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将女》老唐数字君

3、第二章

　　宁州城中比起城外，几乎是两个世界。此时城内的祥和与城外的残忍，形成了鲜明对比。
　　之前被围城时的紧张与颓败，更像是一场戏，只可惜这场戏很真，真到羌人几乎以为自己即将主宰这场战争。
　　当然，被骗的远远不只是慕容。
　　苏家从来不是一个善待敌人的家族。

　　外面的厮杀持续了两天两夜，此时已是第三日，傍晚降临时，城外的鲜血虽然不再刺眼而夺目。血腥味却依然弥漫着这座城市，然而城中的老百姓已经开始了自己如常的生活。
　　城西的夜市是宁州城最瞩目的景色之一，即便是战争期间，也并未影响此处的繁华，何况对西洲人来说，今日战争已过。
　　林嘉穿行在人群中，比起景国上京，这儿的繁华并不会让他多有几分留恋。
　　“公子要出城？”城西的城门和夜市已经有了不近的距离，林嘉已经到了宁州的西门。
　　此时，城门已经打开，只是城门处有不少军士。
　　林嘉自然知道，此时城外估计是一片狼烟，口中却道：“我想去城外走走。”
　　那个死去的慕容，他们曾见过几面。
　　“公子，城外还有危险，此时天色已晚，公子不如等明日再去，如何？”一个身穿盔甲的将领走了过来，话虽温和，目中却很坚定。
　　战时期间，普通人是不能接近城门的，否则当斩。

　　一阵急促的铁骑声由不远处传来，一队人马已从城门外疾驰而来。

　　方才说话的那将领见了，神色一喜，大声喊：“少将军！”
　　他周围的军士见了那队人马，个个眼中都是喜色。
　　待那队人马过来，林嘉才发现领头的正是自己前日在城墙上看到的苏衡瑶。
　　“方校尉，城外交给你了。”清冽的声音，带着铁血的味道。
　　方才那将领大声道：“将军放心，明日将军看到的，必定和月前毫无差别。”
　　“找个好地方，把那颗人头好好葬了。”苏衡瑶点头，随即对后面跟着的一队人马轻轻做了个手势。
　　她后面跟着的人马随即瞬间从她身边朝城中疾驰而去。

　　那个叫小方的校尉见她并未离开的意思，反而跳下座骑，不由生出几分惊讶：“少将军，打扫战场这种事不一直是我老方的吗？”
　　“我出城时曾交代过，除了出入的苏家军，今日，不许任何一个人接近城西城门。”苏衡瑶望向他。
　　小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后还有一个要出城的年轻公子，不由面有难色：“少将军恕罪。都怪小方看守不周，将军，待我今夜处理完手中事物，明日自来向将军请罪。”

　　苏衡瑶不语。
　　“我在城墙上看到将军割下了慕容的头，慕容虽生性残暴，但也是一代枭雄，我们曾见过几面。”林嘉走了上前，说话温和有礼，且不避讳自己的目的。
　　他来西洲已有半月，他和苏衡瑶自然见过。
　　“殿下，明日方校尉埋葬此人之时，殿下大可去祭奠一番。。”苏衡瑶道，将手中缰绳丢给一脸奇怪之色的小方。
　　很明显的拒绝之意。
　　林嘉也不在意她的拒绝，反而转向一旁正准备出发的方校尉：“那么明日就要劳烦方校尉了。”
　　这个女人就是父王逼迫自己来求娶的女人，他见过她两次，一次在苏和特意安排的宴会上，第一次见面，他也曾惊讶过她的美，但是，他不喜欢那种美，太过强势，几乎剥夺了周围所有的生气。而另一次，便是城墙上，她在战场上，犹如修罗，手起刀落，残忍得近乎毁灭。

　　方校尉生出几分不解，然而面上却应了下来。
　　“既是如此，小方，派两个人送殿下回去。”苏衡瑶吩咐正准备去清点人数出城的校尉。
　　林嘉听了，开口：“不必麻烦方校尉，嘉自会.......”
　　“少将军！”一声高呼从东面疾驰而来，打断了林嘉的话。

　　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年武士骑马到了跟前，那少年眉间尽是焦急之色。
　　苏衡瑶扬起眉。
　　林嘉却微微诧异，这个少年正是苏家长子苏衡远身边的侍卫。
　　“苏笑，大哥有事？”苏衡瑶开口。
　　苏笑正要开口，却看见了苏衡瑶身边的林嘉，微一迟疑，：“见过三殿下，回少将军，王爷有急事和将军商量。”
　　苏衡瑶皱眉。随即道：“小方，外城的事交给你了，我回府回复王爷。”
　　“少将军放心。”方校尉正色。

　　“去牵一匹马给三殿下。”苏衡瑶快速吩咐，跃上自己的马。
　　一路往王府疾驰而去，林嘉只得和苏笑一起上马跟上。
　　西洲的冬天寒风甚是凛冽，然处处灯火，倒也让人心中踏实。
　　一路上，苏衡瑶并不多话，林嘉也就一些简单的问题和她交流，并未多言其他。只是要到了侯府，林嘉才缓缓开口：“少将军的刀法很好。”
　　苏衡瑶道：“殿下过奖。”
　　听闻陌生男人的夸奖，她的神色并无一般女儿家的羞涩，也无任何自傲之色。
　　苏家并不缺男人，更不缺上阵杀敌的男儿，苏和却偏偏把自己的女儿培养成了一个天下闻名的将军。
　　目光尾角扫过她腰间的弯刀，他曾以为她的盛名不过是些花拳绣腿堆砌下来的花架子，就像上京名门贵女们用诗词歌赋来昭示自己的独特而已。
　　“我在上京的时候，就听闻将军的盛名，实在未料到......”他的言下之意很是明确。她确实如传言，战场上犹如女修罗。
　　苏衡瑶微笑，“传言向来喜欢夸大，殿下不必在意。”

　　苏家并未称王，因而他们的王府并不能称之为宫，且王府从外看来，并无任何富丽堂皇之说，可是府内，却像一个个迷宫，兜兜转转，外人在此无人领路，极易迷失。
　　苏衡瑶望着林嘉离开之后，微微叹了口气。
　　“三殿下似乎不太喜欢少将军弄刀？”苏笑在她身边缓缓开口，他向来观察入微。
　　苏衡瑶问：“为何他一定得喜欢？”
　　她在军中和一帮男人们混久了，对此种话题向来并不避讳。
　　一般来说，男人都不太喜欢砍人头犹如切菜的女人，尤其是一个要娶回家的女人。苏衡瑶丝毫不觉得对方的不喜欢不正常。
　　苏笑冷声：“景国人太自以为是。”景国的势力在不断被其他诸侯蚕食，一个刚封府的景国三王子又有何资格看不上苏家的女儿！
　　苏衡瑶转头望他，嘴角带笑，“君子好逑。有何不可？”此人今夜居然并没避讳要去祭奠死去的慕容，倒是让人侧目。
　　“我看天下除了夫人，无人能比得过将军。”苏笑轻声。
　　苏衡瑶无奈地摇头。苏笑自幼被人遗弃，是王妃收留了他，是以所有对苏家人不敬的人，苏笑的态度都很明确。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苏和的书房。

　　房中摆设极为简单。
　　沙土堆砌的战场堪舆图边上，苏和正在皱眉。
　　“父亲。”苏衡瑶轻声。书房的门被轻轻关上。
　　苏和抬头，看见女儿眉梢的笑意，心中不由一笑，口中却道：“我听说，有一只七八千人的队伍逃走了。”
　　他虽然没有亲自上战场，可是战场中发生的一切，早已在他的掌握。
　　“是，逃走的是瑜嘉首领桑牧。”苏衡瑶道，一连几日的激战，让她坐下来就想睡觉。
　　苏和含笑看向她：“你的铁骑军去追了？”

　　“他们会留一部分人，最少桑牧不能死。”苏衡瑶回答，并不避讳自己的部下将会手下留情。即使羌人全军覆没，但总得留有一两个部落还有人，否则西北六族之间的平衡将会最终倾斜到北狄和东胡人。桑牧的妹妹为慕容生育一子，现下慕容一死，留在后方的其他五族必会虎视眈眈。
　　“七八千人，留下三五千人，也能符合慕容的期许。”苏和一笑，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这边的战争既然已经结束，你.......”
　　苏衡瑶看向他：“大哥曾说，我可以领兵去长宁。军令不可改，父王。”
　　没有人比她更想去长宁，宁帆已经被困半月多了。
　　“我之前确实想过让你去长宁。”苏和一顿。

　　“父亲现下派谁去？”苏衡瑶一看父亲眉间的神色，就知道长宁之战，将不会有她的事。
　　苏和缓声：“你大哥。”
　　“大哥怎能离开宁州。”苏衡瑶微微提高声音。
　　“你以为他会比你慢？”苏和沉声。
　　苏衡瑶只得不说话，要说用兵，恐怕没有谁比自己的兄长更快，更狠。
　　“我是说，冒顿那么点人，不值得大哥去。”苏衡瑶闷声。
　　“怎么，你担心宁帆，难道我就不担心？放心，我必定让他平平安安。”一声轻笑，苏衡远已经推门进来。

　　眉目俊朗，嘴角似笑非笑，即使眉间带点疲倦之色，依然有种让人不可抵挡的魅力。没有人比兄长更了解她。
　　苏衡瑶一笑，懒洋洋看向他：“你不是还没娶妻吗？要不你先把儿子生了，我就不去抢你头功了。”
　　苏衡远嘴角一哼，人却转向一旁的苏和：“这事儿，恐怕你得比我快。”
　　苏衡瑶笑笑，并不答话。
　　即使苏家一再表明自己的态度，但也未能抽离出苍梧的内乱。重兵在握，加上宁州鹤州冀州的粮食和丰饶的土地，都让正在争抢地盘的三侯虎视眈眈。外有西北六族，内有豺狼，所以苏衡瑶的婚姻就更为引人注目。

　　苏和看着眼前的一双儿女：“瑶瑶，你母亲走之前曾说过，你的婚姻将由你自己来决定。”
　　这么多年过去，提起母亲，父亲眼中的黯然依然明显。
　　苏衡瑶看向兄长，心中不由一黯，口中却道：“父王，我的婚事，当然是你说了算。”
　　苏和一笑：“那么你看看这封文书。”

　　苏衡瑶无奈，果然是老狐狸。
　　接过文书，居然是人的生辰八字。接着往后一看，心中不由一愣：“这.......”
　　“世伯在上，影久居云京，闻世妹衡瑶盛名，久慕鸿才，影以天下为聘吾之王后，书短意长，影不日将至宁州，与世伯细谈。盼即回复，影不甚感之。”
　　字苍劲有力，耀目于前，犹如利剑。

　　“以天下为聘礼？他的口气不小嘛。” 聊聊几言，狂妄之极。苏衡瑶笑，却带有三分嘲讽，她一向不太喜欢太过狂妄的人。
　　苏和笑了：“口气确实不小。”
　　“现下天下可没在他手上，他拿什么来聘？”苏衡瑶似笑非笑地看向父亲。
　　“顾侯是一个我不太愿意得罪的人。”苏和沉吟，眉头微皱。
　　十三岁登上君主之位，仅用三年就夺回被先王失去的庆国云苍六郡，大败景国，屠杀景国十万将士，惊动天下。如今十二年过去，这个沉静的年轻君王拓展了庆国大半疆土，但行事向来神秘，苍梧有关于他的各种传说。
　　而关于至今未立王后一说，也众说纷纭。有传他生来俊美，不喜女色；也有说他宫中美人无数，只因难以抉择，因而未立王后。也有说他钟情一个医女，但因身份所限……
　　总之就是这个年轻君王的行为向来不为人所度。

　　不过，苏衡瑶对这些不太关心，只是笑看父亲，“父王的意思？”
　　“有时候有舍才会有得。”苏和一笑，苏家自然也不是软骨头，苏家的做事风格更是异于诸侯。
　　苏家儿女的婚事，虽然以双方情投意合为先，可是如果可能，利益最大化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尤其是如今诸侯割据的时代。
　　苏衡瑶看向父亲：“我不能去长宁，自然是要见这位侯爷了？父王方才着急让苏笑来叫我，为的就是此事？”
　　她可从来不认为嫁人是件着急的事，除非父王已经在顷刻之间做了决定。
　　苏和点头：“我曾问你有无意中人，如果有，即使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也会同意。可是既然没有，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未来的事，自然由我做主。景国虽然日渐式微，可是林嘉在景国却有很大的权力，他的妹妹即将嫁给大司马颜林。”

　　“颜林掌控了景国一半的兵力，而林嘉在朝中文官里面有不少的拥簇。”苏衡远接过父亲的话。
　　苏衡瑶笑看父兄：“看来父亲是选了景国。那个地方也不错。景国若能和我们结盟，东边的梧州暂时是安全了。”
　　她语气中的轻松仿佛在谈论他人的事。
　　“你既然没有意中人，我自然会给你选最好的。”苏和回道，语气坚决，“林嘉性格温和，对你来说，这确实是个好的良配。”
　　至于顾侯，苏和看不透。他不希望自己女儿后半生和一个太过强势的人生活，太过刚烈的人遇到另外一个强大的人，要么就是被折断，要么两败俱伤。而这两种结局苏和都不太愿意自己的孩子遇到。
　　苏衡瑶坐在椅子上：“既然如此，为何我还得见这个人？”
　　扬扬手中的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