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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柳生叶绫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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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掰开身后的烛台,轰隆作响的声音中石门伴着穿堂凉风缓缓升起。雪姬看向我的目光有点奇怪,但我实在没有心力顾及。
我不能永远呆在这里,这里还有我的妹妹,或者还将会有我的父亲,我的朋友以及支撑着东瀛这一代朝堂的所有人,而机关只有我一人知道。它做的很是精巧,暗藏在烛台灯芯里,在点着灯的时候,谁会试探着飞蛾扑火,灼伤手掌呢?
谈及天皇的时候,父亲说他不可小觑,先朗也说过不要看人只看表面,想来他心甘情愿为其卖命的主子自然不该是个脓包。大概父亲也没有想到,不可小觑这个词还是小觑了他,隐忍数十年万无一失地拿下权臣,又以山洞保全满朝文武的性命,保证局势的安稳过渡,实在是非常人所能及。
他们都安静地跟在我的身后,空洞洞地只剩下脚步的沙沙声,雪姬出声喊过我一声哥哥,大概被她身边那个叫段天涯的人阻止了。我看不清自己的脸色,应该很是难看。肋骨断的地方隐隐作痛,有愈演愈烈之势,还牵引着它稍上方那个叫做心的地方,酸痛难忍,喘气都感到难受,我想,伤势好像变得严重了,我都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没有生命危险了。我把右手搭上左手的脉,时停时快,我放弃地撤下手掌,抚在心口,比起把脉,这个动作还能让我好受一点。
其实我心里有点骄傲,我的大妹妹长大了,懂得沉默并且学会动心,那个叫段天涯的男人是个托付的好对象,很不错,如果他能全心全意对雪姬的话。
余光里那个少年的脸色也很难看,煞白的颜色延伸到唇瓣,还是倔强地紧抿着,眼神倒很坚定,但脚步有点踉跄。已经走了很久一般,我回头说:“休息一下”。
好像大家都吁了一口气一样。雪姬急忙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胳膊,语气有点小心翼翼,她说:“哥哥,你怎么了”?我想我大概是吓到她了,于是我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像小时候她撒娇时那样摸了摸她的头发,什么时候那一头稀疏微黄的头发变成如今这般曼妙生光的青丝,岁月真的是神奇的东西,我很欣慰。却不想这小丫头倒反而红了眼眶,真是越长大越喜欢撒娇,也不顾着旁人,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个叫一刀的孩子与先朗一般的倔强,我看着我的师弟在一旁忧心忡忡地看着,却一直没有上前帮忙,倒是段天涯动作轻微在他额上探着体温,神色焦急。我转眼看向我的妹妹,她的眼神也凝在那边,很安静,我有点心疼,但没办法,这是她必需自己走的路,既然她已作出了选择。但我总归还是偏向我的妹妹的,于是我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下坡的地势越来越缓,快到山底了,这里的穿堂风好像都带上了外面青草的味道,还有一丝来不及消逝的火硝味,让人心惊。大家的脚步声都轻快不少,除了我。远处的地面一下子扩散,呈破碎的圆形却更显幽暗,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放轻了脚步。
一把明晃晃的剑深插在一块石头上,上面还有着暗黑的血迹,这味道闻着真令人欲呕。剑鞘已去,寒芒尽现,这是一把好剑。当然,东瀛第一刀的义子自然该有一把好剑的。
我一步一步地朝前走,每一步都花费了极大的力气,我觉得,只要路过它,我大概就可以得救了。外人看来我应该有点疯狂,因为他们都停下了脚步,我听不见他们鞋底摩擦沙地的声音,我的眼睛里只有那一把剑,我要战胜它。
目光好似有点模糊,有什么东西遥遥欲坠,眼眶沉重得有点酸疼。那把剑插得稳稳的,在阵风里岿然不动,它离我越来越近。剑柄上的那颗猫眼石还是在一个微雨的天气里我特地找铁匠镶上去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的东西此刻在这里却暗淡无奇,原本还有些形状的棱角被摩挲的圆润平滑。
脚步好像被什么牵引着,愈来愈沉重,我觉得很累,想就这么倒下去,但不可以,我还有父亲以及柳生家族的命运,那么多那么重撑在我的脊背下,容不得我有一丝的软弱与退缩。我的衣角好似擦过剑身,可是它们明明还有一些距离。青灰色的外套上留下一道暗色的痕迹,我用指甲用力地撕扯着,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让我觉地黑色是那么令人心安的颜色,可以掩盖掉一切,包括我心底里那些无所适从的茫然以及一些疯狂的心思。
我还是忍不住握上了剑柄,在我即将走过的时候。我想即使我把他抛弃在这里,我也该把他的剑带出去。剑柄上好像还带着它前主人手心里的温度,一直都是温热的,哪怕在下雪的平安京的街头。我想现在包括以后,都只会有我和它一起怀念先朗了。
剑插得很死,我试了两次,都不曾动摇它分毫。蓦地转头,那边还是一道墙,但我却有那么一瞬间感到熟悉的目光。手腕上的红色玉骰子随着手臂的摆动发出叮咚的声音,远处好像又传来了人声,依稀听得见是父亲,雪姬脸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笑容,我的心里也是,雪姬终于安全了。于是我手上一个用力,拔动了剑身,也牵动了肋骨的伤,真是疼啊,血腥味沿着嘴角流出来,我忽然觉得有点开心。
震动就在那个时侯开始的,倒没有细小石块往下落,只是地面抖动得厉害,我都站不大住了,旁边的大石随着震动慢慢竖立起来,好像要往我这边倒的样子,雪姬的惊呼声一声比一声尖锐,我闭上了眼睛倚在后面的石壁上,实在是没有力气了,我想入睡,在这里,玉骰子的冰凉入骨,一点也不刺人。
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在那天那个石床上,铺了一层外衣,要不是这变了样的山洞,我几乎会以为那些场景都是一场异常生动的繁华梦。身边的剑身套上了剑鞘,猫眼石还在。
熟悉的温度从身后袭上来,我放松一瞬间僵硬的身体,不知是高兴多一些还是伤心多一些。
“他们看到你已经死了,被埋在大石下,尸骨无存”。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大石压下来的时候我就是以为这会成为我的终点的。
“天皇以你和你的家族要挟我,那天早上也是他急招我过去的”。我动了动,身上的伤被处理过了,肋骨上只剩下隐隐作痛,嘴里的血腥味也淡了不少,连手掌上细小的伤痕都涂上透明碧绿色的药膏。
他说:“我本来不想找你的,我以为你不会原谅我的”声音里带了抹委屈。
“恩,然后呢”我仰头看向他,火药不是一点都没有伤到他,脸上也被划了不少细小的伤口,我伸手抚上去。
他把手搭在我的手上,下巴蹭着我的头顶:“不疼的,一点都不疼。你最后看我的那一眼,我就改变了心思,我想,也许就不一样了呢”。
他的手心是温热的,那种温度好似能把我的眼泪熏出来一般,水珠滚过脸颊,我能闻到咸涩的滋味。我想我一点都不后悔了,这是最好的结局,我不可能比这个还要快乐。
我闭上眼睛,感受他的嘴唇印上我的额头,微微刺人,血腥味浓重,不舒服却让我觉自己变成这世上唯一的珍宝,被人珍视到如斯地步。罢了罢了,我抬起手,血色的玉骰子叮当敲了下,仿佛在提醒我它的存在,不过这个不急,我摸到他的另一只手,把它拖到我的胸口。
先朗嗡闷的声音从我的发顶传过来:“叶绫,我们去中原好不好,以后,你想的话还可以回来”?
有什么不好呢,都是好的,只要我们在一起,只要你还活着,这尘世纷扰我都放下了,还有什么是更重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