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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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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上苍狄,是不是……也是因了这魂魄当年的记忆?”沉默了许久的花绫突然开口问道。
金阙帝君挑了挑眉,神情显然有些讶异:“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早在我将这瓣魂魄渡于你之前,就已经事先将其上所有的记忆都封印了。”
听到这里,花绫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直到如今,她还隐约记得千年前的某一天晚上,当她好不容易挣脱了那突如其来的梦魇之后,在床前看到的那抹一闪即逝的背影。
照理说,依她当时的修为而言,普通的梦魇根本是不可能困得住她的,可那天晚上,她就是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让自己清醒过来。
她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觉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意识在一片混沌希夷之中或沉或浮的游走,这种感觉甚至让她陡然生出一种,自己其实并不是真正存在于这世上的奇怪想法,到底梦里的她是真实的,亦或是所谓现实中的她?
这样恍恍惚惚的感觉持续了很久,久到她几乎已经有些绝望的以为,自己大概永远也逃不出这个梦魇之境的时候,眼前突然有盈盈蓝光一闪,脑中顿时感到一股针刺般的尖锐疼痛,幸好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疼痛过后,她的眼睛便倏地一下睁了开来。
醒过来之后,她在床上躺了好久才终于缓缓回过神来,依稀想起方才睁眼的那一刹那,眼角余光处似乎捕捉到了一抹十分熟悉的身影,一闪就不见了,那是谁?
她平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眼睛,所以看错一说,她从来就不考虑。
可罗浮山除了她和她的小徒弟阿夜以外,不可能再有旁人,而阿夜对她又一向都是毕恭毕敬、谨慎有礼的,绝不会半夜跑到她房里来。再说了,就凭他的修为,想要无声无息的潜入她的房里,还能够让她毫无所觉,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到底是谁呢?
还有刚才那个混沌不清,看起来好像毫无意义的梦魇。一梦之间,只觉自己沧海桑田又囫囵多活了十几万年般的疲累,可真正醒来之后,却发现原来距离她睡下的时间,其实才过了区区两个时辰而已。
这世上,法力高强到足以悄无声息的出入她的屋子,还能强行将她困在梦魇之中,身影又让她觉得极其熟悉的,能有几个?
可惜的是,她没有思考多久,就觉得一股强烈的困意袭来,等到惊觉之时已经来不及了,有人对她下了“催眠术”……
第二日早晨再次醒来,她对昨天夜里所发生的事,除了一些隐约模糊的轮廓外,已经再记不得其他任何具体的印象了。
若是换了旁人,如此大概也就作罢了,只当是自己稀里糊涂间的南柯一梦便是。可花绫是谁?她从来都活得比谁都清醒,自然不会允许自己有任何一次不清醒的时候,所以既然觉得此事诡异,就势必要弄个清楚不可。
向来坚毅的意志力让她克服了精神上的懈怠,逼迫着自己在脑中所留下的残存记忆中寻找蛛丝马迹。但不巧的是,她的思绪很快就被天帝的一道旨意给打断了,那道旨意将她赶去了大荒中某处神族分支,说是要她帮着解决一下,那位又没事去找麻烦的魔族魔君。
说起这位苍狄魔君,她还真是从来只闻其名,却从未有幸得见过他的真容。以前仙魔两族不睦的时候,两族间大小征战不断,素闻魔族这位魔君自做少君起,行事就十分的嚣张乖戾,领兵打仗则更见骁勇无匹。
可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她这位天界最强的女战将,在这近十万年的时间里,却偏偏一次也没有遇到过他。
近年来,仙魔两族之间的关系早已逐渐缓和,可唯独这位魔君偏是个整日喜欢找麻烦的刺头,族中事务统统丢给那些长老前辈们解决,自己反倒成日里悠闲自在的在六界中四处乱晃,时不时就喜欢找找其他族的麻烦。
彼时,许多隐于大荒之中,原本已经归顺天界的远古神族,就屡屡成了他孤身一人嬉笑玩闹的地方。天帝虽然震怒,但这些小打小闹也实在是称不上什么大场面,除了偶尔扔几句不轻不重的场面话外,还真是拿这位少年心性的魔君没辙。
毕竟两族如今的和睦相处来之不易,实在不必因为这么一点儿小事撕破脸面,所以这次才会特特派了花绫下去,还叮嘱道:点到即止,退敌即可。
花绫领命后当即就下了界,两人都不是喜欢废话的性子,是以在大荒中一照面,话还没说几句就直接动起了手来。苍狄与她年岁相当,修为也差不多,那一场架自然是打得叫一个昏天暗地、日月变色。
但后来不知怎么的,那苍狄打着打着居然就开始走神,花绫本能的抓紧时机,立马一斧头直往他头顶的天灵盖劈了下去。
可不曾想,这位魔君走神得似乎有些彻底,竟对眼前的杀招完全视而不见。
花绫见此,不由在心里皱眉轻啧一声,只觉这位魔君好像也没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嘛,打打架都能走神,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幸亏她刚才出手之际就已经多留了个心眼儿,手下留了三分力道,此时眼见情况不妙,赶紧悬崖勒马,执斧的手腕一翻,盘古斧便险险的从苍狄头顶轻擦而过,只削去了几根被劲风吹起的发丝。可神器到底是神器,虽然未曾直接劈到苍狄身上,光凭那出斧时裹挟而来的罡风,就已经足以将他掀翻出去老远。
花绫收斧站定,望向不远处已然跪趴在地的苍狄,目光变得有些深沉,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若说是使诈的话,这计量未免也用得太拙劣了些吧?可如若不是……难不成这就是魔君苍狄的真正实力?
想到这里,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当真有些失望的。
于是她倒提着手中的盘古斧,向苍狄走了过去:“既已战败,还请魔君速速离去,日后阁下若是还想找人切磋,不妨来我罗浮山,我‘天女’花绫随时奉陪!”
花绫秉承她一贯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撂下话后就待转身离开回天庭复命,可才走出一步,裙摆就被人给扯住了。
十几万年来,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敢扯她的裙摆,也正因为是头一回,所以她当下就有些没反应过来,就是这么一愣之际,却听身后突然幽幽的传来了句:“她怎么就死了呢?”
“恩?”花绫没听明白,什么东西死了?
她回过头去,只见苍狄仍旧维持着刚才跌跪的姿势,脑袋深深地低着看不清表情。
“我没准她死,她怎么能死呢?她死了,我多无趣……”苍狄的语调听起来有些恍惚,与其说他是在问花绫,倒不如说他其实是在自言自语。
花绫素来不善与人交流,也从来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眼见四下里除了自己以外再没有旁人,自然就认定了他是在和她说话,一时只觉得自己被问得莫名其妙。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段时间,恰是樊宁魂飞魄散后不久,苍狄对自己的感情正处于似明非明的茫然懵懂状态,走神发呆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可当时的花绫又哪里会知道这许多,她甚至连苍狄口中的那个“她”,究竟是个什么物事都不晓得,这话当然也就无从答起。
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后,见苍狄不再说话,她也就懒得再搭理这位奇奇怪怪的魔君,直接一朵祥云回了天界。
不想才没过几天,罗浮山就随之迎来了千百年来的第一位不速之客,苍狄许是后来回过了神,于是就把花绫当时留下的话当做了“战书”,直接上门找麻烦来了。
花绫纵横杀场这么多年,又哪里能容得旁人在自己的地盘撒野?两人二话不说,立刻就是一番腥风血雨的混战,这回苍狄没再走神,实力也就明显提升了许多。
花绫已经有许久没遇上如此旗鼓相当的对手了,这一场架打下来虽是平分秋色,但也直感酣畅淋漓得很,两人喘`息着默默对视了良久,苍狄便一笑而走。
从那以后,他就像是打上了瘾似地,过个把月的就要来罗浮山“走”上一遭,这么一来二去的,两人倒是渐渐熟悉了起来。
若按花绫以前那副冷心冷情的性子,哪怕和别人打再多的架,恐怕都不大可能会有什么多余的情绪起伏,可这次她却偏偏对苍狄起了兴趣,并且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的她,早已知道了所有一切的前因后果,可那时的她,却并不清楚自己这一系列的转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觉自己被许多不知从何而来的怪异“情绪”给冲得晕头转向,这些“情绪”犹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弄得她完全无所适从。突然之间,她好像明白了许多事情,可同时却又推翻了许多事情,混乱的思绪让她心神不宁了好一阵子才逐渐平静下来,也渐渐懂得了原来这些情绪的名字,叫做“感情”。
但是可惜,伊昔的那瓣魂魄还是残损的,所以花绫的感情时常缺少理性,再加上她本身执著又坚毅的性格,这才有了后来那一桩桩一件件,只要为了苍狄就几乎可以不顾一切的荒唐举动。
回忆到此,花绫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一切,到底算什么?”
只听对面的金阙帝君笑道:“不管算什么,你喜欢他的心意至少不是假的,不是吗?不过话说回来,你会喜欢上苍狄,这点倒还真是让我意外得很,那样嚣张乖戾的一个人……”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语气里颇有些遗憾的意味:“我总觉得,你这样的性子,就算当真喜欢上了什么人,也不至于……”
花绫看了他一眼,蓦地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觉得?你凭什么!这些年来,你为了一己私欲任意操控着她的感情,可你扪心自问一下,你自己难道当真懂得什么叫做‘感情’吗?你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因为你爱她,你只是想要独占她,仅此而已!”
金阙帝君嗤笑一声:“我不懂?你怎么知道我不懂?我若不是真心喜爱她,何必如此费尽心机的要将她留在身边?”
“爱一个人,不是强迫她去做什么,而是你能为她做什么!如果你当真爱她,就该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感情告诉她,然后让她来做决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强行剥夺她选择的权利!”
“哦,这就是你这千年来的感悟么?倒也还算深刻。”金阙帝君轻笑道。
花绫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就知道他根本没把她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于是她咬了咬唇,轻声道:“我要把本该属于她的东西还给她……”
闻言,金阙帝君脸色一变,微微沉默了下后,他道:“我不会允许的,你若执意如此,那么最后只能是得不偿失,既无法让她恢复原状,也会让自己再次失去爱人的机会。”
花绫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
“难道你不觉得,如今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吗?无论你对我如何的不满,但你须得承认,这个世上,再没有比呆在我身边更加安全的所在了,不是么?我会怜她,护她,她也再不用为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凡人而痛苦辗转,至于你……虽然我还是觉得,你和那个苍狄实在是不大般配,他年岁和你几乎相当,可若论心智,却还不如你那小徒弟来得沉稳!”
“但你喜欢他,不是吗?”金阙帝君语声轻柔,“你当真舍得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你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能够爱人的能力,难道就要这么放弃吗?”
花绫痛苦的闭了闭眼,这个人,永远都是这样,一眼就能看穿旁人的弱点。她承认,无论是谁,在感受过“情感”二字所能够给予人的温暖后,都不会再想回到当初的冰冷之中。
如今偶尔回想起以前那个冷漠无情的自己,她甚至都会怀疑,过去那十几万年她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没有丝毫感情的她,和一块石头又有什么分别?
可是,这样对伊昔真的公平吗?无论是他还是她,他们难道真的就有这个资格,在对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去剥夺她的感情吗?更何况,这个姑娘还是她曾经唯一的主人,她一直真心敬仰,却从未有机会和她说上一句话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