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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00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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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大人的大脑回沟被北归的一句“收费”给抹得一马平川,半晌不能思考任何问题。
时回摇摇县令,小声唤他回魂:“大人?!大人?!魂归来呀!”
县令大这人才两眼一转,面部表情有一刹那的僵硬,他想要问北归,可北归在墙头上悠然地晃脚,脸上写着“没钱甭想请动我”,于是他问时回:“道士不应该以匡扶正道为己任的?怎么张嘴闭嘴就是钱?更何况,这北归元君的名号……我也是听说过的,可以算是当今天子的半个师父,怎么行事是这般……”
时回无可奈何地提醒县令:“大人,我师姐一向如此。拿钱消灾也是好的!她只要收了你的钱,就算你去让她杀天王老子,她都敢去的!”
县令沉吟片刻,挺直了腰身,咳嗽一声,威严地吩咐身边的随侍:“把本官的金盏拿来!”
随侍一哆嗦,本不想拿出来,可被自家主子一瞪后,才慢腾腾地从怀里摸出个朴素的布囊,解开后,里面赫然是个金光灿灿的小茶盏,茶盏上精工细雕着神农尝百草,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县令也不心疼,取了那金盏双手奉给北归:“望元君替我双阳县除去妖害!”
北归隔空取物,摄了那金盏在手里掂了掂,有点不满:“才五两?”
时回善良提醒她:“这金盏是县令大人的爱物,前朝的古物,它最值钱的不是金子而是它本身的手艺和历史,师姐你拿去卖的话,可卖500两金。”
北归这才满意了,双目睇眄流光,向时回嗔笑一声:“你这小奸商总是那么识货!罢了,我信你!既收了你们县令的钱财,为他解忧也是应该。”说罢瞟向恭恭敬敬的县令,温柔地问他:“县令大人,您是想得个小平安还是大平安呢?小平安就是我替您把小妖怪与聚集在双阳县的阴灵统统打杀了。而大平安,就比较麻烦,需要在擒杀了小妖怪后,摆坛作法,超度徘徊在此的大量阴灵,为双阳县积福德,为你积福德。你选吧~当然了,如果选后者的话,您得再加点钱。”
时回牵着阿折的手,与阿折对视一眼,均觉得北归才是真正的奸商!
县令答应得很爽快,洋洋洒洒写了个欠条并盖上自己的私章给北归,而欠条上面是空着的,意思是让北归随意填写。当然,他也不是真的大方,因为那张欠条只有巴掌大,签下他的名讳盖上私章后,能让北归填的地方其实并没有多少。北归也不计较,收妥欠条便消失了。
县令望着北归凭空消失的地方,有点担心地问时回:“你师姐不该是溜了吧?”
时回摇头,很是同情县令。因为天上一星一月的对峙已经接近尾声,北归若再不赶过去中止石妖的施法,那她这笔生意就亏大了。收服石妖固然会有功,可是杀戮之功远远不及仁善之功来得经验值高。超度一个亡魂所得来的好处,可以抵杀十个恶鬼。道家法术并非向善,可是天道向善,胳膊拧不过大腿啊!若你想成仙,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向善,哪怕这跟入道之初的观念相悖,也务必要遵守。从人到仙,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跳槽,这是一个物种的进化!
而北归师姐这是顺便强行占了县令的便宜,空手套白狼,白得了一个金盏和一张空欠条。
作为这些鬼神之事的外行人,县令大人却觉得自己已经花钱吃了个定心丸,可高枕无忧矣!他整整身上的官袍,看到一边虽狼狈却站得笔直的自清道士,暗道这人情绪真是收放自如啊!先前还伤心欲绝,现在就已经挺拔似松。不过县令也不想为难他,冲时回使了个眼色,让她打发了那道士。
时回当没看见,牵了阿折的手就要走开。
道士这时出了声,居然是罕见的认真,他问时回:”时回道友,北归真的是你师姐?”
时回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但还是老实地答了:“是的,她确是我师姐。”
道士立刻开心起来,就跟上访的人终于找着了皇帝似的,一种问题终于解决了的豁然开朗在脸上蔓延开来。他不忌讳地拍拍时回的肩膀,长出一口气,说道:“时回道友,我不是你师姐的对手,但我可以在你身上讨回公道!我为难于你,你莫要怪我。”
时回后退一步,平静地劝他:“我师姐很是护短,你欺负了我,她少不得也要欺负你清清派的所有同门,说不定你的掌门师伯也会惨遭她毒手。还有,我知道你清清派的师祖现在在上界做仙,可我师姐在做人以前,也是上界的,并且比你师祖的品阶只高不低。你好好考虑罢!”
道士全身一僵,大着舌头问她:“北归从前是神仙?”
时回纠正他:“是神。凡世的万物飞升后不过是仙而已。神却是天地自然孕育而成,血脉传承的方式不一样。我知道现今天世上神与仙已经被混为一谈,但其本质区别,自清道长,你应该很清楚。你觉得得罪了我师姐,对你,对你们清清派,包括对你那位在上界的师祖爷爷,有没有好处!”
道士彻底石化了,本以为一切屈辱都能得到伸张,可听了时回那信誓旦旦的威胁后,他不得不迟疑下来。这就是底气不足给闹的。如果他的师祖爷爷在上界相当牛B哄哄,那他这徒孙自然也能挺直腰杆,偏偏……
时回同情地拍了拍道士的肩膀,跟上已经继续前行的县令与众衙差。
阿折小脸上满满的都是惊讶,他认得北归,但没怎么说过话,后来时回跟北归分道扬镳后,阿折对北归也就仅仅止于“见过”这一层上了。现在听时回讲那北归竟然从前是个神,他怎能不诧异?!待走远些后,他小声地问时回:“北归从前真的是神吗?”
时回嘻嘻一笑,捏了捏阿折圆圆的脸,“我骗他的!”
阿折嘟嘟嘴,拍掉时回的手。时回也不恼,嘿嘿一笑,伸手又要去牵他,不料牵了个空。阿折在她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她不由得慌乱地四处张望,发现刚才还在的县令大人和衙差们也都不见了踪影!无尾街上突然一个人也没有了!只有从淡变浓的黑色雾气,慢慢地向她聚拢。
时回木然地站地黑雾中,手脚发冷。
雾气浓到极致,时回眼前除了黑色便什么也没有,她努力稳住心神,一动不动。突然雾气骤散,一片光亮使她不得不立刻闭了眼睛,再睁开时,却已经置身于一座华丽宽敞的庭院中,庭院中花团锦蔟,蜂蝶相戏,而她却是身处在一片十样锦中,站在她不远处的,是一双以大片白海棠树为壁景的玉人。男子峨冠博带,芝兰玉树,笑容温雅,端得是好个秀致的前朝贵族儿郞!女子则是个十六七岁的鹅黄色曲裾丽人,正歪着头和男子说笑。
时回明白自己这是入了幻境,而那个男子,她一眼就看透了其本相,正是一块卖相不错的大石头!这石头上还刻着一个很风骚的名字:双七。
双七对那女子说着情意绵绵的话,都是情人间的私语,时回听着耳根发热,硬着头皮蹲在花丛里,按兵不动,心说这妖怪好聪明,施法的空当还知道挟持了她当人质。妖怪的幻境跟妖怪本身是相连的,如果妖怪身死,幻境也会随之崩塌,幻境里的一切自然会消失,包括她。时回很不幸,如今身处险地,只能寄希望于自家师姐手下留情。
“奴命微贱,不敢求能与郎君长相厮守,只望郎君能留奴在身边随侍,只望郎君娶得佳妇后,还能对奴残存几分情谊,偶尔念着奴的好,奴这辈子,就心喜意足了!”女子低低地说着,水眸只敢看着被双七握着的那只手背。
双七深情地说:“梵莲,你何须这样委屈自己?我早已说过,你我是前世就结下的姻缘,我这辈子只会爱你一人的!”
时回撇嘴,原来这就是石妖要报恩的对象呀!
梵莲得了双七的承诺,展颜一笑,水萝卜似的手指在他的手心轻划着,嘴里轻轻地“嗯”了一声,似嗲非嗲。双七也是一笑,伸出双臂揽了她在怀里,那动作是相当熟练,显然二人这般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时回在心里呕了七八回,这二人都不知道什么叫发乎情止乎礼吗?!
转眼间,场景突变,又成了某个香闺,闺中一女子正在对镜梳妆,身边是手捧了凤冠霞帔的婢女。女子容貌姣好,但一脸的担忧,她问一个婢女:“我听说那陈家七郞自小就钟情于他身边那名为梵莲的奴婢,我嫁过去,岂不是坏了他们之间的姻缘?再者陈七郞才名在外,亦是痴名在外,他怕是容不下我,而且那奴婢自小得他的钟情,正所谓盛宠而骄,怕是也容不下我,唉,难做人呀!”
那婢女低眉顺眼,说出来的话倒相当泼辣:“女郎是王家的女郎,单一个‘王’姓便能压那陈七郎一头,更何况一小小的贱婢?若女郎不放心,奴这就传话于管家,先杖杀了她便是。”
女子摇头,“算了算了,随他吧!我还未嫁就杀了他的心头爱,怕是嫁过去就得要偿命啦!唉!难做人呀难做人!”长吁短叹一番,便让婢女伺候着梳了妆。
场景又是一转,闺中女子已嫁作陈七郞为妻。陈七郞对妻子不冷不热,对梵莲倒一直热情似火。不过那王氏满不在乎,每天对公婆晨昏定省之外就是和婢女们嬉笑玩耍,春筝秋游,活得很是自在,对陈七郞并不上心。梵莲也很自觉,极少在王氏的眼皮子底下晃,如此相安无事了三年。
婚后第四年,王氏与梵莲同时有孕,王氏很开心,也为了避嫌,索性搬到一处别院静静养胎,不跟那梵莲有任何来往,毕竟初孕的女子胎相不稳,一个不小心出事的多了去,万一梵莲腹中的孩儿有事,陈七郞伤心之余肯定会觉得是她下了毒手。索性来个闭门谢客,大家都清清白白。
但王氏的命不算太好,好不容易怀胎七月,眼看再熬两个月就圆满了,偏偏不知怎么的竟然早产了!而那天她别院里的奴仆们不知为何,全失了踪影,王氏自己在屋子里哭喊了半日,明白自己这是被人害了。王氏看着与世无争,其实是个很有韧性的人,她自己撕了布条绑在嘴上,抓着床帏依靠着自己那点可怜的生产知识,折腾了一夜,终于命大地产下了一名皱巴巴的男婴。孩子刚生出来脸是青紫的,王氏又是拍又是嘴对嘴地吹气,总算给救了下来。她满心都是刚出生的孱弱孩子,根本无暇去想是谁害的自己。
到了第二天,她的近身婢女才出现在她面前,但浑身鲜血淋漓,俨然已经被严刑拷打过。婢女哭着向王氏说是梵莲派人捉了她们去,拷问她们王氏是否与人通奸,因为梵莲认定了陈七郎除了她自己,根本不会去碰其他女人,包括他名份上的妻子!
偏偏陈七郎对这件事也默认了,对王氏腹中的孩子态度模糊,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把这些事交给梵莲去处置。
王氏明白了前因后果,让那婢女取了屋里的现银,掩人耳目地绕道回王家报信,自己则抱着孩子在满是血污的床上想了半晌。陈七郎不想跟她行夫妻之礼,她亦不勉强,可七个月前陈七郎喝醉了酒,迷迷糊糊地去了她的院子,误把她当作梵莲,于是二人行了夫妻之实。陈本郞酒醒后的态度是冰冷的,王氏知道,但没有在意,可这个意外得来的孩儿,她确实是喜欢的。
王氏哺喂着刚出生的孩子,留恋地摸着孩子的脸,手数次在孩子的脖子处停留,终是没有狠下心,长叹口气。七郞对她不仁不义,孩子却是她精心养护下来的,即使她恨陈七郞,也不会把自己的孩儿当作仇恨下的牺牲品。
当月,梵莲也遭遇了早产,但产下的却是个死胎。梵莲悲痛难忍,对陈七郞说是王氏害她。王氏也不生气,只不咸不淡地对兴师问罪来的陈七郞说:“人在做,天在看,我因何早产,因何早产时身边没一人伺候,想必你的梵莲心中清清楚楚。如今现世报来了,她倒全赖在我身上。陈七郞,你是真的迷了心窍了!”
陈七郞沉默以对,可沉默半日后,竟是对王氏说:“梵莲失了孩儿,今后也不会再育。我视她如命,只要你把孩子让给她养,宽慰了她的丧子之痛,我保证会一辈子敬你重你。”
王氏被陈七郞的异想天开气得笑了,她摸着怀中孩子花瓣般柔软的脸,问陈七郞:“你算什么东西?你的梵莲算什么东西?敢来向我提条件?莫不是以为你一个‘夫’的名分就能使我对你予取予求?你真当我是个泥捏的了?回去吧,我会让你知道我是谁!”
之后梵莲小月子没过,就被王氏命人杖杀在了陈七郞面前,血溅三尺。而陈七郞则被王氏的哥哥,当朝天子的母族舅父,亲手摁在梵莲的前面,眼睁睁地看着梵莲由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打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