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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画图省识春风面(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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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裳猛地啊了一声,林晏却是面不改色,仿佛他丝毫不怀疑,这个家喻户晓的神话中狐妖的名字,就是眼前这丽人的真名。反倒是苏妲己惊异于他这样的淡定,忍不住娇笑着问道:“怎么,初见之际,公子还言到坦诚相对。如今居然不会认为,奴家是报了个假名给你么?”
林晏笑吟吟地欣赏她毫不做作的妍态,声调温文:“名字是假的又如何,人是真的,这不就够了。”
苏妲己一愣,随即笑得弯下腰去,即使是如此大笑,她依然带着动人心魄的风姿,狂而不损其媚,直让旁观之人觉得,无论杯中的酒还是窗外的月,在这丽人面前都更无颜色:“好!好!林公子果然是解人,奴家前来见你,倒是没有来错。”
林晏却收起笑容,淡淡道:“袖舒,佩裳,你们都退下。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可进来。”
花魁和书童听命离去。房门紧闭,室中仅剩下林晏和苏妲己二人相对。林晏举了举手里满是墨字的绢帕,正色问道:“请问苏姑娘,这上面的账目筹划,可都是你的手笔?”
苏妲己也坐直了身子,一手支颐,银红色的罗纱衣袖滑下,露出一截粉雕玉砌的小臂,谈及正事,她的声音和眼波依然柔腻无比,言语间却全无笑谑之意:“正是。公子若有疑问,大可随意考校。”
“不必了。”林晏长身立起,洒然一笑,眼眸清透如水,他径直来到苏妲己身前,一礼躬下,“苏姑娘将这些交给在下,想来是毛遂自荐之意吧?不知要延请姑娘来我林氏主事,需要聘金几何?”
苏妲己掩口娇笑,曼声道:“什么聘金不聘金的?若被外人听到,还以为林公子想要迎娶奴家过门哩。实不相瞒,奴家家道中落、父母双亡,不得已沦为乞丐,若能得公子收留,自当结草衔环,不负深恩。”
林晏沉吟道:“既是如此……苏姑娘不妨明言。是否有事驱策,在下倘若能效犬马之劳,自然竭尽全力。”
仿佛看出了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红衣的丽人盈盈浅笑,美眸流转,一副万事不足萦于心怀的模样:“奴家一介孤女,又有什么事体能够劳动公子的大驾呢?他日即便有些小事,也是无关大局,林氏一族富可敌国,实在不必为琐屑忧心。”
林晏跟人交谈时习惯观察对方的眼睛,但在苏妲己面前,这是没有用的。这个美人似乎表面是在和你对视,实际上她的眼波流转,变幻离合,纵然是林晏这样自负剔透的人物,也把握不了她的心思。直觉告诉他,苏妲己的身上有着很多不愿为他所知的秘密,甚至这些秘密可能事关重大。但那又怎么样呢?这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她既然来投靠他,必定曾经掂量过,就算会带来麻烦,那麻烦应该也在自己所能摆平的范围之内。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放过这么一个人才呢?
林亿万晚上有宴席,直到将近四更才顾得上到云夜阁来看儿子。踏进院门,就看见一帮奴才窃窃私语,一个个脸上都是暧昧油滑的神色。
所幸高妈妈他还是认识的,匆忙拉过来打听,才知道院子里来了个狐狸精一样的绝色美人,自己的宝贝儿子把云川院的花魁都打发出去,关上房门不知在跟那狐狸精做些什么。林亿万赶紧跑到云川院,隔了一道月亮门,只见里面的房间亮着一盏灯烛,夜色中无限旖旎。他不怒反喜,问高妈妈道:“进去多久了?”
老鸨苦笑道:“总有小一个时辰了吧。”
老胖子就更开心了,大拇指一翘:“我儿子就是厉害,能坚持这么久!”
云夜阁走的是清淡路线,林亿万这话一放出来,口味重得连围观的姑娘们都红了脸蛋。就在这时,那根根翠竹扎就的屋门倏然打开,林晏清悦更胜这园中泉水的声音悠然响起:“阿爹,你来得正好。妲己,过来见过家父。”
林亿万还没反应过来,一阵香风扑面,儿子身后那体态袅娜的丽人已经婷婷拜了下来。还未看见容面,那股香气就已令人魂销——并不是胭脂花粉的浓香,而是天生而来的、微带暖意的融融芬芳。然后那丽人仰起脸来,老胖子顿时如遭雷噬:“儿子……这,这就算媳妇拜家翁了么?”
苏妲己笑着啐了一口。容光所及,遍地呆怔。林晏笑着摇头道:“说什么呢。父亲大人,这是孩儿刚刚请来的主事,高妈妈过来,从今之后,我这云夜阁的一应大小事务,全都交由这位苏姑娘管理。”
高妈妈反应甚快,闻言立刻上来道个万福,又战战兢兢道:“老身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多有得罪,姑娘大人有大量……”
不等她这番话说完,苏妲己已款步上前,亲手将她扶了起来,面上一派春风和气:“妈妈这话就见外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侍奉的也是一位主子,些许小事,又何必放在心上?”
她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但天生风情,娇媚无匹,每一个动作神态都似乎排练过无数次,举手投足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不经意间,就把这满园的姑娘都比了下去。林晏站在一边含笑看着,宛如一名工匠打量自己手中的绝世良材,心里暗暗揣摩,等这作品雕琢成功,不知该是何等的佳作。
林亿万不放心地扯了扯儿子的衣袖:“阿晏,这丫头片子……真有那样的能耐?”
林晏侧首向他一笑:“反正赔了算我的。您担心什么。”
他径自吩咐身边的侍从备下车马:“苏姑娘云英未嫁,住在这云夜阁多有不妥。在下这几日间就去命人置办宅院,今日且先随我回去,有些账目上的事交代一下。”
苏妲己应了一声,跟着他向外走去。林晏向围观的客人拱手为礼:“诸位,在下先告辞了,今晚各位温柔乡里的花销,一应算在我的账上。——父亲若是有兴,也不妨留下消磨了这一夜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