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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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陡峭，云雾缭绕。
苏衡瑶带来的三千人不得不站在崖边，俯视而下，尽是深渊。
唯一的一座桥下是滚滚江水，马岭桥从中间断裂，虽然已经被修复，但搭起来的吊桥却摇摇晃晃，看起来并不坚固。
“少将军，这座桥便是马岭桥了。这是唯一通往长宁的路了。”何园道，“苏笑那小子说得不错，这座桥要过五万人马，根本不可能。”
所以苏衡远只能被滞留于庆阳。
今日一大早，苏衡瑶就和兄长分开，直接带了三千人奔往长宁。
“若是冀州鹤州危机一过，我会立即抽派一部分人过来，告诉宁帆那小子，别怪大哥。你们可以退守庆阳。你若能带着庆阳人马去到长宁，也可。若是长宁不能守住，务必活着。”苏衡远留下一万人守卫庆阳，其余人手全部随他回去宁州。
这是做好了失去长宁的准备。然而，弃城并不是她的打算。长宁的将士估计也不会轻易后退！
苏衡瑶翻身下马，爬在悬崖边，断桥沿着悬崖而造，虽然中间已经断裂，但好在两边的连接处还有几块石头和木板并未被毁。苏家人也是沿着两边修复这座桥，将一块一块木板用锁链绑住，搭在中间断裂处。
“何园，去告诉兄弟们，每人手上留下一件最轻的兵器，每人带上三日口粮，其余物事全给我丢了，包括他们身上的盔甲。”苏衡瑶起身。
“少将军，不带过多负重也就罢了。这盔甲一脱，若是遇上敌人……”何园惊讶。
要想通过这座桥，只能从重新搭起的中间木板而过，不能走在两边，否则两边受到的重力过多，桥梁便会全部被毁。
苏衡瑶道，“咱们的盔甲虽然已经是改良过的，但是每件至少也有十五公斤。这座桥每次只能通过不到二十人，每次看起来也不能负重超过一千公斤。不穿盔甲，咱们能多带上几匹马。”
盔甲虽然能防身，但并不轻便。
何园了悟，随即吩咐下去。
所幸带来的三千人全是铁骑营中的轻骑手，出征时从不会带上过多负重，而他们早已跟着苏衡瑶上了多次战场，此时听了吩咐，也不议论。一炷香一过，三千士兵已经轻装上阵。
苏衡瑶命人将人马全部分组，一组二十人。而每次通过桥梁的人，一到对面，就将铁链往前延伸绑住。
“从桥上过时，一定要快。”苏衡瑶吩咐。
一组组的人马踏上桥梁，从断桥中间的模板上快速踏过，冷风吹得两旁的铁链锵锵作响。
三个时辰过后，最后一组人马终于到达对面。
“到我们了。”此时三千人只有苏衡瑶在后。
两边连接处的缝隙在慢慢变大，木板在空中摇摇欲坠。苏衡瑶坐下的费雪却很兴奋，一声长嘶，竟然从中间的断裂处一跃而起，马儿顿时腾空，苏衡瑶紧紧抓住。
只听吱呀一声，中间的木板已断裂，落在深渊中。
“少将军，小心。”何园惊呼。
然而还未等他呼声落下，费雪已经落在他面前。
而此时，后面的断桥也随之崩裂。
乌桓人已经在城下喊战数十次，嘲讽讥笑怒骂。
城墙上的士兵只是冷眼看着，并不出城迎战。
城中的尸体不断堆积，死伤的士兵越来越多。乌云压顶，北风将人吹得几欲掉泪。
“将军，乌鸦过来的信。”一封加急信报传到英挺的年轻将军手上。
他将信件打开，一字一句，句句惊心夺目。
在他身旁的副将莫言出声问道，“将军，信上……”
“公子有急事，已经返回宁州。”他将信递给副将莫言。
莫言展开。
半响，轻声，“将军，我们已经守了此处一月有余。之前宁州之危，所以无人来援，现鹤州冀州有难，世子殿下又返回宁州。将军，恐怕王爷是放弃我们了。”
他走至城墙垛口处，远处，乌桓人在大声喧哗，不断鞭笞被俘虏的西洲军，笑声阵阵，残忍之极。
转头，城墙下，伤兵们随意靠在墙边休息，不时有痛苦的呻吟声传来。
“王爷不会放弃任何人。”他出声，若不是遇到比长宁更紧急之事，苏衡远不会轻易返回宁州。
莫言闻言，静静开口，“将军，若是再无援兵，你我都要藏身于此了。”
“你怕死吗？”他望着远处被五马分尸的西洲士兵，手紧紧握成拳。
英挺的面容，下巴上已经长出胡渣，让平时看起来阳光的脸庞多了几分成熟和坚毅。
莫言不回反问，“将军怕吗？”
他回头，目光望向身边一个个士兵，笑，“老子还没有娶妻生子，自然怕死了。不过能和兄弟们死在一起，也是美事一桩。给我打理好精神，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和我一道，去砍了这帮狗东西，替死去的赵老将军和兄弟们复仇。”
既然已经无援兵，那么要死，他宁帆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冬日的黑夜来得特别早。
朔风冷冽。
乌桓人在城外已经架起篝火。
站在他面前的士兵，个个脸上都已被战争和北风摧残成苍天大树。
“将军，这都是你需要的人。”莫言在他身边轻声。
他点头，仰首，对对面的上千人道，“兄弟们，我们守了长宁一月有余。我不知道宁州还会不会派人来。但是我知道一件事，如今，胡人在冀州鹤州不断砍伤我们的兄弟，在这儿，他们烧毁了我们的土地，残杀了我们众多的百姓。如果我们不能将他们赶走，那么明天，我们在宁州的兄弟姐妹，我们的老婆孩子将会被他们杀死烧死。我无法预知我们会不会有援兵，但是明日我将以我的血来祭奠那些死去的兄弟姐妹。如果你们愿意，那么请和我一起。如果你们有顾虑，今夜城东将会开启两个时辰的城门，大家可以和百姓们一道离开。”
“将军，我们苏家军从不逃走。”一声大吼。
“将军，我们即使要死，也要拉上胡人垫背。”
“不错。”
…….
附和声越来越响。
“将军，你真的决定如此？”莫言望着那两千人逐渐被宁帆分化成一队人马。
宁帆看他，“我的阵法顶多能坚持三天。你只有今夜和明晚两夜的时间让城中的百姓撤离，第三天你知道该如何做。”
之前知道宁州要来救援，城中百姓大多未曾离开。如今只能让这帮手无寸铁的人先撤。
他们是西洲儿郎，不能投降，不能和百姓一样弃城而去，那么只有玉石俱焚。
莫言沉默，“老百姓们手无寸铁，即使从东门逃走，冒顿也未必不会察觉，若是遇上，他们也只有一死。”
“能逃多少是多少吧，他们不必和我们一样。”宁帆将目光转向从他身边过去的士兵，“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而他们此时活着的这五千多人，恐怕永远都不能归还故乡了。
莫言点头，让人拿了一壶酒，“只盼我二十年后，还是西洲人。”
宁帆从他手上拿过那壶酒，仰头喝了一大口。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刀剑林立。
他的敌人环绕在周围，多得他已经无法计算有多少人。
他们向他示威，不断呐喊。
他听见一阵阵的嘶吼声和骂声，他回头去看，只见自己的同伴被敌人砍成几半，他看见兄弟们死亡前的眼睛，大的出奇，呆呆地看着天空，仿佛那儿有神明。
不，没有神明。
他无法去替他们合起双眼，他甚至无法靠近他们。
手起刀落，他看见血花在空中溅洒，温热而难闻，他已经无法判断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他只知道杀。
杀，杀……
无法停止，不能停止。
血染红了他的视线。
“将军，他们又来了。”他的同伴在他耳边轻声。
他知道，没有退路。
敌人如潮水般涌来。
他们向他冲来，他听见呼喊声，他侧眼看见敌人的士兵吆喝着和他的同伴厮杀扭打。
他不闪不躲。也无处可躲。
方才说话的同伴已经被敌人砍中，可是却依然站着不倒，将手中的刀将敌人从马上挑落，然后一刀刺在敌人胸口，与之同归于尽。
他眼睁睁看着，他唯一做的就是不断杀戮。
战场就是地狱。
他们是地狱来的使者，不断厮杀，他的长枪将敌人的眼珠挑落。
你们让我的兄弟不能闭眼，我就让你们永远闭上眼，你们让他们身首异处，我就将你们的尸体塌成肉泥。
两天两夜。
那个阵法就像漩涡，不断吸进敌人，也不断收割着同伴们的生命。
他听见敌人在喊，“宁帆，你若投降，我家大王必定优待于你。”
他大笑回击，“老子要娶你家大王的老婆，你们去问问他愿不愿意。”
片刻的沉默，换来的是更加漫长的折磨。
敌人在外围不断投射火箭，阵法中四处起火。
他在梦中无法醒来。
片刻的宁静，只是敌人的整装待发。
果然，再一次的攻击就像滔天的巨浪。
敌人冲进来阵中，他们堵住了所有的出口，他冷笑，我从未想到出去，所以出口处也是死路。
他捆好的长发早已凌乱，他的盔甲早已血迹斑斑。
他将带来的唯一的一壶酒分给兄弟们。
“生亦何欢，死有何惧。”他听见兄弟们在唱，歌声悲壮而响亮。
他和他们一起。
他们同进同出，无人后退，刀剑长枪在空中是最好的乐器。
倒下的兄弟越来越多。
然而他们已经没有眼泪，他们踏过死去的兄弟身上，他们捡起那些刀，那些长枪，将之刺向乌桓人的胸膛。
他看见了敌人的惊恐。
恐惧是最好的武器，他看见兄弟们的刀彻底划过敌人的胸膛，刺破他们的喉咙。
他望见了敌人的痛苦，然而这并不能浇灭心中的仇恨。
他的两千兄弟此时只有不到五百人。
他的长枪在空中划过，敌人的头颅落在地上。
他的背上，他的腿，他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能感觉到惊心的疼痛。
他希望有一场大雨能浇灭这种疼痛，能结束这场烈火。
“宁帆，你真的要走？”他听不到敌人的嘶喊声和怒骂声，他只听见有人在喊。
他的手，他的身体早已麻木，只是不断的重复着唯一的动作，杀戮。
可是他的灵魂却不断在奔跑，他看见自己跑向离开宁州的那一天。
他看见了那梦见无数次的人。
她说，“宁帆，难道和我一起杀敌不好吗？你真的要走？”
他摇头，他无法回答。
不，当然不好，我无法忍受你在我的面前死去。
就如现在，根本无法保护每一个他想保护的人。
这真是一个梦。
敌人已经不再强行攻击，可是他仍然无法醒来。
自从离开宁州，他一直活在梦里。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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