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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不如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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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说这棺材里的是什么呀?会不会是什么绝世珍宝,还是武功秘籍什么的”?
“你管呢?你敢打开看看吗?大档头说了,棺材就是我们的命,棺材丢了,我们就不用回去了。还是快走路吧,妈的,老子的命还没有这么个晦气东西值钱”说话的人一脚踢在了棺材上,发出哄地一声闷响,拖运的板车也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一刀悠哉悠哉地跟在几个东厂的爪牙身后,看来曹正淳也没把这棺材当回事,否则不至于就派来这几个脓包。他们争斗了几十年,该是最了解对方的,江山与美人,从来就不能放在天平的两端。
山路有些荒凉,树木渐深,凹字形的山口是山贼土匪最易出没的地方,一刀叹了口气,不远处无风自动的几株草木一点也没有引起前面几个东厂的人的注意,何况还有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山路上明显的重叠的脚印。
太阳愈盛,前面的几个脓包干脆歇到路边,喝起水啃起了干粮。一刀听着他们骂骂咧咧表示对传说中大档头的不满,对无法吃上热腾腾饭菜的满腔怨恨,好像大得跟杀父灭门之仇一样,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白馒头,以及他们那边传过来的浓郁的肉香,无言地抽了抽嘴角。这就是侠客与走狗的区别不?
不远处的咽口水声大得让一刀有些吃惊,青天白日,就是偶遇饿死鬼大概也不会因为一点肉味引起如此大的食欲。他飞身而起,落在那群“山贼”后边的树枝上,整个过程大概只震落了那棵树上刚长出的某片树叶。好吧,那根本就是一群孩子。大大小小十几个,脸色青白,衣衫邋遢,几乎每人身上都打上了补丁,头发也是乱糟糟地一团,只除了一个稍微干净点的小男孩。
长得伶俐可爱,要是脸色再红润点,就是活脱脱画里走出来的散财童子。在多多少少用破布巾蒙着脸的孩子里,独特显眼。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就在这种情况下争论其要不要带上这个小男孩。
“凭什么带上他,我姆妈说了,他娘是个坏女人,他又不会偷不会抢,凭什么要把我们抢的东西分他一份”?说话的是个头最大的那个男孩子,过程中还用手推了那个小男孩一把。
一个个子中等的男孩子一把把踉跄的小男孩拖到自己身后,脸色很是气愤的样子,强压着声音,尽管那声音一点都不低:“我们出来的时候,老村长让我们相互照应的,你要违背···额,违背自己的誓言么”?
“谁,谁要违背誓言了”大个子男孩脸色涨得通红:“就你护着他,你干嘛对他那么好,你认识他才多久”?声音渐渐带了抹委屈。
中等个子的男孩子凑到了大个子面前,估计在向他讲道理,顺便安慰安慰。那个小个子男孩子一直站在那个中等个子的男孩身后,不发一言,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他挪一步就跟着挪一步,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刀看到前面几个已经开始收拾动身的东厂爪牙,感到这人生真是何处都有喜剧。他轻咳一声,那群孩子反应一致地低下头屏住呼吸装草木,那最小的男孩子的头也被一直护着他的男孩子按了下来,只余下黑黑的发顶,系着朱色的发结。一刀扔下几块碎银,打到草地里,正好折弯了他们几个身边最高的几株青藤。
那几块银子上沾着特殊的熏香,经过驯养的白鸽能够闻到。朱色,也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颜色。
到达有人烟的地方已是傍晚,几个东厂爪牙大咧咧推了棺材进了家客栈,客栈老板苦着脸在一边不敢拒绝。也是,近几年东厂势力发展更甚,普通百姓都知道穿着飞鱼服的官差尤其不能惹,只除了那几个不知世事还妄想抢劫东厂爪牙的孩子。这未必没有朱厚照故意为之的功劳,这位历史著名的无为皇帝,在这个空间里,似乎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小城镇晚上好像有什么活动,客栈里的旅人听老板介绍说会很热闹,基本上都收拾收拾出门看热闹去了。一刀躺在青砖石的屋顶,头枕霸刀,手举花雕。离北方越近,月亮似乎越大越圆,还尤其地亮,满城的月色洒下来,好像为这个不知名的小城披上一层神秘的纱衣。
东厂的几个人早就相约着去了这里最大的花楼,对于留下的东西,他们很放心,毕竟愿意跟棺材打交道的人不多,敢跟东厂叫板的人就更少了。可毕竟还是有的,一刀看着东厂爪牙的客房里偷溜进去的两个身影,心想,终于等到你们来了。要是真的跟着东厂的这几个脓包一路到北平,估计得帮他们收拾一屁股的麻烦,就因为东厂的行事作风和所谓名门正派的看不顺眼,时不时地来个突袭,想想就觉得很累。
记忆里这一段很清楚。来到这里以后,一刀曾狠狠回想过剧情,可惜大部分的细节实在是想不起来,但关于素心的这一段记得清晰,大概是因为带着悲伤的心情,所以尤其注意故事里那些悲剧的人物,其中素心的悲剧意味尤甚。这是一个一生都葬送在三个男人手里的美好女人,若不是遇上古三通,接触朱无视,生下成是非,她该和和美美地嫁一个温和的良人,相夫教子,安顺一生,可惜落得那般的下场。
溜进去的正是成是非与云罗。云罗还是作男装打扮,但估计成是非那个人精早就知道了她的女儿身,说不定连身份都被摸的清清楚楚了。
一刀听到成是非明显沉稳很多的呼吸,料想他已经见过了古三通,他自己的亲身父亲。古三通传与了他一生的功力,并且教授他金刚不坏神功,给了他许多秘籍,终在临终的时候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并且尽了一次作为父亲的责任。
成是非还是痞气的样子,衣服倒是干净多了,云萝身边也没见那个寸步不离的侍女,看来是自己偷偷溜出来的。这两个人的组合怎么看怎么诡异,偏偏凑成了一对,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一刀离得有些远,听不清他们正在说什么,大开的窗户里两个人蹑手蹑脚的样子,说不出的喜感。他们似是商量了一阵,终于对那个棺材起了好奇心。成是非缓慢轻声地推开棺盖,嘴里念念有词念着辟邪的话,云□□脆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的是,任何情况下,这棺材里的女人,就是伤害全世界,也不会伤害他。
不是倾国倾城的容颜,也自有一番风韵留在其中,否则怎么能与这世上两大奇人纠缠至斯。成是非的脸上满是惊讶,谁也不会把棺材联系上美女,即使它是一具再漂亮的棺材。沉睡的安宁,不变的青春,那种新婚妇人的娇羞还不曾从眼角眉梢退去,便已将生命定格在这里。
成是非抱着素心进了他们定好的房间,云罗还很聪明地往棺材里填了两块大石,作为宫中长大的郡主,她自然知道,曹正淳要的东西,他手下的人从来不敢打开。
一刀收回注视,成是非不愧为武学天才,古三通的功力还不曾完全吸收,五官便能敏锐到如此程度。
第二天天大亮的时候,成是非和云罗买了辆马车跟在护送着载着石头的棺材的那几个东厂爪牙身后,慢悠悠地晃向北平,一刀躺在跟在他们马车的板车柴草垛上,看着成是非时不时地给东厂的人找一些麻烦,倒也轻松。
一路上茶店旅客们谈论的皆是东厂与神侯的又一次争锋相对,据说原因是神侯义子段天涯喜欢上一个东瀛女子,曹正淳极力反对,暗讽神侯教唆义子谋反卖国,两派官员就此引发口水大战,京都文人们也分作两派,你一首诗,他一篇叙地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这段婚事就这么闹到了御前。不过听旅客们的口气,偏向神侯的居多。曹正淳大概输就输在这个地方,就像项羽,有实力却忽略了人心向背。这几年曹正淳愈加纵容手下为非作歹,导致百姓不管发生什么事,先站在他的对立方向。
他这么做大概也有自身的原因,毕竟无法传承子嗣,身后名于己来说没有一丁点影响,又何必沽名钓誉,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到达北平近郊的时候,消息传来说是谕旨赐婚,婚期已定,在今年的七月初七乞巧节。几乎是满城欢腾,当然也有少部分人哀声叹气,大谈人心不古。一刀坐在离云罗他们十丈远的枝干上,在这里喝酒,大概成是非那个鼻子很快就能发现,他只能把玩着霸刀的柄,被握的时间长了,刻痕被磨得润滑,颜色比其他地方浅上一层,映着刀身上的寒光,散发出若玉珠般的淡淡光芒。
云罗正缠着成是非聊天,对他口中那个坑蒙拐骗的闯江湖生涯很感兴趣,成是非真一句假一句地应着,树枝在火里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声,在这样微风的夜里十分清晰。爱上一个天涯浪子对那些养在深闺的女孩们是多么容易,因为那是一个完全不同于自己的世界,具有神奇的吸引力。
远处亮起一朵烟花,盛开后是朱雀的模样,来接应的人到了。京城不比他处,这里多少双眼睛盯着,稍不注意就是粉身碎骨。
“郡主,成少侠,我替神侯谢谢二位的护送之恩,这马车里我就先驾回去了”一刀看着那人平淡的强抢动作,有些吃惊。京城不大,一次也没有遇见,也想过几次他的身份,无非是王侯将相,权臣贵族的后嗣,却原来与自己一样,也是为朱无视所用。
朱无视的又一颗棋子,亦或是留有的后招,用来清除像自己这些弃子?
洪月生挥挥手,堵住云罗将要出口的话:“对了,神侯说皇上和太后很想念郡主,让您早些回去”。云罗的“你”字还噎在喉咙里,闻言讪笑着拉着成是非迅速走了开去。
那人仰起头,脸色蓦然间变得柔和,他朝着一刀的方向,浅浅绽开一个微笑,他说:“一刀,好久不见”。
“真是好久不见”,一刀从树枝上跃下,挥挥手背着月生走向京城的方向。他将霸刀扛在肩头,本可能他和月生会是朋友、知己甚至更近一步。城门关上时巨大的吱呀声响起,万籁静寂,人去楼空,这白日里喧闹的城楼此间凄凉无比。可惜这突然明白的身份还不如当初朦胧时的猜想,一下子从可能的朋友变成注定最终的敌人,这样的见面一点也不值得欣喜。
好久不见,却真是不如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