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手足之情（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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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流逝，视线逐渐的变得清晰起来。
眼前的少年有着阴柔得仿佛女孩子一般俊秀的面庞，细长的单凤眼，漆黑的不见底。薄唇不染而朱，漆黑的长发披散开来，细碎的发丝在脸颊两侧微微洒落些，越显得柔媚起来。而身后长及腰臀的黑发，宛若一道自天幕倾泻而下的瀑布。皮肤白皙，纤细的身材和瘦弱的体型，都让人忍不住想去保护他。合体的白衫罩在他身上，竟多了一份仙风若骨的味道，不似凡间之人。可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深深的绝望无助的肃冷之气，更是让人无法忽视，想要去怜惜却不敢靠近。
“那个，你…你好。”我小声的说着。“我是宸朔。”
扑哧，眼前的少年轻声的笑了起来。唇角微微上扬，眼睛轻轻的眯起来，那份自眉眼间散发出的肃冷之气瞬间消失了大半，反倒给人一种沐浴阳光的柔暖感觉，令人不由自主想要亲近。
我伸手抓了抓头，不知道他笑什么。
“你好，宸朔。我是弘世。离国二王子。”他轻声的说着，声线如同莺鸟鸣唱一般悦耳清亮，却又透着一种少年老成的沉稳。他话中不卑不亢的态度一下子让我起了好感。“是你借术法迫我与你魂灵相见吗？”
呃…我呆了呆，随即点了点头。记起我和他见面的目的，“那个…”我的大脑飞快的运转，思索着合适的话语。
“让我来猜一下你的目的。”他出声打断了我飞速旋转的思考，依然面带微笑的说着。“我知道你，我们本是一体的灵魂，被人迫而分离。对吗？”
未曾预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我有些傻的呆楞在那里，只知道呆呆的听着他的话，被他牵着走。“你去到另外的时空，又辗转回来。和我相见，是要与我灵魂融合吧。”
“呃…”我总算跟上了他的思维速度。“其实我是希望我们的灵魂可以重新的结合在一起的。”我轻咳一声，“我知道是我冒失，不过人总要为自己想，我还是希望你可以融到我的灵体里来。”我有些忐忑的表达了我的意思，惴惴的等着他的回答。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就像你所说，人总要为自己着想，你为什么不想想我是不是愿意呢？而我想的是不是希望你融到我的灵体里来呢？”他微笑着反击，我不做声。其实不是没有想过的，只是心底还带着那么一点点的痴心妄想吧。或许，是潜意识里存在的某些贪恋让我这样固执而冒失的问出口。“不过呢。”他顿了一顿，微微低下头，额前漆黑的发丝遮挡了眼睛，只看到朱唇一翕一合的出声，“这件事情，我答应你。”
仿佛被他的话击中一般，我呆呆的楞在那里，一时还无法接受他如此干脆的回答。毕竟，答应就代表着消失啊。
“那个…”我嗫嚅吞着字，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要知道，我一向都不是好运的人。
“你很不解是么？“这倒是真的，我无意识的点了点头。听见他继续说，“其实，要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可以随着自己的性子来的。”说着，他仰起了头，颈部优美的曲线暴露在空气中，肩膀微微的抽动，眼角无声的渗漏出的微微闪耀的水泽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眼泪？
我惊疑着看着他眼角的泪珠。那些透剔的水泽沿着白皙的肌肤缓缓滑落，在下颚处结成滴，一滴一滴流落下来，飞散在此时静谧的空气中，被折射出七彩的光华。莫名的越发显出孤寂的味道。
“你…哭了？”犹疑着开口，心里微微泛起些不忍。如果是我放弃自己意识的存留机会，是不是也会难过的掉眼泪呢？
白衣少年抬了细白的手臂，用手背遮了眼用力的抹着，待到手臂放下时，眼角泪滴已然不见，只有微红的眼眶还记着刚刚的失态。
“抱歉，失态了。”声音又重新沉稳下来。却似无力遮掩般透着一股疲累。“其实，你不必有什么不解的。我会做这样的选择，自然是有我的理由。而你，也必须接受我所开出的条件。”
果然是有条件的。那些条件，或许是很刁钻的吧。我无声的叹息，“请说。”
“你要知道，我所开出的条件并非无理取闹。”我抬了眼帘看进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仿佛穿透了我的身体，看向那片混沌的虚无。他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意识里一般。“宫廷里的斗争都是被深深的埋在暗地里汹涌着的。那些若是平常人家中便会待你如宝的亲人，在这里，都成了舔血的修罗一般，看不到一点感情的存在。有的只是猜疑和嫉恨。那是种让人从心里都寒冷到要被冻结的感觉，整个世界都只有你一个人的孤寂。”
又是一个宫廷斗争中的牺牲品么？心里轻叹。那些有关与深宫中的勾心斗角在文书上自是很常看到，可是真没想到有一天会亲身接触这些仿佛远在天边的事物。
“所以，我是何其幸运！”他顿了顿，继续沉浸在意识里，眼里微微浸入了一丝温暖的神色，面容越发显得艳丽。“父王共有两个子嗣。两个王子，在许多的王朝中，都是少见。而这样的情况，便越发显得我们兄弟之间应是箭拔穹张的紧张。可是，我们之间并非别人所料一般。他很疼我，很为我着想。甚至连父王都不及他对我用心。”
傻瓜！我在心里骂，他在收买你也不一定，就这么相信他！
“或许，你会想他并非真心待我，而是为了王位吧！我对他依赖，他也可轻易从我手中夺得王位。”他唇角微微上扬，噙了一丝笑意，眸中的暖意也渐渐弥漫开来，那是一种真心的幸福！“但我可以感觉到，他并非是此意。或许他的举动最终会令他得到那样的结果，但是，他的初衷并不是王位。真心，是做不得假的！自小，所有的兄弟姐妹中，就属我和他最亲近，或许都是男孩子的缘故，对那些姐姐妹妹的，也有着层不可跨越的隔膜。我跟在他后面跑了整个少时的光阴。待到我们都大一些，耳边传来的话语却都渐渐变了味道。原先他们总是说兄弟自当万般亲近，可后来我听到的，却都成了要督促我讨父王喜欢，取得皇位的声音。我自是不甘的，跑去找他，还没有等我说出口，他就把我抱在怀里，在耳边轻轻的告诉我，我们的关系永远都不会改变。我永远是他最亲爱的弟弟，我们永远都是一个阵营的人！无论别人怎样挑拨，我们就这样保持了要好的关系。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抱着我轻轻的哄我的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拼尽一生，也要守住他的信任。”
“你喜欢他？”我打断了他的话。
“嘻嘻，被你看出来了。”此时的他没了些种与他不适的老成或娇媚，微微一笑，显出了少年特有的清新气质。敛了笑，他表情又变了那种迷离的幸福，沉浸在意识里。
“该是从那时起，我就喜欢他了吧。可是这种情感，直到父王对我们说起纳妃的事时，我才意识到。我不愿去娶，也不愿他娶，只想就我们两个人一直一直相守在一起。可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终究是会娶妃纳妾的，我们不可能一直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他不喜欢你吗？”他表情中渐渐流露出的悲哀和绝望让我不忍，也让我不解。
“我不知道。他该只是把我当弟弟看而已吧。我在暗处偷偷看他，拼命跟上他的脚步，却从不敢在他面前造次。是因为我也知道，这种感情是违背伦理的，不可能被人所承认的。我怕他知道了，连他都会唾弃我。毕竟，我们是兄弟啊。”他不再说话，可是面容上弥漫开来的忧伤笼罩了他整个身形。是因为这份感情的无望吗？才让你做出如此的选择。
“你去对他说啊！兄弟又怎么样！你不努力就放弃了么！那你要凭什么守住他啊！”他的话里我听到了深深的伤怀，想起了乔林和我，胸中的感情一瞬间膨胀开了，我大声的吼出来。
“你不会了解那种无望的绝望的。像是整个世界只有你一个人在挣扎，大声呼喊求救，却无人来应。到处都是冷漠和视而不见。那种孤寂和绝望…我已经撑不下去了。”他话里的无力与死寂让我瞬间失了言语。想着我也曾绝望，也曾无助的过往。喉咙梗塞，只看着眼前少年再次深陷在绝望哀伤里，眼神毫无生气，唇角笑容也是勉强。似是无法逃脱。
那样的感情真的让你看不到明天，绝望得看不到前方吗？如此这样，也能理解你的选择了。放弃，或许最轻松。
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人说话。时间就在静默中流失。不知过了多久，他仿佛是整理好了情绪，再抬眼，又是面无波澜。
“所以，作为交换。”他沉稳的声音传进耳朵，我立时竖直了耳朵。“请用你的力量帮助他，无论何时，都不要与他为敌。”他使力勾了勾唇角，仿佛想挤出一丝笑容，最终放弃。“我知道，你其实要强过我许多。你的气息里有帝王的气势。至少，到你们真的无可挽回的对立时，也请放过他。”这样看我的么？我这么一个人，又哪里来所谓帝王的气势呢？
自嘲的笑了一下，“你真是多虑了，我这种人，怕只有带给别人无穷尽的麻烦罢。不过你放心，你说的这些，我会做到。”诺言一般，许下了。
“还有。”他顿了一顿，而后一字一字清晰而出，“帮我守住他的信任。”
我登时楞了一下，随即回了神，敛了神色，用清晰的声音认真的回答“我会的。”就是拼了全力，也不能让你心思白费。对眼前少年的关怀，同情，不忍…多种感情都杂尘而上，一时间竟是连自己也无法说清的感觉。
听到我的回答，他似乎是吁了一口气。随即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带着些少年的青涩，带着些懵懂的媚态，唇角上扬，故作轻松的说着话。“记着你答应我的啊，宸朔。”说着，他伸展双臂身形轻盈的向我飞扑过来，脚下似乎生了根一般，我竟是未能挪动一步。少年的脸在眼前不断放大，唇上触碰到带着些薄凉的温度柔软的嘴唇，唇角有湿凉的水气带着些微咸苦的味道。“帮我爱他。”一声近乎低喃的叹息声带那些庞大的感情随着他的气息进入我的唇齿间。随即，他的双臂合了我的身子，以一个拥抱的姿势在接触到我的一刻化为一片透明。
我呆呆的站在那里，许久，用手轻轻抚了唇角的水泽。忆起他向我飞扑而来时，脸颊畔滑落不易被人察觉的泪。那柔软的水滴纷扬洒落空气中，折射了光华消散开来，消弭不见，仿佛从未存在一般。那又是种怎样的情感啊。我说不清理不明。
周围光晕渐渐淡落下去，女人的身形出现在眼中，急急的奔来，一下子被拖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真的是很温暖啊。我心里微微抽搐着，感觉到脸上有凉凉的液体滑落唇边，一片湿咸。我竟也流泪了么？
“宸朔，没事了。你回来了。”她低语着，恍惚见，我看见她身形竟然变得透明起来。
“你…怎么了？”听到我呆呆的询问，她下意识的放开了我伸了手来看，不以外的看到那些变的虚幻隐约的线廓。微微一笑，“没事的，只不过是法力快用尽了罢。”平静的声音里竟无一丝波澜。
我蓦然意识到最初便被忽略的问题，颤抖的问出，“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她似乎没听到我的问题，看着手掌低语着，“这次怕是真的到时间了吧！”又蓦的抬头一笑，伸手覆上了我右边的脸，对我说，“宸朔，你脸上的疤痕不见了啊。看来封印是解除了。这下你就安全了，我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自己一个人，要坚强一些。妈妈以后怕是无法再帮到你了。”
什么意思！我的心似乎都在发抖，看着她一点一点越发透明的身形惊颤着问，“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会这般透明的？”她似乎迟疑了一下，才慢慢的回答，“上次你回到这里，我本是该因强制施展法术而竭尽消亡的。可是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这个时空，想来是最后一刻终无法放下才跟随你来此的。也是一点执念才未得消亡吧。随后用了这最后的法术入了你梦，其余你也都知道了。不过这次，怕是没有机会回去了。”随着她说话，身形还在不停的便的隐约透明，我想起她说过若灵魂流落在别的时空而无法回归的话，是无法转世而魂飞魄散的。我是侥幸，那她有如何？我不敢想象。
“怎么办？怎么办？”我着急的喃喃着。
“不用担心的。没关系啊。看到你安全，我就真的可以放心下来了。”说着这话时，她几乎已经若隐若现了。我试图伸手去搂抱她，可是手在接触她的那一刻，没有遇到任何阻力的从她身体里穿越而过，我刹时呆楞。
她唇角扬起笑容，绝美妖娆，却看不到有一丝不甘和后悔，声音仿佛虚无般传出，“宸朔，你该回去了。昏睡了几天，已经有人为你担心了。知道有人这样待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记得，要幸福啊！”她的声音终是同她的身形一起，消散在空气中，留下了整个我待在这个空荡荡的地方。
头，突的疼起来，不可遏止的，要把人逼疯一般的。双手用力的缠着头发抱了头，“啊！呃啊…啊！“我想大声的叫喊着，胸腔却似乎被压制住，无法放声大叫。仿佛一只受伤的幼兽一般咆哮呜咽，回音一阵阵荡回震动着耳膜。
终于，在几近崩溃的情绪中，眼前一黑，失了知觉与悲痛，昏沉沉的沉入一片黑暗中去…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手足之情（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