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淡忍

23、刀魔

　　刀魔作恶，青州城内的武林人士人人自危，普通百姓虽也是一脸惊惧的样子，但日子还是照样的过，免不了闲时讨论两句，表示一下愤慨，但该早起的还是早起，该晚归的还是晚归，刀魔这类事情，其实大抵与他们无干。

　　书信至后两天，海棠天涯他们便一起到了，满面奔波的风霜，果然一上来问的便是云罗人鱼小明珠的事情。

　　素心已经醒来，不知道朱无视用什么方法取得了曹正淳手上那颗天香豆蔻，只是形势危急。天香豆蔻是三十年前海外蛮族进贡的宝物，说是百年难得一见，服下三颗可以起死回生。先皇大概是不太信的，明珠大小的药物，显然与天朝相悖，他也不至于以身试药。好在明珠本身还算玉润漂亮，就是拿在手中把玩，也是上等，于是便赐与后宫几位妃子。

　　素心出事那年，朱无视向先皇求得了其中一颗，于是沉睡数十载，剩下的两颗辗转到了曹正淳与云罗的手中，只是一个无意一个刻意罢了。不知道促使朱无视冒险给素心吃下其中一颗的原因是什么，是等的太久已经没有耐心，还是一些别的什么催化剂。

　　人鱼小明珠确实是云罗随身带着，她扭捏着提出一个小要求，便是要成是非与她一同回京。朱无视哪有不同意的，打包连带着月生海棠护送他们一道回去。成是非仰天长叹，他觉得着根本不是护送，而是赤|裸|裸的羁押，神侯密探，因为一个郡主，混得与阶下囚一般，实在太逊。

　　天涯取代成是非留下来与一刀继续探查刀魔横行武林一事,对这个结果，他内心有些说不出口的高兴，偏生带着一股愧疚，连开心都纯粹不起来。毕竟青州城是刀魔露面的最后一个地方，二人还是留在了这里。一刀没有引天涯离开的理由，隐隐有些心焦。不说离这里不算太远的青庵，汇集的武林人士，体内愈加翻腾的气血，几个重要穴位不经意间的刺疼，闯一趟皇宫内院见见朱厚照，也已经迫不及待。

　　最近的青州，看着就不大太平。大街上走得都是身携武器之人，眉目间也都散发着一股戾气。虽说青州尚武，但这般刀剑撞击声不绝于耳的场面还是难得一见的。某些打着武林人士旗号的混混，经常挑起一些事端，被客栈赌馆的打手们哄抬出来也是青州特殊一景。

　　秦家老爷子应承下来的调查一事，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大动作，光顾着召集各大门派山庄之人。这是天朝的办事特色，总有办法拖到事情无法继续恶化的那一刻才开始真正动手补救。被刀魔残害的武林人士，尸体停了义庄整整两个房间，整齐地并排着，倒也没有像之前那般折磨，都是一刀致命，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挑衅。

　　一刀跟着天涯趁夜去了一趟义庄，阴森沁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胆子大的人也不由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气。前面天涯的脚步似无所感般大踏步向前，这种从心底里信仰的正义确是一种可以与之相抗衡的力量，不知道哪一天，若是这种信仰从根上被拦腰斩断，那又是怎样的茫然或者，痛彻心扉。

　　借着半圆的月亮洒进来的清透月光，天涯揭开一排白色的尸布，大概是最近被送来的一批人，还都保存的比较完整，脖子上的伤口浸着凝固的血色，也是一场鲜明的风景。天涯低下头近距离观察了一番，然后震惊地看了一眼一刀。

　　果真是相像的很，一刀的刀法，天涯自是十分熟悉，连刀口自上而下稍微倾斜的弧度都差不离，以及刀锋收势后的最后那一顿，造成的稍稍大一轮的伤口宽度。若真是有意为之，看来这次远不止武林动荡那么简单，他们的调查范围还必须扩大到朝堂，甚至战场。

　　学武术的人都知道，就像写字一般，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风格，绝不可能一模一样。那么这个甚嚣尘上的刀魔案件是对着一刀来的，还是干脆就对准了护龙山庄，或者，是整个中原。

　　天涯给了一刀一个回去的手势，投在他身上担忧的目光。对方布局如斯严密，想要轻松地全身而退，绝不是那么容易。夜风轻暖，若不是这样的氛围，实在是一种享受。心脏旁边一寸左右传来熟悉的滞涩感，运着轻功的脚下有些不稳。一刀干脆扯下蒙面巾，落到街道上，抬起头对屋顶上的天涯说：“大哥，要不要下来走走”？

　　夜色撩人。有酒醉的才子书生与清馆红袖依依呀呀念着新作的小词依依作别，有眯着眼睛的更夫时不时慵懒地敲下手中的铜鼓，哑着昏睡的声音喊一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也有行色匆匆的的粗犷汉子或者年轻后生打马而过，在石板路上留下好一阵马蹄声响，不知是不是远方有什么人在深夜里依旧等待着回归。

　　一刀觉得死过一次，最大的不同就是学会了感动，平凡的生活，安逸的日子，朝阳升，夕阳落，求而不得才愈加珍贵。这里与京都最大的区别便是这夜了。那里的夜大都静悄悄地含着压抑，好像随时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一样，寒门富家皆做好了瞬间溃逃或者藏好的准备，与白天的喧闹形成极致的对立面。青州大概属于春风化雨的江南，白天是赤条条的热闹，夜色是醉人的温柔。

　　连带着天涯把烦扰纷乱的担忧心思都缓了一缓，他刚准备开口，便被一刀抢了先。

　　“大哥，明天我想去看看我母亲，你知道，就在城郊的青庵”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让我尽尽孝道，过几天，回来”。

　　见鬼的孝道？见鬼的数天？青庵离这里走过去也才小半天时辰，还不算用上轻功，有什么事需要停留上几天时间，还要抛开护龙山庄的任务。

　　天涯没有回答，一刀也就不曾继续追问，大家心知肚明这是一个借口，蹩脚到极点，没有人会相信。可那又怎么样，天涯知道，一刀有事瞒着自己故意不说，难不成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追问，恐怕即使那样也问不出什么来，这个师弟从小倔强的脾气自己还能不清楚吗？一刀也明白，天涯终会松口，其实若真的不松口又能阻止什么，这一趟皇宫之行已经迫在眉睫。

　　一路沉默，果不其然，客栈前的那个拐角阴影处，刚刚走过一个醉醺醺的老汉。天涯顿了下脚步，对跟在旁边的一刀说了两个字：“去吧”。

　　一刀在黎明前再次走出了客栈，周围还是静悄悄的，只有小二打着哈欠收拾着大厅里的桌椅，对于从二楼上飘下来的身影，只以为是自己不曾看的清楚。天涯辗转了一夜，还是有些担心，尽管知道，顶着护龙山庄地字第一号密探的名头，这武林朝堂能奈何得了一刀的实在不多。他给义父的信里略提了一下一刀看望其母的事情。他知道以诸葛神侯的信息网，什么都不提地瞒下来比轻描淡写地揭过去危险得多，而他不想一刀有危险，尽管他可能正在做一些神秘地不知道会伤害到什么的事情。

　　一刀撇了眼身后几个尾随的人，他们武功不高，但追踪功夫极强，要不是自己早有防备观察了几年，大概摸不清他们的套路。他一路直往青庵而去，中途进了间茶寮，跟卖茶的老汉闲聊了几句，换了身粗布衣裳买了匹瘦弱小马往京都狂奔而去。

　　今天是初十，这几天都是难得的晴天，月光出奇地好。一刀找到了一片挺安静的树林，树叶的沙沙声听得人心烦意乱，无法入睡。鼻子底下霸刀刃上的血腥气前所未有的浓重，熏得人犯呕似的迷糊，眼睛里的画面都恍惚起来。一刀猛地做起来的时候就发觉不大好，身体里叫嚣的是杀人见血的欲望，非得暴虐一番才可消除，执意压制的结果就如同毒瘾犯了一般，全身哆嗦得发疼。

　　他急忙去解身上挂着的香囊，一个不稳从手指间掉了下去，无数的蚊子嗡嗡嚷着在耳边飞来飞去，唇舌间已尝到了腥甜的味道。他试着运起轻功，途径几个大穴时被突起的刺疼打断，只能模模糊糊地生生从几米高的枝杈上摔下来，还好树叶积得深厚。

　　霸刀随着一起掉下来，直直插入十厘米厚的树叶下的泥土里，发出一声嗡响，好似绝世利器出鞘，非要见血一般。眼前几乎都有了重影，清疏的月光再被新长出来的嫩叶遮去几分，愈发地不明朗。一刀苦笑了一下，调动嘴角两边的肌肉拉伸，好在无风，大概就在周围方圆几米的范围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