！”听得她话中挪揄，我倒是一愣，随即也扬起唇角，露了个真心的笑容出来，微微嗔到，“你这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听得我话，那丫头径自抬了衣袖掩住唇笑着，眉目间一片笑意抖落，这屋子里沉闷的气氛仿佛也被感染般轻松起来。黄昏斜阳余光射落进来，满室余辉，主仆二人都乐得开心，一片平和之气。
谁都未曾注意到，门间微响，一个淳厚的声音笑音朗朗的传了来，“在说些什么这么高兴？”
一扭头，背光的身形瞬间似乎无比高大起来，仿佛可以遮挡门外一切腥风血雨的固若磐石。心不自觉的一定，刹那间几乎忘记了呼吸，很快的回了神来，向那身影毫无保留的展开一个大大的笑靥，大声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做声。我刚刚病醒，还要被你吓。”似是薄怒的话语间没有一丝怒气，撒娇的意味倒是含的满满。
身影大步的走到眼前，鼻子立时闻到一股浓郁的粥香。难不成是饿得久了连嗅觉都敏感起来。我暗自嘲笑了一下，抬头看向他手中端着的缓缓冒着热气的瓷碗。
他将手中的碗放置在几上，使了个眼色，晓芙便收了原本置在几上的茶碗便乖巧的退步带门退了出去。
夕阳的余辉被厚重的门板阻隔，室内的光线刹时暗了下来。刚要张口抗议，就见火舌一伸，屋内的烛光悠悠的亮了起来。弘世拿了火折把屋内的烛火尽数点燃，室内一下字明亮如昼，自是再见不到那夕阳残留的微薄余亮。温暖的烛火照映在床帷上，光芒随着偷溜进来的微风轻晃，一阵飘忽不定，竟似及梦境一般。屋内其他家具也被烛光映得一团柔和橙黄，仿佛都在散发温暖光芒。
弘世再坐回床沿时，已将火盆里的火拨得旺盛，热气缓缓趋散了仍固执停留在屋内的最后一点寒气，像被人拥在怀里一般温暖。
我靠坐在床头，看他端起了被置放几上一阵的粥，静静的等着他喂我吃。只见他舀了一匙粥吹了吹，作势就往自己嘴里送去。我‘啊’的无声张大了口，呆呆紧盯着快被送入他嘴中的满匙香气四溢的粥，口水泛滥的都要溢出口。赶忙闭紧了嘴巴，咽了一大口口水。还是死盯着粥不松眼，肚子里抗议震天响。只见他用唇抿了抿匙的边沿，便重又向我口中递来。
“已经不烫了，可以咽下口。”听到他的话，才恍然明白他是怕粥的温度烫到我，便试好了温度再喂我进食。就这样，一匙一匙，都是这样他先尝过温度，再送入我口中。我暗自想着，这就是间接接吻吧，在心里偷偷窃喜着。
我张大口吞进他喂进的粥，香气立刻在口中溢散开来，我咕噜一下子整口吞咽下，安抚着被饿得发慌的胃。“慢些喝，小心被噎到。”见我吃的慌张，他柔声叮嘱着。我晃若未闻。继续再张大口等着他喂我下一匙。看着我毫无修养可言吃相，他唇角微微向上勾起，宠溺的看着我大口吞咽。不时停下喂皱的动作轻抚我脊背，生怕我被呛噎到。
吃着他送入口中的粥，眼睛不眨的盯着他专注的面庞。近看来，才发现他果然休息不好。漆黑的眼眸微微带着些红色的血丝，却比那日初见来的更甚。心没来由的一窒，继续上下不停打量他。本该顺滑的发丝也有些微的凌乱，却仍是倾泻在肩，如同天幕垂下的黑瀑一般，似要将人深深的吸入进去。下巴处也微微泛起了青，似乎更加削瘦了。衣服也还是初见时的一件，虽还洁净，却已变皱不少。心里一紧，眼眶酸得几乎就要掉下泪来。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重归赤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