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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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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宫”是很有名的一家酒店,菜色精致可口,服务细致周到,就是菜量少了些,价格昂贵了些。
让领位招待就座后,单若水小声招呼。“励励,你的免费券让我看看。”在这里吃个简餐都要四位数,她没带钱,心里忐忑不安的,得看看免费凭证才能踏下心来吃饭。
刘励励抓着菜单不放,不耐烦地冲她摆手。“先点菜先点菜。”
单若水只得作罢。待拿起菜单,又吓了她一跳。这里的菜价好像又涨了啊,她记得以前和敏谦来吃的时候没这么贵的,更早些和爸爸妈妈来吃的时候更便宜呢。
刘励励顺着菜单像流水一样点菜,一大堆菜名让人头昏脑胀,服务生拿着点菜器按得满头是汗。单若水阻挡无效,索性由她去,反正有免费券。
她们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正好看到街上来往的行人。现在是下午五点半,正是下班高峰期,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行人面无表情,行色匆匆。正是九月下旬的时节,外面气温维持在二十五摄氏度,不会太热,偶尔有风吹过还满舒服的。
酒店为了照顾西服革履来就餐的男士们,空调开得些凉,她的丝绸裙子似是势单力薄了。手臂上微微泛起颗粒,她往里坐了坐,希望能离开着小缝的玻璃窗近一点。
刘励励终于点好了菜,一挥手,服务生就逃难似的快步走开了。
“若水,”她环顾四周,招手让她凑耳过来。“一会儿咱们快点吃,争取在六点半之前吃完。”
单若水脸色发白。“你打算赖账?”
“滚。”刘励励白她一眼。“我妈给我免费券是有条件的,条件就是让我和相亲对象一起吃,他六点半就过来。”
“啊这样啊,那我先走了。”单若水假笑,起身要走,被刘励励一巴掌推了回去。
“敢走就打死你。”她瞪眼。“咱不用管他,等咱吃完了他也来了,看你在这他不会说太多的,两句就给打发了。”
还真是物尽其用。单若水忍不住翻个白眼,双手支着下巴,歪头看窗外往来的行人。
刘励励安抚战友成功,再摸摸口袋里揣得宝贝的免费券,觉得这世界非常完美。她拿起蓝莓果汁小口啜饮,视线转了一圈,又回到好友身上。
单若水正出神地看着外面。她的坐姿微微倾斜,那头如云长发顺势披泻在她右边的肩臂上,滑顺的秀发依着身躯的曲线弯转,流淌着水亮的光泽。一双细腻修长的手臂从发丝中若隐若现,衬上浅粉色丝绸连衣裙勾勒出来的温柔风情——
女人的姿态,只一眼就已经心动。
刘励励环顾餐厅,抬手借着咳嗽的动作掩去窃笑。带若水来是对的,有这些衣冠禽兽的猪哥脸做娱乐实在是太开胃了。哎呀呀,她看到有一桌有动静了,快点来啊,她万分期待。
果然,服务生在经过一位独自用餐客人的授意后,端了两杯饮料过来。“35号桌的王先生赠送给两位女士的鸡尾酒‘粉红佳人’,请慢用。”
单若水带着疑问看过去,35桌的客人接到她的视线,欠了欠身表示荣幸。她觉得有点尴尬,赶紧调回视线。“请你送回去并转告这位先生,谢谢他的好意,但我不喝酒。”
服务生展开早有准备的微笑。“女士,那位先生说他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只是致意而已。”
按照礼节来讲,女士确实有拒绝的权利,但这无疑会使那位先生感到不快甚至难堪,并有可能愤而离席。而这样的不和谐并不符合他们酒店的风格、是不被允许发生的;因此《员工守则》里特别说明,遇到此般状况的对策是尽量说服女士接受别人的好意。
“不好意思,但我真的不喝酒。”单若水微微皱眉,觉得很麻烦。许久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了,她几乎忘记了如何应对。
看着她绷着脸,服务生面有难色,求助的眼神转向同桌的女士。
刘励励清清嗓子,高雅地向35号桌笑了一下,才对服务生点头。“留下吧,请你对那位先生说,虽然这位‘叶太太’对酒精过敏,不过我们还是很感谢他的款待。”
“好的,谢谢您。”服务生长舒口气,端着盘子转达双关语去了。
“不错,你行情见涨,恭喜。” 开心地举着酒杯遥敬35桌,刘励励愉快地接到对方好风度的回礼。
“我早就不是叶太太了。”单若水皱眉。
“要不怎么拒绝他?有效就好。”拒绝一个男人的最好方法就是展示婚戒,可惜若水的婚戒早摘了,不然可以学广告里面,用钻石的光芒晃晕他,多酷啊。
励励说的有道理,但她还是觉得很不妥。若是碰到周围有认识的人看到她这个“前叶太太”还顶着前夫的名号,怕是要传些难听的话的。这对敏谦很不好,她不愿造成他的任何困扰,即便他从不在乎流言。
服务生开始陆续上菜,刘励励食指大动,笑嘻嘻地隔空抛了个飞吻。“亲爱的,我开动了,咱们快速结束战斗,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看着好友刀叉翻飞,单若水觉得有点好笑。就算刘阿姨催励励相亲催得紧,她也完全不用为了一顿晚餐这么费神耗力。由此,想来这餐搞得这么隆重,也有让她散心的意思。励励很少安慰她,多数时间她都是在娱乐她,以期她能够开心些。
她离婚以后的郁郁寡欢,励励一直很介怀,她觉得很抱歉,却也无计可施。事实上,身为老友,励励愿意为她分担痛苦的心情,她感同身受。
深吸口气,单若水开始用力切牛扒。满桌的美食呢,再想吃以外的事情就太对不起民以食为天的祖训了。
两人仗着靠近角落,也管不了吃相实在算不上优雅,只是埋头苦吃。服务生陆续送上一盘盘餐点,望着她们的眼神也逐渐从惊异变为钦佩。能够一下吃上这么多的女人可不多见,尤其在这种讲究气氛的高级餐厅里。醉翁之意不在酒,要知道大多数衣冠楚楚的用餐者都不是简单为了填饱肚子这种没有品味的理由而来的呢。
从焗烤蜗牛的香气中抬起头来,刘励励朦胧地喝了一口水,眼中都是梦幻的泡泡。一位服务生看她脸色尚可,赶紧凑过来。“女士,有位先生送您两位甜点……”
“拿过来看看。”趁着她心情nice,满足一下男人们追求窈窕的渴望吧。
两客精致的甜点被端过来,小心地呈在桌上。这是小小的两块果冻,金黄色的杯冻上面撒着细细的抹茶,旁边装饰着两块极薄的焦糖壳,做成裂开的松果状。
“欧甘菊茶冻,‘听涛’包厢的客人赠送您的。”服务生解释,同时递过来一张细长的小信笺。“请问哪位是单小姐?”
“有什么事?”刘励励不动声色地擦擦嘴角,向猛然抬头的单若水眨眼。
服务生递上信笺。“包厢的客人要将这个转给单小姐。”
“谢谢你。”刘励励接过信笺,用掌心按在桌子上,目送服务员走开。
“你看看写的什么,是不是哪个熟人?”单若水示意她打开查看,刘励励却摇头,反手把纸条递了过来。
“你自己看,我怕是你前夫。”
单若水心里咯噔一下,迅速抓过纸条,展开的动作微微不稳。应该不会这么巧,敏谦在这里用餐的时候并不多,况且今天是周二,每周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公司开会直到晚上九点。
刘励励盯着她动作,看她眉头舒展开来,知道自己猜错了。“谁的?”
“是小岚,他今天正巧在这里陪客户吃饭,刚刚看到了我们。”她慢慢折叠纸笺,仔细将它放在桌子里侧。
她恍惚地对着好友微笑,玻璃窗上照映出唇角牵强的弧度。心神散了,即使用力克制,也挡不住失落的神色浮上眉眼,让笑容泛着莫可奈何的惆怅。
笑了,还不如不笑。
刘励励心头一堵,扔下刀叉,撇开头去不看她。
单若水不能自已地咬牙,不愿让潮湿的双眼泛滥出更多水意。她低头看着甜点,双手握紧而感觉不到指甲刺入的疼痛,只努力回想着一些开心的事情。大脑试图提取以往小心积累的快乐片断,却一次次徒劳无功,全是一片空白。
她闭眼,只觉满心疲惫。“励励,对不起。”
这该死的婚姻。刘励励咬牙切齿,将滚到嘴边的脏话咽回肚里。她该习惯的,若水再也回不去从前了,自从那场婚宴开始。
若水一直追随着那个人的脚步,她爱他的一切,并且这种无可救药的迷恋从少女时代伴随她到了该成为女人的时候,阴魂不散。只是,如果当时他没有回过头,如果当时他继续无视若水的爱慕、继续他光辉灿烂的联姻之路而不心有旁骛;那么若水远不会如今日般辛苦——她会老老实实地跟着爸妈去国外,找到一个优秀的华人青年结婚,生两个可爱的香蕉小孩,平淡而安稳地过着中产阶级主妇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巴巴地守着一份过期的爱情,满心满脑都是前夫的身影,每天在失婚的阴影中顾影自怜。
她从若水迷恋他的第一天起就反对。这份迷恋太不切实际,若水一直坚持的是爱他,然而她却从未听她讲述他是如何爱她的。这样倾斜的爱太不健康,或许一开始不觉有差,但经年累月之下,双方的付出严重不平等,又如何能心平气和地维持下去?
要知道,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再丰沛的爱亦不敷使用。
单若水恍惚着,视线飘到窗外。太阳渐渐西沉,一抹暗色蒙上了建筑物,行人仍是那般匆匆,按照既定路线行进着,没有人停下来。一阵风吹过,暖意透过窗缝抚上她的手臂,带着隐隐的黏腻。
立秋已过了很久,夏日的温度仍迟迟没有退去。
餐厅持续播放着老歌《My Way》,Frank Sinatra悠扬的男中音飘荡在空气中,轻轻地,感伤动人心弦。
And now, the end is near
and so I face the final curtain
脸上泛起湿意,她却笑得温暖。“励励,你知道的,我从未后悔。”
爱过,已是大幸。就算令人心伤,但心头由爱涌出的温暖却足以弥补所有亏欠,既是如此,何妨继续?
让她爱,她会觉得快乐。
爱过,笑过;
得到过,亦曾失去;
她已有过。
I did it my way。
刘励励五味杂陈,默然看她。或许若水是对的,被爱是幸福,爱人又何尝不是?如果爱人的幸福能够抚平不被爱的伤口,爱就爱了。
只是,这份情意,太冷清。
相亲对象的到来打断了两个女人的沉默,一名高大的男子缓步站定到桌前。“刘小姐?”
单若水匆忙拭面,刘励励抬首,正撞入来者幽远的黑眸,她愕然。“你……”
男子的目光牢牢锁住她的身形。“励励,好久不见。”
刘励励喉咙发干,不安地看着他,却被牵住了视线。
单若水悄悄打量来人,仿佛觉得有些面善。
男子松开纠缠的视线,转向她,点头。“单若水?你好,我们是校友,耀青中学。”
一栋红墙灰瓦的教学楼闪过脑海,她立刻记起了。耀青中学,那是她们,以及敏谦都念过的学校。“你好,请问你是……”她打着招呼,熟悉的感觉愈加强烈,她以前一定认识他。
“我与叶敏谦同班,池迩。”
啊,她想起来了,是池迩,那时励励常在背后叫他……
“原来你就是我的相亲对象啊,”刘励励总算找回了声音,干笑着打趣。“咱们还是算是熟人啊——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