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型体》花轮bcfhkmw

6、第五章 抉择

　　曼哈顿上西区感染第13天 53%人口确认感染

　　幽幽的圆月几乎是这座小岛唯一的光源，这片曾是世上最繁荣的地区此刻却如鬼蜮般阴森。凯伦•帕克透过紧掩的窗帘眺望着失去了活力的城市，在远处的天际寻找血红与夜蓝的分界线，望着渐渐氤氲起红色气息的街道，她心中明白“BloodTox”已然无处不在。
　　旅行包就放在她脚边，里面除了必要的衣物和资料以外，并没有多放任何东西。她不时拿起手机查看自己是不是设置了静音，顺便看看时间，计算自己已经等了几个小时。她时而撑着下巴，时而紧张地抚弄着头发，侧耳倾听戴安娜在她自己房间里的动静。这样坐了大概半个小时，她再次趁着月光看看腕上的手表，随即下定了决心，走到戴安娜的门前，轻轻叩门。
　　“戴安娜？”
　　“吱呀”一声，戴安娜疲惫地出现在门前，她刚才一直在查阅资料。
　　“怎么了，凯伦？”
　　“我……我有些事想跟你谈谈。你能不能收拾一下东西，我是说，必要的衣物和信用卡什么的？”
　　“发生什么事了？”戴安娜猛然注意到放在角落里的行李，“亚历克斯回来了？”
　　“不……”凯伦摇摇头，戴安娜忽然觉得她似乎不敢注视自己的眼睛，“只是……只是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我们得离开这里。”
　　“那亚历克斯怎么办？”
　　“不用担心他，你忘了他的力量了？他会回来的。”
　　“不，不行。”戴安娜摇摇头，“他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我们可以给他留线索。”
　　“那万一那些线索被暗黑守望的人看到了怎么办？”
　　“这……不会的。”
　　戴安娜狐疑地望着凯伦，敏锐的她已经发现了不对劲：“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别问了，戴安娜。”凯伦忽然拉住了戴安娜的手，激动地说，“走吧，跟我一起走吧！”
　　“你……”戴安娜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惊讶地望着凯伦，“你……难道你……亚历克斯……你出卖了他？”
　　凯伦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求求你了戴安娜，跟我走吧！”
　　“不……你怎么能……你怎么敢！那是我哥哥！那是你的恋人！”
　　“不，他不是！他只不过是个有着亚历克斯的躯壳的幽灵，他甚至不是亚历克斯的鬼魂！”
　　“砰”的一声，房门被一阵巨力撞开，亚历克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将大部分月光挡在门外。兜帽将他的脸庞笼罩在阴影中，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女人们安静了，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她们同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你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甚至比月光更冷，凯伦慢慢地躲在戴安娜身后，身体不自禁地瑟瑟发抖。
　　“你说我不是亚历克斯，究竟是什么意思？”
　　像是不堪忍受恐惧的折磨，凯伦忽然间竭斯底里地吼了起来，将一个足以撕裂他的真相毫不留情地在他面前剖开：“亚历克斯已经死了！”
　　“……什么？”
　　“你根本就不是亚历克斯，他早在半个月前就死了！我亲眼看过那段监控录像，亚历克斯早就死在了暗黑守望的特工手上！”
　　亚历克斯木然地望着凯伦，听她继续诉说：“那一天，亚历克斯忽然跟我说要带着我离开Gentek，他说你研究出的超级士兵已经让暗黑守望达到了目的，那些上位者准备杀死所有知情人士……你说要和我分开行动，为了安全，你偷出黑暗曙光的样本先走，趁着Gentek大乱的时候我再逃走，最后我们在戴安娜家里会合，可是……可是……”
　　亚历克斯愣了一秒，才明白凯伦所说的“他”和“你”是一码事：“可是什么？”
　　“可是你没能逃出来，你已经死了！他们在潘恩地铁站抓到了你，然后将你枪杀，他们给我看了那段监控录像！”
　　“只是因为这个么？”亚历克斯发出了嘲讽的冷笑，凯伦并不知道，她现在说的问题早在他觉醒之后就已经思考了无数次，“你错了，我并没有死，或者就算我死过一次，我现在也复活了，我是一个活生生的——”
　　“——怪物！还不明白么？你根本就不是人……你只是最纯粹的黑暗曙光样本寄生在亚历克斯的尸体上所产生的东西！”
　　“什么！？”
　　“我看过监控录像，那些特工把亚历克斯重重包围，然后……然后……走投无路的你……不，亚历克斯……他砸碎了试管，让黑暗曙光重见天日。再然后，他被杀死，而泄露出来的黑暗曙光则自然而然地寄生到他身上，吞噬了他的一部分记忆，形成新的生命体，并以为自己就是亚历克斯•摩西……你知道的，对吗？你不记得自己的任何事情，却能拥有所有被你吞噬的人的记忆，这件事只有一个解释——当病毒寄宿到亚历克斯身上时，他的大脑几乎已经完全死亡，所以你只能得到他一星半点的记忆和感觉，却得不到他完整的记忆和人格。你知道么？你跟我所认识的亚历克斯根本就是两种性格！”
　　“轰”的一声，三人中间的沙发猛然被砸得粉碎，巨响打断了凯伦竭斯底里的喊叫。亚历克斯剧烈地喘息着，双臂上的重锤重新幻化为双手。凯伦吓呆了，恐惧的泪水不由自主地在脸颊上流淌，她怔怔地望着亚历克斯，望着这个异常熟悉的身影向她发出死亡的威胁。
　　“告诉我，我究竟是什么。”
　　他的声音故作镇静，却夹杂着谁都听得出来的颤抖。凯伦猛然忆起了这个腔调，这是沉默寡言的天才亚历克斯只有在她面前才使用过的腔调，每当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时，话题永远都是他早逝的父母和孤苦无依的妹妹。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轻描淡写地毁了一个人的自我，而那个人深爱着她。是的，他不是亚历克斯，但他的爱，他的感情，与真正的亚历克斯有何分别？她低下头，心中泛起对亚历克斯的种种，终于决定最后残忍一次。
　　“他们叫你……原型体。”
　　亚历克斯最后一次望着凯伦的双眸，发现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一丝怜惜。
　　“你走吧，永远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原型体，的的确确，跟不会伸出触须，不会吃人，不会飞天遁地，不会任意变换相貌和身材，不会把手臂变成利刃和重锤的人类比起来，这个名字更适合他。亚历克斯•摩西只不过是长眠于他体内的某一个人，事实上更糟，因为亚历克斯的记忆比其他人不完整得多——他甚至并不完整拥有亚历克斯的人格。
　　原型体，他只不过是这样一个名词罢了。
　　“亚历克斯，我……”凯伦走了一会儿，戴安娜再也忍受不了那种压抑的气氛，终于开口。
　　“别这么叫我，戴安娜。她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我不是亚历克斯，不是你的哥哥。”
　　“不，你是！”戴安娜的语气异常坚决，相处这么多天以来，他还是头一次听到她这样说话，“我不管凯伦是怎么想的，但对我来说，你跟我的哥哥没有两样。亚历克斯，五年前，你为了我能好好生活下去，甘愿放弃自己的机会，加入了Gentek，即使那时你就知道自己以后很可能再也出不来了。一星期以前，你又把我从一大群行尸和暗黑守望的人手里救出来……如果不是我的哥哥，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凭什么，在我欠了你那么多以后，你现在又让我说离开就离开？”
　　戴安娜的声音逐渐沙哑，甚至带着一丝哭腔，说着说着，眼泪情不自禁地顺着脸庞滑了下来。像是受到了感染，亚历克斯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妹妹，耳畔兀自传来混合着啼哭的呢喃：“你是亚历克斯……你就是……”
　　他忽然起了一种古怪的念头，好像戴安娜认可他唯一的原因只是她难以接受亚历克斯已经死亡的事实。但那又怎么样呢？他，原型体，自认为也被认为是亚历克斯，而那个破损的灵魂就活在他的体内，为什么他不可以将自己当做亚历克斯看待？是的，他依旧是亚历克斯，唯一的区别只不过是他难以摆脱这副见鬼的□□，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是他唯一拥有的可以保护亲人的武器……
　　“叮铃铃铃铃……”
　　戴安娜的手机铃声猛然响起，三长两短，正是戴安娜之前与凯伦约好的暗号。
　　“喂？”
　　“你好，我想找亚历克斯•摩西。”
　　听筒中竟传出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你是谁？凯伦在哪儿！？”
　　“请你告诉令兄，我的名字叫罗伯特•克洛斯，暗黑守望的攻击队长……我就在你家对面楼顶。”

　　“你来了。”
　　克洛斯平静地望着亚历克斯，后者已经怒气冲冲地露出了利刃。
　　“凯伦在哪儿？”
　　“她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我没多少耐心，你最好别试图考验我。”
　　“冷静点，朋友。我想你应该非常清楚，面对像你一样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的家伙却还敢孤身面对的人，他要么没有敌意，要么有恃无恐，我碰巧两样全占了。你应该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把注射器里的反病毒换成BloodTox的抗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不要说用‘看起来很自然’的动作把火箭筒留给你了。我费尽辛苦才救了你可不是为了让你这样报答。”
　　亚历克斯的眼神充满了疑惑，但还是收回了锋刃。
　　“你为什么救我？还有，我很清楚我们住的地方没有被人发现，为什么你找得到凯伦？”
　　“好吧，看来有必要费点口舌把一切都解释一遍。简单来说，凯伦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逃出过暗黑守望的掌控，在地铁站时，你的牺牲没能将她救出来，事实上，你刚死不久她就被找到了。”
　　亚历克斯微微沉吟，克洛斯说的事情足以让他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后来，我从Gentek里逃了出来，你们找不到我，就决定利用凯伦来对付我？没错，在我死之前一定把戴安娜的事情都告诉了她，所以她才找得到戴安娜。”
　　克洛斯点点头：“是的，我们向凯伦明明白白地解释了所有事情，让她知道你不是亚历克斯，而是原型体，等她相信之后，我们又以给她自由富裕的生活为条件，让她来骗你上当。”
　　亚历克斯冷冷地望着对方。
　　“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你是在代表谁跟我说话，暗黑守望，还是你自己？”
　　“显然是后者。”克洛斯耸耸肩，“在知道了你的居所并安排行动的时候，我就跟组织汇报过，让他们不要打草惊蛇。上头同意了我的意见，不过如果他们知道我这样建议的真正原因不是怕抓不到你，而是因为这样安排可以让我轻易地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让她们逃脱暗黑守望的掌控的话……我已经能想象到那帮老头子气歪鼻子的样子了。”
　　“那凯伦现在在哪里？”
　　“她现在就藏在这栋楼二层的一个卧室里，除了你我之外，没有人知道她在那儿。说实话，她真正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我正打算任你处置。话说回来，你打算怎么做？”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过河拆桥向来是暗黑守望的一贯作风，我的事不用你管。”
　　克洛斯忽然发出了轻笑：“原谅她了么？你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什么狗屁原型体，你比原来的亚历克斯更像个人——更像个好人。”
　　亚历克斯听出了他言外之意，惊讶地问：“你……认识他？”
　　“即使不认识他我也可以这样说。别忘了，我们在谈论的可是为了私人恩怨就释放病毒拉上整个曼哈顿当陪葬的亚历克斯•摩西。”
　　不由自主地，亚历克斯心里燃起一阵怒意，虽然他早已明白自己并非真正的亚历克斯，但那种自我代入感不是轻易就能消失的。他冷冷地说：“说吧，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过在你开口前最好弄清楚，我会还你这个人情，但别以为我会甘心做你的利用工具。”
　　“你能不能别这么冷冰冰的？虽然我需要你的帮助，但目前为止我可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就用这种态度对待救命恩人？”
　　“我不喜欢啰嗦。”
　　克洛斯对亚历克斯的态度有些气恼，但他明白有些事情比这些意气之争更重要。
　　“好吧，虽然这件事不止关系到你我二人，但你肯定会比我更感兴趣。一方面，这件事关乎这个岛上几十万人的生死存亡；另一方面，它能让你触及到你想接触的所有真相的核心；最后，你应该也想跟那个老朋友见一面吧，我是指伊丽莎白•格林？”
　　“你能找到她！？”亚历克斯失声问道，尽管他已经知道自己本身就不是人类，伊丽莎白对他而言并无任何意义，但他心中仍对她抱有某种爱恨莫名的情绪，他的本能一直在促使他寻找伊丽莎白的下落。
　　“是的。炸掉了几十个母巢之后，我们终于发现伊丽莎白事实上藏身于地底，那个聪明的小妞儿，怪不得一直找不到她……但是她躲不了多久了，在麦克莫兰教授的部署下，明天，我们将在时报广场和其他几处特定地点，将BloodTox打入底下，逼迫伊丽莎白现身。这场战斗我们必须赢，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上得了里根号……”
　　“里根号怎么了？”
　　克洛斯顿了顿，目光投向了街道：“明天，暗黑守望的最高领袖彼得•伦多将军将会带着全军搭乘里根号离开这里。单凭你的力量，你连一英里都接近不了那座移动的核堡垒。而我，只有在完成任务之后，才有机会跟麦克莫兰一起跟着离开。”
　　亚历克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犀利的目光猛地撞上克洛斯的眼睛：“你们……要离开？”
　　克洛斯叹口气，眼中忽然浮现了愤恨的神色：“伦多这个丧心病狂的畜生，为了掩盖真相，他已经决定用核弹炸掉整个曼哈顿！我阻止不了他，只有你能帮我。”
　　“哼，原来你只不过是想利用我得到逃生的机会，我倒是高看你了。”
　　“如果你非要这么认为的话，我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不过有件事你也应该明白，假如你能跟我一起登上里根号，那么呆在那里的暗黑守望的最高指挥就是你囊中之物了——是的，我很清楚你有着什么样特殊能力，我看过很多监控录像，对你的伪装能力有着清楚的认识。我是说，如果忽然之间伦多将军改变了心意，至少我是不会觉得奇怪的，你认为呢？”
　　亚历克斯直视克洛斯的眼睛，对方的目光与他一样坚定。
　　“你能拯救很多很多人，亚历克斯。但我不会骗你，我不会告诉你我们一定能从这场战斗中幸存，如果我们失败了，也不会有人记得曾有这样的两个人做过这样的蠢事。但是……人类，本来就会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蠢事的，不是么？”
　　亚历克斯沉默不语，他的目光落到寂静的大街上，对面公寓紧掩的窗帘忽然露出一丝缝隙，在黑暗中几乎无法察觉，唯有他凭着超人的视力，发现了戴安娜焦急的目光。“她在担心我。”他的目光中忽然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暖意。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克洛斯的脸上浮现一丝微笑：“说吧，我都答应你。”
　　“第一，我必须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黑暗曙光是什么？你们所说的□□又是什么？”
　　“这个好办。据我所知，“暗黑守望”是于1962年成立的，隶属于美国国防部。其成立初衷是使用生化战抵御美国的一切威胁以及海外敌对势力，该部队一切行动都属于绝密。1963年，研究人员发现了一种病毒，在灵长类动物身上进行的实验表明，通过DNA的融合，该病毒可以在基因层面上大大提高物种的智力、力量等等身体要素，他们将该病毒命名为DX-1118。随后，以该病毒为中心的“□□”计划展开。然而在那之后，发生了一起非常严重的事故……严重到□□计划几乎被整个放弃了。但后来，人们研究出了□□的变体——黑暗曙光，让整个计划又再度被提上日程。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为亚历克斯•摩西的加入让这个进行了四十年却毫无进展的计划见到了曙光。别怪我说的像背台词似的，当初加入暗黑守望的时候这些资料就得背得滚瓜烂熟了。”
　　“事故？”
　　克洛斯的眼神忽然飘忽了起来，尽管他是后来才加入的暗黑守望，但他的语气听起来就像亲身经历过那段往事：“是的，那是一场真正的人间惨剧。1964年，暗黑守望部队在爱达荷州建立了一座小镇，名为“希望”，并将一批阵亡士兵的家属迁居此地。那些已经失去了亲人的人们当时并不知道，这些杂种已经准备将他们的生命也剥夺……
　　“后来，他们以打流感疫苗的名义对居民注射了病毒，在那之后的几年中，那里一直相安无事，再后来……”克洛斯深吸一口气，“1968年8月，希望镇突然爆发大规模传染性疾病，无数平民变成了行尸……暗黑守望随即将全镇封锁，他们没有一丝怜悯之心，继续拿镇上的怪物和平民做生化实验……到了第二年7月，希望镇上四百多名居民全部死亡——唯一的生还者就是伊丽莎白•格林，当时她只有十九岁，并且身怀六甲。”
　　将这段足以震惊世界的恐怖真相宣之于口，克洛斯顿时感到轻松了许多，像是那些长久以来一直折磨着他的罪恶感终于得到了宣泄。
　　“在那之后，她被转往位于马里兰州迪崔克堡的暗黑守望基地，还在那里生下一名男婴，那个孩子被人从母亲身边带走了，而伊丽莎白则被完全隔离。在今后的几十年中，她没有成长发育，没有流汗，没有肌肉抽搐，甚至没有眨眼。她处于完全静止的状态，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我想，此刻我们都已经得到了答案。”
　　说着，他直直地望着亚历克斯的眼睛。
　　“她在等着你去拯救她，以前是，现在也是。”
　　亚历克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的目光投向克洛斯身后的夜空，克洛斯仿佛在他的瞳孔中见到了澄澈的月影。
　　“我明白了……伊丽莎白是我放出来的，我会去终结这一切。”
　　克洛斯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你的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亚历克斯转过头，望着戴安娜的窗户，他犹豫了两秒，随即下定了决心。
　　“我要你在明天之前，把全城所有还能运作的视频信号都转移到NBC总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