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回》豌豆娘子

11、第011章

　　一记重击下，那男人立刻头破血流，他皱了皱眉，不情愿地张开眼皮，抬起一只手摸了摸额头，摸到一手血，他的眼睛马上睁圆，不可思议地捻了捻手指上的血，又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时回。
　　时回紧攥着手里的棒槌，心想这家伙的眼神好可怕，但所谓输人不输阵，现在这是在自己家！她先发制人地喝问他：“你到底是人是鬼？！”
　　他翻翻白眼，把沾血的手在时回的鼻子下抹了抹，问她：“鬼会流血？！”
　　时回拍掉他的手，暗道这人的声音怎么跟井水一样清洌？！一个念头闪过，她突然有点结巴：“你、你、你不会是井龙王吧？！”
　　“井龙王？什么东西？”他还在为自己的一手血纠结，捻来捻去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瞧见时回身上白衣似乎很好用，于是把手摸上了时回，在她胸前用力噌了两下，看着稍微干净点的手指，觉得效果还算差强人意，只是他没来得及多想，脑门上又挨了一记棒槌。
　　时回羞愤欲死地提着棒槌站起来。她刚入红尘的时候也受过流氓调戏，由于当时还不知道什么叫调戏，所以流氓们来回摸她的手时，她虽觉得厌恶，可又认为这可能是一种友好的表示，直到流氓们又摸上与她同行的一名女子的手时，那女子尖声惊叫并大喊“非礼啊！滚开！”并作出一副要立刻自尽的模样时，她才意识到这是调戏，才意识到贞节这种玩意儿是摸摸手就能被亵渎的脆弱存在。后来二人被路人解救过之后，那女子才抽抽噎噎地教她说女子未嫁前，身子是不能被男人轻易碰触的，否则就被视为失贞，要被浸猪笼的！时回又很为难地说自己要做生意，不能说不和男人连手都不握呀！于是那女子就给她划分了三个重点：脸，胸，屁股。
　　自那以后，时回就对自己的三个重点部位看管得格外严厉，好在她之后见到的人也都守礼，并没有对她做出过逾矩之事。可她万万没想到今天从井里捞出来的这男人就这么坦然地摸了她的胸！
　　时回双目喷火，开始考虑把他重新填回井里去。
　　“你又打我？！”男人震惊万分，挣扎着坐起来，一头湿漉漉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贴上他光裸的背，真是黑与白两种极致颜色的融合，说不出的赏心悦目。不过显然现在没人有心情欣赏，他抓着时回的那只手用力一捞，站着的时回就被他捞得横躺在地，后脑勺“梆！”地一声磕在地上，生生磕碎了一块青石地砖。
　　时回两眼发黑，头脑发胀，四肢僵硬，她觉得自己的头骨已经分崩离析，只有脑浆还没有像摔碎的西瓜那样爆开而已。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认为自己这是要死了，于是她努力地平息着内心的悲愤与怨恨，她不想因为这些而化身为厉鬼。既然要死，就做个循规蹈矩的好鬼，早进阴司早入轮回，但愿投胎转世以后，还能再见到阿折。
　　“你是谁？！”那个男人已经坐起来，屁股挨地挪到时回身边，身上盖着的衣服因为他的动作而滑至下腰，堪堪地只盖着一他全身上下唯一的重点。
　　时回什么也看不见，可这个男人一问她，她又豪情万丈地生出为自己报仇雪恨的力气来，手中的棒槌听声辩位，准确无误地又一次击上了男人的脑门。她在听到“呯！”的一声闷想以及男人的痛呼后，终于心满意足，认为自己可以真心实意地当个好鬼了。
　　可时回没料到她竟神勇地把这个男人给击昏了过去，她更没料到男人昏过去的姿势竟然是趴在她的胸脯上，然而她却已经无能为力，因为她也昏了过去，昏倒的前一刻，她悲哀地想：时回啊时回，你一生清白，死相却是如此屈辱啊！

　　不幸中的万幸，时回没死成，但醒来后发现自己比死还要痛苦，因为她是在自家的床上醒过来的，北归就一脸坏笑地守在她床边，手里把玩着腰间的酒葫芦，时不时地“咭咭”怪笑两声。这种怪笑让时回笃定了北归就是出现在案发现场的第一个人！
　　北归两只贼眼忽闪忽闪地瞧着醒来折时回，薄唇抿了几抿，还是没忍住笑，她问：“师妹啊，那个男人是谁？居然能叫你情动得不顾礼教，在院中就和他……”
　　时回欲哭无泪，头疼得更厉害了，她说：“师姐，我不知道他是谁啊！他是我从井里捞上来的，他不是好人，他打我！”
　　北归挑挑眉，她知道师妹对自己绝计不会说谎，“井里？你确定？！”
　　时回猛点头，但点了一下就止住了，她觉得刚才那一点头她就听到了脑浆拍击脑壳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躺在那，轻声细语地把昨天发生的一切详详细细地对北归说了。
　　北归托着下巴，略略一想就想通了，她右手成拳击上左掌，道：“定然是那自宫小道挖的冻土有问题，而那冻土，必然就是能把这人镇在井里的神器！可我探过那男人的经脉灵根，发现他就一凡夫俗子，到底是谁想把一个凡人镇在井里却能让他不死呢？他又是在井里呆了多久呢？他又是谁呢？”
　　时回鼻子一酸，昨天她也想问来着，可结果就搞成了现在这副不能动弹的狼狈相。好在师姐北归在，她有泪盈睫，幸好北归在。“师姐，你去问他，他会说话的！你问他，他要不说，你就把他送到衙门，让县太爷对他严刑拷打，他肯定会招！”
　　北归啧啧有声，一阵摇头：“师妹，你好狠的心！他长得那般俊俏，也没激起你的怜悯之心？算了，你好生歇着，盘问的事，就让怜香惜玉，慈悲为怀的我来吧，唉～！”
　　时回咬着嘴唇，脑子里突然闪过他赤身裸|体地趴在自己胸口的场面，不禁大窘，直想爬起来去厨房拿菜刀活剁了他！等等？！俊俏？！时回内心的激荡一下子平静起来，她琢磨着“俊俏”两个字，又想一下自己，年十八而未嫁，对于男人一事，应该是挺着急的。在双阳县时，她不是没托过媒婆给自己操持这事，也说过几门亲，但对方都因为阿折以及她做死人生意的原因而婉拒，想到这，她双眼发亮，心说这男人虽说是从井里捞上来的，可北归不说了么？他是个实实在在的凡人！而且他应该没有户籍，也没有钱财！她要是收留了他，他可不就一切都要依仗自己？！时回越想越靠谱，对那个男人，便理所当然地起了狼子野心。
　　她想着等自己康健了，就跟这个男人商量那事，他同意了固然好，那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阿折领养到自己名下，令阿折过上有娘又有爹的生活；他若不同意，那她就立刻把他扭送衙门！

　　中间北归来给时回喂了次饭，时回便羞答答地把自己的想法同北归讲了，北归先是犯了会儿难，因为她已经“拷问”过那男人一次，那男人除了态度踞傲了点，倒也有问有答，原来他是这房子的前任主人--白姓寡妇的姘头，更是有个妖娆异常的名字：千江月。千江月同那寡妇一直是你侬我侬，后来因为一点小事俩人之间起了龃龉，恰逢他也有点想跟那寡妇散伙的念头，于是他挑了个黄道吉日同这寡妇最后尽情地缠绵了一番，天亮时要抽身离去，却被寡妇学艺归来的小叔子给逮了个现形，一时间武松大战西门庆，精彩万分。不过正义始终战胜了邪恶，那小叔子打败千江月后，用他师门的镇派法宝—寒冰蟾蜍，将千江月镇在了井中，意思是关他几年再放出来，倒没想着要他的命。不料千江月的刑期没到，那寒冰蟾蜍就被自清道士发现，然后据为己有，随之千江月就被提前释放，从井里漂了上来。
　　北归很遗憾地告诉时回：“他说等他痊愈后就要去寻那白姓寡妇的小叔子报仇，而且他在双阳县也是有名有姓，北城的千宅，就是他家，据说颇有家资……师妹，他是漂亮了点，但不是你的良人……”
　　时回马上蔫了，这等于是煮熟的鸭子飞了！她把脑袋缩回被子里，闷声道：“那师姐，你通知他的家人来把他领走好了！他那样的品性，呆在我一个未嫁姑娘的家中，我的名声也要被他拖累！”
　　北归扒开被子让时回露出她的脑袋，指头点上她的脑门：“呆哟你！就这么放他走，他欠了你一份救命之恩，往后要是纠纠缠缠怎么办？我替你问他要五百两银子的酬谢！买断了你跟他的缘份才是上上之选！”
　　时回没有意见，懒懒地说：“师姐你看着办就好。”

　　北归得了时回的允许，便没对那千江月客气，从仓库找了一套时回做坏的寿衣给他胡乱套上，然后又拿个黑布袋往他头上一扣，赶尸似地把他赶进了千家的后门，稍待了片刻，千家的管事便捧着五百两白银对北归千恩万谢。
　　北归又把去私塾给夫子告别的阿折接回家中，顺便用那五百两银子置办了一辆马车与干粮，并雇了个熟手的车夫，一路带回了时回家中，她手脚利落地把时回搬进了铺得舒舒服服的马车中。她对时回说：“寒冰蟾蜍是道门秘宗一条分支的镇派法宝，那一派以心胸狭窄著称，所以它丢失了可不是小事，清清派如果蠢得昭告天下，那你就洗脱了嫌疑，可如果他们藏得滴水不漏的话，你就得替他们背黑锅，更别提你还有我这个臭名昭彰的师姐，就算你说是清清派盗走的，他们也不会信你。你带着阿折向北走，再找个好山好水的地方体验人生吧！”
　　时回躺着不能动，听北归这样说，明白师姐这是要替自己扛黑锅了，“师姐，是时回闯的祸，时回自己来担就是了，你将来还要历劫，仇家结多了不好。”
　　北归爽朗一笑，抓着头上的乱发揪了揪，说：“时回，之前你我不见面，我也没机会尽到一个师姐的责任，如今既见了，少不得就要给你担待些。只是你往后可要长个心眼，不要再稀里糊涂地被人当傻子骗啦！ “
　　时回惭愧，眼神看了看放在枕边的包袱，对北归说：“师姐，我知你于银钱上向来缺乏，我虽不如你聪明，但在挣钱上从来都是顺风顺水，包袱里还有一荷包的金豆子，你拿去用罢。”
　　北归不跟她客气，眉开眼笑地翻出包袱里的金豆子揣在自己怀里，摸摸时回的脑袋，又摸摸一旁安静不语的阿折的脑袋，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会啦！”然后推开马车的门跳出去，交代外面的车夫路上注意事项等等，并在马上的四角上吊了四个符咒保平安。
　　望着时回渐渐远去的马车，北归才摇头晃脑，把玩着腰间的酒葫芦一蹦三跳地往县衙那里去，却也因此没有留意到城北方向冲出的那嚣张无比扬起滚滚浓尘的一人一骑。
　　只有被扰到百姓们才在尘烟过后，惊呼出声，因为那五花马上玉环束发一袭锦衣的风流儿郞，可不就是失踪了两年有余的千家大少千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