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柳妖娆》鬓侧桃花

8、晓梦惊破一瓯春（下）

　　就在她犹豫着是否把带着毒针的手放在对方肩头时，凤先生突然开口了，声音娇嫩却冲淡：“不必了，这没有用。”
　　“你说什么？”
　　白衣少女微微摇头：“你手上的针，淬的不是毒药，只是一种类似麻沸散的药物吧？它的主要成分名叫绮罗香，从滇南一种罕见的毒草上提炼出来，只要针尖那么大的一点就可以放倒一头巨象——收起来吧，这没有用。”
　　她忽然抬起手来，两人之间那三尺左右的距离一瞬间消失。精致的小脸近在咫尺，还是没有任何表情，苏妲己的手腕被扣住，半个身子都失去了力气。她并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人，防身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然而在这少女面前，所有的诡计、武力和招式都消失了，只能任由摆布。
　　凤先生握住苏妲己的手腕，仔细端详着她中指上的戒指，苏妲己只觉得对方手掌柔细而冰冷，触及肌肤之处几乎让人战栗。片刻后白衣少女淡淡一笑，带着喟叹般地道：“果然是当初我给他的，林晏看来很信任你。“
　　直觉告诉苏妲己，这个女子和自家少主之间一定有什么过去。指间微冷，那戒指居然被凤先生摘了下来，握在掌心。她的眉间有种矛盾的神色，迟疑了一下才缓缓道：“你去问问林晏，所有的古玉买下来，要多少钱。但是——不要告诉他是谁要买，只说有个客人就是了。“
　　她身材修长，比苏妲己还要高挑一些，此时微微垂首，盯视着妲己的眼睛，在这双琉璃似的明澈眼瞳下，媚术无法施展，诡计内外透明，连威慑都无悲无喜：“如果你敢泄露有关我的半个字，总有一天会知道代价。“
　　重重纱衣扬起，这个冰湖一样的少女离开了，苏妲己身子一软，不由自主地瘫软在地，犹存凉意的手抚上胸口，能感觉到心脏的剧烈跳动。
　　只是……这件事该怎么说呢？

　　“全都买下来？而且不讲价？”
　　不但林晏露出惊异之色，连林亿万也在旁边瞪大了他的老鼠眼，过一会才感叹道：“我就知道，生意交给我儿子准没错！”
　　林晏本人却没有他老爹那么乐观，他坐在椅子上，用手指支着面颊，象牙白的皮肤看起来很薄，指尖一撑就陷下去微微的红色，跟那两片嘴唇一样诱惑。苏妲己在旁边下意识地走神：这人已经不算是少年了，但他疑惑沉思的样子有种天真的茫然，简直像个……孩子。
　　所以林晏接下来的那句话她就没听清，需要再重复一遍：“要买玉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妲己定了定神，慢慢说出早就编好的描述：“是男的，长得很……平庸，没什么特点。他只说多少钱不讲价，别的姓名来历一概守口如瓶，奴家也不清楚，这人……”
　　“你跟他说，交易的地点选在云夜阁，我请客。”林晏端着茶杯徐徐吹气，语气绵软，态度却不容置疑，“如果不想跟我面对面交易，那么这些玉，恕我不能出手。”
　　苏妲己一下张开了樱口，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索性自暴自弃地想：反正我没泄露秘密，当面交易是少主自己的意思，跟我没关系，到时只要如实跟那姓凤的少女转述就是了：“是，奴家这就去办。”
　　长裙曳裾，环佩叮当，直到苏妲己退出了暖阁。林亿万才不满的抱怨出来：“阿晏你怎么这么多事。那批货有人买，咱就该谢天谢地了，你还非要见面是什么意思，万一搅黄了，岂不是……”
　　“我是觉得这事有古怪。”
　　林晏不客气的打断了老家伙的啰嗦，可惜自己还要啰嗦地给他分析：“这批货要样子没样子，要形没形，怎么会有人跑来不讲价的买？就算是个猎奇爱好者，买个一块两块回去玩也就罢了，又何必一股脑全包下来？阿爹你不觉得其间有蹊跷么？除非……这批货对那个买主来说很重要。可是又有什么人，会觉得这样一堆烂石头很重要？”
　　“儿子你是说……”老胖子咬着点心，他不是笨人，也隐约猜到了什么。
　　林晏冷冷道：“我记得您说过，这些古玉是从滇南一个部落首领的坟挖来的对吧？刚才妲己描述，那个人看不出什么特征，非常平庸，我怀疑是经过了易容的，其真实身份很可能是……”
　　“那个部落里的遗民！”
　　林晏挑起嘴角笑了：“不错。阿爹。我现在有一个好的结论和一个坏的结论，你要先听哪个？”
　　老头子斟酌了一下，咬牙道：“好的那个。”
　　“好的那个就是，爹你越来越聪明了，可喜可贺。”
　　“那坏的那个呢？”
　　林晏慢条斯理地整理着织锦衣袖上的花纹，但他的衣着本来非常整齐，不需要抚理的。有些城府较深的人在紧张的情况下，会下意识的做出一些小动作来转移注意力：“坏的结论就是，滇南有很多部族民风彪悍，擅长巫蛊异术。报复起仇人来手段也极为酷烈。”
　　青年抬起眼睛，目光严肃，“阿爹，你买来的这批货，可能要给我们家，带来麻烦了。”
　　老胖子猛地以坐姿蹦了起来，像是椅子上的锦垫变成了针毡：“麻烦？什么人敢来找咱们林家的麻烦？何况还是滇南的夷民——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不懂吗？儿子，卖玉那天叫上我，倒要看看那些人能耍出什么花招！”
　　“是啊。就因为这些我都想到了，所以才猜测会有麻烦。”林晏端着杯子安静地回答，“咱们家号称吴地首富，也算得一方之霸。这些夷人若是当真要来寻仇，说明事情的缘由非同小可。那么手段势必极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滇南的这个部族也晓得咱们家的底子，打算以此为因，黑吃黑吞了我们，林家的财富势力，便可尽数为他们所用。”
　　“想得美！”林亿万重重一拍桌子，满脸的肥肉都扭曲起来，显然怒火高涨，“老子这就去布置人手，想威胁我们，简直是痴人说梦！”
　　林晏摇头道：“不可。父亲，打草惊蛇不是个好办法。万一对方只是想要回这批货，没有为难我们的意思，你这么做反而是挑衅。不如静观其变，兵来将挡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