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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尘归尘土归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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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小马哥讲完他和叶晓婷的经历之后,我也决定一吐为快,于是讲起了我和米佳燕以及后来和蓝茵茵、林思佳的故事。
就在我一吐为快到如何接近蓝茵茵后来又无情伤害人家时,小马哥竟也一吐为快,他已经喝多了,跑进厕所吐了很长时间。他出来的时候表情显得很愤怒,他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说:“你他妈的简直是混帐。”那阵势好像恨不得将我就地毒打一顿。
我说:“我本来就应该是浪荡的剑客,而且在那个寒假,我就对自己说过,要做一匹会吃人的狼,我要用别人的血来填补自己残缺的心。”
“操你妈,老子打死你这匹下贱的狼,” 小马哥听完这话更加愤怒了,他抡起拳头向我砸了过来。
我没能摆脱遭毒打的悲惨命运,这是小马哥第一次跟我动手。
等我从地上爬起来准备予以还击的时候,却见小马哥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如果不是发现他时不时地打着酒嗝,我还以为他已经挂了。我说他妈的你打了老子还装死,于是一脚踢在他大腿上,他却连哼都不哼一声,我想他大概是真的喝多了。我没有去扶他,自己一个人走了。因为我觉得如果去扶他的话,大家都别想走回去,能走一个是一个,党的政策不是都说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吗!
小马哥是什么时候、怎样回到小屋的,我一点都不知道。当我醒来的时候,只看见他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一具死尸。
毕竟大家是兄弟,我早把昨天晚上挨那一拳的痛抛到九霄云外了。我把睡得像死猪一样的小马哥拖到床上。小马哥翻了一个身,打了一个有史以来我听到过的最响亮的嗝,嘴里喃喃地说了一些话,然后继续装死。
小马哥醒来之后马上就打人一事向我道了歉,他说他昨天晚上喝多了一时冲动,然后很神秘地告诉我:“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我问。
“再过一个多星期就是我生日了,你知道什么是生日吧,就是多年以前我妈生我的日子。”说完,他竟高兴地手舞足蹈。
“哦,对呀,我还差点给忘了,”于是我连忙握住小马哥的手,激动地说道:“恭喜恭喜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万古长存,永垂不朽啊!”
小马哥说他一定要在生日之前找到叶晓婷。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天天去海滩,希望能找到叶晓婷。短短几天之后,我竟觉得小马哥突然长高了一截,仔细一想,觉得可能是脖子望长了。
五天过去了,我们一无所获。
转机出现在第六天。
为了等到叶晓婷的出现,小马哥毅然辞掉了酒吧的工作,换由我白天去一家小餐馆端盘子以补充资金。
那天傍晚,我“下班”后陪小马哥来到海滩。
当我们在海滩上寻觅了很久却依旧没有收获正准备回去的时候,一个瘦弱的、戴着花帽子和黑色墨镜的女孩从我们身边走过。就在我们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我想到的是:真他妈是个神经病,大热的天戴帽子,太阳都下山了还戴个墨镜。而小马哥却突然停了下来,他自言自语地说着:“绿飘逸香水……啊……叶子。”等他转过身来时,那个女孩开始拼命地逃跑。小马哥愣了大概两秒钟,然后发疯似地去追她。最后他在百米以内将她追上。
我觉得就她那干瘪样,哪里可以和丰满的叶晓婷相比呀!我认为小马哥是想叶晓婷想疯了,怕他一时冲动把人家给吓坏了,于是也跟着追了过去。
当我到达现场的时候,发现他们两个已经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
“叶子,你为什么一声不响地就走了呢?到底出了什么事?到底……”经过统计,小马哥一口气一共提了十一个问题。
叶晓婷显然不给小马哥面子,她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只是靠在他怀里一阵天昏地暗的哭。
小马哥哭诉着她走后自己的担心以及这一段时间苦苦寻找她的经过。叶晓婷听完之后大概感到很欣慰,于是马上收起眼泪。这让我觉得现在的女孩子真不简单,止住泪水就像关水龙头那样容易。她稳了稳情绪,然后对小马哥说:“马儿,你还是离开这里吧!你以后再也不会喜欢我了。”
小马哥听得一头雾水,之后马上说出了一大堆海誓山盟的话,简直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叶晓婷听完这些让鸡皮疙瘩争先恐后跳出来的话,作出的回答令小马哥痛不欲生:“我们是不可能天长地久的。其实我每天都来这里,每天都在某个地方看着你,看着你漫无目的却不舍不弃地找我,我心里真的特别感动,但是,我今天来见你可能会是我们这辈子最后的一次见面。”
“我绝不会让你走的,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你是知道的。我也知道你爱我。我们不要再分开了。” 小马哥把叶晓婷搂得更紧了。
叶晓婷沉默了。
过了好一阵,她挣脱小马哥的怀抱,慢慢地摘下墨镜,脱下帽子。这时候,眼前的事实让我目瞪口呆——面前这个和小马哥一样骨瘦如柴的女人让人很难想到就在不久之前此人还丰满无比;脸上更是显得苍白、憔悴,毫无血色,他觉得这时候她要是往地上一躺,人人都会以为她是一具刚挖掘出土的古代干尸从而引来大批考古学家;头上发丝寥寥,俨然一片荒地还未被人开垦的样子,让人怀疑是不是尼姑庵的墙垮掉了。这就是那个迷倒众多男生的叶晓婷,我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你别吓我了,现在流行这种打扮吗?这个月你去学易容术去了?” 小马哥始终认为叶晓婷是在故意吓他。
“我这样子像是在和你开玩笑吗?现在的我就是这个样子,很丑,谁见了谁怕。”
“怎么会这样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马哥有些急了。
“恶性淋巴癌!我得了恶性淋巴癌。做了化疗,于是就成了这个样子。”
“恶性淋巴癌?天哪!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常问老天爷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已经这样了,这是事实,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小马哥如遇晴天霹雳,“不,一定可以治好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只要你的病好了,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像以前那样爱你!不,比以前更爱!”
叶晓婷一听小马哥说的这感人肺腑的话,再次打开了水龙头。我觉得任何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听到这样的话都是无论如何也关不掉水龙头的。
过了好一阵,叶晓婷才停止了哭泣,这一次这个过程显得困难重重。她对小马哥说:“或许吧!或许我能好起来。三天之后,我就要做一个很关键的手术,如果成功的话,我就可以再陪你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只要你不嫌弃我;如果失败……”
“一定会成功的。为了我,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择在我生日那天做手术,因为你想在我出生二十周年的那一天得到自己的重生。相信我,从那天开始,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小马哥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叶晓婷的嘴。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好像什么也不能使他们分开。他们约定要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我感觉到小马哥的这段经过泪水洗礼的感情正经历着死亡的考验。就在我仰天长叹的时候,我看到一颗流星在天空中一划而过,留下一道苍白的痕迹。我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想起小的时候,奶奶曾对我说:“世界上一个人死去了,天空中就会出现一颗流星,那颗星就代表死亡。
或许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十全十美,上帝看不惯完美。但至少,一个叫“真情”的东西依然存在。而眼前的这样一个东西很可能会跨两个世界存在。我想起叶晓婷刚走的时候,我和小马哥曾在一家酒吧喝酒,那家酒吧叫“隔世”。
三天以后是小马哥的生日,也就是叶晓婷做手术的那一天。
那天的天气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伤感。老天爷在哭泣,细细的小雨无声地落到地上。好多树叶还没到该枯黄脱落的季节便被不安的风粗暴地撕落,叶子落下时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道美丽的弧线。
很遗憾,一个属于我的天气,我居然睡过了头。等我赶到医院时,手术已经开始了。小马哥正站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着,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把吉他,那吉他虽破但音质不错。小马哥弹的曲子很不合时宜,调子很低沉,把气氛渲染得更加悲凉。我让他换一首有点儿活力的弹,他说不,因为最初叶晓婷就是冲他弹的这首曲子和他在一起的。
我虽无心那样去想,但我却不得不那样想——小马哥和叶晓婷的悲剧一开始就是注定的,他们注定从哪里开始,从哪里失去。
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我感受着一个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为了生命为了爱情而顽强挣扎的勇气。
小马哥不停地重复着那首曲子,他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手大概早已经麻木了。突然,只听“啪”的一声,那把破吉他的一根弦终于不堪重负断掉了。几乎是与此同时,手术室的灯熄灭了。
我再也不忍目睹这悲惨的最后一幕——一个不久前活生生的生命被一块冷冰冰的白布覆盖着。我不得不转过身去。就在这时候,我身后传来了小马哥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那声音带着他和他情人的约定一起飞向了那个据说叫做“天堂”的地方。
几天以后,我们来到了叶晓婷的坟前。
我最后一次听小马哥弹了那首伤感的曲子。弹完之后,他把那把修补好的破吉他和一瓶绿飘逸香水永远地留在了叶晓婷的坟头上。
伊夫泰勒说:“好女孩上天堂,坏女孩走四方。”我真不知道,叶晓婷是上了天堂还是在走四方。
当我们转身要走的时候,叶晓婷的母亲走了过来。她和小马哥互相安慰了几句,接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交给了他,“这是我在整理叶子遗物的时候发现的。”
小马哥很激动地打开了信。
信的内容不多,一点也不像一般生死诀别时的长篇大论。全文如下:
亲爱的马儿:
不用我说你也能体会到我有多爱你。我很感谢你让我找回了真实的自我。然而命运总是如此残酷,在你重新唤起我对生活的热情之后,上天做了这样的安排。有人说:“人的命运好比一根风筝线,一端在地上,另一端在天上,上天入地都逃不过这命的。”现实是你我都无力改变的,所以撇开心中的千言万语不说,我只希望从今以后你活着不仅要为自己,还要为我。为我们,好好地活着。请答应我的最后请求。
Yours
小马哥看过信之后,对着叶晓婷的坟,用很坚定的语气说:“叶子,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活着,为自己,为你,也为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