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淡忍

25、终于开局

　　袅袅的淡雾蒸腾，把这精致的宫室渲染得好似仙境一般。挡住密道入口的壁画又一次被推开，月生冷着脸对躺在卧榻上的小皇帝行了个礼。朱厚照无谓地挥挥手，坐起来端起一旁小木桌上的茶杯，清透的茉莉香很快蕴散在烟雾里：“都知道了，有什么想说的”？

　　“···”月生沉默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家姐最近怎么样”？

　　“子泉？老样子罢了。你放心，这皇宫里，保住一个半疯的女人，还是很简单的”。他把绘着复杂花纹的杯子放到原来的位置，杯口与杯盖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共鸣声，恰恰好掩盖住他话语里的那一丝愤怨。

　　“这几天让他们都注意点，曹正淳要有大动作了，估计我那皇叔也不会闲着。就这样，看好云罗，你先去吧”。

　　京都末春的清晨，与别处雕着不同花纹的青石板，蔓延到远处不知终点，百花谢，也有数不清的新花盛开，花香浓郁。大街上之偶尔在角落撑开几个不起眼的馄饨面饼摊子，沉默的老汉大娘一言不发的生起炉子，热起冷锅。一刀要了碗馄饨，三文钱，皮薄馅足，汤汁美味，吃完到达城门口的时候，守城的官兵也才吱吱呀呀地推开老旧的城门，这城门经历了无数次翻修，也经历了无数次战火，迎来送往那么多人，一直这么站着。

　　他牵着刚买的马，从城门打开的两人大小的缝隙里钻过去，拿着长矛的小兵一脸诧异地抬了下头，一言不发地继续之前吱吱呀呀的节奏。他没有回头看一眼，尽管回头了也不可能看见身后有一个人，在同样的馄饨摊子上花三文钱吃了碗同样的馄饨，跟在他身后走了相同的一段路，又站在溢满花香的城楼上，送他远去。

　　往青州的一路上，淅淅沥沥的消息不断地传过来。青州又发现了几起刀魔杀人案，地点都离青庵不太远。青州变得人心惶惶，武林也不大太平，朝廷好像也即将动荡。当然，这是就局外人而言，对于局里的人，依旧庸庸碌碌奔向漩涡中心而不自知。

　　秦老爷子号召的声讨刀魔同盟终于初成规模，京都方向的消息也接二连三地散入民间，尽管已有人全面压制。一刀干脆给天涯递了封信，说自己在元城发现了一些刀魔线索，直接留在了处在青州与京都中间的元城，反正他走到哪里，刀魔就会在哪里，天涯也迟早会过来，省得领着大部队来来回回再走一趟，实在不利于官府管辖，然后又拿着地字第一号密探的令牌找了当地知府问了问情况。

　　元城的速度比青州快得多，第二天就在城郊树林发现了刀魔作案的新的受害者，不愧离京都比较近，办事也方便的多。

　　一刀坐在街角老旧的茶馆听说书人唾沫横飞讲武林英雄勇斗刀魔，拼着受伤还是给他逃掉了的剧情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刚刚从京都走商而来的关外汉子，配着把弯刀走进茶馆，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曹正淳终于在朝堂上光明正大地拿出了，神侯朱无视和边关大将军江彬勾结起来贪污山西赈灾银粮的证据。

　　走商汉子满脸络腮胡子，说渴了低下头喝了一碗水，立即被其他人异口同声地“切”了一下，表示无聊。谁都知道，东厂曹正淳有事没事总要往神侯身上泼几盆脏水，有几次能成功的，这次新鲜的不过是又扯上了江大将军，就更加不可能了。

　　“哎，别急呀，听我说”，他摸了几下自己的光头，充满异域风情的帽子上缀满叮咚的铃铛，刚被脱下来放到一旁，张张嘴又好似有些犹豫：“其实，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大家听听就好，不要较真啊”。

　　底下等着听的人耳朵都往前凑累了，连忙催促着。

　　“说来也奇怪，这次神侯好像默认一般，一句话都没有反驳。刚刚我碰到从后面赶上来的朋友说，皇帝震怒，神侯已经被东厂抓起来关到诏狱里面了，据说东厂抓江大将军的人也已经出发了，整整一千个锦衣卫”，说到最后，他张开两只手晃了晃，显示消息的真实性。

　　“啊”？“真的吗”？“神侯怎么可能，东厂又要残害忠良了，唉”！

　　不时几个穷酸书生一个劲地念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以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的文化学识。

　　一刀扔下几枚铜钱，喝光了杯子里剩下的大麦茶，虽然便宜，但是味道浓郁，谷香引人入胜。

　　朱无视真是好手段，借人鱼小明珠之事逼曹正淳出手，一言不发是为了在海棠几个心中保持一往情深的形象，放松东厂的提防，顺便扯上边关大将江彬，一举夺了他的兵权。这么一来，东厂势败后，兵权自然会落到风头无两的神侯手上，到时候，在谋夺更进一步，或者做名正言顺的摄政王，将是多么轻而易举。

　　可惜的是，那如画的江山吸引的何止他一人，有人为它费尽心血，当然也有人为它殚精竭虑。

　　一刀这些天都是睡在客栈的屋顶，杀人的欲望平白出现的更加频繁，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克制着熬到偏僻的地方，现在却越来越力不从心，每次的清晨都是拖着一身的冷汗回来，不过在路人眼里，大概是不小心醉卧花丛沾上的露水罢了。这身武功还不能废，剩下的那颗七心海棠也不能吃，唯一的办法就是死熬着，尽量希望可能的刀下亡魂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武林中人赶路的速度在所有团体中绝对排的上号，毕竟每天舞刀弄枪，体力都还行，不过短短两天时间便到了元城，浩浩荡荡的队伍一来很快占领了大大小小的客栈，大街上这几天洋溢的氛围都快赶得上过节，对老百姓而言，什么大事都比不上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一刀心里松了口气，至少不会这么容易卷进路华浓了。天涯的眼力不是一般的好，一见一刀就上前搭着他的脉：“病了”？眼底眉梢都透露着担忧。

　　一刀没有避开，这事瞒不了多久，何况他还需要天涯的帮助。

　　天涯拉着他的手腕进了客栈二楼的房间，床铺干干净净，枕头放在被子中间，只有床边一些坐过的褶皱，明显地没有躺过人的痕迹。

　　一刀轻甩开天涯的夹制，把具体走火入魔的状况跟天涯讲了一下，尽管并不是走火入魔。天涯蹙着眉头沉思良久，问道：“有没有联系过海棠，她的天下第一庄也没有办法”？

　　一刀摇了摇头，就算有办法也不会拿出来。天下第一庄说是海棠经办，但谁冲的不是神侯朱无视的面子，否则，谁又甘愿被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所统领，实在不行，公布海棠的女儿身身份，谣言碎语就足以毁了剩下的信任或者说，忠心。

　　如果连海棠都没有办法，那能解决的路子就有限了，不过义父最近传过来的信是让全力追查刀魔一案，未免波及朝廷，其他的暂时不用理会，走访护龙山庄记录在案的隐士名医恐怕不行，信上还说不久雪姬也将过来，想到这里，天涯的脸色一顿，又看了眼晃着茶杯的一刀，事情越加棘手。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改喝酒为饮茶了。

　　一刀看着天涯脸上变幻的神色不由心里感到暖意袭来，有这么一个人真心地关怀自己，总是幸运的。告诉天涯的情况只占了实际的一半，朱无视需要刀魔是他，朱厚照需要朱无视的计划成功，曹正淳正乐意看护龙山庄的人一个个麻烦缠身···脱不开的陷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危局，不是他说中途退出就可以退出的，既然结果注定，又何必白白添上一份担心，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

　　雪姬是两天后到的，一副中原女子的扮相，温柔可人，渐渐添上成熟女子的风情，眉目内敛，欲语还休。她的东瀛武士剑也换成了中原的利剑。武器是武者的骄傲，虽然在东瀛并没有这么约定俗成的规章，但终归也是重要的，这个女子为天涯的付出真是连他这个外人都要动容，他们站在一起，就好像天生契合的那般，金玉良缘。

　　一刀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所以他没有看到天涯好似不经意间挥开的雪姬的手臂，也没有看到雪姬捏着茶杯的泛白的手指和垂着眼皮看向地面的眼神。

　　这个世界上，单纯的得不到回报的等待是最可悲的，它足以摧毁原本可以相信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