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将女》老唐数字君

32、暧昧

　　傍晚时，一行四人才到了青云城。
　　城中空气恶臭，大水肆虐的痕迹处处可见，被冲毁的家园已经不是最残忍的情状，随处可见死去多日的尸体，也随时能见到饿倒在地的灾民。
　　“你们的官府都在做什么？”小谢不由皱眉。
　　吴亿摇头。
　　城中的客栈早已倒闭的倒闭，所幸吴亿对城中熟悉之极，带着他们兜兜转转，才在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段找到了一家客栈。
　　说是一家客栈，其实不过是以前之事，此时客栈中人满为患，七八个人共住一间房。个个面黄肌瘦，看起来都是些被滞留此侥幸活下来的商旅。
　　所幸这个店主之前还有存粮，每日供应一碗稀粥，但却需要一两银子。
　　那些买不起粥的人，早被赶了出去，死在外面。后院外不时有恶臭传来。

　　“先生，你们要找的是何人？”待几人安顿好，吴亿问谢文卿。
　　谢文卿道，“我们想找一个老铁匠。”
　　“先生可知他姓？”吴亿问，城中铁匠铺恐怕早都让大水冲走了，此时去找个铁匠，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这儿有他一张画像。”谢文卿递给他一张画像。
　　吴亿接过来，“先生，你们先休息，我先出去转转。”
　　“这个，给你。”小谢递给他一锭银子。
　　吴亿也不推迟，接了银两，便笑嘻嘻出了客栈。
　　一宿，都未回来。
　　然而苏衡瑶几人也不过问。

　　只是待到了半夜，城中四处冒出浓烟。苏衡瑶被空气中的烧焦味熏醒，起身，推开窗户，只见到处有烟火之势。
　　后院中尸体腐败的味道熏得她微微皱眉，生出了几分呕吐之感。
　　第二日清晨，吴亿匆匆从外回来，眼睛深凹，很是憔悴。
　　小谢见了他，不由奇道，“你这是？”
　　“你们是不知道，说来也奇怪。城中昨夜不知道来了啥大官，一来就关闭了城门，下令从今日起，不准城中之人向外流窜。也不准城外人进来。而且还带来好多官兵，四处戒严。听说还来了一堆大夫，昨夜就让人把城中尸体搬来烧了。”吴亿喝了口水，“你们是没闻到那味道。唉！”
　　“你们这大官做了件正确的事。”谢文卿沉吟，“不过到处都是尸体，城中也全是灾民，想要清空死尸，却也是件费神的事。”
　　吴亿抓了小谢递来的硬邦邦的馒头边往口中塞边道，“先生，你吩咐要找的那人，我昨日打听了，发现了他的住处。”
　　谢文卿目中不由微微一松。

　　不过是一夜间，城中虽然还是一片混乱，空气依然秽浊，但比之昨日，死尸却也少了很多。
　　吴亿领着三人穿过大片大片的废墟，才来到目的地。
　　只是到了目的地，才发现四处都是庆国士兵。
　　“怎么会？”吴亿不由惊讶，昨夜他明明在这儿看到大量的尸体，还有一堆灾民，然而今日，这儿却被士兵围了起来，空气中不断有药材烧沸的味道。
　　“小哥，我家就住在这儿，你们这是？”吴亿拉了一个士兵问。
　　那士兵打量了他一眼，道“你还是带着你家人离此处远一些，这儿恐怕不太安全。这儿之前尸体太多，这帮人和尸体在一起多日，今日个个拉稀，有的还发高烧，没过两个时辰就死了。我看你还是到别处避一避。”
　　“我也是大夫，能否让我进去看一看？”谢文卿问。
　　那士兵摇头，“不行，上头下令了。我若是放人进去，必定死罪。得罪了，各位还是请走吧。”
　　“不是，小哥，这真是我家，我爹还在里面，你让我去见见也行啊。再说，我家先生也是大夫，你…….”吴亿张口就来。

　　只是他话未说话，却只见街道的一端，突然涌出来一堆人。
　　四个侍卫，五个身穿常服的中年人低头随前面那一人正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而吴亿竟然看到青云城的文书大人跟在后面，唯唯诺诺，根本不敢说话。
　　难道这就是那个昨夜刚进城的大官？只是这大官气势也太过压人，虽然他长得很是俊美，然而那目光微微一扫，吴亿心中不由打鼓，那双眼睛几乎让人不敢对视。
　　“王上。”方才与吴亿争执的士兵已经开口行礼。
　　吴亿普通一声跪了下来，心中不由惊惧万分，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苏衡瑶竟没想到，会在此处再见到那人，微微一愣。

　　而那人见到苏衡瑶，也不由有些吃惊，然而那惊讶也只在他眼中荡过一瞬，根本不留痕迹。
　　只是微微停住的脚步，让他身后跟着的官员都不由抬起眼打量起对面的苏衡瑶。
　　“王上。”还未等到苏衡瑶开口，只听一声略带喜悦的呼声从身后传来。
　　苏衡瑶回头，只见一个粉衣女子从方才被围的屋子中匆匆走了出来。苏衡瑶自然是见过这个女子的，这个女子曾经跟随他到过宁州。
　　“郡主。”粉衣女子怜姿见到苏衡瑶也不由一惊。
　　她一声郡主，让顾侯身后官员的目光变得有几分复杂。

　　苏衡瑶微笑点头，“穆姑娘。”
　　还未等怜姿说话，顾侯却已开口，“这位便是谢先生了？”
　　他并未对苏衡瑶说话，反问起了苏衡瑶身边的谢文卿。
　　谢文卿微微行了一礼，“西洲谢文卿见过顾侯殿下。”
　　“先生不必多礼，孤听沈卿多次说起先生。上次宁州之行，也未曾见到先生。此次孤倒是幸运了。”他扶起谢文卿。
　　谢文卿一笑，“此番文卿陪同郡主来此见先王妃的一个故友，未曾料到有此境遇，能见到殿下。倒是文卿之幸了。”
　　聊聊几言就解了旁人的惑。
　　顾侯问，“可曾见到？”
　　谢文卿摇头，“也是方才才知，那位友人遭此次洪水之灾，被困此地。”
　　微微指了指前方被士兵所围困的屋子。

　　“先生不必担心，因此次城内很多灾民都突发恶疾，此处最为严重。是以王上才将此围住，以免外人接触受染。郡主要找的人不知何人？我也可让大夫们先行为其治病调理，待好了，郡主也可以一见。”一旁的怜姿柔声。
　　“如此劳烦姑娘费心。”谢文卿说。
　　“既是如此，怜姿，务必将郡主要找的人照顾好。张兴。”顾侯看了怜姿一眼，转身叫了身边的一个文官。
　　那叫张兴的官员穿着非常朴素，此时赶紧上前，“臣在。”
　　“你加派人手，协助穆大夫把汤药熬好，务必明日晨前将汤药泼洒在城中，但凡有感染恶疾之人，全部赶到此处。温大人，城中的死尸，今夜清理完毕。”顾侯沉声。
　　“臣等遵旨。”张兴并温简躬身回答。
　　“其余诸事，各位就照之前所议去办吧。”顾侯挥手。
　　他后面跟着的五个官员，其中四人立即躬身悄然走了开去，唯有一人留下。
　　四十多的样子，虎目短须，神情却很是委顿。

　　“大堤之事，我想明日就看到图纸，工部户部派来协助你的人最晚明日能到。余下的事该如何做，你心里可明白？”顾侯看了那官员一眼。
　　那官员轻声：“臣明白。”
　　“如此最好，退下吧。”他不再多言。
　　“臣告退。”那官员缓缓退了下去。
　　一连杀了数名朝廷要员后，他居然亲自来青云城坐镇。苏衡瑶实在看不透眼前之人。

　　待身边只剩下四个侍卫。
　　他才转身对苏衡瑶说话：“城中现下甚是污乱，郡主还是搬到太守府。文一，你着人现下就去办。”
　　说出的话并非商量口气，而是命令。
　　一贯的强势！
　　苏衡瑶微微皱眉，然而身边的谢文卿却笑道，“既是如此，郡主，不如让小谢领文侍卫去吧。那地儿弯弯绕绕，实不好找。”
　　“小谢，你陪同文侍卫去吧。吴亿，你也去把你那身衣服换了才来。”苏衡瑶吩咐。

　　太守府是顾侯下榻青云城的住所，经过快速整修，干爽而温暖。
　　里里外外都是或明或暗的侍卫。
　　苏衡瑶的行李被人搬到了太守府，说是行李，也不过是两身换洗的衣服。
　　“郡主，可要用膳？”来伺候她的是个中年嬷嬷，慈眉善目。
　　苏衡瑶挥手，“不用。”
　　自白日里遇到顾韶影，她搬进来后，她再也没见到顾侯。只知谢文卿被叫去和顾侯聊了聊天，至于聊些什么，谢文卿没说，她也没问。
　　只知他两人的谈话很是愉快，只可惜被匆匆进来禀报的官员打断。

　　“你白日里都未曾用膳，晚间可如何是好。”那嬷嬷有些着急。面前这个女子从白日里来了以后，就只喝了几口茶水，之后并未进食。晚膳，王上着人摆下酒席，她也未曾前去。
　　“赵嬷嬷，我没事。我想沐浴，你也不用派人过来。”苏衡瑶心里也很郁闷，她身体向来不错，但不知为何，自昨日在客栈中喝了碗稀粥后，就不再想进食，还时有呕吐之感。
　　那赵嬷嬷只得让人为她准备热水。
　　苏衡瑶脱了衣衫，背上，腿上时有疤痕，赵嬷嬷在她身后，不由轻声啊了一声。
　　“都是些刀伤。”苏衡瑶笑笑。上战场的人，哪有不留两个疤痕的。
　　赵嬷嬷轻声叹息，“老奴也曾听闻过郡主在西洲的事，竟未料到是真的。”
　　那些关于女子上战场的事，苍梧都以为不过是西洲苏氏的不实之言。
　　“你下去吧。”她赤脚踏进浴盆，不再多言。
　　这是多日来，她洗的第一个热水澡。热气腾腾的水，熏得她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几乎已经睡着。
　　“这样的日子，瑶瑶，你过得可真好。”尖利而含嘲讽的声音传进她耳朵。
　　阿姐！
　　苏衡瑶心中一惊，睁开双眼，只见屏风外隐有一个人影。那身影修长，并不是赵嬷嬷。
　　“谁？”她立刻站了起来，伸手一抓，将放在边上的衣衫裹在身上，几个箭步间，一掌劈了过去。
　　屋中的烛火随之忽明忽暗，然而那掌风却并未挨着那人一分。
　　“你每次见我，都非要动手么？”一声叹息，顾侯站在烛火边静静看着她。
　　苏衡瑶扬眉：“你私自来我房间，这要传出去，置我名声何在，侯爷请吧。”
　　这自然是要赶人的意思了。
　　“哦，你还有名声？修罗，嗜血，不详，哪一个是好名声？”他笑，目光却微微停留在她依然还在滴水的头发上。
　　此时，她的身上只一件衣袍，平日里挽成男人模样的头发早已放了下来，脸色因为之前热水蒸腾得有几分潮红。
　　听了他的话，苏衡瑶不由冷笑，“我既是不详之人，侯爷还是离我远点为妙。”

　　“离你进一点会怎样？”才两步之间，伸手一把扣住她的腰，用力，一把扯到自己胸前，动作快得苏衡瑶伸出去进攻的手被他一把抓住。
　　“你每次和我说话，也只会这样？”苏衡瑶微微后退，可是却发现自己的后面竟是床榻。
　　这间该死的房间，她应该无论如何都用点晚饭才是，在热水中泡了半个时辰后，她此时竟然觉得有些眩晕。
　　他一反白日里见到的沉静，低声，“你最近还有一个糟糕的名声。”
　　俊美的容颜，胶在她身上的目光，带有无法言语的情绪。
　　苏衡瑶仰头，她懒得听那样的话。
　　而他的双目也微微带有让她惊心的暗色。

　　然而也只片刻。
　　“我听说你今日都未曾用餐。”他却并未继续之前的话题，突然一把将她放开。转身往屋中唯一的圆桌边上坐下，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苏衡瑶扭头，裹紧身上衣袍，“不想吃。”
　　“那间客栈后面全是死尸，今日客栈中的人发烧不止，个个染上恶疾。一会赵嬷嬷会给你端来汤药，你喝下再睡。”他不看她，只是说道。
　　苏衡瑶挽起自己的湿头发，想了想，又道，“除了不想尽食，我并无其他反应。应不会染上。”
　　“嗯。”他不置可否，却一连饮了三杯水。
　　苏衡瑶皱眉，“你很渴？”
　　他不答，却站了起来，“你早日歇息。”
　　转身而出，几乎未曾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