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徒，终生为师》醉卧桃林

14、第十四章

　　第二日，武曲星君就说要带伊昔到谷底去收拾残局，阿夜自然是心疼师父拦着不让，于是就这么拖拖拉拉的一直拖到了下午，直到被不耐烦的武曲星君“晓以大义”的狠狠说了一通，这才无可奈何的去叫了伊昔出来，和事先点好的一队精英兵将一同下到谷底。

　　好在伊昔上午就听见了阿夜和武曲星君两人的争执，也算是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自己早晚得跟着他们再来一次的，所以也没有太排斥。

　　只是一想到昨天晕倒前最后的记忆，还有那个可怕的噩梦，她就忍不住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出云谷内的一切早已变回了原样，虽然谷中浓厚的云雾已经将昨日血腥的场景重新掩盖，但因着空气中极度的潮湿使血迹难以干涸，是以众人一到谷底，鼻尖就满是浓郁的血腥气，纵使伊昔再逼着自己强撑也实在是忍耐不得，背过身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

　　索性的是，还没真正到达谷底的时候，武曲星君就将身后跟随的一众兵将先遣去了附近山脊等处查看，所以伊昔这一番丢脸的行为除了身边两人外，倒也没被其他人看到。

　　伊昔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此时当然也不可能呕得出些什么，只是一边干呕一边不断的咳嗽，一张原本几乎没有任何血色的冰冷面颊，此时却憋得满脸通红。

　　阿夜见她这般模样，心里自然是难受的不行，于是侧过身来边替她拍背顺气，边柔声安慰道：“师父你再坚持一下，等收了‘盘古斧’后咱们就立刻回去，剩下的事情交给那些跟来的兵将们打点就行了。”

　　伊昔抬起手背，擦了擦咳得泪眼模糊的双眼，努力吸着气道：“真的啊？好，那你快收啊！”

　　阿夜一愣：“师父，‘盘古斧’只认你这个主人，所以除了你之外，旁人是万万碰不得的。”

　　“啊？我？”伊昔满脸诧异地看向他，一时竟连咳嗽都忘记了，“我怎么会收那斧子，你又没教过我！”

　　但看见阿夜和武曲星君瞬间变得古怪的脸色，她只好委委屈屈的轻声妥协道：“那，怎么收，你现在教我好了……”

　　“师父你当日在罗浮山的时候是怎么将‘盘古斧’收回的，今日就怎么做吧。”

　　“当……当日？”伊昔愣了一下，才一脸茫然地答道，“那天我带着斧子回房后，就把它搁在桌子上了，第二天起来它就自己不见了啊……”

　　“什么？”阿夜讶然。

　　“真的呀！我还找了它老半天呢，后来你过来催我上天庭了，我才想着先放一放，回来再找的，其实说实话，我自己也很好奇它到底是藏到哪里去了？”伊昔摊了摊手。

　　“昨日的一切，师父可是都不记得了？”阿夜追问道。

　　可还没等伊昔回答，就听一边的武曲星君不耐烦地勾唇嗤笑一声：“和她废什么话，让她自己看看不就是了！”

　　说完，他手中白光一闪，紧接着就是一阵狂风呼啸而起，伊昔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遮挡在眼前，然而下一刻她就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凛冽的狂风没多久就停止了，伊昔正想抬起头看看情况，却被阿夜牢牢的一把按回了怀中。

　　“你有本事就替她将‘盘古斧’收回，不然她早晚都是要看见的，有什么好遮的！”武曲星君冷笑道。

　　闻言，阿夜按着伊昔脑袋的手顿了顿，过了会儿才缓缓的松了开来，伊昔也随之抬起了头。

　　“啊！！！”即使早有准备，她还是被吓得尖叫。

　　因为此刻毫无预兆映入了她眼帘的，竟是昨天昏迷前最后的那个场景，高大的龙身被一把金光灿灿的斧子从脖子正中斜斜地钉入，看那角度，想必蛟龙的颈骨早已断成了两截，如今只不过靠了颈部的一点点皮肉连接，这才没有立刻身首异处罢了。

　　而谷中云气弥漫，山壁上大片的鲜血不断被水汽浸透，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干涸，依旧血红鲜亮得犹如刚刚染上的一般。

　　她指着陡然出现在眼前的场景，颤声道：“这，这是……？”

　　“师父当真记不得，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昨日？”伊昔僵硬地扭过脖子来看他。

　　“是啊……”这时，一边的武曲星君也拖长了语调闲闲道，“你昨天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整个人就跟没魂儿似的非要往这挣扎的蛟龙处去，不管我们怎么拦都没用，到最后急了居然还用斧头砍人！”

　　“啊？”伊昔错愕地听着武曲星君的复述，昨天那些零零总总的画面一下子就全部回到了她的脑海。

　　本来嘛，她当时虽然行为古怪，可实际上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如今经过武曲星君的提醒，自然将昨日所发生的一切通通都想了起来。

　　“我……”伊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状似自语般地喃喃道，“这龙，是我杀的？”

　　阿夜见她神色似乎有些不大对，赶紧连声安慰：“这恶蛟原本就罪大恶极，师父你只不过是为世间除了害而已，况且就算你不杀它，等回到天庭它也绝对躲不过上斩龙台的命运。”

　　伊昔神色怔忡地抬头望着对面山壁，嘴唇张合了几次，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武曲星君见了她这神思恍惚的模样，非但毫无怜惜之心，反而的凉凉道：“好了好了，杀都已经杀了，以前你杀过的魔将妖兽即使没有上千，起码也有成百的了，有什么好愣的，赶紧办完事走人才是要紧！”

　　阿夜叹了口气，本想再开口劝劝，却听身边的伊昔突然“咦”了一声，然后看着她伸出右手，对着面前的石壁微微一招。

　　原本牢牢钉在石壁上的“盘古斧”立刻像被一条无形的绳索牵引着一样，自己朝伊昔这边飞来，而随着它的离开，石壁那头也响起了一声大大的“扑通”声。却是“盘古斧”自石壁拔出后，巨大的龙身立刻没了支撑，便顺着石壁一路直直滑到了底下的湖水中，同时还溅起了好大一片水花。

　　再回头看那把“盘古斧”，只见它在飞到了伊昔抬起的右手掌上空三寸左右的距离时，斧身金光稍稍一暗，下一瞬便隐匿了踪迹，消失在半空之中。

　　武曲星君见状，眼中满是惊疑之色，只见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伊昔一番：“你不是说你不会吗？”

　　“诶？”伊昔本来正看着“盘古斧”消失的半空发愣，此时听见他的问话先是呆了一呆，然后才回转过头来。

　　“是啊……”她一本正经地点头。

　　“你！”武曲星君被她的回答咽了咽，“那你刚才是在干什么？”

　　“唔……”伊昔又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我真的不知道，可它就是过来了呀！”

　　武曲星君眯眼看了她一阵，倒是没有再说话。

　　一旁的阿夜看起来倒是一脸笑意：“无妨，这些事情我们以后再说，只要能将‘盘古斧’收回了就好，我先带师父回去好不好？”

　　一听到能回去了，伊昔当然是立刻点头称好的。

　　这个压抑阴森的谷底她早就不想再多呆哪怕一刻了，于是她激动地转身就往谷口上方略去，谁想，身后竟立马传来了阿夜和武曲星君倒抽气的声音。

　　她疑惑地转头望去，却见底下不远处腾云站着的两人，此时正满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你们……干什么啊？”伊昔被他们看得莫名其妙。

　　“师父，你，你已经会腾云了？”

　　听到阿夜惊诧的疑问声，伊昔才“啊”的一声低头去自己的脚下，只见自己脚下踩着的不正是一团和底下两人一模一样的五色祥云么？

　　她愣了愣，而后居然随口“哦”了一声：“你不是教过我的吗？”

　　“可师父你当时……”

　　阿夜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武曲星君给打断了，只听他笑眯眯地对着伊昔道：“不错不错，能自己腾云是好事，那就让阿夜先陪你一起回去吧！我留下来指挥兵将善后，照这样看，我们应该明天就能启程回天庭了。”

　　阿夜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两人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后，阿夜朝他点了点头，就一个人腾着云，跟上了上头的伊昔。

　　将伊昔送回营帐后，阿夜正考虑着到底是该留下询问，还是先让她休息一下，毕竟刚才在谷底她又受了不小的惊吓。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考虑出个结果来，伊昔已经主动地拉住了他的袖子。

　　“师父？”他疑惑地转头。

　　“阿夜，你先别走，我……我觉得我好像，变得很奇怪。”伊昔坐在榻上仰头看着他。

　　“怎么了？”阿夜回身在她身边坐下。

　　“唔，其实昨天的事情我统统都是记得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那样，还有刚才在谷底招回‘盘古斧’的时候，你要问我是怎么招回它的，我根本就答不上来，可就是突然本能地抬手了……至于刚才的腾云，情况也差不多。”伊昔难得认真地低头思索道，“那些事，我一边觉得那根本不可能是我做的，可又一边觉得那些都是理所当然……脑子里似乎很混乱。”

　　阿夜听完后，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立刻出声安慰，而是沉默了良久才轻轻抬手将她揽进怀里：“想不明白就先别想了，你这两天受了不小的惊吓，一时心绪不宁也是很正常的事，等这次回到天庭交了差，我们就回罗浮山好好休养，好不好？”

　　“唔，好……”

　　伊昔原本就是个懒得多想的人，此刻听了阿夜的宽慰，自然乐得将那些混乱的思绪全都抛到脑后，很快就在阿夜的陪伴下闭目睡了过去。

　　可身边的阿夜，却自始至终神情凝重地思考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