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淡忍

6、武术大会

　　东瀛的春节来势汹汹，去的时候也如海水退潮，好像在不注意的一瞬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丁点遗留下来的痕迹，人走茶凉，却更显萧瑟。

　　东瀛每年一度的武士大会又要开始了。

　　这样的武士大会就相当于中原的武林大会，只不过赢得是在朝廷的地位与名声。东瀛的武林与朝廷密切相关，不像天朝，总是泾渭分明。

　　月生自是要代表柳生家出战的，同行的还有柳生雪姬及其大哥柳生叶绫，伊贺家派人送了两份请柬来，说是请天涯和一刀赏光莅临，指导交流东瀛武术。

　　武术大会在皇室的狩猎场里进行，是一个临近都城的小山谷里。

　　一刀与天涯到场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人都到齐了，伊贺家的一个仆人过来请二人入座，远处的柳生雪姬却招着手意思是给留了座位。最近天涯倒是与柳生雪姬走得颇近，一刀总在天涯回来的时候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女儿香，胭脂的味道淡雅，清丽脱俗。

　　天涯上前跟仆人解释了下，远处的伊贺家主伊贺席腾朝一刀颔了下首，脸上带着微微笑意，却不达眼底。不过区区一个柳生家，他还不曾放在眼里，不过他们家的动作倒是快，才不久，就与中原来的人扯上了关系。

　　一刀在椅子上坐下的时候，感到左边的位置射过来一道目光，好似有实质性的东西，汇聚成线，打探过来扰得人很不自在。他转过头去，旁边的人露出一口笑容，灿烂的白牙齿迎着阳光，真是可惜了没有生在黑人牙膏的年代。

　　柳生叶绫二十七八的样子，长得倒是威武健壮，也算俊朗，不过眉宇间却藏着一股戾气，配着刚刚的笑容，说不出的违和。一刀往天涯那边挪了挪，他本能地感到危险，来自同类的危险，而在这个地方发生冲突，是不必要的。

　　天涯正专心看着场上的比武，不过是三流的武士和根本不入流的武术，他却看得津津有味，一时也不忘朱无视的要求。余光感觉到一刀的动作，放低声音问他：“怎么了”？

　　一刀瞄了眼天涯青灰色的眼底，想来这个人昨晚没有睡好。他动了动，将手搭在霸刀上说：“没事，这武术大会挺热闹的”。

　　“是啊，东瀛选拔武士不设门槛，与我们的科举一样，倒是我们的侍卫选拔，都来自权贵家族，少了许多招揽人才的机会”天涯看似有颇大的感慨。

　　一刀没有回答，柳生叶绫的目光总是转过自己身上，上下左右地扫动，有一种被人似笑非笑地窥探的感觉，很不舒服。他把眼神对过去，给了一个警告的提示，不想那人却愣了下，笑出了声音。天涯刚准备问问怎么回事，月生正走到他跟前，坐在最右边的柳生雪姬用眼神示意天涯坐到月生原本的位置上去，他转头看了看一刀与柳生叶绫，估计没什么事，也就抬腿过去了。

　　一刀坐正了身体，把霸刀朝身边拉了拉，干脆对柳生叶绫置之不理，这种稍微有点才识武功的纨绔子弟，你理他，反而会惹得一身骚。

　　月生的眼神转了个圈，靠到一刀耳边说：“我有事要跟师兄商量一下，是否介意换个位置”？

　　暖暖的雾气钻进自己的耳朵，有些麻痒的感觉，一刀仰起头看进月生的眼睛里，接触到一片温温的笑意。他无意识地换了个位置，脑子里还画着大大的问号，这人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月生坐到一刀的位置上，还真的跟柳生叶绫讨论起待会柳生家上场比试的次序问题，只是谁也没有看到，他眼底的那抹寒芒，锋利得让人心惊。

　　低层武士的比武很快就结束了，本来也没有多少真本事的人。东瀛的武学很受尊崇，就像是中原大户商家的家传配方，外人轻易不得见。上乘的武学早就被上层贵族牢牢把握在手心里，柳生家就是其中一员，只是祖先在上一辈的夺权里失败了，这才没落下来。

　　柳生旦马守一心想着往上爬，一刀想，如果助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估计没有谁再愿意跨洋过海牺牲儿女地去帮一个异国的王侯谋权篡位吧。伊贺家的小儿子已经上场了，一刀眯了眯眼睛，这世家的武学与平民就是不一样。

　　东瀛朝堂早就被几大家族把持着，在一定程度上，连天皇都要顾及这些家族的势力。伊贺家的小儿子一脸傲气地站在中间，挥舞着一把十分大的刀，哈哈笑着，叫嚷着：“没人敢上场了吧，伊贺家的人是最强的，哈哈哈···你们这些蝼蚁，也妄想往上爬···哈哈哈”

　　一刀看着伊贺席腾镇定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喝茶，对底下正在发生的事不闻不问，看起来是默许了小儿子的行径，也许根本就是他授意的，对新晋的武士来个震慑作用，对其他的家族挑衅一番，提点提点伊贺家族在东瀛第一的位置，不是谁都能撼动的。

　　只是这一招不甚高明呐。天皇还在高台上坐着，虽说伊贺家的位置一时三刻动摇不了，但架不住众人心里的惦记呀。还是说伊贺家的势力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可以明着对最高位的人示威了。一刀看着镇定坐着的柳生旦马守，看来这扶持的事不好做呀。

　　伊贺席腾的小儿子还在满场地指着人挑衅，得意的样子恨不得连尾巴都翘到天上去。柳生雪姬早就忍不住了，在场上硕大的刀背指向自己的时候，娇叱一声，提着剑飞身进了武斗的圈子里。

　　她今天穿了身束手脚的衣服，艳红的颜色，高扎起来的发辫，手上闪亮亮的长剑，连烟笼的眉目间都染上了英姿煞爽的气质。

　　伊贺家的小儿子本来就是好色出名的，看到如此一个娇滴滴地美人儿跳下来，嘴里早就不干不净地说开了。但东瀛第一家族的名声也不是唬人的，武术倒是真的不差，柳生雪姬毕竟是个姑娘家，手上力气太小，碰上了以力气为主攻的对手，只有气喘吁吁的份，何况她本身也不曾达到一流高手的境界。

　　由此，场上的情况就有些玄妙了，少女拼命地挥着剑，脸色涨得通红，眼睛里全是羞愤的颜色，泪水浅浅地挂在眼眶的边缘，几欲滴出来却还强忍着。而边上的男子嘴里还嘻嘻哈哈地逗弄着，如同猫捉老鼠似的不放开过也不给个痛快，座位上已经有好几家的公子看不下去，蠢蠢欲动了。柳生旦马守看似淡定地坐在位子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像被这冬天的冰雪凝结了一般，连肌肉的抖动都微不可见，他的眼睛下搭着，手边的茶杯被他悄无声息地捏了个粉碎。

　　一刀微微后仰着身子看月生旁边柳生叶绫的脸色，那人玩弄着手里的玉珠，很是闲散，好像完全没将场上的情况放在眼里，月生倒是专注地看着，却也没有起身相帮的打算。东瀛的规矩，一上斗场，除非认输或者死亡，否则外人不得插手。

　　柳生雪姬的剑法舞得越发凌乱，差不多是毫无章法地挥动了。

　　她的衣裳被伊贺席腾小儿子的刀风划得东一道口子西一条缝，隐约能看见里面白色的中衣，发绳也被削去了半截，头发半散着随风飞舞，却还是倔强地不肯认输。

　　场上的气氛越发地安静，几乎只剩下伊贺家小儿子的调笑声和柳生雪姬偶尔的惊呼声，柳生家毕竟也曾是威望十足的大家族，即使落魄了，也容不得别人落井下石。有好事者已经在两边打量着柳生旦马守和伊贺席腾的脸色，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着新旧第一家族的正式对决。

　　柳生雪姬的头发已经全披散下来，伊贺席腾确实没教会儿子如何怜花惜玉，那大刀一挥，少女如瀑的青丝被削去了好长一段。

　　一刀余光瞟到一个身影窜了过去，心下叹了口气，哎，这段天涯比自己都像从二十一世纪那个女士优先的绅士教育里成长起来的人，还是说自己太冷血了，不过看看场上那我见犹怜的美人，还真没啥保护的欲望。

　　天涯一剑将伊贺席腾的小儿子冲退了一步，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披到柳生雪姬的身上，对远处的伊贺席腾抱拳行了个礼，朗声说道：“中原的礼节远没有如此欺负一个女子的，天涯一时不忍，破坏了比武的规矩，还请天皇与伊贺家主见谅”。

　　伊贺席腾好似在想什么东西，完全不曾听到似的，柳生雪姬抬头望了望柳生旦马守的方向，站到了天涯的身后。

　　伊贺席腾却在突然间笑出声来说：“当然，中原礼节与我们不同，不怪段少侠，翎儿，还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