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犯》鬼策

6、找人

　　那天，他们散了之后，连着好几天，那死小子都没出来找周林打架，刚开始，周林还有些不习惯，看到周围有人出来，就疑神疑鬼的，后面几天都没见人，周林就骂了几句，以为那死小子总算脑子清白了，不会再到他这找茬，上学也不用躲着走，他自在了。

　　十一月了，太阳还明晃晃的，一点也不像这个月份该有的天气，周林挎着包在村屋里打转，角角落落都走遍了，还是没看到那死小子，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没事找事。

　　今天中午，周林躲在学校天台上，手里拿着包烟还有打火机，生平第一次把烟叼在了嘴上，试着吸了一口，烟呛回他口里，他憋不住，正要咳个痛快的时候，就听到旁边下面有踏踏的脚步声，丢什么都不能丢人，周林只好用力捂着嘴，把那些咳嗽全憋回去，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那几个大概是高年级的，蹲在墙角那边，点着火抽起了烟，开始互相吹牛闲侃。

　　像他们这些村屋的小孩子聊天，大部分就是吹自己，不是打了几个人，就是又得了什么东西，年纪大一点的，一定会提到又有多少女孩子爱他们爱的要死，怎么玩都甩不掉，有时候也会说些身边或听来的事，比如这次就是，其中一个男生说他们家楼下来了家新住户，带着一大群孩子，大概是个“老牛”。

　　“老牛”是他们村屋那儿的土话，有人养着几个孩子或女人，用他们去捞钱，乞讨行骗、卖|淫偷窃，“老牛”为了让手底下的人听话，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到后面，这些人不是疯了就是死了，所以他们经常换地方，到了一个地方就找那些容易到手的小孩和女人，拐到了之后关起来，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放你出个门，你都能跪下来喊他们爹。

　　周林听完了墙角，在天台上又坐了一会儿，最后实在坐不下去了，下午那两节课也没去上，跑到村屋来找人了，其实那死小子本来就是个流浪儿，今天在这里，天知道他明天一兴起会到哪儿去，只不过看他以前找自己打架那劲头，这么突然间不见了，总还是有点奇怪的。

　　找了一圈都没见人，周林出了一身汗，坐在他家那老房子的门口，这屋子是我妈留下来的，周林原来以为这房子是他妈租下来的，后来才知道，他妈偷偷地把房子买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怎么背着他爸攒下这些钱的。门口挂着锁，周林透过门缝往里看，黑黑的，也看不大清，隔壁那家的女人走了出来，看到他，“周小子，回来看看了？”她和周林妈做一个生意，以前和周林妈关系还不错，扭着腰又回了屋，一会儿出来，走到周林面前，拿着几包花花绿绿的零食塞进他包里，“拿着吃吧。”她手伸过来，想摸周林的头，周林一躲，她手没摸到，她看了周林一眼，“这气性，和你那死鬼爸一点也不像。”

　　被太阳光照着，她嘴角下垂，一脸苦相，看起来像干裂开来的田地，她拍拍手，一个男人过来，搭着她的腰进屋了。

　　周林闻到她身上那股呛鼻子的香气，和他妈的一样。

　　周林想起村屋的旧祠堂，那地方被无家可归的人占着，死小子好像也是住在那儿，他把包甩到背上，在巷子里跑起来，旧祠堂离得并不远，很快就到了，破破烂烂的一个地方，到处是灰尘、蜘蛛网还有垃圾，房顶上有很多破洞，地上有些破棉絮烂衣服发了霉的草席之类的东西。

　　一个老乞丐裹着十几件捡来的衣服，站在那儿瞪着周林，周林也瞪着他，这时他才想起来，和死小子打了这么久的架，他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那样子，和其他流浪儿又没什么区别，“和我年纪差不多大，脸上有个疤，就这——”周林指着自己的脸，“到哪去了。”

　　那老乞丐目光混呆呆的，好像神志都有些不太清楚，周林等得不耐烦了，他还没反应，周林放弃了继续在地上那些东西里找，“何仔几天前就不见了，他说要给我找点饭回来，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过了。”老乞丐神叨叨的说着，周林刚好也在那堆东西里面翻出来了一样有点眼熟的，那是他用过的练习本，上面还写着他名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死小子捡了回来，他把练习本塞进自己包里，离开了祠堂。

　　第二天，周林一个个班的找，终于找到了昨天在天台上见到的那个说起“老牛”的男孩子，打听到了他的名字，还有他家住在哪，周林坐在自己那划得惨不忍睹的课桌前，脑子里使劲的想着，到底怎样才能找机会去“老牛”那地方找死小子，其实也不见得死小子就一定在那里，不过总要去看一下。

　　连着好几天，周林都在那一块转来转去，那房子门户都关得严实，两个满脸凶狠，一身横肉的男人进进出出，总有一个守在屋子里，让人想靠近都找不到空子，有时候能听到里面有人在惨叫，有小孩也有女人，屋子外面扔了一堆的白色快餐盒子，发出了一股腐臭味。

　　周林也找机会认识了那个抽烟的男孩子，和他套了近乎，跟在他后面，还帮着跑腿做些狗腿子事，周林别得没有，就是忍得住，熟了之后，他老在那地方转也就不怎么打眼了，过了一阵子，死小子还是没出现，周林也蹲得快气躁了起来，这一阵子都没好好去上课，就算他们那学校对这些事管得不严，也做得过分了，一个电话打到了福利院，当天晚上，周林就被李姨指着鼻子骂了一顿，还没吃上晚饭。

　　那两个男人总算有了动静，这天下午，他们带着四五个孩子骂骂咧咧的出了门，那几个孩子都有些残疾，缺胳膊少腿瞎眼的都有，无精打采的，周林看他们走远了，悄悄的从楼梯口那儿下来，门上是防盗锁，不过这东西难不倒他，周林从小就看着他家隔壁那老头练开门撬锁的技术，用句话来说就是“看都看熟了”，何况，那老头孤家寡人，没儿没女的，老喜欢周林，手把手的教会了他很多“手艺”，撬锁是其中之一。

　　周林拿出根铁丝伸进锁眼里，耳朵靠在门上听声音，不一会儿，就听到轻轻的咔嗒一声，锁开了，左右看了看，没人，他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是个又脏又臭的大厅，一条通铺摆在对门的地方，这是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周林想都没想，就先推开了那间小房，这房间窗户上都焊了铁条，就一张床，床上结结实实的捆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

　　那女人看到周林，本来恐惧的眼神就亮了起来，嘴里塞了条毛巾，也说不出话，就是“嗯嗯嗯”的叫唤着，拼命地挣扎扭动着，周林看了她一眼，注意力就移开了，房间角落里还有个人，也是赤着身体，身上全都是伤口，老的新的，皮开肉绽的，有些地方发了炎，流出了脓，要不是他胸口那儿还看得到动，就跟具尸体一样。

　　周林吃力的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他发烧了，睁开眼看了周林一下，眼皮又搭下去，周林使劲摇晃着他，看他还是不清楚，就用力打了他两巴掌，总算把他打得清楚了点，死小子睁开眼，两眼无神，也不知道看没看到周林，给了三个字，“滚你妈。”

　　周林差点被噎了，翻了个白眼，驾着他就往门外走，走过床边的时候，那女人呜呜叫得更厉害了，周林拿出刀子，把她身上的绳子给割断了，她也受了很多折磨，全身都只看得到骨头了，手直发抖的穿上衣服，和周林一起扶着死小子出了门，周林还没忘了把门关上。

　　出了门，找着个方向就要赶紧逃，那两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得抓紧时间，这两个人，一个还半昏迷着，一个看着还动着其实还昏迷着，周林发着愁，决定往人多的地方走，到了公交车站那儿去，上了车就好说了。

　　不过他们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还没等走出多远，就听到后面响起了那两个男人的大骂声，那个女人一听到声音就全身发抖脚直发软，连路都走不了了，周林看这样下去不行，迟早被找到了，这时候我看到旁边有个阴沟盖子，原来那水泥盖子不见了，换了个厚铁皮的，周林让那女人和自己一起把阴沟盖子掀起来，然后先把死小子弄了进去，再把这女人送了进去，告诉他们，自己在外面看情况，等他叫他们的时候，再出来，周林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才把阴沟盖子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那两个男人找了很久，一直不死心，周林也不敢在那附近待着，就回了学校，下了课，按原来的老习惯，玩到了五点多回了福利院，他和李姨说了不带着李小哇，李姨没办法，只好把李小哇放在自己房里，到了晚上，周林偷跑出福利院，坐车回了村屋那一块，他在那地方转了会儿，看到那两个男人租的房子亮着灯，里面隐隐的传来孩子的哭叫声。

　　周林跑到阴沟那儿，敲了敲阴沟盖子，“喂，还在吗？”过了好一会儿，下面才传来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周林让她和自己一起使力，把阴沟盖子掀开，她和死小子爬了出来，臭哄哄的，身上全都是阴沟里的脏东西，死小子烧得更厉害了，周林也没办法，只好把他们带回了他原来的家。

　　开了灯，昏黄色的灯光，里面还和那天一样，乱七八糟的，地上还有黑色的痕迹，屋子里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