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徒，终生为师》醉卧桃林

23、第二十三章

　　不过惊讶归惊讶，人家好歹是魔界长老，若论年纪甚至比如今的天帝还要大上几分。所以就算“花绫”平时再心高气傲不喜见客，到了此时却也是要倒履相迎的，更何况他们本就千方百计的想要见他。

　　于是阿夜遣了武曲星君先去外头迎接，他自己则是去了后院把又躲在榕树底下睡大觉的伊昔给拖了起来，一边带着她往前殿走，一边提醒她这位溟一长老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待会儿要尽量集中注意力应付来人，不能随便走神。

　　伊昔被他牵着手一晃一晃的跟在后头，阿夜说一句她就点一下头，却不知到最后究竟有没有听进去一句。

　　不过这个时候阿夜也实在没功夫管这么多了，见她确实已经完全清醒了后便放开手，让她走在自己前面，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前殿。

　　进殿后，只见武曲星君正与溟一长老各自坐于左右下首的位置，谈笑甚欢，在见到阿夜他们进来后便连忙起身，四人之间又是一番寒暄问好。

　　伊昔倒也没有忘记刚才阿夜的嘱咐，拿出了以前在凡间的家里学到的“看家本事”，礼数周全的和溟一长老见过了礼，再请他一起上座。溟一长老倒也没有推辞，反而大大方方的应下，等到他与伊昔一同落座后，阿夜和武曲星君才在伊昔那边的下首处各自坐下。

　　底下的小仙进来重新换过了一次茶，接着双方就以“今天天气真好”一类老少皆宜的话题又简单闲聊了两句，当然，这回基本都是阿夜和武曲星君在说了，伊昔刚才的一番表现已经让阿夜很满意了，所以也就不再多苛求她些什么。

　　溟一长老大概是对她的性子有些耳闻的，故而对伊昔落座后的不言不语，竟也完全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反倒与阿夜他们两人聊得很是愉快。

　　不过很快，阿夜话锋一转，客气的问起了他来此的目的。

　　溟一长老温雅地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一直被晾在一边的伊昔，语带调侃的道：“昨日宴席之上，天女望着在下的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我有事找你’这五个大字，那目光强烈的让在下是想忽略也不行啊，所以在下想，既是天女召唤，那在下当然是要自觉一些的……”

　　此言一出，阿夜和武曲星君自然也都诧异地望向伊昔。

　　伊昔刚才本来就是在有一句没一句的听他们讲话，此时陡然听见有人提到她，便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结果发现屋内三人都正在看着自己的时候稍稍愣了一下，偏着头略一回想后，更是满脸的讶然。

　　“我什么时候看过你了？”

　　她第一反应是转过头去瞪旁边的溟一，却在看到他那一脸和煦的笑意时猛地想起来，好像昨天自己是有盯着他看过，所以后来他才会莫名其妙突然敬自己酒，可是……

　　她又转过头去瞪着阿夜，虽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但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却写满了：我只是在发呆而已，我可没有找他，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啊，你别听他胡说……

　　阿夜和她相处了这些时候，也很清楚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此时接收到她的眼神，便微笑着用眼神安抚她：我明白的，你放心。

　　然后他就转向了溟一长老，礼貌地笑道：“其实不瞒长老说，我们的确是有事想请长老帮忙的，我师父她素来不耐烦说这些琐事，不如就让阿夜代她说与长老听可好？”

　　溟一长老眼带笑意地给了他一个“请”的眼神。

　　阿夜恭敬的向前欠了欠身，竟是直截了当地开口：“素闻魔君他这千年来一直留恋凡界，而我等想寻他要回一些东西，却因为修为相差悬殊，魔君他又刻意隐藏了自身的气息，所以我们一直找不到他，若是长老不介意，可否告知魔君他如今身在何方，也好让我们莫要再没头苍蝇似的乱找？”

　　“哦？”溟一长老瞟了一眼身边的伊昔挑眉问，“什么东西？”

　　“一样能让魔君彻底死心，甘愿回到魔界的东西。”阿夜笑答。

　　溟一长老似是有些惊讶，然而片刻之后却是笑了：“你是说那些残魂？你们要这个做什么？”

　　“无可奉告。”阿夜的语气虽然恭敬，可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

　　“呵，既然如此，那我又如何晓得你是不是在诓我？借此机会接近我家君上，意图不轨？”溟一长老轻笑道，“再者，就算你说的是真的，确实是想要找君上他要回那凡人女子的魂魄，可你须得知道，那些是我家君上视之为生命的东西，若是被你们夺走，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呢！我既然身为魔族长老，又怎会明知你们企图要对我家君上不利，可非但坐视不管反而还助纣为虐？”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明显已经有些冷冽，唇角虽仍旧挂着笑意，但也比先前不知寒了多少倍。

　　“是么？”阿夜看起来倒还是言笑晏晏的，“且不说苍狄魔君他本身的修为就比我等不知要强上多少倍，若要说伤他，除了我师父之外又有谁有这等本事？而我师父，您也是知道的，她一向是宁愿伤了自己，也绝不会伤害魔君半分的……”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侧头看了伊昔一眼，见她听了自己的话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顿时有些高兴了起来。虽然明知她本就不是师父，没什么反应是很正常的，但他就是觉得没来由的心情舒畅。

　　“而且……”他看向溟一长老，眼中笑意渐浓，“此事不论于长老还是于魔界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之事，不是么？”

　　溟一长老并未答话，只一脸探究地看着他。

　　于是阿夜继续道：“若我没有料错的话，长老想必是魔界中首当其冲最痛恨那位凡人女子的吧？因为她虽然没做错什么，但她能够让苍狄魔君对她如此念念不忘，就已是最大的过错。”

　　溟一长老眉峰一挑：“那又如何？”

　　“所以长老对我们所要做的事，应该是十分乐见其成才对！”阿夜笑道。

　　溟一长老也笑了：“好，就算你说的有理，不过你们又哪来的自信能从君上那里将残魂夺走呢？哪怕你们侥幸得手，又如何有办法躲避他的追讨？”

　　“这点就不用长老担心了，因为我可以向你保证，一旦那些残魂落入了我们手中，魔君他必定再找不到一星半点儿的痕迹。当然了，为了我们自身的安危，我们也希望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些残魂拿到手，而不是同魔君大动干戈。”阿夜笃定地道。

　　笑话，那些残魂一旦归了位，伊昔的魂魄上又有金阙帝君亲手所下的封印护着，那位魔君就算再神通广大，然而在他们天界的尊神面前，也不过是个年纪尚小的毛头小子罢了，哪里还有机会找得到这些魂魄？

　　闻言，溟一长老眼帘微阖，手指在座椅的扶手边轻轻敲了两下，似是在深思。

　　没多久，他抬起头，状似不经意地道：“那我又怎么知道，真的再也找不到那些残魂后，君上他就一定会回魔界，而不是做出一些其他更过分的事情来？”

　　“这个，那就要看长老您的本事了。恕我直言，长老如今会拿苍狄魔君没辙，不过就是因为对这些来历不明的残魂无计可施而已，不是么？若是没有了这层障碍，要劝魔君回魔界便也容易得多了。”

　　话一说完，溟一长老就笑了起来：“也罢，你既已将一切都料准，我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君上他如今在下界的东泽国境内，前阵子听回来汇报消息的属下说，君上手上的残魂似乎在那附近出现了些异常反应，想来那处大概也有那女子的残魂碎片吧……”

　　阿夜与武曲星君对视了一眼，这回倒是武曲星君笑道：“长老说得没错，那附近原本是有一片残魂碎片，不过现在，绝对已经没有了，且这世上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再有什么其他的残魂，除了魔君手上的那些以外。”

　　“哦？那倒确实是个好消息。”溟一长老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负手望着外头湛蓝的天际缓缓道，“不过你们最好记住，君上的消息我只说这一次，若是你们没办法在他离开东泽国前拿到他手中的东西，那就不要指望我会帮你们第二次！”

　　“这是自然。”阿夜含笑点头。

　　溟一长老站在原地，侧身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转头对着身后的伊昔露齿一笑：“花绫仙子，你有个好徒弟。”

　　他那副皮相本就长得好，此时虽是一张少年脸庞，但那笑起来的模样，却是实打实的好看得紧。

　　就在伊昔愣愣看着他不说话的时候，他又迅速转了回去：“年轻人，虽然你很聪明，但我也要提醒你一句，在这个世上，大多数时候还是要学会藏拙，锋芒毕露未必就是好事。”

　　阿夜一怔，接着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他拱手礼了一礼：“多谢长老教诲，不过阿夜以为，如果面对的是真正的聪明人，那么所谓的‘藏拙’反而是种不尊重。”

　　谁知溟一长老一听，竟是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一笑，倒还真是笑出了些成年男子的风范。

　　“天界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阿夜他们也陪着笑了会儿，而后又道：“不过为了能让我们下凡的名正言顺，还希望长老能再帮一个忙……”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溟一长老已经爽朗的一甩衣袖：“这点你可以放心，明日告辞前，我自会到天帝面前有一番说辞，你们只需要好好准备一下就是，既然是互利，就别让我失望！”

　　说完这句，他又用意味深长的目光，将依旧座于上位的伊昔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然后唇角一勾便要告辞。

　　直到将他恭敬的送出大门，武曲星君才压低了声音疑惑道：“他是不是已经发现……不过，为什么？”

　　阿夜却是望着溟一长老远去的背影，轻声一笑：“我说过的，真正的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