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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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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应是下雪天,却下起了大雨。狂暴的大雨持续了三天三夜,空气潮湿而寒冷。
这日雨水才落,天空才刚刚放晴。
梅花在寒风中悄然绽放,园中暗香浮动。
苏衡瑶站在父亲的书房外,书房房门紧闭。
大总管苏培安显得有几分为难,“昨日冀州鹤州等地都有来报,侯爷一直在和林将军及信王爷等人议事。歇息得较晚,今日一大早就过来书房了。”
苏衡瑶问:“冀州鹤州?”她前几日去了铁骑营,后又去了西山,回来后直接去了营中,这几日一直忙着铁甲兵们的铠甲一事,昨夜才回到侯府中,是以对此事并未知晓。
“嗯,据说这几日在鹤州和冀州外发现有大量胡人。”苏培安回道。
“是哪一个部落?”苏衡瑶问道,西北六族虽然一直以来都是一盘散沙,相互排挤争夺势力,其中以羌人,北狄和东胡人势力最大,乌桓人次之。然如今乌桓人围攻长宁,即使西洲刚重伤了羌人,冀州鹤州此时传来的这个消息也绝不是一个好消息。西洲这三年一直和胡人打得难解难分,物力人力都耗费极大,若是再发生大规模的战争,对西洲也极其不利。
苏培安皱眉:“都有。”
苏衡瑶挑眉:“你是说北狄人和东胡人都有?”
“文书里是这么说的。”苏培安道,“侯爷和林将军已经在商量对策了。郡主啊,你现在要操心的可不是这个。”
苏衡瑶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对于苍梧来说,她这样的年龄早该是孩子的娘亲了。
“算了算,那个三殿下已经回到景国王城,再过一两月,景国人的聘礼就该来了。王妃若地下有知,也会高兴的。”苏培安轻声。
苏衡瑶沉默。
今日是母亲的祭日。每一年的这一天,都是苏衡瑶兄妹最难熬的时光。
苏和的书房门依然紧闭。
“昨夜雨下得大,父王没有去东苑吧?”苏衡瑶问道。
苏培安黯然,又道,“谢先生昨夜来了。”
苏衡瑶奇道,“先生来做什么?”
自母亲去世,她的先生谢文卿便从未踏入侯府一步,虽说他是西洲的第一谋士,
苏培安摇头。
东苑
并不是一处花园或是一座人居的院子,这是一处埋葬死去之人的墓园。
青草早已变成枯草,只有青松依然挺立。雨后的墓地只能听到风声在喧嚣。
“侯爷今日不来了?”何园轻声询问身旁的书眉。
书眉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苏衡瑶,“信王爷要一会儿才来,郡主就先过来了。听总管说,王爷今日要处理鹤州之事,就不来了。”
一年一度的祭日,苏衡瑶都不太愿意和族里的人一起来祭奠母亲,就像苏和从不会在这一天出现在东苑。有些伤痛,苏家父女二人都不太喜欢展示于人前,即使是亲人。
何园微微叹息。
“你叹什么气?”苏衡瑶回头望向他。
何园一笑,两步走到她身边,“我是在想,今日我到王府,发现大家都很忙,想帮忙却帮不上,不由有些气闷。看来,确实是被赶出来了。”
顾侯要来西洲,苏家一方之主,自然要作准备。今日又是王妃祭日,不说王府,就是宁州府丞那也忙得不可开交。
“你既然这么闲,前几日我给你说的,你可去看了?”苏衡瑶问。
何园正色,“少将军猜得不错,那血里面确实含有紫晶草。”
那日苏衡瑶在西山的隐秘山洞里面取回的血液样本,确实含有紫晶草。只可惜山中并无尸体,那个身重剧毒的人却不知去向。
“若是这人已经死了,为何不见他的尸体?难道他的尸体被人运下山了?”苏衡瑶皱眉。
何园摇头,“不会,这几日我让铁骑营的兄弟们在方圆十里都查问了,出入那儿的农户们这几日都未见着陌生人。”
苏衡瑶不置可否,“对方自然不会让这些普通人见着。”
“将军遇到的那人会不会就是这中毒之人?”何园问她。
“不会,两人身形不太一样,且西山那人的身手厉害得多。”
何园想了想,随即开口,“将军,即使那些刺杀林嘉的刺客和紫晶草脱不了干系,可是这些紫晶草也未必是从岚山传出。虽然在苍梧内部已经烧尽了这种毒草,然而也未必全绝了。且不说将军和三殿下的婚事,再说那日遇刺之时,将军也在现场。以后如是三殿下追踪此事查到紫晶草,我们西洲也未必会陷入不义被动之地。现在我们追踪那刺客之事,若真是景国内部的争斗,恐怕对我们也不利。”
他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这恐怕就是那日她将遇刺之事告诉父兄后,二人并不询问逃跑刺客一事的原因了。不过,她始终有些不安,如果那刺客已死,她还能有几分放心。然而死不见尸,昨夜在西山又遇到那个阻止她搜查山洞的黑衣人。这事儿真是有几分蹊跷了。苏衡瑶微微一笑,“那个菱形暗器你可认出是什么了?”
“上面并未有毒,看起来就是很普通的暗器。”何园回答。
苏衡瑶正要说话,却听书眉喊道,“你二人是谁?”
原来书眉在苏衡瑶二人说话间,早已走在两人前头,只见一座泉水边上的墓,有两个陌生男人正在墓前。
而那座坟墓,分明就是王妃的坟墓。
苏家每年来此的人其实并不多,即便今日是祭日。
那二人听到喊声,不由都看了过来。
苏衡瑶一看,只见稍稍站在前面的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子,面向温和。而他身后的男子却很年轻,冰雪青姿,长得甚是好看,却太过文秀。
那年长的男子见到苏衡瑶,微微侧身对身边的年轻男子低声说了两句。
二人随即转身,朝泉水边走了过去。
泉水边上有一小路能通往墓园之外。
何园方要追上去,却被苏衡瑶挡了下来。
“看来人家并不想和我们照面,既然如此,又何必强求。”苏衡瑶懒声开口,看了看周围,只有一壶酒孤零零躺在墓碑前。
书眉嘴一撇,“一看这两人就不是我们西洲人。难道他们是王妃生前的朋友?”
“也许吧。”苏衡瑶轻声,母亲的身世成谜,每年都会有些奇怪人士来此祭奠,苏和却从未过问过。也许此人和以前的人一样。
“先生,那个就是传说中的银面将军?”走出墓园,文秀的年轻人才细声开口。
“不错。”
文秀的年轻人低声,“沈先生,我一直以为王上要娶苏家郡主这不过是个传说。”
幽幽叹息,三分微弱全部被叹在风中。
沈先生挺住脚步,看向身边的年轻人,“怜姿,我和你父亲是好友。我也一直把你当我的女儿看待。”
叫怜姿的年轻人自然不是一个男子,目中似有滚珠,然而,她却轻轻笑道,“我待先生也如父亲一般。”
“那么你就该知道这些事你不该议论。”沈先生微微沉下脸。
怜姿低头,双眸已有波光,“是我的不对了。先生原谅我。”
明丽动人,怎会有人忍心戳穿她心中那些美梦。沈先生几乎有些不忍,“怜姿,你不该来的。那些传说本来就是真的。”
“是公子说的吗?”怜姿抬首,“京中都在说不过是为了气气景国人罢了。”
她也始终这么认为,所以她执意跟了过来。
“如今时局动荡,各种传言都有。怜姿,你要学会分辨真假。有些事,即便是我,也不能私下议论。”沈先生说道。那人要执意做的事,怎么可能是传说。
怜姿抬首,“先生,我不过是想陪在他身边。并无别的奢望。”
坚定的眼神,恐怕一生都不会更改。
沈先生沉默着,如果王上对她有意,为何多年未将她纳入宫。可是这孩子为何还看不透。唉,曾经,他也是如此坚定。
“先生生气了?”怜姿轻声,她自幼就失去母亲,父亲将她托付给了沈先生,便又撒手离去。这个世间,沈先生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不,我怎会生气。”沈先生叹息,“我只是想,我对不起你父亲。”
怜姿低声,“先生如此说,就是在怪怜姿了。”
温和的面容,不由生出几分难言的苦痛,沈先生轻声,“怜姿,你要知道,公子不是常人。你这次跟来,本就犯了大忌。你父亲将你交给我时,便是要我护你一世平安喜乐。你若执意,我也不勉强你,但是你该知道,公子的志向并不在此。”
“我不会后悔。”怜姿抬目,宁州的天空悠远而辽阔。我知道,他是越飞越高的雄鹰,不会为谁停留。
十三岁时,她被人欺负得跌落在满是污水的泥地中,周围是贵女们嘲笑奚落的声音,是他抬手将她从泥地上抱了起来,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尊严。
然而,如今和他并肩的人却即将变成另一个陌生女子。而这女子的身份......
怜姿心中苦涩一片。
阳光穿云而出,已是正午时分,城中热闹非凡。
三匹骏马从喧嚣的街道上飞驰而过,宁州人对此见怪不怪。
然而,一道目光却一直在注视,直至那三匹骏马已经不见人影。
“那个银面将军,长得真俊。我还一直以为她是因为长得丑,才戴面具呢。不过居然没戴面具。”阿哲站在第二层靠窗的就楼上,望着骏马上飞驰而过的身影感叹。
这个酒楼已经被他们包了下来,二楼上也只是自家人,是以阿哲说话并不需要刻意。
文一无奈,不由轻声咳了一句,“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阿哲出生显贵之家,加上年幼,身边的人对他向来包容,这次又是第一次远行,见到新奇的人或事,总有三分好奇。
“穆姑娘,你看到了吗?她和我们云京的女子确实不同呢。”阿哲对刚刚收回视线的怜姿叫道。
怜姿轻声,“是很不同。”
“你怎么啦?自你昨日和沈先生从外面回来,就一直郁郁寡欢的。”阿哲虽然还是一个孩子,然而却也是一个观察力极强的侍卫。
怜姿摇手,一旁的文一却道,“你小子又见过几个女人?怎知她不同了。”
阿哲摸摸头,“你在云京,或是其他地方,能见到有女子穿着一身戎装在市集里飞驰而过?嗯,我姐姐倒是想的,可是她每次要做的时候,都被我爹骂一顿,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了。有一次她........”
欢快的声音,空气中的浮尘都仿佛要浮动起来,
让离他们很远的另一窗边的沈先生也不由微微笑了起来,“这孩子还是跳脱了些。”
他周围的四个年轻男子都不由嘴角带笑。
沈先生望向站在窗边的人,背影修长却始终沉默。
那人慢慢回转身子。
冬日的阳光从窗外斜射而入,冰冷却带两分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