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犯》鬼策

5、心里有个恶鬼

　　把孩子交到李姨手里，周林就去上学了，进校门的时候和那小子打了一架，周林一脚踩在他肚子上，那小子瘦得皮包骨头，全身没三两肉，打人除了点狠劲，根本就没什么力道，这时候腮帮子咬得死紧，眼睛死气沉沉的盯着周林看，他越看周林越来火，脚使劲在他肚子上碾着。

　　最后两个人互相瞪了一会儿，周林把脚收回来，他揉着肚子一瘸一拐的往小巷子里钻了进去。

　　周林挎着包，进了学校。到晚上他回福利院的时候，才想起今天早上捡到的那小孩，李姨和他说，那小孩命大，活下来了，要是再晚那么一下，肯定是没救了，现在还在医院保温箱里待着，医生说是有先天性心脏病，就算这次救回来了，十有八九也活不到十八岁。

　　院长听到他们捡了这么个弃婴回来，气得直跳脚，李姨和他争了几句，被他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最后这小孩还是被带回福利院了，院长把那些手续办好，让其他人都别管这孩子。

　　李姨只好自己带着，这小孩也很折腾人，奶吃一口，吐一口，李姨急得上火，叫着“祖宗唉，你就吃点下去啊”，再一点点喂，到了晚上，更是让人睡都没法睡，整夜整夜的哼哼唧唧，哭个不停，几天下来，李姨本来就枯瘦的脸更是憔悴得跟霜打的菜叶子一样，连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

　　那天李姨要打扫卫生，这小孩不舒服，跟只刚生出来的猫崽子一样，细声细气的哭着，听了就让人觉得他正在受着天大的罪，心里特别的难受，李姨只好抱着他来回的走来走去，但是又不能不做事，刚好周林从外面回来，李姨一把拉过周林，把小孩塞到他手里，忙呼呼地说了一句，“你抱着，我去做饭，你小心着点，别碰着他了。”

　　上回抱着他，是连着纸盒子一起，这回直接抱在手里，就跟抱着个炸药一样，周林全身僵硬，连动都不敢动，他在周林手里动了动，周林看着他，被厚厚的衣服包着就露出一张丁点儿大的脸，睁眼看着我，嘴巴轻轻吧唧了一下，倒是没哭了，就是时不时哼哼两声，周林用手轻轻掐着他的脸，也不敢太用力，怕弄出印子让李姨发现了。

　　李姨走过来看情况，发现这小孩在周林手里乖得很，从那之后，周林就被李姨盯上了，只要他一回福利院，就把这小孩往他手里一塞，其他事也不要他做了，周林成了这小孩的保姆，这小孩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喜欢粘着他，吃饭睡觉上厕所，周林刚抬脚打算开溜，他就扯开嗓子开始哭，李姨就会火冒三丈的跑过来骂周林。

　　李姨不知道为什么特喜欢这小孩，还给他起了个大名，叫李瑞阳，周林看他有事没事就哇哇大哭，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李小哇，周林被这小孩烦得都快受不了了，看到他那张青白青白的脸就咬牙切齿，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李姨让他干什么他还是得一五一十的干着。

　　那天也是，刚好是周六，不用上课，李姨又要周林带着李小哇，周林找来了几根绳子，把李小哇绑在他背上，蹲在后院口，看那只小土狗抢食，它长了点，一身的疤瘌，土黄色的毛都打了结，丑得奇形怪状，周林旁边围着几个福利院的孩子，手里拿着包子皮青菜梗逗着它，它摇头晃脑的，跟看了亲祖宗一样。

　　就在这时候，周林感到脖子上湿湿的，反手一摸，他立马跳起来，把李小哇从自己背上扯下来，这小孩又在他脖子上流口水，他气得差点把他扔地上，跟那只小土狗一块去了，李小哇看着他，手含在嘴里，傻不楞登的在那里笑，周林一下没力了，抓过李姨系在他身上的帕子，粗手粗脚地擦着他的脸，他被周林弄疼了，眼眶红红的，他也就七八个月大，还不会说话，经常咕哝些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声音，这时候，嘴巴一张一张的，就叫了两声，周林听到了之后，有些呆住，他在叫我，“格——格格”。

　　就在他们闹开的时候，旁边走过来几个男人，扔了几块石头过来，那只小土狗一看到他们，夹着尾巴，呜呜地叫了几声，掉头就跑，一下子就没影了，那几个男人在旁边抽着烟，对着福利院指指点点，福利院的孩子有些害怕的看着他们，周林站起来，把他们全赶回院子里，砰的一声，把后门也给拉上门闩。

　　到了晚上，好不容易让李小哇睡着了，周林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外面有些寒气的月光照得周林心里像被火烧着了一样，今天晚上，福利院里特别安静，连平时可以听到的床铺吱嘎声都消失了，他听到外面有几声呜咽，这声音从他耳朵一直钻到心里，再从他的心里一直钻进头顶和脚底，在黑暗中，周林摸到自己的衣服，穿上，推开门，悄悄地走了出去，那声音就在福利院外面，垫着石头，爬到了墙外。

　　是那只小土狗，它正蜷在福利院后门口，周林无声无息地走过去，看到两个男人躲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们低声说着话，是白天里的那些人，他们看上了这条小土狗，想把它用药弄死了回去吃，

　　这种事周林见多了，住在村屋的时候，那些邻居家的狗，他就没见过活到两年以上的，不管他那些邻居多少小心，把狗拴在家里；还是这条狗有多聪明，从来不吃外人给的东西，反正过不多久，都会被人偷偷的毒死或打死，说来说去，就是为了吃顿狗肉，尤其是到了天气冷的时候，这情况就越严重。

　　周林捡起一块石头，瞄准了，扔了过去，刚好砸中了其中一个男人的头，他惨叫一声，捂着头跳起来，嘴里骂着，“他妈的，哪个王八蛋砸的老子？”周林躲起来，他骂了几句，被旁边人一拉，又安静了，周林看他不骂了，也没客气，第二块石头准准的，又砸了过去，周林平时有事没事就喜欢捡地上的那些石头子儿练眼力、练准头，这回派上用场，他们气爆了，两个人骂骂咧咧，往他这边冲了过来。

　　黑灯瞎火的，他们根本找不到人，周林绕了个圈子，跑回了福利院后门，小土狗还在那地方，一动不动，他把它拎了起来，旁边有个小公园，周林爬了进去，在一个昏暗的路灯下蹲下来，把小土狗放在地上，它现在还活着，不过快死了，嘴里呜呜的叫着，吐着白沫沫，没力气了，还想用头蹭他的手，周林摸了摸它，它有气无力的抬头看着周林。

　　它很痛苦，周林又摸了摸它，想了想，从裤兜里拿出小刀，没考虑什么，就往它脖子上扎了下去，血汩汩的冒出来，它挣扎了起来，浑身颤抖了一会儿，头一歪，死了，周林把它从地上捡起来，在旁边的一棵樟树下，挖了个坑，把它放进去，埋了起来。

　　把事情做完了，周林也没回福利院，靠着那棵樟树，坐在旁边，他的手一直在发抖，他把手抬起来，在暗淡的光线下，手上全都是黑糊糊的东西，他把手往草上使劲的抹着。

　　他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对，是兴奋，他兴奋得手直发抖。

　　周林的大脑是一团乱麻，一方因为把刀子刺进一个活生生的身体里，感觉到血腥和死亡而兴奋，一方冷眼旁观，一方在失声尖叫，大声骂着这种不正常的兴奋，一方却跪在地上，揪着头发，哭得直撞墙。

　　周林明白了一件事，他心里有个恶鬼，他妈说，带把刀子压在床下就能把恶鬼吓住，他带着把刀子，却把恶鬼放了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渐渐有了乱七八糟的声音，天亮了，周林浑浑噩噩的站起来，晚上很冷，他发呆的时候，差点没冻僵了，这时候回过神，全身都刺麻刺麻的，跟针在身上扎一样，周林看到一个头发花白，举着鸟笼子的大爷，走了过去。

　　回了福利院，又是一阵翻天覆地，他失踪了一晚上，半夜李小哇哭起来，被李姨发现了，找了他大半夜，到天亮了才回福利院，刚好碰到周林，他立马被她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身上也被李姨下死力敲了几下，都肿了，周林没精打采的站着，看她终于骂完了，打完了，抱着李小哇走了，李小哇嘴里“格——格”的叫着。

　　中午的时候，周林拿着两包子，出了福利院的大门，就看到死小子正守在外面，看到他出来，摩拳擦掌的，打算动手，周林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往另一头走了，他反倒愣了，跟在周林后面，跟条甩不脱的尾巴一样，周林走了一阵子，觉得无聊，就等着他，他站在离周林三米远的地方，一脸小心的看着他，周林也没让他失望，冲过去，就跟他扭打成一团，两个人都发了狠，几下就鼻青脸肿，打到没力了，周林和他一人坐在个花坛的一头，他把自己那两个冷了的包子，扔了一个给他，也懒得看他什么反应，低头就啃自己手里那个。

　　几口下去，周林吃着吃着，眼泪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