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安公子》火之森（MW）

4、似水流年

　　虽已立秋，可这白日里的日头却正是毒辣，应天府的集市上人流却依然可观。不过像眼前这两位穿戴打扮如此齐整的公子哥顶着日头漫步逛街的却是极少。

　　“少爷，这‘秋老虎’的日头比夏日更盛，这附近有家卖冰镇绿豆汤的倒是挺有口碑，正好走到这，要不去尝一个也好休息一下。”一身湖水蓝府绸的青年此刻正对着身边穿着米色暗花丝绸长衫一脸兴致盎然看着沿街商铺的少年低声劝说。

　　“绿豆汤能做到有口碑？估计还是因着‘冰镇’二字吧。”眸光一转，少年清秀的脸上染上了一丝狡黠的笑意，“也罢，晒了这许久，是该喝点绿豆汤解解这阳光的毒辣。暮雨，你说的店在哪？”

　　两位正是江南楼家的楼安少爷和他贴身侍从暮雨。看到自家少爷那狡黠的笑，暮雨本能地头皮发紧。这位小祖宗该不会还记着自己要为他打伞遮阳的仇吧。天可怜见，他真不是把少爷当了深闺小姐，只是自家少爷这白皙的皮肤怎么看怎么娇弱，再加上从小到大越来越清瘦的身子，虽然不是弱不禁风，但哪里经得起这夏末初秋的毒日，更何况临出门前老爷和朝云都再三交代自己好生照顾少爷。可是这小祖宗宁可打着厚面绢纸折扇遮阳也死活不肯让自己打伞：“暮雨，你是不是要干脆给本少爷来身女装回味下童年往事啊？！”“。。。。。。”

　　果然，到得店里坐定，楼家少爷喝了口茶，突然恍然大悟状：“啊！我知道了！暮雨，你定是想让本少爷装成蒲柳之质，然后来个恶少调戏之，你好练习下英雄救美，以便将来换作朝云时你好大显身手一举抱得美人归~~~”

　　“。。。。。。少爷！！！！”呆愣几秒反应过来后，硬是没让自己口里的茶喷出来的暮雨又一次涨红了脸，不过这回有一半是因为茶水给憋的。

　　“暮雨，你不用在我面前这么隐藏啦。大家同为男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朝云是个好姑娘，模样儿好心地也不错人又能干，难得你对她如此用心，而且我看她对你也有点意思哦~ 唉，你啊你，就是脸皮薄闷葫芦一个，也怪我没早些想到这一层，不然。。”

　　“少爷！！！！！！！！！！！”再听下去，保不定自己会直接掀桌。暮雨这下总算懂得什么叫逼急了兔子也咬人。呸呸呸！！自己才不是那什么兔儿爷呢！这个楼家小祖宗可真有把人逼得跳脚的本身。偏偏打不得骂不得，就算不是少爷，这么个小身板要是手劲一个没拿捏好都可能小命呜呼了。别看这家伙这时欢蹦乱跳，每年一场大病的时候可是气息奄奄，吓得连他师父都恨不得去抢太上老君的不老丹了。要是师父那些知交故友知道，万事不挂怀云淡风轻到不是人的长明子道长竟然也有这般火烧眉毛似的跳脚。。。估计定会说师父悔不当初收了这么个关门弟子让自己晚节不保……

　　“暮雨。。。”

　　“嗯？”

　　“你说这冰镇绿豆汤一碗三十文可贵？”

　　“小碗三十，大碗五十文，确实是比一般铺子里的贵了十倍有余，可是。。这储蓄冰块却也不是易事，所费的人工周折，这个价格倒也实惠，尤其是大碗，相近于三小碗了。”

　　“所以？？”

　　“少爷的意思是这钱家不是普通人家？”

　　“嘿嘿，暮雨这可是你说的噢。”

　　“暮雨，咱们再叫个大碗吧！”

　　“少爷，这绿豆虽然解暑去毒可是性偏寒凉伤脾胃。吃多了对身子不好。”

　　“哼！”╭(╯^╰)╮不爽地打开折扇，如黑水晶般明澈的眼珠子却一刻不停地转着。

　　“暮雨，这旁边有一家钱庄，好像也是钱家开的。”

　　“江宁钱家在南直隶也算小有名气，开钱庄倒也不稀奇。不过。。。”难得坏心眼地卖了个官子，自家少爷急切的模样也该让自己看看，免得总是自己被他逼急。

　　“不过什么？”

　　“一会儿，少爷去看看便知。”

　　“哦？。。。嗯。”略微惊讶地一瞥对方，随后便照旧不紧不慢地喝着剩下的绿豆汤。喝完了，又倒了杯茶慢慢清口。又坐了一刻钟终于暮雨看到少爷起身了，正随着站起，便听楼安惊讶地问道：“暮雨？你也要去更衣？”

　　“。。。。。。”o(>﹏<)o

　　“暮雨，你明天再来一趟。约上钱庄的大掌柜。”

　　“少爷的意思是想买下钱庄？”

　　“说是钱庄其实更主要是当铺的生意，你方才在酒楼就想说‘钱家这钱庄似乎经营有些艰难’吧。”

　　“少爷如何得知？”

　　“这大掌柜心地好是好事，可是这太好了就麻烦了，经商自有经商的规矩，商人图利，有利才能永续经营。可惜你看刚才那个妇人抱着一堆冬衣来当，按现在的季节和那些棉袄的质地，你觉得该多久，多少银钱合适？”

　　“若是初冬到期，可以给三两六钱银子。若是要更久则应该相应减少些。”

　　“那你看到方才那个掌柜算给对方多少银？”

　　“好像是四两整。”

　　“你觉得那个妇人到期及时赎回的把握有几成？”

　　“不到三成。”

　　“这便是了。一笔小小的棉袄典当生意便相当于多贴了至少四钱银子。你觉得这样下去这个当铺会如何，钱庄又会如何？”

　　“。。。可惜了掌柜的好心了。”

　　“哈哈哈哈哈，暮雨你是说我冷情寡义咯？”瞥了眼被自己挤兑的人脸上不出所料的红晕，“不是说心肠好不好，但是在商言商，既然对方是来典当，这就是笔生意就必须按生意来。平日里赊粥赈灾接济穷人那是行善。而生意就当钱货两讫，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物有所值。这样生意才能长此以往地欣荣，而跟着你吃饭的伙计才不会有一天不得不因为商铺倒闭易主而流落街头奔寻饭碗，才是真的行善。”

　　“少爷。。我。。。。。”分明才十二岁的少年，竟能有这等心思，恐怕连楼老爷也不得不感叹吧。暮雨望着眼前清秀白皙略带稚气的少年那双透着远超年龄的了然和□□，似乎有些明白长明子道长为何会明知天命而依然会为病中的他焦急乱了手脚——聪慧不似吾辈中人，智多者难有面容肃整，此子如此□□脱俗却清雅俊秀必然损寿，难以长命，实乃可惜。

　　光阴茬苒，转眼已是成化二十一年冬，十一月底的北方早已飘雪，连南直隶的应天府昨儿晚上也下了冬季的第一场雪，这白天雪停了可天气也越发寒得瘆人，连城门的守兵都不时地跺脚呵气免得手脚冻僵，接近年关进出城门的人流倒也熙熙攘攘，给城郊添了不少人气和暖意。两辆装饰简朴的马车正顺着人流不徐不疾地出城北上，唯一惹眼的就是拉车的几匹都是以脚力持久见长的上等良驹。

　　“我说暮雨啊，你这么时不时地回头探，傻子都知道你家宝贝少爷坐在后面。”行在前面那辆车的车夫是个约莫三十开外的精干男子。

　　“钱兄，这已到城郊，我们还是换过来吧。”被调侃的人索性掀了帘子窜出，回首对后面那辆驾车的青年喊道。

　　“哈哈哈哈，韩韧，你这调侃完全无效嘛。”

　　“钱二，你赶紧和这小子换了，从出城门到现在这货就没停消过，这车驾得老子憋屈死了。”

　　钱二倒是不慌不忙扭头对着身后车厢问：“楼少爷，可要换个车夫？”

　　“。。。唉，算了，换罢。不过进城前还得换回来，钱二，麻烦你了。”车厢里传来一个少年特有的带着些许青涩的低沉嗓音。声音还未消散完全，就感觉车前一沉，不用说肯定是暮雨听到自己首肯立即从前车跳了过来。

　　“楼少爷客气了，那钱二先到前头去了。”于是前边再次热闹了起来。

　　“喂，钱二，你给我出来驾车，换劳资进去睡个觉。”

　　“韩韧，你个大男人唧唧歪歪什么，小爷我睡两个时辰就换你。”

　　“你个狡猾狐狸！过两时辰就到了那个有名的山寨地盘，劳资还睡个屁啊！”

　　“嘿嘿，那就一个时辰。”

　　。。。。。。

　　趁着前面车正闹得欢，暮雨小心地驾着车开口却是刻意压低的声音：“少爷，你觉得怎样？”

　　“不碍事，你只管驾车越快到了京城，越快了结了事情便好。”

　　“这接近年关，少爷你又在病中。。”

　　“咳。。这时到京城才是最不起眼的时候。专心驾车吧，我睡一会，两个时辰之前叫醒我。”

　　“是。少爷。。。”

　　“有什么问题等落脚的时候再说。”

　　只是楼安并未想到，这天晚上注定是落不了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