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柳妖娆》鬓侧桃花

2、卖花叫破春城晓（下）

　　林晏似乎很欣赏他老爹瞬间坍塌的表情，笑吟吟地偏着脸端详了老半天：“您可以找一批妙龄少女来，十五到十八岁为宜，必须是云英未嫁的处子，而且相貌端好，让她们将这批古玉随身佩戴，日夜与肌肤相触。只需一年半载，不但玉沁尽去，还能将玉石盘养出光泽，宛如新琢一般。”
　　老家伙眼神发直，口里喃喃自语：“一年倒不算太长……只是咱家做的又不是贩人生意，到哪儿找这么多没出嫁的姑娘来……而且姑娘多了，唉，你娘去得早，家里也没个女人，爹这生活作风问题该说不清了。”
　　他忽然转过头来，两眼直勾勾地像是灵光乍闪，倒把林晏吓了一跳：“儿子，盘玉非得姑娘么，男的行不行？我看你正当年轻，长得又好，还没娶过媳妇……这么着吧，你委屈一年把这些玉给阿爹盘出来，赚了钱也是你的不是？”
　　林晏哭笑不得。但他知道老爹是不能说理的，只有比他更歪缠才能将之击败：“不，不行的。不是孩儿不想赚，而是因为我不是处子啊。”
　　林亿万呆呆看着那张和亡妻一样清雅绝尘的脸，恍惚记得儿子第一次去行院，还是自己带他去的。当时是阿晏的十六岁生日。为了让这根独苗玩得开心，做爹的特地挑选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花魁。林晏看到父亲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在回忆什么，那一次老爹还得意洋洋地跟那个满脸脂粉的老鸨说：“你看你看，我儿子比这儿的花魁还漂亮，接这样的客是你们赚了，还收什么钱哪！”
　　林晏无可奈何地叹出一口气，柔声道：“阿爹，你以后不要和姓鲁的老不休合伙做生意了。他总是阴你你看不出来么？在这中原六国若论财富，人人称羡‘北鲁南林’。实际上一山不容二虎，商场上跟你实力相当的，永远都是敌人。”
　　林亿万瞪了他一眼，梗着脖子道：“你上次还说什么敌人和朋友都是一时的，利益才是永远的，这会儿又说永远不会成为朋友。哼哼，到底什么东西在你眼里才是‘永远’啊？”
　　林晏猝不及防地一愣，似乎没料到粗俗鄙陋的老爹会问出最后这句话来。沉吟了一下才苦笑道：“我怎么能确定……说不定，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永远’呢。”
　　老胖子坐在地上兀自喋喋不休：“我倒看着鲁老头算是个厚道人，说不定儿子你还比他奸猾呢。再说了，你老子我如今是南朝首富，不试试古玩珠宝这种大生意，难不成还像当年那样，贩个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的？”
　　“哈！”林晏忍不住轻笑一声，索性翻身也坐在了地上，亲热地搂住老爹的肩膀，一双凤目里水色粼粼，“阿爹，你这话倒没错，孩儿我的确是比鲁老头奸猾些的。你第一次跟他做生意，赔了四十万两银子，第二次赔了七十万两，第三次孩儿中途插手，这才赚回了不到二十万两。你还记得吧？不能忘记啊——我倒不是说您不适合做大生意。但就像这次倒卖玉器，店铺租好了，人也雇来了，上下打点齐全后，弄来一堆卖不出钱的废品……东南首富也不能这么交学费啊是不是？”
　　他抑郁地揉了揉额角——年幼时立志做个沉默少语的冷峻男人，觉得这样才有魅力，但随着年龄增长和慢慢处理家中事务，自己变得越来越话痨了。并且这种话痨的趋势还日益加重：“阿爹，咱家的生意越来越大，你也考虑下雇些可靠的人来帮你处理，总不能桩桩件件都让孩儿来操心。”
　　林亿万嘀咕道：“老子也想啊……上哪儿找又聪明又可靠的人才去？这年头，聪明的都不可靠，可靠的你总得给他擦屁股。”
　　林晏拂衣站起，睨视着坐在地上的老头，悠然道：“那就是您的事儿了，以人为用乃是商家之本。总而言之，我可不想老给您擦。”
　　“要不这样吧！”林亿万突然一拍地面，肉球般的身子整个弹起来，精神焕发地直接从坐姿变成站姿，“儿子你老大不小了，干脆娶一房媳妇。要选那种江南大家出来的闺秀，又聪明又有教养，帮得上你的忙，还不用担心有二心。怎么样？”
　　“不怎么样。”
　　林晏冷飕飕地扔过去一句。他今年秋天就满二十五岁了，但是一向在女色上没有什么偏好，就因为所见的“大家闺秀”，不是矫揉造作，就是庸俗无聊，就算像燕都慕容家的清嫣小表妹那样可爱堪怜，在他而言也未免天真纯稚得过了分。何况他并不希望将来的妻子插手家中外务。但这些懒得跟老爹解释，只是不屑地打断了林亿万的遐思，“娶妻什么的是我的事，你不要多管。”
　　“怎么叫多管，我自己的儿子……”
　　老家伙的唠叨声突然止住：雨天的阴暗房间里，他的儿子正解下身上的素色寝衣，然后用锦袍罩住透白如牙雕的肌骨，那衣袍是雨过天青的颜色，一袭瓷器一样的青笼着一身象牙也似的白。他惊讶于林晏竟然已经如此高挑，需要自己仰着头，才能看清黑发下那精致的侧颜，更惊讶的是，这孩子明明是一副清澈隽逸的容色，却能将淡青色的织锦衬得华丽无比。恍惚间回到二十多年前，轿帘被风掀开，他看到江南第一闺秀、卫家大小姐的一道黛眉和半边娇靥，只那一眼，便是一生的冤孽。
　　这一次林晏没有猜出父亲心里在转什么年头，或许是看到老头的眼神，瞬间不忍去猜测其间的内容，束好衣带后，他简单地交代：“我要去城南跟人见面，最后安排一下云夜阁的事情。如果没什么意外，晚上就可以开张了。到时你有空的话，那里有花有酒，可以过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