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缘》曦衡

71、花月楼中寻芳至 苦海茫茫一缕香

　　“小九——小九——”一满面横肉的打手正于花月楼后院到处寻人，只听有人接道：“来了——来了——”那名唤“小九”之人正由远处跑来，气喘不已，出现于此打手面前，一面擦拭着额间汗粒，一面向那打手陪着笑脸，唱了一个喏，拖着长音道：“虎爷，你来了——”那被称作“虎爷”之人见到小九，一脸焦急，说道：“前儿新来那小子现在何处？！”小九骚了骚头，有些为难：“小人不知，才刚看到，现不知躲哪里偷懒去了，我还要寻他呢……”小九嘟着嘴，一脸不悦。虎爷瞪视几眼小九，复又问道：“怎么？他又闯什么祸事了？！”小九心中忿忿：“这个人总是趾高气扬的，其实不过与我们一样作杂役的，凭什么他就那样高贵，什么都指使我们去做……”小九还要再牢骚几句，却为虎爷打断：“快去寻了他来，含香姑娘需要他侍候呢！”小九瞪大了眼睛，似不相信一般：“含香姑娘？我们几个抢着让她服侍，她都不愿，这小子不过是新来的，就这般好大福气呢……”说着垂涎几滴，忙以衣袖擦拭去，因虎爷催着去寻人，小九急忙四处奔走着。
　　
　　“嗨！你小子在这里偷懒呢！”小九一把拽住一人，嚷道：“赶紧收拾收拾，你小子命好，含香姑娘指名让你服侍，你快点去准备着！”那人正打盹着，被小九一拖拉，不由醒了，面上不悦，一把挣脱小九，直把小九震退几步之外，小九跌跌撞撞几下，“扑通”坐到地上，呲牙咧嘴一阵，复站立起身，直纳闷道：“看不出你小子斯斯文文，力量倒亦不弱，竟能把我震退，还让老子摔了一跤……”虽是气愤，却忌惮得厉害。那人不加理睬，又躺下，面向墙内睡去。小九见他这般，只隔着远远的，又急着嚷道：“好了，好了，别睡了，迟了要挨虎爷鞭子了……”那人仍置若罔闻。小九无法，突听身后一声震喝，直叫他魂飞丧胆：“旺子！大白日竟然这般偷懒，你是不想活了！”说着一鞭抡过，小九急忙将双眼紧闭，以双手将双耳捂住，却半晌毫无动静，不由慢慢将双眼睁开，这一睁之下，大吃一惊，又以手拼命揉搓了一阵眼睛，吓得不由“妈呀”直叫，一时间连长裤亦带湿了。
　　
　　你道小九看到什么？原来那被唤作“旺子”之人身形虽未见动，仍向内睡着，却突地反手一把抓住长鞭，虎爷不由大惊失色，知此人不可小窥，欲往回拉扯长鞭，不想却被其先发制人，生生得连带他本人被拖拽至那旺子脚下，浑身给捆个结实，而那旺子一双脚端端正正置于虎爷头顶之上，仍呼呼睡个不停。再观那虎爷，早已吓得尿湿一地，满头大汗淋漓！
　　
　　正僵持着，突闻门声响动，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声音响起：“虎爷？虎爷？请问虎爷可在里面？”虎爷不敢答应，只喏喏着，那女人进得门来，观其样貌，形容尚幼，却搔首弄姿。此时见到虎爷与小九形状，不禁“噗嗤”笑出声来，以绢帕轻轻掩嘴。虎爷苦着一张脸，向那进来之女子低声恳求：“姑奶奶，你去求求这位小哥啊，把我放开啊……”那女子仍吃吃笑个不停，直笑得花枝乱颤，待虎爷求过几次，那女子方收敛笑容，向虎爷说道：“含香姑娘正等着用人呢，你这会倒是寻了没有啊？！”虎爷仍苦着脸，只将嘴角向旁边努去：“睡在老子头上的就是他了……”那女子一脸讶异，靠近旺子几许，仔细端详一阵，喃喃自语道：“长得倒是不错，白白净净的，怪道……”突觉不妥，硬生生地将下面之话咽下。只见她轻轻摇晃了一把旺子，柔声唤道：“旺子哥哥，旺子哥哥——”旺子佯作大梦初醒之态，伸了伸懒腰，又打了几个哈欠，抬眼看到眼前女子，笑道：“翠屏姑娘安好，怎么有空到此处来了？”翠屏故作娇嗔，撒娇似说道：“还说呢，旺子哥哥让我家小姐好等呢……”说着轻轻摇着旺子肩膀，这种媚态直把虎爷与小九看得浑身酥麻，尽是艳羡之情。旺子含糊地“哦”了一声，说道：“待我收拾收拾，便去见含香姑娘，请翠屏姑娘先去告知含香姑娘一声。”说着顾自去寻外衣，翠屏姑娘见旺子不再理她，不由嘟囔几句，往房外走去。
　　
　　“旺子？”含香姑娘慵懒地靠在香塌上，正举镜自视，旺子只将身子转向一侧，背对含香，回答道：“姑娘有何需要？”含香又轻声说道：“我观你人，有大福大贵之相，与他们不同。”旺子含糊道：“我家中贫困，才到此处混个饭吃，姑娘说笑了。”含香姑娘微微摇了摇头，笑道：“我遇人多了，岂会看走眼？你呀……”含香略沉顿了会，复继续说道：“你额宽面厚，将来怕不是……”含香略有疑虑与踌躇，旺子接道：“姑娘说我日后如何？却怎么不往下说了？”含香道：“你且过来……”旺子有所犹豫：“姑娘贵体，我亦不敢靠近姑娘半分。”含香叹道：“你这般不同，与他们全不相同，他们啊……”说着又是一阵轻叹。旺子略微靠近几许，只听含香将声音放低，说道：“你面上有大官之相，贵不可言，我见你斯斯文文，倒似读过书，难道你真想一辈子委身为奴？”旺子道：“贫贱之命，又何谈功名？”含香笑道：“尽在人为，若你有此念，我尚可助你，只是……”旺子道：“只是什么？”含香道：“若我助你成就功名，你却要救我出去，你可答应？”旺子道：“我不敢有此奢求……”含香道：“我倒亦不是帮你，却是在帮我自己罢了……”旺子道：“不知姑娘如何帮我？”含香道：“这京城之中，许多大官皆为我之常客……”旺子道：“谢姑娘关怀，只我贱命一条，平平安安倒好，哪敢妄求太多，既然姑娘认识这些大官之人，何不让他们帮助姑娘？”含香叹道：“他们无非把我当做玩物，一旦腻了，也就丢弃了……”说着长长叹息一声，似有百转愁肠，无处可泻：“说什么贱命不贱命的，好歹你倒还是清白之身……”旺子安慰道：“姑娘在这花月楼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个不给姑娘半分薄面？姑娘何来由这般惆怅？”含香一阵苦笑，道：“我观你是聪明人，却怎么理不透这层？想是故意安慰于我，以让我好过些罢了……”旺子神情略有尴尬，只听含香又说道：“他们无非见我年轻美貌，而这年轻与美貌又岂能长长久久？人终归会老的，我前儿见到那楼婆婆，便如见到几十年后的我一般……”旺子不禁亦叹道：“姑娘正值妙龄，京城之中多少王孙公子慕名而来，皆为一仰姑娘贵容，不止京城之中，便是那全国各处之风流雅士，哪个不知姑娘名号？这么多人中，姑娘又如何寻不到一真心人？”含香不禁微微冷笑道：“你有所不知了，我们这里姐妹，若命好的，不过是被那些达官贵人赎了身，养在府院之内做个小老婆罢了，还要受大老婆诸多的气，忍气吞声捱日，但终归好过在这里强颜欢笑卖身卖笑。前儿我刚碰到被官老爷赎了身的小娟妹妹，那老色鬼色胆包天，又惧内得很，小娟妹妹境况苦不堪言，怕是亦命不久长了。再有我一同乡昭菱姐姐，境况虽比我好些，可成日间对着一腐朽色鬼，只怕心情亦好不到哪去，前儿遇到昭菱姐姐，听说那老色鬼又纳了几房小妾……”含香愈说，神情愈黯然，旺子少不得又抚慰道：“姑娘还是少想些伤心事，姑娘兴许与她们不同，会遇到一个好人，亦未可知呢……”含香闻言，眼神一亮，复又黯淡下去：“若说我亦不是没有遇到痴情公子，可那昂贵之赎身费，却令他们望而生惧，一一离我而去……”含香突地抬眸向旺子扫去，语气顿变得急促，胸口起伏不已：“你说……真的……还有愿意……与我……共度一生……之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