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我是御猫？》三生有幸

55、江湖无归路

　　汝若为将，吾便为相。
　　当时年少，心比天高。

　　雕梁画栋，锦衣轻裘。檀香袅袅，好似给青衣书生的脸蒙了一层薄纱。精致的五官若隐若现，爱不分明，恨也不清。唯有眉间的胭脂痣，殷红似血，泫然欲滴。

　　“狄汉臣，你怎么能？！”
　　不知想到了什么，陈世美猛地长袖一甩，桌上杯盏尽数落地，摔得粉碎。

　　巨大的响声惊动了书房外侍立的小童，刚一推开们，小童就被陈世美的表情吓得连退数步，失了言语。

　　双目充血，冰冷无情。
　　“出去！”

　　小童打了个冷战，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仿佛慢了一步就会被拨皮拆骨。

　　　　“夫君？”还玉公主惊疑不定地看着陈世美，相识至今，她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态的样子。她以为他风姿翩然，不食人间烟火。却没想这般真实性情，只是从不展现在她面前罢了。

　　这一室狼藉，仪态尽失，不知为谁？还玉公主心中又酸又涩，终究对陈世美的关切还是占了上风。示意香婉收拾一番，又亲手奉了茶，还玉公主这才劝慰道：“夫君，何事烦忧，可否说与妾身？”

　　“些许小事，怎好劳烦殿下？”陈世美按了按额角，苦笑道，“故人身陷囹圄，世美实在是心绪难平，倒是唐突殿下了。”

　　“故人？”还玉公主立刻想到近日来传得沸沸扬扬的秦香莲一案，与此人倒是有些关联。她虽是深居简出，却也有所耳闻。“可是狄青狄将军？”

　　“呵……”陈世美嗤笑一声，满眼的讥诮。“满朝上下虽是唤他狄将军，可有几人是真心？又有多少人是假意？这人忠勇双全，风光霁月。合该万人称颂，举世闻名！怎么能，怎么能……”陈世美的声音渐渐地低不可闻，这是他的执念啊……

　　“夫君！”
　　还玉公主脸上霎时血色尽退，瞪大了一双美眸，不敢置信地惊呼出声。她只觉满身冰冷，心痛彻骨，为了陈世美眼中暗藏的情意。虽然隐晦，可又怎么瞒得过她，那是她也经常在自己眼中看到的啊……

　　陈世美如梦方醒，默然不语，一揖到底。
　　“殿下。”

　　“夫君，”还玉公主幽幽道，纤细的身子颤了颤。陈世美的表情让她生出了巨大的不安，试探地抱住陈世美，再抬起头还玉公主却已是泪盈于睫，仿佛这拥抱已经用尽她毕生的勇气。
　　“不要去。”

　　“是我对不住你。”
　　陈世美缓缓摇头，拉开女子的玉臂，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去。

　　还玉公主像是失了魂般，两行清泪缓缓滑过脸颊。
　　“香婉，本宫要见皇兄。”

　　前尘过往，俱如烟云。
　　情之一字，奈之何如？
　　爱欲其生，不惜己身。

　　狄青已然认罪，不求法外开恩，但求一命还一命。如此英雄人物，却落得如今这般下场，让人不胜唏嘘。可毕竟有官家圣旨在先，包拯与公孙先生商议一番之后，还是将狄青韩琦暂时收押在开封大牢。奇怪的是，公孙先生特意嘱咐众人，若是有人探监，万万不可阻拦。这要求甚是古怪，众皂隶皆是不解其意。

　　直到，开封府大牢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一身青衣，缓带当风。
　　不是那惊才绝艳的状元郎又是谁？

　　狄青瞳孔猛然一缩，声音又惊又怒：“书生！”

　　陈世美充耳不闻，审视的视线扫过带路的小皂隶。小六心中一阵不忿，见过秦大嫂之后他已经认定陈世美就是那抛妻弃子的负心汉，自然是对陈世美无甚好感。若不是先生的嘱咐，莫说是人，开封府大牢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小六冷哼一声，不甘心地避了开来。

　　“看来，”陈世美缓缓地踱了进来，环视一周，讥诮的视线最后落在了狄青的身上。“这开封府大牢，狄大将军倒是适应得很。”

　　“……你怎么来了？”狄青苦笑一声，心知这人定是恼极。从插手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一切再无回旋的余地——是他亲手了断了这一切。

　　“狄大将军，你是在可怜我么？”陈世美语调轻柔，却莫名地让狄青心中一跳。

　　那双眼。
　　既狠，且毒。

　　而那双仿佛淬了毒的眼睛中，却藏着连他自己都不懂的慌乱。
　　是的，他的心乱了。

　　“书生，秦香莲纵有万般不是……可瑛哥，终究是你的骨血。”狄青小心翼翼抬起手，想到手上满是污迹而那人又一向爱洁，终是不舍地放了下来。“放秦香莲一条生路，就当是……全了你与瑛哥这世的父子情。”

　　“呵，用的你命么？”
　　你若以命相换，我要这锦绣前程何用？

　　陈世美表情阴骘，噙着冷笑慢慢逼近。
　　一双美目，森然如刀。
　　“秦香莲身在何处？”

　　狄青心中不忍，又像是受到了某种致命的诱惑，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凶兽——他将那人拉下了万丈红尘。唇舌纠缠，贪婪而又疯狂，凶戾却又缠绵，像是绝望下挣扎撕咬的兽。这是一场较量，谁都不愿退，谁都不能输。

　　良久，狄青埋在那人单薄的肩上喘息着，声音嘶哑。
　　“书生，我心悦你。”所以，不能说。

　　“呵……”陈世美毫不留恋地退出少年将军的怀抱，整了整衣襟，退后一步，缓缓拂过唇角的血迹，叹息道：“汉臣，中州王是个很好的盟友。”

　　“不错！”

　　公孙策笑眯眯地扬了扬手中填好的尸格，一副温和无害的好好先生模样。“这才是胡梦蝶真正的死因。”

　　我微微颔首，脚下却是不着痕迹地向着某老鼠的方向蹭了好几步。先生你刚刚解剖完尸体，洗手了吗吗吗……心好累。QAQ

　　白玉堂心中一乐，荡漾地接过公孙先生的尸格，完全没注意公孙狐狸坑你的眼神。还沾沾自喜道自家的猫儿果然还是最亲近自己的！

　　喵了个咪的！我嘴角一抽，立刻撇开某老鼠，飞快地退了回去。

　　白玉堂：……猫儿，还能不能愉快地谈恋爱了？

　　众人默默望天，先生的腹黑指数今天略高啊，没看白五爷这个赞助商都躺枪了吗？

　　包大人轻咳一声，翻了翻桌上的尸格，对眼前的鼠哭猫跳狐狸笑故作不知。相交多年，他深知这公孙压力越大，脾气越是古怪。看来这次的案子甚是棘手啊。“那依先生之见？”

　　“大人只需将此物交给庞统，”公孙策意味深长道，“这份大礼，中州王现在是求之不得。”

　　“先生大才！”此言一出，包拯眼睛骤然一亮。“王朝，马汉，张龙，赵虎！”

　　“属下在！”四人拱手应诺。

　　“三日后，本府要当众审理秦香莲一案。汴京百姓，无论身份，皆可旁观！现命你四人广贴告示，不得有误！”说完，包拯的视线轻轻扫过神态悠然的公孙策。

　　“这消息，务必要人尽皆知。”公孙策闻弦歌而知雅意，安抚道，“至于这尸格，就劳烦白护卫和展护卫了！”

　　拜开封府强大的公关能力所赐，三日后，包大人公审狄青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汴京的大街小巷。连官家都派大伴陈琳带来了口谕，表示此案事关皇室威严，他要亲临开封府。

　　秦香莲一案再度上了头条，汴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有人猜测狄青色令智昏杀人一怒为蓝颜；也有人推断定是陈世美抛弃妻子杀人陷害……等等，不一而足。
　　很快，公审之日在万众瞩目下如期而至。

　　开封府衙被四面八方赶来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密不透风。我不得不和白玉堂亲自上阵，杵在门口ｃｏｓ门神，这才压住了探头探脑，蠢蠢欲动的围观群众。

　　让人意外的是，还玉公主亦在旁观之列，女人一身公主盛装，端庄秀美，气势更胜从前。此时，她一反常态，紧紧地盯着跪于下首的狄青，以一种锐利而又审视的目光。

　　狄青自面不改色，背部挺直，虽是枷锁在身亦是不改名将本色，目光清朗，气度让人心折。

　　“官家！”
　　包拯向官家拱手行礼，小龙包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爱卿无需顾忌，朕只是来旁观的。”亲友团。

　　我嘴角抽搐，对死人脸的波霸女叁号视而不见，猛瞧对面的人比桃花娇的白玉堂洗眼睛。打酱油能打的更明显一点么？节操都被狗吃了么……

　　包拯微微躬身，落了座。明镜高悬之下，包拯正襟危坐，怒目威面。还未出声，便让人怯了三分，喧闹的百姓立刻闭了嘴，满堂寂静，落针可闻。

　　“狄青，胡梦蝶可是你所杀？还不从实招来！”
　　“是。”
　　“秦香莲的话本亦是你派人四处散播？”
　　“是。”

　　“你与胡梦蝶素昧平生，为何要害他性命？”

　　“罪臣与此人发生口角，一时义愤，罪臣错手将他杀死。”狄青避重就轻，缓缓伏下身，“大人，狄青知罪。”

　　包拯与公孙策交换了一个眼神，公孙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狄青——”

　　“包大人，”还玉公主打断了包拯的未尽之语，“物证何在？这般草率，未免让人心寒。”

　　“那依殿下之见？”包拯声音微沉，显然没想到还玉公主竟会插手此事。

　　“不如押后再审，”还玉公主的一双美目看向了小龙包，隐有哀求之色。“皇兄意下如何？”

　　“呃！”小龙包轻轻地打了个饱嗝，而随侍在侧的宫装丽人则是习以为常地抖了抖龙袍，在包拯和公孙策的注视下面无表情地抖出一地的点心渣渣。

　　开封众人：……

　　小龙包抹了抹嘴，看看黑脸的包爱卿，又瞅瞅泪光闪动的嫡亲妹妹，心中左右为难。正在此时，却听见了随侍太监的通报之声。

　　“中州王庞统，拜见陛下！”
　　一见此人，包括小龙包在内的至少一打大人物都长舒了口气，终于等到了！

　　庞统玩味一笑，“包大人，为何不亲自问问我身后之人？”

　　庞统的身后赫然是神色惶惶的秦香莲！这秦香莲一见包拯，仿佛见到救星一般，立刻拉着一双儿女跪倒在地，瞟了瞟虎视眈眈的飞星十三骑，战战兢兢道：“大人，请为民妇做主啊！”

　　包拯摆了摆手，示意王朝马汉将瑛哥冬妹带下堂去。秦香莲心中越发惊疑不定，

　　“大胆胡氏，你为何要冒认皇亲，谋害亲夫，还不从实招来！”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果然是最毒妇人心，这胡梦蝶竟是秦香莲所杀！

　　啪的一声，包大人拍响了惊堂木，威严的视线扫视四周。交头接耳的声音立刻消失无踪，满堂落针可闻。

　　“胡氏，你虽曾是驸马陈世美之妻，却早在五年前被他休弃是也不是？韩琦虽将胡梦蝶打晕在地，杀他之人却是你是也不是？！”

　　救星变作催命的煞星，秦香莲顿时魂飞魄散，却仍强做镇定道，“包大人，民妇冤枉啊！”

　　“胡氏，你可还认得此物？”公孙策小心地夹起一根铁钉，铁钉上血迹斑斑，让人望而却步。“你可还记得那夜胡梦蝶醒来之后，如何咒骂，又是如何恶毒地盯着你的孩子，而你又是何如将这枚铁钉钉入他的后脑，看着他四肢抽搐，失去了气息……”

　　公孙策的声音飘忽，却笃定得如同亲眼所见一般。那日噩梦仿佛重现眼前，秦香莲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尖声叫道：“是他该死！我杀了他又如何？”

　　话一说出口，秦香莲登时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胡梦蝶身死一案真相大白，羞愧之下，秦香莲在狱中自尽而亡。还玉公主不计前嫌，将其一子一女收入府中教养。有感于公主贤良淑德，自此，驸马与公主琴瑟和鸣，一时间传为坊间美谈。

　　“猫眼儿就是利啊～为官清廉，刚直不阿，体察民情，那陈驸马爷做的还不错。”蹲在房顶上的白五爷吊儿郎当的调侃门边持剑而立的红衣护卫。

　　我不置可否，脑中却是锦衣书生凤眼散乱的摸样，抬手遮住绚烂的阳光，我略略有些失神。“北门街不唱陈世美，秦家楼不唱秦香莲。”
　　只可惜狄青，这二人终究错过。
　　江湖无归路。
　　是幸，亦或……是错？

　　“猫儿，想什么呢？”一身白衣的男人恬着脸跃下房檐，爪子也不甘寂寞地蹭上了我的腰身。

　　“无事。”我低低一笑，一寸一寸扫过白玉堂俊美无铸的脸庞。轻风乍起，四目相对。几缕青丝拂过，却是痴痴缠缠，再也分不清彼此。仿佛连带着心里也跟着痒了起来，可交错的气息却给了彼此安定的理由。

　　白衫拥红衣，巨阙伴含章。

　　阳光温热，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