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型体》花轮bcfhkmw

4、第三章 家人

　　曼哈顿中部感染第3天 15%人口确认感染

　　亚历克斯•摩西静静伫立在帝国大厦顶端，午后的日光从背后倾泻而下，他像一块急流中的顽石，漆黑的身影无声地抗议着阳光的侵蚀。林立的高楼遮住了时报广场大部分的光景，摩肩接踵的各色人流整日穿梭在这个不是舞台的舞台，宣示着“世界的十字路口”名不虚传。各国游人，商贩，警察，白领，示威者，无数人无数个身份每天在这里制造无数个擦肩而过，构成了亚历克斯脑中最辉煌的记忆。
　　仅仅只是记忆。
　　亚历克斯望着广场中无人理会的尸体和血迹，要不了多久，那些静静躺在道路中央的残躯将会再次站起来，让那些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躯壳继续行走于世间。
　　他终于知道，自己不久前犯了一个滔天大错。
　　虽然还不明白伊丽莎白是如何控制自己的意识的，但他已经对那晚发生的事情了然于胸：当他从停尸房醒来之后，伊丽莎白感觉到了自己苍白的意识，她利用玻璃罩之外的病毒样本控制住了整个房间，然后诱惑亚历克斯去释放她。她最后成功地获得了自由。然后，曼哈顿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从Gentek中心逃脱比想象中容易，特别是在他发现子弹对他无法造成任何伤害的时候。像对查理和贾斯汀做的一样，他不由自主地“吃”掉了很多人，他们中大部分都是暗黑守望的战士。暗黑守望，暗黑守望，每当他从这些人的记忆中读到这个名字时，心中就会燃起一股强烈的恨意，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这股恨意来自真正的亚历克斯•摩西。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让他即使失去记忆也对这些人如此痛恨？
　　从一些暗黑守望者的记忆中，他读到了许多关于自己的事，包括自己曾是Gentek的员工，包括失忆之前的那次逃离行动，包括在那之前，自己曾私自外出联系过自己的亲妹妹——戴安娜。所有那些记忆指引他找到了妹妹家，却发现那里一片狼藉，戴安娜已不知所踪。望着那凌乱却不见血腥的现场，他比看到伊丽莎白的时候更加手足无措。戴安娜到底去了哪里，事先逃离了，还是被暗黑守望带走了？他幻化成普通研究员潜入Gentek，神不知鬼不觉地吞噬了一个又一个暗黑守望者，最终知道了确切消息：原来早在他们找到戴安娜之前，她已经不知所踪了，聪明的女孩……
　　然而戴安娜的失踪不光困扰着暗黑守望，亚历克斯对此也同样毫无头绪，无奈之下，他只能来到这个地方来寻找线索——
　　NBC总部，位于感染区中心。
　　亚历克斯静静注视着下方，他的视力足以穿透玻璃看清里面的情况，人们正在演播室里来来往往，毫无异状。在NBC工作的人们是一群了不起的英雄，据亚历克斯所知，这群普通人在病毒已经彻底扩散到周围地带时依然坚守岗位，为每天为市民播报各种最新情况，而他们除了一箱子散弹枪之外，根本没有得到政府任何保护。
　　她会正好在这群英雄的保护中么？
　　亚历克斯不再多想，向外纵身一跃。
　　——等着我，戴安娜。

　　戴安娜慢慢地从紧急消防门中伸出头来，小心翼翼地左右四顾，NBC大楼后的小巷依然昏暗，谢天谢地，没有行尸的喘息声。
　　同事们依然习惯一起上班一起回家，大部分男同事都带着不久前紧急配发的军用散弹枪，这些轻易就能造成大面积杀伤的家伙无疑是对付行尸最有效的武器，但很不幸地，戴安娜无法跟这些坚强勇敢的人们一起行动。
　　事实上，在这场灾难开始前，她就预感到自己的生活即将发生变迁。亚历克斯，那个被她称为哥哥的男人，消失了整整五年，却于三个月前出现在她家门前。说老实话，当他神神叨叨地让她保管好那台笔记本电脑的时候，她真的很想一走了之，但想起这个人多年来供她读书生活，直到她读完大学又找到一份好工作为止，她又狠不下那个心。记忆中那个神采飞扬才华横溢的哥哥变得神神叨叨并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但她不得不承认，当她忍不住好奇心打开那台笔记本，发现开机密码正是她的生日之时，那股叫做亲情的暖流还是无可阻挡地温暖了她的心窝。
　　然后，担惊受怕的日子开始了。
　　笔记本里那些资料惊人的程度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伊丽莎白•格林，□□病毒的载体；黑暗曙光，以□□为脚本开发出的第一种病毒变异体，既能制造出超人，又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丧尸……五年来，亚历克斯一直在跟这些东西打交道？
　　动用了一些身为记者掌握的关系，戴安娜现在终于弄清楚了五年前发生的一切：父母双亡的亚历克斯，无所不能的生物学天才，优秀到无数名校表示愿意不收学费招他入学，这样一个人，却放弃了免费进入哈佛大学的机会，甘愿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科研机构工作。戴安娜曾经非常不解，但现在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解答，还能有什么理由呢？想起自己多年来衣食无忧的生活，戴安娜忽然感到深深的羞愧和后悔……是的，一定是他的才能被Gentek相中，尽管他早就知道进入那样的机构就意味着从此再也见不到青天白日，但为了丰厚的报酬却还是答应了。他并非利欲熏心，而是早在多年前就做出了一个伟大的抉择——那就是为她，这个孤苦无依的亲妹妹付出一切。
　　自从了解真相之后，她就无法停止去为亚历克斯做点什么的念头，于是她开始仔细调查Gentek。在调查的过程中，她发现这个神秘的机构拥有远超出她想象的力量。整整三个月过去了，她掌握的资料一点也不比之前多。正当她焦头烂额的时候，亚历克斯竟然又打来了电话，说再过三个小时他就可以回家，离开那个机构，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补偿这些岁月中他没能为戴安娜做到的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戴安娜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就像在描述一个梦。
　　然后，她的等待真的像梦一样落空了。那天，亚历克斯始终没有出现，当晚，所有的电视台都报道了潘恩地铁站的枪击案——发生时间离那通电话结束还不到半小时。
　　再然后，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电视台播出了亚历克斯•摩西的通缉令。
　　接着，行尸就出现了。
　　又过了两天，著名的核导航空母舰里根号进驻哈德逊湾，因为海军陆战队的兵力已经开始匮乏。
　　她知道所有这些事情都意味着什么。
　　她知道这里将会变成地狱，她很想离开这个疯狂的地方，而且身为一个颇有人缘的记者，她不是没有逃离这里的途径，只是……只是……
　　万一亚历克斯还活着怎么办？
　　她考虑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她意识到暗黑守望很快就会到来。她只带了几件必需品和现金就离开了家。是的，她早就预感到这一天会到来，她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足够让她在地狱中生活很久的准备……
　　她无法放弃亚历克斯。
　　下定决心之后，她曾易容回到原先的住所观察，发现那里已被那群驻守在Gentek周围的神秘士兵所包围。后来，她又意识到亚历克斯随时可能会去她工作的场所找她，于是她又冒着被暗黑守望发现的危险化妆成清洁工人回到了这里。始料不及的是，行尸比暗黑守望的动作更快——才过了短短两天，时报广场就变成了人间地狱。
　　此刻，她小心翼翼地走在小巷中，脸上涂着自己用唇膏做成的颜料，看起来像一片血污。她的头发也刻意弄的狼狈不堪，衣服破破烂烂，这样打扮是为了在碰到行尸时屏住呼吸并伪装成它们中的一员。她还背着一个小包，里面装着清理工具，方便在接近普通地带时改换装扮，防止被误认为行尸而遭到射杀。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同时碰到二者会发生什么。
　　“喀噔”一声，像是铁片被什么人踢了一下，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小巷中分外响亮。戴安娜惊慌地回过头去，发现一只生前像是白领的行尸正在距离自己一百米外的身后气喘吁吁地盯着她。鲜血和不知名的锈黄色液体穿过溃烂的下巴直接从咽喉流了出来，那东西嘴边似乎还残留着肉块，一块锈迹斑斑的垃圾桶铁盖在一旁摇摇晃晃，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她花了三秒钟屏住呼吸，轻轻从背后抽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消防斧……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一只……行尸的奔跑速度很快，逃跑是不明智的，屏住呼吸会让它们难以感觉到你的气息，砍掉它们的脑袋就能脱险，电视上都讲过了……她的脸憋的通红，不得已，她只好以最小最小的幅度呼吸，声音轻微到连自己都几乎听不到……它来了，离她还有五米远。消防斧高高举起，等待着对方的脖子进入锋刃即将划过的轨迹的时刻……
　　青光一闪，鲜血四溅，行尸怪叫一声，奇形怪状的脑袋从它的左侧整个耷拉下来，如果不是仅存的一丁点皮肉连着的话，那颗头颅一定会被狂喷而出的鲜血推上天。
　　“呼……呼……”她后退两步，剧烈地喘息。一斧头砍掉一个头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尽管是早已腐烂不堪的行尸。戴安娜低头撑住膝盖，就在她的目光落到地面的同时，身后猛然传来一阵不祥的呼吸声。
　　她回过头来，渐渐缩小的瞳孔中映出呼吸声的来源：它们的个头让她想起中心动物园的那头大象，但姿势更像蹲着的黑熊。油腻光滑的皮肤反射着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光斑，把这儿搞的像个黑夜中的屠宰场。它们没有眼睛，本来应该装着眼珠的地方现在只是两个模糊不清的血洞，利爪表面的斑斑血迹昭示着这些瞎子嗜杀的本性。戴安娜的心跳声大的简直清晰可闻，这些她只在电视上和资料里见过的东西吓得她想哭，它们叫什么来着，猎手？
　　离她最近的那只怪物忽然张开巨口，腥臭的气息随之传入她的鼻中。一条又软又长的舌头从中伸出，尖端还像蛇舌一样分叉。然而这条舌头更像是一条觅食的蟒蛇本身，它在空中弯曲盘旋，围着戴安娜的脖子绕了三圈，却并未缩紧。涎水滴在地面上“嘀嗒”作响，戴安娜瑟瑟发抖，眼角已经流下了恐惧的泪水……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暗巷中陡然响起一阵激烈的枪声！戴安娜本能地抱头蹲在地上，堪堪躲过了怪物骤然收紧的长舌！
　　“妈的，是猎手！”
　　伴随着一声怪叫，剧烈的爆炸声猛然从她十米外的地方响起，她不由自主地被汹涌的气浪推倒在地！
　　“开火！开火！干掉这些杂碎！”
　　横亘在她身前的怪物反而成了最好的挡箭牌，戴安娜来不及多想，整个趴在了地上，惊鸿一瞥间，她仿佛见到了暗黑守望的制服。她闭上双眼不敢多看，枪火在她身边闪烁，怪物发出凄厉的嚎叫，有一发榴弹差点就波及了她。一分钟过去了，在她脑中却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怪物的惨嚎渐渐消失了，人类的痛呼声却开始响起，无数子弹擦过墙壁，夹杂着士兵语无伦次的话语：“怪、怪物！狗娘养的——”“啊——”又是一阵爆炸……“长官！？”……“是你！？”
　　一阵利刃穿过血肉的声音从她跟前响起，然后，所有的呼喊戛然而止。
　　戴安娜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发现一只怪物血淋淋的大嘴离她的头颅只有不到十公分，然而它再也无法接近她了——一只足有三米长的利刃贯穿了它的整个身躯，将它凌空架起，就像烤肉架上的肥羊。戴安娜瞠目结舌地望着那个站在怪物背后的人影，他穿着暗黑守望的制服，头上还戴着防毒面具，遮住了他的真面目。
　　他毫不费力地将怪物的残躯远远地甩了出去，然后缓缓地向戴安娜走来，一边走，一边开始剧烈地颤抖——真的是在发抖吗？他的步伐是那样的平稳，双脚的镇定似乎与身上的异象毫不相干。随着他的接近，种种异象同时在他身上发生，刚才还坚不可摧的利刃陡然间化作数百条细长的触须，向他的身体表面收缩靠拢，逐渐幻化成手臂的形状；所有构成他身体的物质——甚至包括衣物——都不是实体，它们迅速地化为触须，然后再次重组、变形。防毒面罩变成了连衣兜帽，军用制服上暗黑守望的标志化为普通的朋克图案，印在黑色的夹克上并未显示出什么特别。那个男人轻轻走到戴安娜身旁，蹲下来仔细端详着她。本能的恐惧已然将戴安娜的勇气吞没，她绝望地闭上双眼，等待剧痛加身的瞬间，却忽然感到他温热的手指轻轻托起了她的下巴，她的头发也被拨到后面，露出了整张布满血污的脸颊。她下意识地睁开双眼，发现对方的眼睛隐藏在兜帽下的黑暗中，她无法看清，但他脸庞的轮廓却是那么熟悉……冷峻的面孔终于浮起一丝笑意，她轻易就读出了他声音中的激动：
　　“戴安娜，是你么？”
　　“亚……亚历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