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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听说爱情回来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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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爱还在,可是阴阳相隔。张小娴说希望有两个世界,快乐的时候就活在现实世界,伤痛的时候就活在梦的世界。在我看来,这两个世界其实就是生界与死界。
从海边回来之后,小马哥遵照叶晓婷的指示,果然不哭不闹,而且比以往平添了一些幽默感,经常拿些只有他自己会被逗笑的笑话讲给别人听,以示其人生充满生机。这让我很担心:莫非是回光返照?
但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之后,我终于确信小马哥真是化悲愤为力量了。具体表现在他居然也开始写小说,而且写得很投入。他写的东西都是关于他和叶晓婷的,虽然写得很认真,但无奈他天生就不是写小说的料,每每觉得自己写出了大作,于是无比冲动地请我鉴赏。我一看就发现很多问题,比如:前面写了一个甲,以为是线索,但写着写着就不见了;用很大的篇幅描写了一个乙,在里面根本不起作用……但出于种种考虑,我又不便说明,就只说:“再修改修改吧。”小马哥不明其意,以为大体上可以,于是经过粗略修改之后,便拿很昂贵的纸工工整整地抄一遍(小马哥坚定地认为自己将来一定能成为大作家,他的手稿在若干年后一定会成为文物,于是坚持手写),然后寄出去。偶尔他也会收到一点回音,内容很简单:可惜这么好的纸呀!
但小马哥始终不甘心。在经过不懈的努力之后,他的一篇小说终于得到了发表,我一看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于是在一次回家之后翻箱倒柜,找出一本我老爸小时候买的某个不知名作家的集子,拿其中一篇一对照,完全雷同。最无耻的是,他在“作品”的后面附了一句话“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小马哥的诗却写得很成功,一口气写了一大堆,让人怎么看也看不懂。其中很多篇都得到了发表。他拿到稿费后开始大力改善生活,没过多久,身上竟也长出了一种叫做“肉”的东西。
我欣慰地对小马哥说:“终于感受到社会主义的优越性了。”
小马哥对我说,他真正了解到了歌德的一句话:人们要是不这么没完没了地运用想象力去唤起昔日的痛苦回忆——上帝才知道为什么把人类造成这个样子——而是多考虑考虑如何挨过眼前的话,人间的痛苦本来就会少一些的。他说叶晓婷只是换了一种形式继续生存着,并且和他自己合而为一了,就像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中那句经典的话: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小马哥能这样说让人感到很安慰,这种大彻大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得到的,能这样做的人才是真正理解爱的人。比起那种短暂的痛不欲生,小马哥这种做法才真正会“永远地不忘”。
在那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被各种感慨所困绕,而感慨得最多的要数时间和生命。我时常想起那些蓝色的天空,无忧无虑的日子,我和秦天还有米佳燕,整天快乐得像小孩子,偶尔我们也会在一起说着各奔东西的话,然后象征性地忧伤一下,可是我们都不明白分别的真正意义。时间在慢慢地教会我们如何用生命去体会分别。几年的时间好像经历了几个世纪,在我身边,有人离开,有人死去。
让我没想到的是,在那段我做好准备接受更多人离开的日子里,也有人回来。
某个晚上,我闲得慌,于是做了一件很无聊的事——看电影,结果看到一部很无聊的电影,无聊到我看了一个开头就睡着了。后来我被手机铃声吵醒,有部分观众发出谴责的声音,估计是因为铃声把他们也给吵醒了。
我一看显示是米佳燕的号码。按下接听键,那头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是夏雨天吧?你快到老朋友餐馆来,有个叫米佳燕的学生喝得不行了,吵着要见你。”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电话那头嘈杂的声音消失了,我感觉整个世界一片宁静,抬头看看银幕,是一个人物睡觉的画面。
外面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小雨,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显得欣欣向荣,种种迹象让我怀疑是不是春天到了。
来到餐厅,我发现大厅的地上躺着好几“具”人,米佳燕躺得四仰八叉,嘴里居然在叫我的名字。我对在场的几个男人感到非常不满,没见过这么拼命灌女人酒而毫无动机的男人。
“她喝了多少?”我问其中一个男人。
“两瓶。”
“我靠,没跟女人喝过酒不是?两瓶白酒男人都会醉。”
“不是,是两瓶啤酒。”那男人显得有些委屈。
“哦,不好意思。过来帮个忙,把她放我背上。”
米佳燕趴在我背上,我一只手抓着她的双臂,一只手垫着她的屁股,开始往外走。这时候居然有个女的喝多了,看样子刚从厕所里吐完出来,她说认识我,看过很多我写的小说,要给我敬杯酒。我说去你妈的,没见正搬尸体吗?
我背着米佳燕刚走到学校门口,米佳燕就毫无征兆地开始呕吐,吐在我背上,一些没被消化掉的食物就停留在我的背部和她的腹部之间,我想没有人知道打包还可以用这种方式。我顺理成章地感到心痛,并且不是心痛我的衣服。
“放我下来,我好难受,”米佳燕哼哼地说,声音异常痛苦。
我把米佳燕放下来,然后扶她到墙角,看着她吐得轰轰烈烈,我的心一阵阵翻江倒海地难过。
米佳燕吐完之后清醒了很多,居然认出了我,她说:“雨天,你来了?”
“我要是不来,估计你都被殡仪馆拉走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我送你回寝室吧?”
“不要,我想跟你聊一聊,像以前那样说说心里话。”
“我以为我们之间早就无话可说了。”
“其实很多事情你并不清楚,今天我想把所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告诉你。扶我起来吧。”
我扶起米佳燕,然后和她一起往校外走,最后我们来到一条小溪的旁边。
“我就快毕业了,以后不知道会去到什么地方,会遇到什么人。在这个弱肉强食、危机四伏的世界,我不知道自己将以怎样的方式死去。”米佳燕说这话时,眼睛死死地盯着深邃的夜空。
“你今天是怎么了?以前从来不喝酒,今天喝这么多,完了又在这说胡话。”
“分别总是让人感觉伤感,有些话,在分别之前如果不说,也许就永远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你不是说想像以前那样说心里话吗?以前我们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的。”
“雨天,我知道这几年你过得很颓废,虽然看起来很逍遥,很洒脱,可是心里很苦。看见你的时候,你经常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咳得那么厉害也不戒烟,你经常喝醉酒,你经常伤感甚至哭泣,其实我都看在眼里。我很难过,我知道那全是因为我。你恨我吗?”
“说实话,一次又一次的打击,让我觉得我应该恨你,可我偏偏恨不起来,甚至在我不多的清醒时间里,我会意识到我依然那么爱你。”
“有的时候真想回到从前,在上课的时候跟你说着永远说不完的废话,特别快乐;在外面玩累的时候我可以靠在你肩上沉沉睡去,特别有安全感;在决定要考同一所大学之后,我们并肩战斗……”
“不要再说了,你在让我细细品味一杯越品越苦的茶。”我感觉米佳燕像一个考古学家,想把那些埋藏在我心里已经沉睡的记忆慢慢地挖掘出来。可是那些记忆在我心里刚刚结成伤疤,挖破了又会发痛。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
“其实对一个承受惯了的人来说,无所谓残忍,只是我不想做一个傻瓜,我只想知道你是否真的喜欢过我,真的爱过我。”
“不是爱过,是一直爱着,你相信吗?”米佳燕说这话时认真得毫无破绽。
“信,有什么不能相信的?我说我一直爱你,我不是也跟其她女人在一起过吗?我不是也对你凶过,对你吼过吗?你都能相信我,我有什么不能相信的?”我无法接受米佳燕说的话,语气异常地激动。
“其实很多事你看到的只是表面。”
“哈哈,”我对着米佳燕冷笑道,接着我做了一件非常恶毒的事。我冷冷地对米佳燕说:“你说你爱我对吧,那今天就跟我上床吧!”说着,我用手指勾起米佳燕的头,准备亲吻她的嘴。当我看清楚米佳燕那张动人的脸时,她已经是泪如雨下。米佳燕浑身颤抖着,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我闻到了空气中弥散着的浓浓血腥味。
这时候,天空又下起了可恶的雨,雷公电母睡不着觉也跑出来凑热闹。
“啪”的一声响彻天空的惊雷。
“啪”的一记惊天动地的耳光。“夏雨天,你个王八蛋!”米佳燕打完骂完之后肇事逃逸,并且逃得飞快。
我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痛,拼命地去追米佳燕。生理上的优势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我从背后紧紧抱住她。
任大雨无情地砸在我们身上,我们就这样一个撕心裂肺地哭,一个痛彻心扉地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