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爱成空》train

6、6.花开两季

　　妹妹出生的第二日，北边就传来消息：开战了。
　　消息是顾景渊专用的消息队递来的，虽然官方消息尚未发布，却已经是确认无疑的。
　　顾景渊忙着去部署码头，我落后几步，却遇上从外面刚刚归来的邵为江，他把我拉到一边，轻声和我说：“北边打起来了，你小心点。”
　　我点点头，迅速和他擦肩而过，追着顾景渊去了。只是难免还是有点心惊，顾景渊刚刚得到消息出门，根本没时间通知别人，可见邵为江的消息渠道和顾景渊并不相同，速度却未必慢，因为这点时间，邵为江已经来得及从外面赶了回来，说不定早已准备好了一切。
　　就是在官方消息发布的这一天，满大街的卖报老头儿都开始吆喝了起来，上海的人们虽说还未感受到战争的气息，却也有些惶恐的。只是这些年来，大小站不断，却也从未真正威胁过这个城市。于是买了报纸的人不少，却也只是闲闲地交谈着，并无慌乱。
　　反倒是顾府的气息很有些低迷，当然，也不是因为战争。而是现在在顾景渊书桌上摆放地整齐的一张请柬。
　　是父亲的再婚婚礼，其实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母亲另嫁的时候，也是请了父亲的。顾景渊之所以不快，大约是因为女方的身份。
　　倒不是女方的身份有多显赫，只是这位方小姐的父亲，正是顾景渊手下的一个小头目。而他，已经在那日被顾景渊一枪击毙。
　　我当然对他有印象，所以才对这位方小姐更为好奇。那个人看上去至多三十出头，这位方小姐，就算已经成人，也只怕是才及竿不久。
　　父亲娶她，就算是我，也知道必定有些别的原因的。
　　婚礼定在半个月后，在郊区的空屋子里摆流水宴。宾客请了一批又一批，只是那些人，看上去更像土匪草莽。这样的规格，算得上比较庞大的旧式婚宴的。顾景渊只带了我过去，与母亲的西式婚礼不同，父亲的婚礼上，是见不到新娘的，于是我也无从得知，那位让我好奇的方小姐到底年方几何。
　　后来我和顾景渊提起那些人，顾景渊却摇头：“不要小看这些人，就是因为这样，人家才会拼命，在这种世道，说不定还真能成事。”
　　我点头，却并不以为然。只是后来事实证明，顾景渊说得没错。

　　父亲婚礼那天，上海的天阴沉沉的，不见太阳。风明明没有北平的大，不似那刀子般的急，然而包含着潮湿的空气，冷得几乎让人心生绝望。
　　这样的天气举行葬礼，果然是适合极了。
　　然而去的时候，我不知道顾景渊居然会做出这样让人惊诧的事情。
　　空屋子被装饰着红色的绸缎，到处贴着大大的双喜字。两边也堆着贺礼以及婚宴用品，中间是一桌又一桌的喜宴。
　　有穿牡丹色的女子背对着我们站在那里远远指挥几个仆役搬东西，顾景渊拉着我的手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女子三十岁的样子，容貌清丽，只是神情却好似被定住般的呆滞。我和顾景渊走出没多远，就听到一声惊呼，回过头去才发现那女子已经倒在了地上，有人迅速靠近，也有人飞奔离去。而我只是诧异的看着顾景渊，我知道是他动的手，可怕的是，连我也没有发现他出手。
　　我跟着顾景渊回府，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父亲的婚礼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也是惨淡收场。而彼时，我还尚不知道，那个被顾景渊下手的女人，正是方刘氏，那位方小姐的母亲。这位的年纪都比父亲要来的年轻，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怀疑母亲知道顾景渊做的事情，可是她总是安然得呆在那里，用一种恬淡的目光注视着他。我一直以为母亲对顾景渊是没有感情的，可是当我看到他们一起抱着妹妹说话的时候，恍然觉得也许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母亲后来对我说过：“每个女人，都会在17岁时遇到她的爱情，然而这场爱，足以消耗她一生的热情。”
　　她说她遇见父亲，就是如此般飞蛾扑火。然而最后，他们还是分开了。
　　我一直是不明白的，母亲坚持要离婚的原因。我总是想：活了这些年，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从我结婚的第一天起，我就已经跨入了坟墓，是顾景渊让我重生。”
　　于是17年过去了，她终究等到了那一个，能够让她重生的人。
　　我一直以为她嫁给顾景渊是冷了心地无谓，却不知道，原来是爱，这样简单。
　　母亲的叙述总让我觉得美好，原来我也曾经向往过。只是我不知道，我遇见的爱情，是顾景渊还是邵为江，然而往后荒芜的岁月里我知道了，我这一生的热情，果真在我17岁那年的年岁里，消磨干净。
　　那时候我有勇气对邵为江说：“不。”拒绝跟着他后撤，执意留下来等一个不会有结果的结果，后来我总想，当我看见那份写着他名字的文件的时候，我到底后悔了没有呢？
　　我等的那个人，总是和我错过。