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缘》曦衡

125、凭栏望穿人心凉 大道惶惶无宁日

　　李亨近些日子的心情格外难受，先是被安庆绪的残军打得溃不成军，急忙调回李系与李輔国；再有就是西域与回迄的频频发难，更令李亨受之不暇、分身乏力。且说这叶护吧，条件一码加一码，他大营扎到了长安城外，长安城，在他面前，好似一块即将到口的肥肉。李亨在叶护面前，关于李苘失踪的事，本就很难交代了，眼下又被他紧紧进逼，一刻也不敢有所松懈。再说萧儿吧，她一面向李亨要着援军的条件，一面欲撤回西域军。她向李亨发难的原因，其中之一自然有李俶的缘故，而另一层，自然免不了政治的缘故了。而长安城百姓，先是忍受安禄山大军的蹂躏，尚未缓过气来，又时刻担心受怕那些回迄军与西域军，一时间，长安城内，人心惶惶。

　　萧儿一面进逼李亨，一面辖制叶护，萧儿与叶护，彼此间暗潮汹涌得很。

　　这日，李亨格外思念李俶。他思及，李俶在时，均不需他多费心思，李俶会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他之前于长安百姓曾呼李俶为“华夷之主”很是反感，然，他又不得不对李俶赞誉有加。

　　正想着，忽闻外间一阵脚步，进来一个护卫，“启禀陛下，护国郡主求见！”

　　“护国郡主”？李亨不由仔细回想了下，这才想起玄宗曾封过蓬沅为护国郡主。他于这个孙女，本不甚熟悉，加之蓬沅性情孤傲、古怪，不似其他孩子，又有战事烦心，他对蓬沅从未上心过，这会儿竟忘了蓬沅就是护国郡主。本来玄宗封萧儿母女时，也并非真心接纳，只不过皇族骨血，非同小可。李亨那会，更是无暇顾及这些琐事，他一心念着如何登基就位，如何除却杨门一族……

　　想到此，轻声说道：“唤她进来。”

　　蓬沅大踏步进来，也不客气，直接向李亨嚷道：“皇帝！我来自首了！”

　　李亨心中奇怪之极，一来因蓬沅这个架势与称呼，二来因她那句“自首”。于是，做出一副和颜悦色地表情，摆出一副祖父的姿态，慢慢说道：“蓬沅啊，此话从何而来啊？”

　　蓬沅道：“我听说你拿了我爹爹，因此我来自首了！”

　　“哦？此话怎讲？”

　　“是我劫了爹爹。”

　　李亨说不出地意外，若论平时，他早已发火，而此时忌惮西域军力量，只得按捺，继续温和地询问：“你因何要夜闯禁城，劫走了你发父王呢？”

　　“你冤枉了我爹爹，我一时不服！”

　　“你可知你犯了欺君之罪？！”李亨的面貌渐渐开始有些严肃，语气也有些威严了。

　　“什么欺君之罪？！”蓬沅一无顾忌，毫无忌讳地说道，“你们动不动说谁谁犯了‘欺君之罪’，然后就把对方砍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犯罪……”

　　“住口！”蓬沅尚未说完，就被旁边一个瓷声瓷气地声音打断，不用说，正是李輔国，就听李輔国狐假虎威地继续说道：“别以为你是楚王的女儿，别以为你是先皇所封的护国郡主，犯了欺君之罪，管它是皇亲国戚，都要依法处置！皇帝面前，哪容你小儿放肆！”

　　蓬沅斜睨了几眼李輔国，颇为不屑，“你这公公说话瓷声瓷气，也不知是男是女，真不知你们大唐会有这种半男半女的人物。”

　　“你……”李輔国气急败坏，“你好大胆！快来人！——”

　　几个护卫进来，将蓬沅团团围住，蓬沅视若无物，满不在乎。李亨担心西域军会借此闹事，急忙想息事宁人，于是故意向李輔国喝道：“放肆！这是朕的家务事，朕与自个孙女说话，哪有你这奴才插话的份！”又向那几个护卫喝道：“你们几个，出去！没有朕的手谕，不得乱闯，违令者斩！”

　　李輔国听到这几句话，当即心领神会，急忙附和：“老奴令陛下受惊了，还望陛下原谅则个。”

　　李亨摆了摆手，“朕恕你无罪，你先且退下吧。”

　　李輔国退了出去，临走还狠狠地向蓬沅瞪了几眼，蓬沅只作未见。

　　李亨这番做法，自有他的道理，一来，他故意称这是“朕的家务事”，又特别提及“自个孙女”，便是提醒蓬沅自己的身份；二来，他最后那句“没有朕的手谕，不得乱闯，违令者斩！”也是为了暗示蓬沅：这里不是西域，而是中原，而他是中原之主！

　　蓬沅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李亨佯装与蓬沅叙家常，问了问她母亲的事，也询问她有何需求，等等，紧接着就问她李俶的下落。

　　“我是不会告诉你我爹爹的下落的，难道我亲自把他救出去，现在又亲自把他送过来任你宰割？”蓬沅虽然不满自己父亲，但也不希望自己父亲有任何闪失差池，毕竟是自己的生身父亲，血浓于水啊。

　　李亨犯了难，他一不能轻易放走蓬沅，二不能把蓬沅抓起，正不知如何呢。却在此时，又有护卫进来报：“萧夫人请求觐见。”

　　李亨听闻萧儿来了，忙道：“快快有请。”同时心想，这母女都来了，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且看她母女二人耍什么把事。他开始听蓬沅说起劫李俶之事，便在心里琢磨：蓬沅毕竟是个孩子，说不定这事与萧儿有莫大的关系。

　　萧儿进来，她略略向李亨行了一礼，便开口道：“听闻陛下拿了我女，不知所为何来？”

　　李亨见她一上来便有问罪之势，心中不悦，却又忌惮了得，只得说道：“朕正与孙女儿叙着家常，不想萧贤媳也来了，如此正好，朕将设宴款待二位，朕也正想与你们话话家常呢。”李亨这番话，意旨“你虽然是西域首领，但毕竟是我的儿媳，我是公公，到何时都短不了这个辈份”。

　　萧儿安能不知李亨用意，轻轻一笑，道：“陛下所言极是，蓬沅女顽劣非常，不知哪里惹得陛下生气？”随之便面向蓬沅，故作嗔怪道：“女儿啊，你如何得罪你爷爷，还不向你爷爷请罪去？”

　　蓬沅满面不喜，颇不情愿，心想，这是哪门子的爷爷。心里想着，嘴上不得不说道：“才刚得罪，请爷爷恕罪！”

　　李亨见她虽然口上承认，然依然一副不服气的模样，心想，如此先作罢，现如今尚需仰仗你们之力，不好做得太绝。于是微笑道：“哪有什么得罪不得罪，自己的孙女嘛，无妨，无妨。”口上说着，与萧儿心照不宣地微笑着。

　　萧儿心想，我此次过来，不止这一件，我倒要向你这皇帝老儿问问李俶的下落，省得你诬陷于我。于是开口说道：“我此来不止为此一件，还有件事，我想请陛下买我一薄面……”说着将眼光投向李亨，意味深长。

　　李亨仍微笑着，“贤儿媳但说无妨。”

　　“我想向陛下请教李俶下落。”

　　李亨奇道：“这才奇怪，朕本想让俶儿休息几日，却怎想突然不知所踪。朕正纳闷着，蓬沅却跑来说她劫走了她父王，故而朕正与蓬沅叙及此事呢。”

　　萧儿面上亦有一抹惊异，将视线在女儿身上打量一番，不作他言，又面向李亨道：“那陛下可问出什么了吗？”

　　李亨缓缓地摇了摇头。

　　“陛下接下来想如何处置呢？”

　　李亨明知萧儿意思，便做个顺水推舟，“既然贤儿媳来了，还请贤儿媳先带蓬沅回去，如今天色也晚了，前方战事吃紧，待得胜归朝，再与大家热闹热闹。”

　　萧儿向李亨告别，领走了蓬沅。

　　萧儿回返，免不了要向蓬沅询问一番，蓬沅不声不吭，任萧儿如何盘问，仍不作丝毫言语。萧儿一时气急，便索性将她关了起来。

　　正是：王子失踪有迹寻，浩瀚风雨辨不清。世上何时现晴空，大道何时百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