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犯》鬼策

4、找碴的

　　病好了之后，周林又每天照常去上课，那时候上学其实就是好玩，到处都在说要给学生减负，所以我们一周就上四天课，到了下午三点，整个学校就空了，老师们巴不得这样，管着这么一群不听话的学生，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阳光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周林在村屋的小巷子里闲晃，巷子本来就窄，还有些人在里面搭个棚子建个阳台砌个厨房，走两步，斜楞里就凸出来一面用砖头胡乱垒成的墙，把整个巷子弄得更是曲里八弯，不熟悉情况的人进去了，就难得出来。

　　脚底下全都是污水和垃圾，发出难闻的臭味，苍蝇到处乱飞，外边人到村屋来，都会受不了这里的环境，除非逼不得已，不会在这里落脚，不过这儿是周林长大的地方，他对这儿的每一条巷子都熟悉得跟自己家一样，里面住的人看起来和一般人也差不多，也许是因为他身上和他们有相同的气息。

　　李姨让周林按时回来，他没听，村屋出来的孩子，要他们老实听大人的话，那大概得等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时候，周林一般要从三点玩到五点多才会回福利院，为这事，他也没少挨罚，罚完了，他也还这样，除非锁着他不让我出门，后来李姨他们也没办法，只能由着他了，不过还是定了规矩，玩归玩，一定要在吃晚饭前回来。

　　这时候，周林走到了学校后面那块碎石渣空地上，围着空地的是一片小树林，他挎着自己的包，里面其实一本书都没有，全都是他收集的乱七八糟，当时觉得好玩的东西，有弹珠、一串钥匙、几根粗细不等的铁丝、一把刚弄到手的裁纸刀、打火机和扑克之类的这些玩意儿。

　　周林听到了拳头打在人身上的“嗵嗵”声，这声音他熟，奇怪的是，他只听到了打人的声音，没听到被打那个的惨叫声，不会是把人打死了吧，正好，他也没事做，所以就对树林子里发生的事情起了点好奇心，踮起脚走了过去，就看到三个男孩子正拳打脚踢的揍着一个黑瘦的小子。

　　那小子挺硬气的，被三个比他年纪大的人打，都没服输，打趴下了又站起来，打趴下了又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身上到处都是伤，跟不要命了一样，最后那次被打趴下了之后挣扎了一会儿，再也没爬起来，抱着头缩着身子，很老道的挨揍姿势。

　　周林把手伸进包里，拿着那把裁纸刀，然后走进了树林子里，那三个打人的，他也认识，就是学校里面最喜欢惹事的那伙里的，看到周林，他们觉得有些意外，一时之间倒不好怎么做了，周林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从来没掺和过这种事。

　　周林面上虽然没什么，心里其实也挺紧张的，要是这三个冲上来，一对三，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两方对峙了一会儿，领头的那个年纪最大的，吐了一口痰，“不搞了，反正打也打够了，我们走。”

　　周林走过去，用脚踢了踢地上那个，他一动不动的，“死了没？没死就站起来”，周林在他身边蹲下来，用手推了推他，说实话，要是他真动不了了，他也没打算再管他，他自己都管不了，还能管别人，现在就是看看情况，他刚刚也算替人出了次头，还不知道会被那几个人怎么使绊子报复，总要起点用，不然太亏了。

　　他总算动弹了一下，头扭过来，左脸上一道很深的刮伤，渗了些沙粒小碎石子进去，皮肉都翻开了，他看着周林，难怪他们会往死里揍他，这小子的眼神太欠了，死沉沉的，周林看了都觉得心里不太自在。

　　周林看他醒了，就把他丢在那儿，挎着包回福利院了。

　　第二天去上学，在校门口就被人给堵住了，堵周林的，就是昨天我救下来的那小子，脸上还带着血痂，看到周林，二话不说就冲过来动手，周林哪儿想到会有这种脑子有毛病的，一个躲不及，就被揍了一下，拳头打在他肚子上，死疼的，他火了，立马一拳头就还了回去，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这小子打架没什么讲究，就跟只斗毛鸡一样，死缠着不放，不过周林要是这么容易被人打翻了，那也不用混了，来回几次，这死小子就被他打趴在地上，他坐在他身上，压着他，用手掐着他的脖子，“麻痹的，你小子找死我成全你。”周林使劲敲着他的头，最后还是从学校冲出来的老师把他拉开了才把这小子给救下来。

　　这死小子，站起来，还是盯着周林，看着他那死沉沉的眼睛，周林又来火了，这一架打得真冤，他身上全是灰，裤子还撕破了个口子，回福利院肯定要挨脸色，也许还要被罚，全都是这死小子的错，他记住他了，他妈说得对，这世上什么都能做，就是好人做不得。

　　周林没想到这就是个开始，从那以后，这死小子天天在学校门口守他，只要他一出现，他就立马窜出来，非要和他打一架，他不打都不行，后来都打成习惯了，看到有人向他跑过来，他就立马摆开架势，等人跑近了，才知道他压根就不是来找他的，这种事都闹了好几出。

　　后来周林烦了，他可不想天天回福利院都被骂被罚，他都快没衣服穿了，李姨放话了，要是他还这样，就穿破洞露屁股的裤子去上学，反正不是丢她的人。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周林就绕到后面爬墙进学校，那死小子两天没守到他，第三天就开始到处找人，在学校外面绕圈子，周林学校很小，所以有时候还是被他找到了，这就算了，放学了周林到外面玩，这死小子也远远地跟着，周林走他走，周林停下他停下，不过倒是不找周林打架。

　　他好像一天就只和周林打一架，这一架打完了，就算了。

　　时间久了，周林也习惯了，要是哪天他没出现，他都要到处张望着看人躲在哪儿，他和周林差不多大，不过没上学，天天在外面混，周林后来问了几个人，才知道，这小子是个流浪儿，前一阵才被他妈带到村屋，他妈后来不见了，就留下他，东家给点吃的，西家给点吃的，晚上就睡在村屋那个破祠堂里。

　　像他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这些孩子最后都不知道怎么样了，反正过不多久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也许哪天你就看到他，已经成了路边那些缺胳膊少腿跪在地上讨钱的乞丐。

　　所以比起来，周林觉得自己还算幸运的，至少还有个地方容身。

　　周林挨到傍晚了才回福利院，看到院子里几个孩子头碰着头，小声说着话，不知道在做什么，等他走过去了，才看到他们是围着一条灰毛土狗，还是只小狗崽子。

　　他走过去帮李姨准备晚饭，把装满了土豆的桶子拖到了门边，挑出那些烂了的发了芽的，剩下那些才拿过来削皮，一边削，一边看着他们玩狗，福利院是不准养这些的，不知道他们从哪弄来的，他们玩得挺高兴的，李姨在旁边念，“玩，玩，玩，就知道玩，等下要把它撵出去，又要哭，唉。”

　　能玩一会儿是一会儿，最后其他阿姨出来了，把那些孩子哄走，拎起小土狗的脖子，把它甩出了门去，小土狗“呜呜”叫了两声，就没声音了，第二天，周林去上学，看到那只小土狗蹲在门口，看到人出来，立刻夹着尾巴跑远点，站着往这边看，到了晚上，等周林回福利院，就看到好几个孩子在哭，问李姨是怎么了，李姨叹了口气，“还不都是那条狗闹的。”

　　规矩是死的，那条狗最后还是没养成，不过，到了饭点，福利院的孩子就会省下一些米饭还是饭菜，偷偷喂它，喂成习惯了，小土狗就把福利院的后门当成了自己的饭桌子，到了点就会跑过来等开饭，周林偶尔的时候，也会扔点东西喂它，不过他对这些小动物不太感兴趣，喂的次数也不多，这小土狗也奇怪，看到其他福利院的孩子，尾巴摇得很欢，就看到周林的时候，夹着尾巴，往后躲。

　　周林就在每天等着打一架，闲心来了，喂喂狗的日子里，过了一个月，到了十一月末的时候，赶早班车就冷了，不过学还是要上的，上学成了他心里最重要的一件事，要是不上学，天天待福利院里，周林想他早就逃了，那地方，他待不住。

　　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李姨给他塞了两包子，他边走边吃，到门口的时候，已经只剩下半个了，把门打开，就看到福利院门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也不知道多少年头了，他抱都抱不拢，中间都空了，他听到了一阵极细弱的婴儿哭声，那声音飘起来，还没到耳朵里，就快没了。

　　周林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箱子放在了老槐树下面，他走过去，把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全身青紫，出气多进气少，眼看就要不行了的小婴儿，周林连着箱子抱起来，拔腿就往院子里跑，找李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