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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再访相国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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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波粼粼,清风徐来。
荷香满汴京,楼台皆画影。一株青莲随风摇曳,红尾蜻蜓惊飞而起。
春去夏来。
细细算来,此时距秦香莲一案真相大白已有三月之久,而有些事,远远没有结束。我摸了摸骥子的鬃毛,颇有些心不在焉。庞统到底是不是庞昱?问及此事,公孙先生不置可否。直到数日前,公孙先生才吐出四个字。
大相国寺。
死而复生,这般诡秘,到底是谁的手笔?是了然大师,还是姜不欢……
“猫儿!”
我蓦然一惊,手下一重,骥子吃痛,不满地对着出声的罪魁祸首打了个响鼻。
“啧。”
不爽地弹了弹骥子的马头,白玉堂抿了抿唇,见身旁之人心神不宁也不点破。猫儿万般好,就是什么麻烦都爱往自己身上揽。只要是认定的事,刀山火海也敢闯上一闯。若是此番得不到答案,这猫恐怕真是不能释怀了。
“到了。”
二人刚一下马,候在门口的两个知客僧就迎了上来,小沙弥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
“二位施主,小僧恭候多时。请随我来!”
“多谢!”
想必是公孙先生早就知会了了然大师,我与白玉堂回了一礼,将马儿交给了知客僧,在小沙弥的引领下向着大相国寺的内院而去。
青灯诵佛经,古寺真隐士。
不远处,一株古松参天入云,苍翠更胜华盖。古树之下,棋盘之上,黑白纵横,黑子大势已去,已然一片残局。对弈的一僧一道,大和尚须发皆白,宝相庄严,俨然得道高僧。而那小道士身量不足,面容稚嫩,偏偏一双眸子仿若看透红尘,轮回百世。
正是那秘莫测的姜不欢。
小沙弥早已退了下去,二人拱了拱手,“大师!”
“阿弥陀佛!贫僧有礼了。二位施主的来意,我已知晓。”了然大师轻轻一笑,合掌为礼。瞟过坐立不安的姜不欢,了然大师好笑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白棋放回棋篓,丢下一句话便负手而去。
“庞昱一事,我这小友最是清楚不过——”
……大师,不欢宝宝心里苦啊!说好的出家人慈悲为怀呢?姜不欢不死心地挪了挪脚,一把古刀立刻横在了身前。僵硬地转过头去,白衣大杀星的俊脸近在眼前,姜不欢瞬间泪崩。
“那个,展大人,白五爷别来无恙啊!”姜不欢干巴巴道,心里真是一把辛酸一把泪。
“怎么比得上道长逍遥自在?”白玉堂环刀于胸,冷冷一笑,对藏头露尾的姜不欢不满到了极点。若不是此人对猫儿还有些用处,单单折腾猫的罪过就够开封府大牢不包食宿三日游了……
“小道长还请告知展某,”直视着姜不欢的双眼,我上前一步一揖到底,“这庞统到底是不是……庞昱?”
“展大人你可知,生亦死,死亦生。”姜不欢轻轻一叹,眼中一片了然,仿佛早已料到我会如此发问。“这庞昱,命不该绝。”
想到此处,姜不欢孩子似的地撇了撇嘴,展大人武功高强哪里用得着那个战五渣啊!你喵喵滴小螃蟹这一扑,凭白得来六十年富贵啊!
果真如此。
我轻轻地松了口气,心中大石终于落了地。
白玉堂见我神色恢复正常,也跟着心神一缓。“小道士,五爷问你,那梅先生到底是何身份?”
不知为何,闯荡江湖近十载,唯有那梅先生让他最为忌惮。不单是因为此人诡秘莫测,智多近妖,更多的是出于一种直觉。那梅先生会对身边之人产生威胁,特别是对猫儿。
“不可说,不能说!”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姜不欢小动物似的瞪圆了眼睛,头摇地和拨浪鼓一样,变态,我们不约,不约!
一听姜不欢推三阻四,白五爷立刻变了脸色,冷笑一声。随即目光又移向了桌上的含章,大有再卖关子就捅你几个透明窟窿的架势。
姜不欢悄悄地擦了把冷汗,眼珠机灵地转了转,计上心来。“五爷,小道可为展大人卜上一卦!吉凶祸福,无一不准!”
“玉堂。”我心思微沉,却仍不忘安抚蠢蠢欲动的白老鼠,“就问这前生来世,如何?”
话已出口的姜不欢娃娃脸皱成了风干的橘子,悔不当初啊!其实一开始我是拒绝的。汴京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白五爷一向对装神弄鬼之事厌恶得紧,算得越准,罚得越狠,自己这不是上赶着找虐吗?偷眼看去,只见展大人眉眼含笑,如三月春风拂面,让人顿生亲近之感。姜不欢脚一跺,小虎牙一咬,罢罢罢,为了星……咳,展大人,泄露天机又如何?连大杀星都不怕了……
“小道还需展大人贴身之物。”
我略一思索,小心地摸出怀中的玉佩。白玉无瑕,猫鼠嬉戏。我一向不喜饰物,此物例外,不过因着它原本的主人罢了。温润的猫眼扫过身侧之人,我含笑道:“小道长,此物伴我数载有余,不知可是合用?”
“猫儿!”白玉堂心头一热,情不自禁地唤道。只因他一眼便认出那是自己亲手雕来送给这猫的。本想着这人一向不喜奢华,这玉佩怕是只能做了压箱底的物什,却没想到这猫竟是不曾离身……
“合用,合用!”姜不欢接过玉佩,脸皮一阵抽搐。心道能不合用吗?没看见咱白五爷的桃花眼都笑成一条线了吗?姜不欢装模作样地掐算起来,口中念念有词。
“怪哉,怪哉,好怪的命格……”姜不欢心虚地瞄了眼展大人,欲言又止,真是让人好生为难。
我心思转了几转,温柔一笑,“小道长但讲无妨。”
“大人的前生是展昭,来世——”姜不欢没骨气地吞了吞口水,心中泪流满面。尼玛这个眼刀,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啊,果断差评……姜不欢脚下更是小心翼翼地退了几步,离大杀星更远了些,这才硬着头皮继续道:“来世仍是展昭!”
“此话何解?”我灵光一现,隐隐像是抓到了什么。“小道长,展某为何会来到此间?”
“大人不曾离开,又何谈来到?”姜不欢摇了摇头,眼神怪异。
“好你个姜不欢!莫不是戏耍五爷?”白玉堂拍案而起,凤眼一眯,漫天杀气便向娃娃脸的小道士袭去。白玉堂的心中是又惊又怒,隐隐还带着一丝不安。什么离开来到,什么前生来世都是展昭,你叫打定主意与御猫大人纠缠生生世世的锦毛鼠情何以堪?
刚要有所动作,白玉堂握剑的手便被人轻轻握住。在白五爷盛怒之下还有胆量出手相拦,悄无声息近身之人,除了御猫展昭根本不作他想。
“玉堂,我知你意。”一字一顿,我目光炯炯地看着白衣男人的眼睛。明明桀骜不驯,偏偏那双桃花眼中的情意又真又痴,展某何其有幸?
“你亦知我心中所想。”
这前生来世,从古至今,又有何妨?
白玉堂微微一愣,继而缓缓勾起了唇角。
上天入地,碧落黄泉,五爷跟着便是!
……
围观群众姜不欢表示,秀恩爱也要爱护一下小动物好吗?尼玛虐死狗了心都碎成了渣渣好吗?深吸了一口气,姜不欢索性破罐子破摔,一次说了个清楚。
“桃花劫,血光灾。展大人还需慎之,慎之啊!”
话音未落,姜不欢背后的物什仿佛警告一般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阵阵龙吟之声。仿若金戈铁马,肃杀千里。
“星铁!”
远在辽国的青衣道士猛然一惊,下笔的动作一顿,一点墨迹立刻晕染开来。修长瘦弱的手一抹一勾,一株墨莲跃然纸上。而道士一向无喜无悲的双眼亦是泛起了阵阵涟漪……
师兄,星铁出世。
“梅先生,汴梁果真如书上所说的那般热闹繁华?”锦衣小童眨了眨眼,一脸向往之色。
“汉主山河,万里锦绣。梁王殿下为何不亲眼看上一看?”梅先生似是漫不经心地瞟过小童,“宋庭重文轻武,已是积重难返。”
“万里江山啊……”倘若为我所有,查刺垂眸摩挲着颈间的美玉,掩住了眼中的野心。
想要的,就抢过来。
“今日到此为止。”梅先生放下笔,拢了拢大氅,淡淡道。
“殿下,也该回去了。”
“多谢先生。”
查刺也不多问,行了个礼,乖巧地退了下去。
“咳咳……”以手掩唇,一连串的咳嗽溢出唇角。谁能想到这孩子,竟是一只择欲噬人的狼?梅先生的脸色越发苍白,而那一双眸子却是越发的愉悦和明亮。
“使团的人选,可定下了?”
“尚未。”
一道人影突兀地出现梅先生的身后,僵硬地捧着一个青铜暖炉。
少年的面孔,死气沉沉的双眼。
梅先生含着笑,纤长的手指划过眼前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纵然面貌相同,也不是当日之人。接过暖炉,梅先生屈指弹了弹书案,轻轻一笑。
“我有些想念师兄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