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凤凰于飞》枫叶飘萍

10、第九章：悠悠我心

　　我的脚接触到实地的那一刹那，我才发现双腿都麻木了。一时站立不稳，直挺挺地向地面砸去。
　　吕布眼疾手快地扶住摇摇欲坠的我。眉头微蹙，索性弯下腰去，将我腾空抱起。我的手本能地攀住了他的脖子。
　　我们的周围尽是劫后余生的众人。不论是百官还是百姓，此时都是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与一般难民无异。他们有的在为死去的亲人哭泣，有的在为自己捡回一条命庆幸。当我们出现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我有些难堪，可吕布却视若不见，表情坦然，昂首阔步地抱着我从人群中穿过。见他如此，我又有什么可计较的？
　　突然，一个少妇从人群中猛窜出来，扑倒在吕布脚下。吕布一愣，有些厌恶的向一旁挪了挪。
　　那少妇显然有些诧异地抬头，在看见我的那一刹那，立刻浮现出哀怨凄楚的神色。我的心“咯噔”一下。
　　“你在此做甚？”吕布的声音冰冷低沉。
　　那少妇微微收敛了表情，眼中却是遮掩不住的哀戚：“贫妾……特地在此等候将军。”
　　一句话，证明了我的猜测。心里五味杂陈。按照当时的习俗，以吕布的年龄应当早已婚配，说不定，还有了几个孩子。
　　心里有什么东西猛然沉了下去。这位，应当是他的原配夫人严氏吧？
　　“你不去伺候太师，在此等着做甚？”吕布的话里仿佛结了冰，怒气如火山中的岩浆，随时准备爆发。
　　仿佛感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严氏微微缩了缩身子，泫然欲泣：“太师……陪天子在帐内歇息，贫妾得空，便在此等候将军。”声音里充满委屈。
　　“你且下去，我自会亲自向太师禀报。”话落，再不看她一眼，大步离去。
　　走出去好远，我都还能感受到那幽怨的目光。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第三者，介入到别人的家庭里，即使这个家庭看起来并不和睦。一时间，心里竟生出无限愧疚。
　　“小姐，小姐！”熟悉的声音，是叶儿。
　　叶儿的脸已经哭得像小花猫似的，就连王允的眼睛里也带着泪花。
　　终于到家了！一切烦恼，不安都被统统抛到脑后。回家的感觉真好！
　　众目睽睽之下，吕布一直将我抱到蹋前。我挣扎这想要坐起来谢他，却被他一把按住：“别动，好好休息。待会儿还要赶路。”眼中是温柔与宠溺，可我的负罪感却更深了。
　　他起身向王允告辞，末了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对身边的张辽说：“文远，明日你带五十精骑保护小姐车驾。以后小姐的安全，由你全权负责，不得有任何闪失！”张辽应诺。王允看看我，又看看他。若有所思。
　　我们依旧星夜兼程地赶路。吕布依旧繁忙，可是经过我车驾的频率明显提高了。张辽和他的五十精骑则再没有离开过我的两侧。
　　幸运的是，我们没有再遇到向上次那样的伏击。虽然每天都有人掉队，每天都有人倒在路边，再也没有起来。除此之外剩下的行程，到也算顺利。
　　到达长安时，我们的队伍已经只剩下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二。没想到，这段在二十一世纪用高速铁路只需半个小时的路程，我们足足走了三个月。
　　刚一进城，王允一家便被安排在一座面积不大却体面的庭院里安身。须知长安城在经历过黄巾起义的浩劫后，已经如废墟般。虽然董卓早已下令重建皇宫，并为自己修建了郿坞别院，百官们却多无所准备，只得在残垣断壁里将就。百姓更是在大街上席地而寝。我们能得如此一庭院，显然是受了吕布的照顾。
　　其实那天，吕布抱着我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已有传言——王司徒家的小姐，终有一天是会进温侯府门的。
　　对于这个传言，我不知是喜是忧。
　　吕布似乎对传言毫不在意，反倒更加堂而皇之地来府上看我，虽然依旧是趁王允不在家的时候。每次来，都带些米面粮食。这次贸然迁都，对已经千疮百孔的长安城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原本就紧张的粮食更加紧缺了。不要说遍地的饥民，据说连皇帝有时都得饿着肚子。可是传言郿坞却贮藏着够全城百姓食用二十年的粮食。吕布拿来的这些粮食大多出自那里。因此，我们家除正常吃用外，还能有所节余。
　　对于这明显的异常，我不会天真地以为王允没有察觉。可是他超乎寻常地没有做出任何质疑，更没有阻止。这种反常更加增添了我的不安。
　　好几次，我都想放弃，不再见吕布。可是每次他上门我又不由自主地前去相迎。我承认，我舍不得，舍不得他温柔的眼神，舍不得他温暖的怀抱，舍不得他极赋磁性的声音，舍不得他伟岸的身影。我舍不得他的一切，舍不得离开他！
　　可每当自己独处时，那深深的负罪感都会萦绕在我心里。严氏那幽怨的眼神如恶梦般追随着我。我真的快疯了。
　　这些，总有一天是要做个了断的。我突然有些期待王允的连环计了。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那日清晨，吕布兴冲冲地闯进府门，一把揽过我：“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旋风似的卷着我刮了出去。
　　神骏的赤兔马载着我们两人在崎岖的山路上一路狂奔。在经历过一遍又一遍的山重水复之后，晌午时分，终于感受到了了柳暗花明的一刻。
　　我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如果不是掌心有阵阵温热传来，我实在不敢相信我尚在人间。
　　潺潺的溪水顺着峡谷蜿蜒而下，清澈见底，拍打在礁石上，激起一朵朵经营的水花。逆流而上，高耸入云的峭壁中间，一条银色的瀑布飞流直下。碧水青山，鸟语花香。生机盎然的景象与狼烟四起的九州大地形成鲜明对比。
　　想不到在这乱世中，竟还存在这样一片人间仙境。
　　我忙不迭地奔到溪边，用手轻轻感受水的流动。终于忍不住，索性脱掉鞋袜，赤脚踩着溪底光溜溜的石头，任凭浪花拍打着我的脚面。偶尔有狡猾的鱼儿擦过我得脚腕，好奇地打量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徐徐吹过的微风夹杂着淡淡的草香。鸟儿的鸣叫伴随着瀑布的欢唱。与二十一世纪的许多景点不同，这里的一切没有任何人工的玷污。我不禁全身心陶醉于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吕布在溪边的草地上很随意地席地而坐。火红的披风在碧绿的草地上格外鲜艳。微风轻轻撩起他乌黑的长发，棱角分明的脸庞在阳光的温暖下倍显柔和。远处，赤兔马在安安静静地享受它的午餐。
　　经过这么多天地相处，我发现他对红色情有独终。无论是甲胄还是便服，他都要随身披挂一件红色的披风，使他原本就魁梧的身体更加潇洒挺拔。他曾说过，红色，是勇猛的象征。他是三国第一骁将，人中豪杰。红色与他相配，倒是天造地设，相得益彰。
　　我突然玩心大起，趁吕布看着我发呆的功夫，冲着他的方向撩起一串水花。
　　他显然没有预料到我的意外突袭，手忙脚乱地躲开。从没有见过他如此笨拙，我不由得加紧攻势，大笑着看着他狼狈地左躲右闪。
　　正兀自得意时，一泼冷水从天而将。吕布开始了他的全面反击。他的攻击力是我的十倍不只，我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只能一边尖叫，一边徒劳地躲闪。突然脚下一滑，我整个人“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这下，轮到他捧腹大笑了。
　　多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我们两个人快乐的气氛似乎感染了赤兔马。它原地欢快地蹬了几步，仰天发出愉悦的嘶鸣。
　　等我被他从水里抱出来时，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干的地方了。他只好用自己的披风裹住湿漉漉的我，然后拾柴，生火，顺便打了两只野鸡做午餐。
　　我和他并肩躺在树阴下，任凭微风带走正午的暑气。天上白云朵朵，仿佛草原上奔跑的羊群。
　　真希望时间永远静止在这一刻。
　　吕布忽然坐了起来，双目直视入我的视线。坚定，郑重，真诚……背着阳光，他的眼睛格外明亮。
　　“貂蝉，嫁给我吧！”他收起了最后一丝戏谑，严肃又充满期待地看着我。
　　心跳漏了一拍。
　　这，就够了吧！
　　对于我一个并不应该存在的灵魂来说，得到他的心，已是上天最大的恩惠。该放手了。如果历史注定不可逆转，如果他注定万劫不复，那么我希望造成这一切的人，不会是我。
　　我的手指轻轻划过他宽阔的额头，潇洒的剑眉，英挺的鼻梁，有形的菱唇和坚毅的下巴，用我所能做到的最温柔的眼神看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