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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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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洲地处苍梧大地的最西面,下有三洲七城,虽说不是最富饶的地方,可这不大也不小的三洲七城,却像是一道厚厚的城墙,将西北六族阻拦在城墙外,苍梧的富饶和稳定从来离不开这道城墙。
然而,自一统天下的淳于墨死后,天下四分五裂,经过多年争斗,最终三足鼎立。
此时,西洲的首府宁州城外,正有黑压压的羌族军队,而长宁此时的军报更是雪上加霜,乌桓族的冒顿趁着西洲和羌族慕容氏打得难分难舍的时候,陈兵五万包围了长宁,长宁却只有两万守军。守城大将赵擎判断失误,贸然主动出城迎敌,陷入乌桓军包围,大半守军丧身于乌桓军手中。
只余不到八千士兵死守城门,如今已过十日,军报才达西洲侯苏和手中。
西洲侯苏和陷入沉思,若是长宁失守,冒顿将会率军东进直逼庆阳城,庆阳城是西洲的重要粮仓,宁州城的战争却还未结束.......
“父亲,长宁来的军情?”正在苏和决断间,一个高大俊朗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眉间隐有疲惫之色,这人正是苏和的长子苏衡远。
“不错。”苏和将快报递给他。
苏衡远接过,半响才道:“现在守长宁的是宁帆。这小子很聪明。”
“若是再无援军,八千打五万,加上赵擎被杀,士气必定低落,溃败可想而知。”苏和叹气,“但他给了咱们半月时间。”
苏衡远默然。
羌人已经在宁州城外待了一月有余,双方你来我往打了数次,慕容虽然未能敲开宁州的大门,但宁州也损伤不少。
三洲七城,宁州被围,此次本该调集其他二州的援军,但苏和此次却命各州按兵不动,只命令各城首领死守自己的城池。是以,这场战争拖了一月。
“即使宁州不派人,父亲,庆阳离长宁最近,何不命守军过去。”苏衡远缓缓开口,宁帆是他从小就玩到大的兄弟,他不能看着兄弟战死沙场。
“庆阳重镇粮仓,只有两万人守卫。加上守备和宁帆向来不和,若是此时调他的人……”,苏和沉吟片刻,道,“我看,还是从宁州调人过去吧。”
苏衡远不解,宁州此时哪有多余的人手?
“传我军令,三天之内,给我击败羌人,否则苏衡瑶提头来见。”苏和沉声。这场宁州之围的戏也该是收尾的时候了。
北风侵袭,一座白墙,抵挡了外面喧嚣的尘世。
院中正坐有两个身穿锦衣的男子,一个稍微年长,神色中却有股肃杀意味。而年少的男子眉眼间却带着一派祥和贵气,温润如玉。
“这场战争持续一月了吧。”年少的锦衣公子放下手中的茶盏。
那年长的男子站了起来,西洲才入冬,然而天气越来越冷,风沙也日益大了起来。而此时的景国虽说已经是冬季,可京中气候宜人,他不想在这儿久留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年长的男子微微开口:“殿下难道不喜那个苏家郡主?”
如今,苍梧淳于王朝早已分裂成三国,裴氏南越,林氏景国,顾氏庆国三侯争权,各自割据一方。西洲侯苏家虽未自立为王,然而百年来重兵一方,表面上虽不会介入苍梧内部诸侯之争,然而苍梧每一次的改朝换代,就连死去的淳于墨能统一苍梧,都离不开苏家的影子。现在诸侯混战,每一方都想拉拢苏家,只可惜,西洲侯苏和对三侯的态度一直很暧昧。
但西洲侯有一个女儿。正因为此,景侯林之敬便让弟弟林之宣陪同自己的三皇子林嘉来到西洲,求娶苏家女儿。
能让景国王子亲自来求娶的,百年来也仅仅苏家女儿苏衡瑶一人。
年少的公子林嘉笑道:“叔父,我的喜欢与否对于父王来说,从来不是问题。”
景侯有四个儿子,继承世子之位的是他的大哥林卿,被顾侯杀了的是他的二哥林昊,而他只不过是父王用来贿赂诸侯的工具,且在景国,他也不是最得景侯宠爱。景侯不喜苏家人,让他来和苏家人结亲,用来拉拢苏家,正合适不过。
只可惜苏家的女儿又怎是能好生娶到的。
苏氏虽未称王,苏和的女儿不像其他诸侯的女儿一样被尊称公主,可是在西洲的地位却堪比公主,更何况这是一个掌控西洲铁骑军的公主。苏家对她的重视可想而知,所以即便是景侯的王子,苏和只是让人好生接待了这景国来的客人,对于求亲之事,苏家回复需慎重思索。加上西北羌人慕容氏联合其他十大部落,一路强攻,直接打到了西洲首府,这答复一事,就此拖过了十余日。
如今,宁州洲城外还有十万黑压压的羌人。这结亲一事,苏和更要压一压了。
林之宣微微一笑:“殿下,有些事能说,但有些事,即使你我心里知道,也要永远埋在心里。”
林嘉轻声笑了起来:“叔父,你我二人若还滞留于此,恐怕有人已经等不及了。苏家能否在这三日之内退兵,我倒是很想看一看。”
林之宣道,“宁州是苏氏百年基业,侯爷不过是在等待机会罢了。”
苏和是只老狐狸,慕容十万人马攻打西洲,期间就未曾遇到大的阻力,直到围攻首府宁州城。这一次,慕容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家底,可是,苏和却始终未亮自己的底牌,三洲七城,宁州有难,只有鹤州来援,其余始终按兵不动。慕容如果聪明,应在未遇到大的抵抗之前,就应该停止前进。
林嘉正要说话,却见自己的侍卫走了过来:“殿下,王爷派人下帖过来了。”
管弦之乐不绝于耳,场中歌姬妖娆繁华,桌上酒水清冽芬芳,在宁州战事最是紧张时刻,苏和却摆起宴席宴请景国林氏二人。
苏和与林之宣谈论得很是融洽。林嘉是景国王子,风度翩翩,引得场中之人侧目。
宴席已过两个时辰,前来灌林嘉酒的人早已歪歪斜斜,差点醉倒。林嘉正想劝解两声,不想,却听得外面鼓声大噪,时时有兵马声穿风入耳,几欲震人耳聋。
林嘉微微一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场中之人纷纷将酒杯放下。
宴席乐声已停,歌姬悄然退下。
然苏和并未因为外面的喧哗有任何改变,面色始终如一,前方有兵马战乱,他自岿然不动,这种冷静,哪怕是自己的父王,恐怕也得佩服三分。林嘉暗中叹息。
“侯爷,少将军来报。”顷刻间,场中寂静如水,一个身穿普通兵服的年轻人已在苏和面前。
苏和抬眼望向这个小兵:“说。”
“少将军说,侯爷可去观战了。”那年轻人回答。
苏和听了,微微点头,那年轻人退了下去。
“不知贤侄是否有兴趣和我去看看今日之战?”苏和站了起来,望向林嘉。
看来宁州城门应有大戏,林嘉回答:“小侄求之不得。”
宁州的城墙高且厚,全是砖石构造,城墙上有上千垛口。以往的沉静冷冽,此时早已不存。
城中不断涌动,到处兵马穿行。
无论是城墙上,还是墙外,箭头乱飞,喊声震天,人头断肢四处翻滚。
羌人的攻势一波强似一波,搭起的云梯子上,西洲军和羌人你来我往。与此同时,几百个羌人正用巨大的木柱冲撞城门。
当然,西洲人也不是吃素的,万箭齐发之下,更有从城墙上不断滚下的火器。
任何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这儿都成了带人下地狱的魔鬼。
不死不休。
苏和静静望着眼前的战场,在这城墙下的不远处,一面黑色旗帜在风中很是显眼。
密密麻麻的羌人,砍倒一个,立刻会冒出来一个。城墙上的守军,倒下的却越来越多。
往日的青石板上,全是猩红的血液。
“如此下去,如果羌人能再加强攻势,恐怕宁州的城门将会不保。”林嘉并非不懂军事,此时战场上敌强我弱非常明显。
“贤侄说得不错。”苏和目中有着三分笑意,“慕容向来骄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围困西洲已一月有余,今日看来是不攻破宁州城门,绝不退兵。”
林嘉不由望向远处的黑色旗帜。
果然,只见一匹高大的黑色战马上,立有一人,手挥下,旗帜后面便涌出上千羌人,往城墙蜂拥而来。
攻势更加激烈。
城墙上的士兵不断倒下,有不少垛口上已经聚满羌人。
林嘉静静看着。然而正在此时,只见羌人的后方,高空中一阵烟火,明亮得几乎照亮了整个战场。
伴随着这明亮的烟火,大地似乎在震动。
只听有人用胡语大喊:“我们的粮食被烧了。”
“粮食被烧了。”不断有人大喊,此起彼伏。
战场中最忌讳扰乱军心的声音,尤其此时。然而喊声还未落下,只见漫天烟火中,一队骑兵自羌人后方奔驰而来,个个铁衣盔甲,刀剑在手,冲向羌人后方。
而其中有一白色战马更是显眼,马上一戴着银色面具的年轻将军,手持雪白弯刀,短短一瞬间,竟将周围一拥而上的几名士兵斩杀马下。
长发随风飞扬,银色面具反射出耀眼光芒。
一时间,羌人后面杀声震天。
骑在黑色战马上的慕容彦,心中不由一沉。
前方攻城的将士自然都发现了后方的异动,攻城竟变得慌乱和迟疑。只是这短短的迟疑间,早已被西洲军砍下了人头。
而更为奇怪的是,只见南北两个城门大开,两队人马从中窜了出来,直接冲向了羌人中间。一顿大肆砍杀。
整个战场陷入了混乱。
黑色的令旗举起,那是后退停止攻城的命令。
潮水般的羌人从城墙下往后撤。
可是西洲军哪能让他们如此完好后退,于是城墙上的箭如雨般下来,打乱了羌人后撤的的步伐。
前方的士兵往后退,可是后面的士兵也被那从自家后院冒出来的白衣铁骑军一路砍杀,击击逼退,一时间,前后推搡,相互践踏,只为不沦落为西洲军的刀下鬼。
溃败之势如此明显。
慕容彦只能率着自己的亲信部队往左撤。
“大王,不能往左了。”慌乱中,他手下大将看见一人一马冲进自己撤退的队伍中,声音早已发抖。
而那一人一马正是方才在后作乱,砍杀了无数羌人的面具将军。
慕容彦当然知道这人是谁。
苏和的女儿,苏衡瑶,在西北六族的眼中,她比苏和更让人害怕。她的战场,从未有败绩。
自己的十万兵马,防守粮食的就有万人,而这万人恐怕此时全死于这个人手中。他想不出这人是如何悄悄出城烧了自己粮食,更想不出这人是怎么跑到自己后方去的。
此时见到此人,心中更是惊怒交加。
慕容原以为这人不败的奇迹将会终于自己手中,可惜失败的还是自己,十万兵马早已是自己的全部家底。苏家一月来从未好好迎战,自己一路东来,竟然未遇到到大的抵抗,恐怕为的不过今日一战,一举击杀自己。
慕容彦心中一片黑暗,战场上没有庆幸一说,羌军之前的胜利都不过是诱饵,而他居然已经带着人跑到了苏和安排的牢笼中。
“大王,你走吧。我来挡住她。”说话的桑牧,声音中都有微微的发抖。
慕容彦惨笑:“我们走不了了。桑牧,我给你掩护,你带着部落的三千人回去。我的王子交给你了。”
四面八方,涌来了大量的西洲军,那些传闻中并未前来援军的西洲军,此时却都像雨水一样,从天而降。
“大王!我来掩护你。”桑牧惨叫。
“快滚。”慕容彦怒吼,桑牧的妹妹是自己的王后,想来他会善待自己的外甥的。自己的目标这么大,苏家怎会容忍自己逃脱。
一拍战马,慕容已经冲向了前方。
于是,战场变成了屠杀场,十万军队,毁于一旦。
白色战马立于眼前,慕容彦冷眼望向马上的人。他的人马,全死于西洲人手中。
兵器在手,他是骄傲的人,死也不能投降。
长矛刺向对方,这是他最后的致命一击,拼尽了全部力气。
身子一侧,长矛擦身而过。
弯刀扬起,从下往上,划过他的脸,直至他的脖颈。
鲜血温热,他尝到了自己的味道。
林嘉依然站在城墙上,他看着这场战争终于以慕容死于马上而结束。
横尸遍野,羌族,自此没落。
而远处,那个杀了慕容彦的年轻将军此时正从马上跳了下来,她将面具一拉,便随手丢在沙土中。
她的身边全是尸体。
冬日的阳光冷冽却刺眼,她的美耀眼得太过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