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言》梅影从月

3、三哥

　　再次幽幽醒来，首先听到耳边“踏踏”马蹄声，身体随着马蹄声有节奏的轻轻摇动，浑身暖洋洋、软绵绵的，仿佛在母亲的温热的肚子下面一样惬意。空气中荡漾着一种淡淡的香味，不是花草的气息，也不是森林的味道，是一种我从来没有嗅到过的气味。
　　“三少爷，小姐好像醒了！”一只温暖轻柔的手搭在我额头上，耳边响起了刚才的女声。
　　一阵细碎的窸窸声向我靠近，我本能地猛然睁开眼睛。正好看见那个脸面关切的男人来到我的身边。
　　也许是我惊恐的模样让他回忆先前我疯狂的举动，他的身影滞了一下，略微思忖后，没有继续上前，而是站在离我两步的地方，开口问道：
　　“五妹，你感觉怎么样了？可有哪里疼痛？”语气中透着殷殷的关怀。那神态让我想起了被猎人带走的大哥。
　　我对大哥的思念被眼前的这个男人成功地勾起，酸楚的泪水毫无征兆地冲出眼眶。
　　“呀，小姐，你可别哭，哪儿不舒服就跟三少爷说。不行的话，就跟奴婢说说，可别把眼睛给哭坏了！”年轻女子见我掉泪，忙用手中一块柔软光滑的东西给我擦眼泪。
　　目前的情况对于我来说很是糟糕，我除了基本确定自己在一场混乱中居然变成了“人”，而我的狐身已经气绝身亡以外，对周围的人、事、物一无所知。
　　我想说“话”，可是我不会说“人话”，而且我现在的身体似乎再不能发出狐狸的叫声，所以我选择了沉默。
　　我的沉默和泪水使得身边的两个人变得越来越焦燥不安。他们在我的身边不停地对我说话，那女子更是抚摸我身体，试图找到令我哭泣的原因。可是这具不属于我的人类的身躯上，只有手臂和小腿上一些小小的擦伤而已，对于我们狐狸来说，是野外生活中早已司空见惯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然而那女子却大惊小怪地轻声惊呼，并手忙脚乱地在那些伤口上散上一些奇怪地黄色粉末，那些粉末在伤口上迅速地化开，止住正在慢慢渗出的血液，并且没有一丝疼痛。她接着又用一些长长的、白色的柔软东西把那些伤口仔细地包裹好。
　　我感到了她的友善，只是静静地年看着她的动作，仿佛与我无关一样。她的眼睛中慢慢聚集着一些亮光，最后那亮光从她的眼中掉出来，落在她的手背上，我才发现那竟然是眼泪！
　　此刻我已经不再流泪了，便有空抬起头来打量那个男子。
　　他有着一张对于人类来说很好看的脸，他皮肤的颜色比我曾经见过的那些人的要黑一些，没有象征年龄的标志——皱纹。他的眼睛细长，有些像我们狐狸的眼睛，并且眼珠的颜色不是纯正的黑色，而是有一些褐中带黑，非常地明亮。当他看向我时，眼神像极了大哥。
　　相对一般人来说，他的个头颇高。尽管他穿着衣服，我还是可以目测出他盖在衣服下的健硕的身躯。他头上那一顶黑貂皮的帽子，使我产生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凉，同时一丝恐惧又悄悄地爬上心头。
　　他感觉到我目光在他身上的逡巡，脸上不由流露出一些诧异。又向前一步问道：“五妹，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的问话把正在为我包扎伤口的女子惊得浑身一颤。急速地回头看向男子，又犹豫着看向我，黑玛瑙一样的眼睛中布满疼惜，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我：“五小姐，我是莲枝，您认得我吗”
　　这时，“洞”中突然亮起来，原来是“洞口”被突然打开了。强烈的光线刺得我眯上眼睛。一道黑影从“洞”外进来。
　　而此时我才注意到这个“洞穴”似乎不太正常——因为它会动。它随着黑影的动作在轻微的抖动，它的四壁不是石头的，而是一种暗红色的东西，一点儿也不冰冷。而“洞穴”的地面也没有土石，却是一种发着柔光的宝蓝色东西，坐在上面又软又暖和。人类可真是会享受啊，这可比我们栖身的土洞强多了。
　　还没等那道黑影靠近，一个响亮的男子的声音先在头顶上响起：“莲枝，小五怎么了！”原来是那个拎狐狸的年轻男子。
　　声音刚停，那男子便已经来到我眼前，一双大手抓住我的双肩晃动着我的身体，急切道：“小五，我是四哥，你说话呀！要不你捏捏四哥的鼻子，四哥保证不扯你辫子！”
　　他身上强烈的狐狸毛皮的气味，使我的恐惧巨增，我不由张口哑哑地叫了一声，侧头咬上他的手指。
　　“啊！”他猝不及防地大叫一声，松开另一只手，急忙往后退，边退边使劲地挣扎着把手从我的口中拽出去。
　　“臭丫头，放口，你想咬死我呀！”他的挣扎激起我捕猎的野性，我正准备再使劲咬下去。
　　一双非常温暖的手轻轻地盖在我的头顶上，一股暖流源源不断地从头顶传入，解开了我浑身的紧张和戒备。我紧咬着嘴自然而然地松开，身体也莫名其妙地软下来，情绪在这股暖流下一丝丝的平静下来。我抬头看向头顶——是那个被莲枝称作三少爷的男人。他的一只手几乎覆盖了我整个头顶，那股暖流正来他的手心。
　　在他温暖而安稳的目光中，我渐渐地安静下来，着了魔一般一动不动，见他微笑着对我说：“五妹，我是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