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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代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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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抚桑花的时节,正是一年里最美的时候,花苞待放,空气里已经浮了一层浅浅的花香,轻嗅若有似无,深闻却觉得春风醉人,好比那最美最淳的桃花酿。樱花近似铺了平安京上空一层的前几天,柳树也开始飘絮,纷扬而下的美感,虽然感觉沾到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有点刺人,有的时候还会一不小心迷到眼睛,但这满城春色,再加上大街小巷大姑娘小媳妇泪汪汪的水润眼眸,大概要羡煞那九重天上清冷苦修欲脱离尘世苦海的仙人们了。
一场春雨一场暖,冬日雪地里的寒凉渐渐消散,润物无声的细雨悄然而至。茶馆酒肆,市场作坊永远是最能传播流言的地方,近日来,平安京的孩童们几乎都学会了一首歌谣,大街小巷地追逐打闹,吟唱朗诵。歌谣是这般的内容:春风吹,柳絮飞,樱花开;柳生家,武术尊,女神来;花开总是十分红,飘絮占了七分彩。
一刀躺在爆青的树枝上,听着院外的孩子们清脆的童声,呼闹着跑过,这般美好平静的生活。老舍的《茶馆》不是白看的,被列为高考内容那么多年,中国的学生们大概都能剖析的很深。这谣言四起的局面不能说全是一刀弄得鬼,但是最初的源头确实是从他这里流出去的,其间各种势力的推波助澜或者暗自压制,他就管不着了。舆论在这个信息并不是很发达的时代,是那么容易被人操纵的东西,其实这世间最难堵上的便是悠悠众口,因为散开来就是覆水难收。
这命运在一刀到来便已悄然发生着变化,到如今已不知它将奔向何方,但最主要的矛盾还在,朱无视的野心与天涯海棠的义心忠心早晚会成水火不容之态,到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一丝一毫退路。改变这二者已是不大可能,天涯他了解,大概朱无视在他心里就是神一般需要敬仰的存在,救国救民的大英雄,若是朱无视编个说的过去的理由,说不好帮他篡位都有可能。而朱无视作为一个私生的皇子,隐忍那么多年,尽心扮演一个救世的角色,这种连爱情都要靠算计来获得的人,已经执着到可怕的地步,一刀一点也没有信心自己能够说服他,何况要说服的那个人手里拽着生死大权,一点点的由头都可能触发那人的怀疑,然后亡命天涯或者,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一刀能做的不多,只能尽可能地把更多涉及的人拖离这场必定要来的风暴中心,有些东西一旦变得简单,就会好解决的多。柳生飘絮刚刚接触情之一字,她还是会为姐姐的爱情动容感动并且主动做出牺牲的孩子,还不曾在感动与相处里对天涯投上自己的爱情,天涯也并没有爱上或者说怜惜上这个为自己抛家跨洋荒废武功的女子,属于他们的爱情还不曾展开。一刀看着在昏黄傍晚的暮色下挥剑的天涯,幻剑舞起来确是好看,这流畅的剑法连起来便让人看见百花盛开再衰败的惆怅,畅饮女儿红却压抑的无奈,以及那一丝丝带着甜腻花香的疑惑,夜色渐袭,四周渐渐安静,飒动的舞剑声,便是这场景里唯一的声音,不远处的月生打开门,对着一刀投过来一个带着笑意的眼神,于是这幅记忆里的画面就这么凝结。
平安京的樱花盛放的风风火火的时候,天皇迎娶的轿子穿过褐色砖头宽阔但是九曲十八弯的街道,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进了柳生家的大门。满城的官员倒是很有眼色,几乎都备上了不薄的彩礼,大红色的丝绸挂在新建的大宅邸的院墙上,映着粉白色的樱花说不出的好看。新嫁娘穿着稍厚的牡丹色和服,大大的碎花蝴蝶结挂在后腰上,雪白的袜子透过雕着精致镂空图案的木屐若隐若现,薄纱笼在发髻上,恰恰好遮住了一张玉颜,嫣红的唇彩在微风过的时候露出一点点,少女的馨香随风散在这樱花聚集的城市里。无论如何,这总该是幸福美好的婚礼的场景。很多女子期盼着一生一回的事情,柳生飘絮就这么轻易走进去。
前些日子,天皇的旨意下达,说是顺应天意与民意,改而迎娶柳生家幺女柳生飘絮,刚刚长开的少女还带着女孩的稚嫩,混合了少女的柔媚,妖娆的好像真不是这尘世间的水土可以孕育出来的。柳生家的大小姐心系中原来人的情事也被某些人一不小心透露给了天皇,本就是一场做戏的天皇自然顺应背后之人的意思,何况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倾城绝色。这平安京蠢蠢欲动的势力天皇心里其实有些清楚,但帝皇之术本就是平衡之术,不怀恶意的小动作他可以装作看不见,尤其在这个朝廷根基不稳的时候,但是总有一天,这平安京里将不会有人再敢轻易的试图操纵算计自己。天皇张开双臂,身边一圈内侍围着打理他身上的喜服,艳丽的颜色,火红的色彩,侍女宫婢们都低着头,那是一种仰望的态度,他突然对今天的典礼有了一定的兴趣,从这里开始,他定会创造出一个与众不同的东瀛帝国。
一刀站在离柳生家不远处的茶室的屋顶,他静静地默送着这本该与自己天涯等人纠缠在一起的女子,她的人生还没展开,就被送进了深宫。也许这并不是一件坏事,有可能成就女子一生最高的位置,也是一种幸福,就算不幸福了,那也是你柳生飘絮的命运,我把你的生命已经交到了你自己手里,这所有皆是自己的选择。人总是自私的,有些事情,哪怕知道结果很可能不好,也会义无反顾地把别人推进去,因为总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守护。
一刀转过头,飘絮已经上了那樱花围绕的花轿,那最后一个蹲身的眼神是投在了自己的方向,天涯第一个在锣鼓响起的时候飞身下去,进了他常去的那家酒肆。
“走吧”他对月生说。这些事情少不了月生的帮忙,毕竟并不算涉及了多机密的东西,不得说。但是短短近一年的时间,月生在东瀛建立的势力还真是不小,本是想着起一个推动作用,谁知道把影响天皇决策一并代劳,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岁月如流水,畅逝离去,又是一年春暖花开。这一年,柳生家在东瀛越加地位超群,成了天皇明面上的心腹,却倒是博得了忠臣的名号,柳生飘絮也即所谓樱妃宠冠后宫,红颜倾城,在民间倍受爱戴。月生在春节前冰凌初上的时候踏上了回中原的船,临走的时候给了一刀一方长笛,碧绿的细管,繁复的浮雕,八瓣莲朵朵连着盛开,闹成一团,极是富贵华丽。送的时候他说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调动部分东瀛的势力,只是需要谨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使用。
其实这些他们这种人都会懂得,但任谁被当成孩子般殷殷叮嘱,总会觉得心里熨帖,有这么一个人,他把你当孩子一样护着,是值得感动的。送别的时候大家都去了,这一年天涯明显较之前沉默,或者换另一个词,叫做成长。成长的代价必是如蝶化蛹,绚烂的同时伤筋错骨,疼痛难当,他只是拍了拍月生的肩膀,笑着说京城再见,便再也无言。
月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从没有任何一个人似这般用若温水一样地感情包围着自己,不逼迫,不表白,不询问,就那么浅浅地安静地站着。月生给了他一个拥抱,在这冰冻寒天的渡口,船只穿行,行人喧闹,他呼出的气化成一股股的白烟,飘入他的耳朵,他说:“一刀,你知道的,我喜欢你”。
大概是重新换了个身体,连脸皮都变得薄了很多,白皙里透出淡淡的粉,月生轻声笑了笑,大步转身离开。
这一年,一刀也是长大不少,单指外形上的,单薄的少年身板渐渐变得精壮,大概是因为骨架较小,比天涯一刀他们还是要显得有些瘦弱。一刀有些郁闷,照现在这般的情形发展下去,再加上始终没有冒出来的胡须,晒不黑的皮肤,换了个身体,自己还是只能做下面那个的可能性是大大的。不过这种事情,也就想想罢了,一笑而过,穿成主角,最不好的就是必有一番风雨波折,否则,要是某个不知名的小人物,早就收拾收拾,安安逸逸地过小日子去了,到时红袖(乌袖?)伴灯舞剑,美酒知己作诗,该是怎一个逍遥了得。
又一个天黑,一刀摇摇头从屋顶上跳下来,顺手把酒坛搁在院里的石桌上,方便老仆人收走,果然白日做梦有助于放松心情。
他的房门关上,独留一院子的酒香,他不知道的是,隔壁的房门悄然打开,天涯望着院里的石桌,眼神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