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缘》曦衡

95、祖孙险象又环生 昔日繁华尽成幻

　　潼关失陷后，河东、华阴、冯翊、上洛各郡防御使都弃城而走，各地守军皆作鸟兽散。

　　潼关失陷的消息迅速传遍长安大街小巷，此时人心大乱，士民惊扰奔走，不知所措，市里萧条。

　　而此时，李俶仍无半点消息，自潼关一战后，下落不明。

　　至德元载六月十三日黎明，玄宗与杨贵妃姊妹、皇子、皇妃、公主、皇孙、杨国忠、韦见素、魏方进、陈玄礼及亲近宦官、宫人出延秋门逃出长安。皇妃、公主、皇孙不在宫内的，皆弃之不顾。延秋门为长安禁苑的西门。长安禁苑在皇城西北，出大明宫向西就是禁苑。当玄宗经过左藏大盈库时，杨国忠建议纵火烧掉，以免这些供给为乱军所得。玄宗见之，阻拦，言称若安禄山叛军进入长安，势必劫难百姓，倒不如将这些供给留下，亦解百姓之难。

　　玄宗一行出逃甚是机密，十三日百官入朝，至宫门，仍听到报时的漏声。禁卫军侍卫宫禁，仍然戒备森严。然当宫门开启，宫人乱出，内外扰攘，皆言不知玄宗去向，局势顿时大乱。王公、士民四出逃窜，城外百姓则争着进入宫禁与王公第舍，盗取金宝，竟有人牵驴登入大殿，又有人纵火烧了左藏库。此时，负责留守京师的崔光远与边令诚率人救火，又募人代理府、县官分守各处，杀十余人，局势才稍微安定下来。崔光远派人往洛阳见安禄山，交涉献城事宜，而负责掌管宫禁锁钥的边令诚则向安禄山献上了宫禁钥匙。

　　此间京师长安一片大乱。而玄宗等人业已出城，过便桥。杨国忠派人焚桥以断叛军追路。玄宗言称何必断送百姓逃生之路，乃命高力士率众灭火。又派宦官王洛卿先行，告谕沿途郡县，安排行途食宿。然过了晌午，仍未见王洛卿影，着人查找，方知他已逃走。往日锦衣玉食的玄宗，而今却为一餐而愁，这是何等凄凉光景！

　　百姓闻知玄宗有难，纷纷争献粝饭，杂以麦豆。玄宗等众人食之如甘怡。盛世百姓几时遭遇战乱与逃难，忍不住落泪。玄宗见状，亦掩面而泣。

　　便在这时，玄宗忽闻有人一声疾呼：“皇爷爷——”玄宗为之一愣，抬眼望去，咋见李俶，呆住半晌，突地放声恸哭起来，祖孙二人相拥而泣。

　　玄宗急问李俶如何逃出叛军重围。李俶于是娓娓道来。

　　原来那日哥舒翰兵败山倒，叛军四面追击，李俶虽在后方，形势却仍然危机。李俶率领之兵马与叛军作殊死决斗。因叛军人数众多，呈四面包围之势，唐军中大部分士兵四散逃去，皆被叛军所击毙。只有几个忠心护主者，奈何难以抵挡叛军之千军万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闻远处有琴声渐渐袭进，那琴声初闻如天籁般悦耳动听。渐渐地，由悠扬之曲调，突地一个长调回旋，转为极其犀利，好似无数剑鞘齐发，尖锐之琴音刹那间令在场将士无不头晕目眩，现场顿时一片大乱。唐军与叛军纷纷慌乱四顾，咋见有一支援军突围而至，身着黑色铠甲。李俶正诧异间，但见有一身着白衣之人弹琴由天边飘至，李俶正感错愕时，只觉腰间一紧，身子突地一轻，便被人凌空提起，仔细看时，正是来人以丝带绕之。就在叛军忙乱之际，李俶已然脱险。那莫怀偢、许青葑与高任锡三人便撇下众人，奋力几个回劈，突出重围，奔李俶而去。其余唐军皆死的死、伤的伤、俘的俘，现场一片惨绝之嚎叫。

　　玄宗闻后，颇觉诧异，乃问李俶究竟何人所救？

　　只见李俶伸手向屋外招了招手，此时由屋外进得一人。但见此人浑身上下着异域之服饰，长发披肩，头带白狐狸毛帽，帽上一侧嵌有长长白羽。身着白衣，上缀粉蓝二色织锦锻带，衣角绣着一只极为冷艳之雪莲。脚踏白色狐狸皮小靴。这一身之装配，与中原之中绝无仅有，华丽而不俗气，倒显得洁净逼人，又贵气十足。观此人容貌，形容尚幼，容貌却极为美丽，肤若凝脂，眉眼很是俊俏清丽，神情间竟与李俶有几分相似。与她那一身装束相衬，真真印合着她眉宇间之英气，又显玲珑细致、娇俏可人。只那眼神之中有抹与年龄不相称之高傲、成熟与冷静。那一双明眸朝人望去，竟不免使人打几个哆嗦，犹如雪山之寒。

　　玄宗疑惑地向来人望去，见来人眼中并无惧意，举止间也无丝毫礼仪，于是向李俶问道：“此是何人？”

　　李俶向来人望去，眼中满是爱惜，声音中透着疼惜，向来人柔声说道：“蓬沅，还不过来见过你太爷爷？”

　　玄宗闻而惊诧非常，更细细打量来人几番。但见来人盈盈下拜，口中念道：“太爷爷，蓬沅这里向你问安了。”声音虽轻，却全无感情，使人颇觉冷意逼人。

　　只听李俶解释道：“皇爷爷，她母乃罽宾国国主萧儿，皇爷爷忘记了麽？”

　　玄宗听到“罽宾国”三字，细细回想了一会。想他这些年与贵妃朝夕相处，共吟风月，哪记得如此小事？现在听李俶提及，隐隐有些印象，然仍模糊得很。所谓皇家血统，干系重大，岂能如此马虎。然此时又不能随便得罪他人，只得向蓬沅慈爱地一笑，说道：“你是叫蓬沅吧？真是好名字，你母朕见过，那是个极为贤良之女子。”说着顿了顿，又道：“你倒有几分像她……”

　　蓬沅听闻玄宗说及“贤良之女子”，只将头轻轻低下，嘴角边露出些许不屑。她毕竟年幼，心中不满，还不会完全隐藏自己心事。

　　玄宗虽老，却不至于老眼昏花，加上他身遭祸乱，难免不疑，蓬沅那微妙表情岂能逃得玄宗之眼？倒是李俶，素日间精明内敛，这会间眉眼中全是喜悦，竟全然忘记此间是在逃难中了……

　　李俶领蓬沅见过玄宗后，建宁王李倓与莫素真、和思郡主李忱与柳潭听说李俶归来，忙奔至过来，兄弟、兄妹见面，一时间百感交集，分别时尚在大明宫，然此间竟是这山野村落，形容如此狼狈，彼此相视，不知作何言语……

　　兄妹三人正叙着，忽闻隔壁传来孩童“哇哇”哭声，李俶不禁为之一愣，几步奔向隔壁屋子，见到李适、李娦兄妹二人，李娦正哭得厉害，而李适正从旁安慰着。一旁侍女手足无措，此时见到李俶，更是着了慌，立时跪倒，声音结结巴巴，已全无音调：“殿……殿下……”

　　李俶见爱子爱女哭得如此伤心，心疼至极，忙上前搂住，轻声抚慰着。李适、李娦这会子见到李俶，哭得更为伤心了，大喊着：“娘啊——娘啊——”

　　李俶本就感诧异沈珍珠因何未在李适、李娦身旁，此时忙问周遭：“珍珠安在？！——”

　　周遭一片静寂，一旁侍女侍从未敢答言。李俶见状，登时面色大变，喊道：“忱儿——忱儿——”

　　正是：王孙遇险幸逢生，昔日女儿得相逢。祖孙相见泪婆娑，昔日繁华皆成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